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一部分孩子,竟然是他曾经的朋友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泷泽生几乎能幻想出屠杀的场面。
朋友这个词来形容他们或许也不太合适,他们是同伴,是一起承担了苦难的人,彼此的交流并不深入,但因为经历了相同的事,所以会感到惺惺相惜,并因为自己并非孤独一人而欣慰。
“太宰究竟是从哪里找到这些人的……”
据泷泽生所知,那些人早就四散各地,他们的家也不止在横滨。
“所以……”泷泽生自言自语,“是把范围扩大到全国的福利机构吗?”
他们决定第二天早上离开孤儿院。
孩子们对于一下子加入的成年人感到格外新奇,激动得好晚才睡,他们很快接受了中也,可能是因为并不那么高大的身形,可能是因为中也身上有令他们着迷的气质。
很多人见到中也的都一言,都会觉得他是位气质高雅的男性,但是这人偶尔会露出十分孩子气的一面,而在孩子们面前,他的耐心和时尚感,以及并不会将孩子当成易碎玻璃的态度变成了攻略小鬼们的利器。
“我想他们只是喜欢你的异能力。”
听到卧室格外吵闹的泷泽生推开门,就看到天花板上飘着一堆兴奋的萝卜头。
泷泽生抬手拔了一个下来,不得不说,那重量就和羽毛一样,“太胡闹了,中也,你乐在其中啊!”
被围绕的中原中也正抱着孩子们贿赂他的战利品,一些他们偷偷藏起来零食或者私人玩具,得意洋洋道,“怎么了,你在为自己被夺走的内心第一位置而吃醋吗?”
“吃醋?吃孩子们的还是吃你的?”
中原中也噎了一下,“肉麻!!”
随后,他拍了拍泷泽生的肩,下一秒,泷泽生便发现自己正不受控制的向上浮起。
“等等!等等中也!很晕的!”
“慌什么,以前不是经常这么干吗?”重力使恶劣的戏耍着自己的好友,“怎么说也是和我一起训练出来的战斗能力,偶尔我们也结为搭档冲锋陷阵过。”
泷泽生飘在他的面前,胡乱挣动了两下手就放弃了,他抱住游到自己面前的孩子,一边揉捏他红扑扑的脸蛋一边说,“上次见你这么干还是在旧世界里庆祝你升为准干部的时候,那晚你喝了不少的酒,然后把我,钢琴家,外科医生,还有傻瓜鸟都掀飞到了天花板上。”
提及糗事,中原中也心虚的皱起眉,“你要感恩我没有把你送到月亮上去,生!”
“哈哈哈哈哈哈……”
吵闹过后,泷泽生勒令孩子们快点儿上床睡觉,否则明早将会因为睡过头而错过他的告别仪式。
“哎——生哥你明早就走啊!”
“不走不行呀,人要工作嘛。”
“我知道的!大人们要寻找自己生存的意义,不能困在一处!”失去了父母的他们好像很早就学会了不粘人,“人如果没有生存的意义,就像被锁在笼子里的鸟,不但不能展翅高飞,还会抑郁死掉——院长给我说的!”
森林太郎大概给意识到泷泽生好久没回来的孩子们上了一堂生动的课。
孩子们依依不舍的跑过来和泷泽生依次拥抱,“下次放假的时候要回来看我们呀!”
泷泽生连连应是,然后和中也一起出了门,他们两个贴在要关的房门上,扬着笑脸说了声,“晚安,拜~!”
这是一个对于黑手党来说格外平静的黑夜。
泷泽生一把揽上中也的肩,压低声音道,“去喝一杯?”
“这种地方还能有酒?”
“当然没有,所以我们是去喝水。”
“啧。”中原中也顺从的被他揽着肩,泷泽生的重量会莫名给他一种实感,大概是从前一直支撑的人在消失许久后又回来的安慰,“你白天睡多了,现在失眠吗?”
“没错。”
泷泽生在重力操控使的帮助下落到了屋顶,那一刻他像是被风温柔的托起,踩着自由牵着友人的手。
“来,和我说说,太宰有没有吩咐你做什么和我有关的任务?”
中原中也一副我就知道你要聊太宰的表情,“你们到底剖白了些什么?”他紧接着打了个冷战,“青花鱼和剖白这个词搭在一起,真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所以他的确给了你特殊任务?”
“当然了,毕竟是异能实验,我最熟悉这个了。”中原中也和他坐在斜斜的屋顶上,从兜里拿出了孩子们贿赂他的甜味牛奶,熟练的递给了泷泽生一瓶,“军警的猎犬便是由异能技师改造的最强者,也就是说在他们之前还有很多失败作,太宰让我查当时具体的实验内容——鬼知道那玩意儿有多难搞,他怎么不去找那位在异能特务科工作的谁。”
“安吾吗?他的异能力的确很适合这种事,只要有当时实验室的物品……”
“答案是,实验室被炸了,一干二净,所以我要找在爆炸之前被带出去的资料。”中原中也曲起膝盖,坐姿豪放,“只不过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线索早就断了,重新粘起来需要些时间。”
“所以……”泷泽生轻轻道,“你们觉得我回来是异能实验的结果吗?”
“有这一层猜测。”中原中也没有隐瞒,“你还记得什么吗,太宰真是什么都能憋,他要是直接问你这个当事人,没准能省下不少功夫。”
泷泽生的记忆里只有灼目的白炽灯,被束缚的手脚,还有耳边的哀嚎、
而自身的感知是一片空白的。
有一种说法是,大脑会自动屏蔽超出阈值的痛感,也会因为防御机制而抹消掉对于疼痛的记忆,为了人不把自己痛死,或者痛出精神病来。
泷泽生摩擦着自己的缠着绷带的脖子,若有所思。
或许是真的,这个世界为了掩饰他死而复生的真相,赋予了他合理的解释。
那么——
“如果这个状态是可以扭转的呢?”
停滞不前才是最大的禁忌。
中原中也轻轻捶了下他的胸口,喑哑的嗓音里满是赤诚,几乎能让泷泽生感受到实质的,滚烫的情感,“我们不会放弃你的,生。”
“绝对不会。”
……
你听到了吗?
被你陪伴的灵魂正在发出呼鸣——
——他在说,不要再离开我了。
***
回到港口mafia后,泷泽生的工作突然之间变得繁忙,压得他闷头干了三天三夜,才从办公桌前半死不活的爬起来,有了休息的时间。
而给了他如此重压的首领用了“休班一天就堆积了这么多的工作量”的理由让他感到了微妙的良心不安,和疯狂的谴责。
“你的组织没有人了吗!为什么有这么多活留给首领干!”
而太宰治潇洒的站起身,“走吧泷泽,我们出去!”
泷泽生的满腔控诉直接劈了叉,“啊?啊?”
“骗你的,其实你三天完成了一周的工作量。”同样和他加班加点的熬了三天,除了吃饭和睡觉其他时间都没放松大脑的太宰治只允许自己萎靡了三秒钟,就露出了那种与朋友邀约出游,于是暗含兴奋与期待的神情,“我不是说过了吗?”
黑发青年注视他的眼眸温和且缱绻,“要给你看我在做什么。”
“我明白了。”泷泽生严肃了表情,他走近太宰治,在对方静待时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就把他往卧室拉,不由分说道,“但是!那些和你的身体比都不重要,让我们好好的睡一觉,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可以睡到中午,睡到肚子空空再起来!”
太宰治睁着略微惊愕的眸子被他扯走,“时间很宝贵的哦,就这么浪费掉吗?”
“真的是浪费掉吗?”
泷泽生回眸,“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时间是有限的。”
“……”
“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怎么是浪费呢,人生并不是只有在工作时才在创造价值啊,况且我们并不需要急匆匆的,你做的事情又不会变成泡沫飘走,还是说你下一秒就不想给我看了?”
太宰治被说服了,不可否认,他的大脑在连续几年的重压下变得有些神经质,最后几乎是惩罚性的不允许得到休息。
休息后会发生什么呢?可能某个虎视眈眈的组织会入侵,可能被谁溜进办公室一枪崩了额头,可能会损失部下的生命——他不允许自己的决策因为大意而失误。
被泷泽生推进被褥,太宰治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首领室的床也很豪华,只不过曾经一度没人用它。
身旁传来窸窣的响声,泷泽生正在往地上铺自己的被褥。
直到一声喟叹响起,太宰转过身,黑发陷进柔软的床铺中,侧着脑袋看着躺好的泷泽生。
“泷泽。”他轻轻唤了一声。
“嗯?”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声呼唤似乎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
但是过了一会儿,泷泽生都没有听到太宰治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他心下了然,也没有再等待那本来就没有想好,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后话,伸手去够昏黄的台灯开关,“要关灯了,睡吧,到点了我喊你。”
空气里传来浅绵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如果想的话,太宰治连睡眠都可以控制。
泷泽生发现这点时,当着太宰治的面一脸冷漠的往他的水里加了安眠药。
“我希望你能来一场昏天黑地的睡眠。”
那杯加了药的水被太宰治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
于是现在,即使泷泽生仍然不能确定究竟是自己会早醒还是太宰治一直浅眠,他也还是会说,时间到了我会叫醒你。
我会一直在这里,你意识回笼的第一瞬间便是听到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