事情似乎和预想的发生了偏移。
琴酒醒了。
而且他醒来后安全没有选择呆在安全屋里,那间安全屋的门是能正常从里面打开的,泷泽生的第一反应是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有把门反锁。
耳机里传来了争执和打斗声,显然是公寓内的组织成员发现了琴酒——根据首长的做法,不管泷泽生为带回琴酒做了怎样的解释,这个充斥着霸道和暴力的组织都会为了敲打他而对他带回来的人动手。
泷泽生用最快的速度冲上了楼,连电梯都没有乘坐,他在上楼的过程中听到了耳机里传来了风声,窃听器是他黏在了琴酒的大衣内侧标签的后面,收音效果只能说还行。
是在顶楼。
这些在中学时代就厮混在一起到现在的组织成员就算如今不常见面不常聊天,也有着时间和共同经历所孕育的深厚情谊,一般来说不会对同伴下死手,他们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当着上司的面演一出拼命的大戏。
武装侦探社的人曾向泷泽生打听过一件事,那就是不死军团成员既然对战场如此恐惧,一定有试图结束这一切吧。
他们虽然在设备和人数上不占优势,但是生命的无限也是战场上的一大武器。经验累积,越发熟悉敌人的习惯,耗到最后,他们以生命的数量来拼搏,总能算是赢回来几次“死亡”的吧?
而现实是,他们一次次向前线冲去,而战果微乎其微。
“是的,士兵们都在玩一场游戏……一场举着枪向前冲的游戏。”泷泽生肯定了某个社员的问题,“也就是,他们会一脸严肃的进行——人体描边。”
在对敌人怀有对同类的怜悯同理之情后,拿在手中的枪所射出的指向性完美的子弹,和战斗机上广泛投射下的炸药相比,便显得更为沉重和渺小了。
疼痛感,罪恶感,无望感,是那个地狱的构成。
这个现象在横滨的里世界也存在着,所以港口mafia有精锐部队和底层人员之分,非异能力者在进行统一的训练后,平均水平其实相差不大,无非是反应力是否灵敏跑得快不快而已,让他们有本质区别的是心性。精锐部队的人都能做到狠厉的冲着敌人瞄准开枪,而底层人员就是靠人数做做样子,他们藏在众人之间,就好像这样便不会保留自己的懦弱和恻隐之心,有时候他们的武器就是摆设,就算开枪也只会往下面打。
不到迫不得已——比如说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他们面对上级的命令都是抱着某种滥竽充数得过且过的心态,除了想要取得功绩拼命向上爬的。
太宰治刚加入港口mafia那段时间还命令某个路过的下属对自己开枪,那个不幸被选中的男人哆嗦着扣动扳机,子弹直直的擦过太宰治的脸颊。
黑发少年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当时泷泽生恰巧路过,夸张的跳了出来,捧住他的脸左瞧右瞧,“脸伤了脸伤了!小心他还没瞄准的时候走火啊!以他那点儿胆子怎么可能瞄准上司的脑袋……”
自认和泷泽生不熟的太宰治一把挥开他的手,而泷泽生趁机让人快点儿滚,然后熟练的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纱布和药棉,不由分说的往太宰治脸上怼。
太宰治向后昂头要躲开他伸过来的爪子,这个时候泷泽生的年龄优势就显上来了,他经验丰富的直接把太宰治抵在了墙上,防止对方像条泥鳅一样滑溜,让其避无可避!
最后太宰治妥协了。
他半垂着眼睑有气无力的盯着泷泽生凑过来的脸,泷泽生正仔细的给他处理伤口。
但是太宰治还是想挣扎一下,在嘴上硬气道,“少妨碍我,泷泽。”
“略。本来你的处境就够危险了,能不能活到成年还不知道,你还要玩火。”
“怎么?你预言我将在近几年死去吗?”
“狗屁的预言,如果是预言的话我会把预言师的摊子砸了,让他即刻改行。”
“我倒想看看他敢不敢开枪。”
“这不是开了?”
“因为我用了威胁。”太宰治露出了一个荒芜的笑,“你只看到了一半,泷泽…他一开始坚决不开枪,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我听了都要感动得流泪了呢,然后我说如果他不开枪,明天他的直系上司就会知道他曾在任务中因为疏漏没有及时传达重要信息,导致他在的小队几乎全灭。”
“这对我来说称不上威胁。”泷泽生对他剖露的人类劣根性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自顾自的拿自己这个没什么代表性的个体举例,“能对我起作用的威胁,只有敌人对我说不完成某件事你就会被枪杀——这种程度的条件才行。”
……
思绪又偏了。
泷泽生来到了天台的门前,他稍微有一些气喘,但只要几个呼吸就能完全平复下来。
果然见不到面了就会开始无限回忆之前的过往,把脑子里的存货翻来覆去的盘。
他推开了门,然后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滞。
天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人,他们的惨状就像刚刚参加了不良团伙之间的对决,也就是拳拳到肉的混战。
如泷泽生想的一样,他们虽然打得狠,但是没有动枪也没有动刀,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悲哀。
他们可能觉得自己卷入了组织的权力纷争,明明都是同伴,为什么如今却要为了不同的命令对抗。
没关系,统一一下就不会如此纠结了。
因为胜利者会得到所有人。
眼前虽然狼藉,可已经没有了纷争,但是耳机里的声响明显不对劲,泷泽生迅速绕到了楼梯之后,就看到几个人昏倒在一旁。
……续和?
染着金毛的青年人正捂着鼻子靠在一边的墙上,一只眼睑肿到睁不开,鼻子下还蜿蜒着两道掉到下巴上的血痕,而他皱皱巴巴的领子上全是氤氲开的血迹。
“泷泽大人……”
看到泷泽生来了,明显被打了一顿的续和坚强的指了指旁边的塑料袋,“我只买回来了一半的东西。”
泷泽生:“……”
泷泽生:“你需要去看看脑子吗?”
续和:“我的脑袋没有受伤。”
泷泽生:“我是说你的大脑本身构造可能有点儿问题。”
续和:“……啊?”
下一秒,凉风吹到了脖颈,泷泽生条件反射的蹲下了身。
一个棒球棍从他的头顶划过,竟然发出了破开空气的气流声,看那速度和力度,泷泽生毫不怀疑自己要是被打中,头破血流都是轻的,头骨可能都开一个洞!
他毫不犹豫的顺着下蹲的势一个旋身横扫,幸运的把人踹倒了,可是这人就算倒下都能眼疾手快的抓住泷泽生的脚腕,把他甩飞了出去。
泷泽生刚刚站稳,都没有直起上半身,迎面而来的又是一闷棍。
“等…等等!GIN!!是我啊!”泷泽生借着天台的底灯看清了攻击他的人,一头长发凌厉的在半空中划过泛着冷调的弧线,过长的额发在飘动间将青年的神色掩盖住了。
这怎么可能打!泷泽生连连后退,“喂,看得清吗?你这家伙醒来就这么乱来,伤口会裂开的——”
面前的人停住了。
那其实更像是镇住了。
泷泽生借着这几秒钟的停顿,几步跑到了顶楼的地灯边上,还挑了光源最好的角度,确保自己的脸不仅不会被照成鬼还会加一层磨皮滤镜。
他的眸子因为这一束光而显得闪亮极了,流淌着某种细腻的,隐匿起来却仍会因为涨满而溢出来的情绪。
“看清了吗?”
泷泽生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
他将一只手伸进口袋,那是看上去不会那么拘谨的姿势,但被包裹住的手指正不自觉的蜷起。
“事情可能会有些复杂,关于我的情况……”
已经死而复生了“两次”的泷泽生自觉很有经验了,这个时候已经能够一副镇静的模样,“刚刚我也想给你解释的,但是你好像烧得昏过去了,不过应该问题不大,gin,你……”
“——你是谁?”
“……?”
泷泽生指了指自己,“我?”
银发青眸的青年定定的看着他,泷泽生只能感到扑面而来的敌意,警惕。
那句问话的腔调也变得令泷泽生耿耿于怀起来,明显不是什么欢迎欣喜的感觉。
泷泽生迟疑到,“你问我是谁?”
而琴酒已经嘲讽道,“难道你听不懂日语?”
他的敌意太明显了,仿佛浑身竖起尖刺,并不是那种心平气和的听些什么话的状态。
“但是我……”泷泽生差点儿要以为闹出了什么失忆戏码,他定定的竖起两根手指,“这是什么?”
琴酒:“……”
泷泽生咧开唇角,两根手指像剪刀一样咔嚓了一下,指侧的皮肤相碰,他笑着说道,“这是我和你。”
琴酒:“……”
地上爬起来的续和:“……??”
续和:什么?什么?!这种情况下泷泽大人还不忘撩人吗?!
说完那句话后,场面就沉寂了下来。
幸好泷泽生基本不会感到尴尬,即使现在天台吹过的风寂寥又寒冷。
泷泽生只隐约看到了琴酒拿着棒球棍的手抖了一下,看上去正在艰难的隐忍着什么。
“……不和我说些什么吗?”
等了半晌都没有得到回应,泷泽生放下了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的声音显得更加轻了,躺在地上的续和觉得他下一秒好像就要随着风飘走。
“刚刚你醒来就没有和我说话,现在你都活蹦乱跳这么久了,抱着杀掉我的信念朝我挥棍子,现在总不能不理我吧。”
死而复生是世人难以接受的事。
泷泽生知道他需要缓和接受的时间。
我忘记了我如何离开,但我还记得我要回来。
所以他耐心的,一步一步缓缓靠近,“gin……”
胸口被抵住了。
被那根琴酒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棒球棍——当然这最有可能是从习惯了用棒球棍当武器的混混手里抢来的。
泷泽生垂头看着抵在胸口的坚硬家伙。
“……要不我离你远点儿?”
他话音一转,多了几分轻快的意味,“还是说你很想和我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叙旧?”
想起来了。
泷泽生和黑泽阵当然会因为某条命令给绑定在一起,毕竟是系统安排的身份,伴侣型工具人的任务如果不陪伴在任务对象身边就毫无意义。
而他们正式见面的情景和以往的两次任务都不一样——
“又见面了,黑泽。”碧眸少年站在黑发女性的身前,挂着讨巧的笑脸伸出了手,“正式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泷泽生,目前负责技术部的开发工作,主修计算机,研究的东西还在保密阶段,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悄悄告诉你。”
空静在他身后扯了扯嘴角,“泷泽,你的工作是秘密,不能泄露给任何人。”
“好严苛啊,但是黑泽没关系吧。”泷泽生转眸看向她,“因为我的命现在交给他负责不是吗,更了解我的话他就能准备得更充分一些。”
很意外,泷泽生的这次任务开局并不是“保护者”的身份,他是显而易见的“被保护者”。
虽然他们后来也发展为了可以并肩作战的关系,可一开始,他们两人之间是因为不可推脱的任务而被迫相处的。
泷泽生后来想,这是系统根据黑泽阵的性格所做的特殊设置,比起冒然出现一个要保护他的家伙——太可疑太刻意还可能被一个孤傲的少年鄙视——一个保护泷泽生的任务可能会让黑泽阵率先对他投以极大的关注度和责任感。
而很微妙的是——
泷泽生那个时候的状态很不好。
他经历一次和五条悟的离别,又在太宰治的怀里哭泣着离开了。
第二个任务是他难以忍受任务综合征主动开启的,第三个任务则是系统催促以致半强迫的。
也就是说,泷泽生在毫无准备甚至是非自愿的状态下,仓促的进入了第三世界。
而系统还告诉他,这次的任务有些特殊,可能会有一些临时的改动。
泷泽生的抗拒心理在那时便在蠢蠢欲动着,只是他仍然选择了当一个乖顺的合格的员工,却没有想着当一个优秀的员工。
泷泽生有些疲惫了。
他以为的伴侣型工具人的任务会长达几十年,他以为他们有漫长的,可以珍惜可以挥霍的时间,但是两次都在人生刚刚开始,逐渐走向更为圆满的时刻戛然而止。
所以就像人生再度重启,来到“第三次”之后,泷泽生厌倦了。
他的厌倦掩饰在太宰治的“人格”之下,那何尝不是太宰治在保护他。
他只要模仿太宰治的行事作风,就可以伪装自己的失误和怪异,这种方式甚至可以让他光明正大的去思念一个人,因为你看,我的人生处处都是你的影子,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念你。
和黑泽阵绑定在一起后,泷泽生可谓放肆的嚣张过一段日子。
他想知道这个任务究竟有多么的特殊,又有怎样的自由限度,于是在最初,泷泽生是最不安定最闹腾的那位。
第一天,泷泽生便暗示道,“黑泽,我饿了,没有糖分我的大脑就会生锈,大脑生锈我就打不出代码,我的工作效率会大打折扣,那位先生会失望,可是现在是凌晨两点,外面还在营业的甜品店屈指可数,如果我能吃到海盐味奶油喜久福就好了,那么我一定会在幸福中工作……”
碎碎念个不停的少年有气无力的摊倒在沙发上,他的脸埋在沙发里,于是声音也含混不清。
黑泽阵:“……”
他的脸上是嫌弃,连语气也是嫌弃的,“真麻烦……”
然后他带着钱,穿上衣服出了门。
当晚泷泽生在凌晨三点半的时候等来了喜久福,但不是海盐味的,那个奶油没有任何的调味,连糖都没有。
怎么来的不言而喻。
“……你把甜品店的大叔从睡梦中叫醒了吗?”
黑泽阵看着他,“我跟他说有个人临死前就想吃他做的东西。”
可想而知店长做得多么仓促多么着急,估计意识还在梦里,只知道做得再慢一点儿那个念念不忘的人就要凉了。
第二天,泷泽生在自己房间的门框上上了吊。
然后因为他太高了,就算蜷起腿也会够到地板,而人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会本能的挣扎求生,他没有太宰治那个控制心跳和呼吸的本事,也没有那么多的自杀经验,吊了几秒钟就因为发觉死相会很难看选择了放弃。
等他把头从绳子里拿出来,黑泽阵就在旁边倚着墙看他。
泷泽生:“……”
黑泽阵:“要帮忙吗?”
泷泽生:“…那请你给我选一个合适的房梁?”
合适的房梁有了,在他平时训练搏击的教室,擂台正中间有一条从屋顶垂下来的绳子——那是训练攀爬技能用的。
泷泽生吊了上去。
五秒之后,他摔了下来,因为晃来晃去的绳子被黑泽阵当成了射击用的靶子。
摔在软垫上的泷泽生不禁瞪大双眼,用一种看稀奇物种的目光看向了黑泽阵。
然后银发少年似乎弯了弯唇角,但是他的脸撇开得太快,很容易令人怀疑那抹笑意是错觉。
“……你在嘲笑我?”
“看来你有自知之明。”
“黑泽!”
第三天,泷泽生抱着新款游戏机撬开了黑泽阵的房门。
黑泽阵正在做倒立俯卧撑,并拒绝了泷泽生的邀请。
泷泽生说:“输一局的人罚两百个,而我今天的目标是……嗯,先让你浅做个两千个吧。”
“……”
这个挑衅太过嚣张,无异于骑在头上跳舞,黑泽阵当即同意了。
然后他输了三千个俯卧撑。
多出来的一千个是他不信邪硬加的。
“哈哈哈哈所以你明明被组织里的人称作什么都擅长的天才,但是根本不会打游戏嘛……”
然后黑泽阵转头凝视着他。
那时候他的青色眼睛还偶尔会在某个瞬间流露出些许稚嫩的,和年龄相匹配的神色来。
他看着泷泽生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微光,似乎多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
第四天,泷泽生在工作。
第五天,泷泽生在工作。
第六天,泷泽生在工作。
他工作起来的劲头有些吓人,废寝忘食,就像是在耗费生命力换来研究成果,空静一直负责照顾他,而面对工作状态下的泷泽生,她忧心忡忡,且小心翼翼。
空静对黑泽阵说,“……我不敢打扰他。泷泽每次被打扰的时候,都会露出很可怕的表情,并且精神变得很不稳定。”
她这句话说完,黑泽阵直接闯进了泷泽生的工作室。
他要把某个就像要淹没在电脑里的少年挖了出来。
泷泽生的工作间里有两台巨型计算机,和好几个屏幕。
屏幕的蓝光盈盈照着漆黑的空间,而泷泽生正或飞快或微顿的敲击着键盘,他同时操控着多个板块,如同机器人一般运作着,不知休眠,不知疲倦。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碧绿的瞳孔中滚动着数不清的代码,透出无机质的非人感来。
仿佛他现在就是个人形电脑。
这幅情景下的泷泽生极为陌生,却也……极为强大。
那是和武力无关的,另一种意义上的强大。
那个时候黑泽阵才有了一种,泷泽生是“组织重点培育保护的对象”“十几岁的天才”的真实感。
大脑神经因为这种奇异的冲击而隐隐战栗着,黑泽阵发现泷泽生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到来。
微微思考过后,黑泽阵朝他的后颈吹了一口气。
他没有选择触碰身体和发出声音的方式来打断他,而是用最为温和的气流。
泷泽生一顿,就像被唤醒了一般,转过了头。
然后他的脸直接黑了下去。
“出去。”他的嗓音冷冽。
黑泽阵抓住了他带轮子的椅子,丝滑的将人给推了出去。
接触到房间之外的光线的泷泽生就像文娱作品里被阳光照射的吸血鬼一样大叫了一声,“我的工作还没有做完呢!”
“三天。”
“哈?”
“你三天没有合眼。”黑泽阵把他直直的推到了卧室,“以防你猝死,现在强制你睡觉。”
泷泽生的反抗是从椅子上站起来。
然后因为虚弱,他眼前一黑,意识也直接断层。
在他的认知里,他本来要往前迈出一步,可下一秒就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还枕在黑泽阵的怀里。
泷泽生:“……”
泷泽生:“我对男人的膝枕没有兴趣。”
没管黑泽阵黢黑的脸色,泷泽生义正言辞道,“你要对一个虚弱的美少年做什么?”
泷泽生以为他会被无情的丢在地上。
因为他以为黑泽阵是个很冷清很嫌麻烦的性子,对方能忍受他这么久已经很不得了了。
但是没有。
泷泽生甚至被打横抱了起来,他在那个有力的怀抱里恍惚了一瞬,然后瞪大眼,刚想说什么,就感觉到脖子上有点儿湿,伸手一摸,红呼呼的新鲜血液。
泷泽生:“……”
泷泽生:“你谋杀我!!!”
银发少年凉凉的瞥他一眼,“是你自己蠢,晕过去就像废物一样四肢僵硬,下巴着地,这地上要是有个钉子,你的下颚骨能把钉子砸到地下去。”
他骂得太精彩了,泷泽生呆滞的虚虚捂着下巴,震惊的看着他。
那天他被带到了医务室,处理他伤口的还是空静。
空静小姐很想调侃一下他们看上去已经认识好久了,但是最后也没有开口,因为她不能确定这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关系要好了。在空静小姐的眼里,泷泽生和黑泽阵都适合当独行侠。
而他们相处起来能看似这么融洽只是因为——那份完全没有在对方身上抱有期待的认知。
没有期待,于是也没有防线。
不在意,所以也会在某天后知后觉。
第七天,泷泽生睡了一整天。
第八天,泷泽生爬上了天台。
他在第七天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梦里有他想见却不能见的人。
他站在天台边缘,据点的人正因为找不到他而焦头烂额,而泷泽生垂着头,凝视着摔到上面大概率会粉身碎骨的地面,不知从何方向而来的气流吹起他蓬乱的头发。
他终于露出了阴翳疯狂的一面。
第一个找到他的是黑泽阵。
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多么熟悉彼此,纯粹是因为在正式绑定在一起的第一时间,泷泽生将监控着自己行踪的gps交给了他。
那个仪器上显示的红点就是泷泽生的所在地。
黑泽阵一层楼一层楼的找了上来。
银发少年略微僵硬的站在泷泽生身后,看着那个举止危险的人,“…你发什么疯?”
泷泽生转过了脸。
第一次……
黑泽阵看到他露出了一个很是哀伤的表情。
他的唇角像是习惯性的牵了起来,但是眉眼之间是悲伤的。
“我曾确信着,人活在世上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泷泽生的信条是工作就是生命,而生命要浪漫且热烈。
“热情是一种人格样态,是一个人全面热爱他的生命所展现的人格力量。”
稍微熟悉他的空静小姐说,泷泽生脱离工作状态后精神便会变得极其不稳定。
因为他回到现实了。
他不再进行机械的工作,他回到这个窒息无望的世界了。
前路是什么?
我看不到。
“黑泽,你知道花朵枯萎是什么感觉吗?”
他说着晦涩不明的话,“一点一点的失去水分,失去颜色,失去生命力,从鲜亮美丽的模样变得粗糙落败,然后再无观赏性。”
“而事实上,它并不是在完全枯萎的时候才叫枯萎的,它在某一刻便失去了一切,之后的时间不过是苟延残喘,撑着一具尚没有显露出凄惨的身躯,发出无人能够听见的痛呼悲鸣罢了。”
黑泽阵抿紧了唇。
他被组织当作武器培养,他学习无数技能,但是组织不会教他这种复杂的,累赘的东西。
不过没关系。
他不会回答,因为答案不会合泷泽生的心意。
泷泽生现在也不需要答案。
“你是打算跳下去?还是站在上面吹风?”黑泽阵问。
未来令人忌惮的琴酒,此时倒是被一个小任务困住了。
这个任务的第一个威胁竟然不是来自敌对组织的觊觎,而是保护者自身。
因为泷泽生并没有竭斯底里的叫人不要靠近,说些他马上就要跳下去之类的话,所以黑泽阵一步一步走近了他。
碧眸少年可能只是在触碰某种自由的余晖。
黑泽阵走到了能够一把将他扯下来的位置。
然后他生硬的说,“海盐味奶油喜久福。”
“……”
泷泽生恍然的睁大眼睛。
真是神奇。
这一次他明明没有刻意的走近。
——陪伴是相互的。
就像救赎很多时候都是双向的。
但是情感总会有偏向之差,如果这是一场相对而向的旅程,那么前两次,主动冲刺的是泷泽生。
而这一回,他站在原地——
被陪伴的成为了泷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