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泽生的这声呢喃只有司机听到,中年人身子震了震,面色有些古怪。
碧眸青年在短时间内流露出了惊人的脆弱来,但他很快就摆脱了这种状态,或许是期望膨胀之时突然的阻碍令他有些消沉,也可能是当好友都不在身边时倏然感到了寂寞。司机幻想了很多种可能,他维持着面上的冷静,不免有些唏嘘的在心里对自己说:揣摩大人物的心思可不是什么好事……话说,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隐晦的瞥了眼后视镜,瑟瑟发抖的裹着毛毯的青年又闭上了眼睛,怪异的发色一定能让他在人群里格外突兀,不知道为什么,司机总觉得这张脸在哪里见过。
他加入港口mafia不过短短三年,如今已经成为了中原干部的专属司机,其实已经是不错的效率了。
司机时刻警告着自己,不多话,不多事,就算很想吃瓜,也不要表现出感兴趣。
“加作先生。”
“是!”加作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后一怔,这人竟然记住了他的名字吗?
“你对你们的首领是什么印象?”
那道清朗的嗓音这么问道。
“我……泷泽先生,我可不敢随便说啊。”
“没关系。”泷泽生活动着被压麻的手指,“我猜你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只需要说一说从各种风声那听来的第一感受就好。”
“……”
加作先生苦恼的腹诽,为什么要给他出这么大的难题?
他还是认认真真的说道,“首领大人很厉害。没错,就是这么粗略的形容。我听说他是港口mafia最年轻的首领,曾经还是最年轻的干部。在他上任之前,横滨的非法组织一直处于混乱之中——要怎么说呢,虽然前代也做得很好,但多少有一些‘只要不阻碍我,就视而不见’的意思,可现代BOSS一直在试图吞并所有的黑手党组织。”
“刚上任那两年应该是港口mafia最繁忙的时候,连我这种人都被招进来了,听说他剿灭了不少组织,连军警也拿他没办法——因为没有证据,连证据都找不到的清缴是多么迅速且干净呢?就算我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是港口mafia干的。”
一不小心说多了的加作很想止住,可还是加了最后一句话,“他在逐步掌控这个城市。”
“……”
末了,在汽车内沉默的气氛下,加作又瞄了一眼后视镜。
啊,泷泽先生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莫名骄傲的想,当然会不可思议吧,毕竟虽然他没有说首领的任何事迹,但把他吹捧的神秘且强大,单是“最年轻”这个称号就已经不凡了。
泷泽生当然震惊。
他脑子里在想,太宰治终于要当王了?
很早很早之前,他拉着太宰治回羊的时候,曾一起听过白濑抚一郎的宣讲,比I have a dream还要遥远的宣讲——他说他是要成为王的男人!
当时羊的气氛非常热血,泷泽生面色麻木的和同伴们一起鼓掌,只有太宰治发出了嗤笑。
“成为王?不应该啊,在这种环境下你也会得久久不愈的中二病吗?”
被当场反驳的白濑脸色微红,“喂,你什么意思!”
“靠羊之王才撑到现在的组织,究竟在做什么白日梦呢?”
当时泷泽生见状不对立刻把太宰治拉走了,但是一眼看出事情本质的黑发少年还想犀利毒辣的嘲讽几句,全被泷泽生当了耳旁风。
“你随他怎么想,他想做就做呗。”泷泽生竟然表现出了赞同的态度,“他现在虽然看上去有些蠢,但可能将来这事真的能成呢?”
太宰治眼神诡异,“你是不会扰人兴致的类型吗?”
“嗯?”
“就算是不切实际的梦想也要去浇水,你难道没想过那颗种子会被淹死在泥土里?”
“干嘛要这么消沉啊……太宰你就是太聪明了,因为察觉到的因素过多吗?白濑他只看到了摆在面前的唯一一条路,所谓荆棘,所谓别的可能,以他目前的眼界全都看不到,所以他可以毫无芥蒂的去做。”泷泽生耸了耸肩,“重点享受过程就好了嘛。”
人生从来都不是结局。
是过程。
又被泷泽生讲了一堆恶心大道理的太宰治堵住了耳朵,“好,我不想和笨蛋说话。”
“去打电动吧!我昨天赢了好多游戏币。”
“不要,我不喜欢必输的游戏。”
“有什么关系,我喜欢必赢的游戏啊!”
太宰治:“……”
那时候嘲讽白濑中二病,对权力没有任何向往的太宰治,如今究竟成了横滨的黑夜?
泷泽生叹了口气,觉得对方的脑回路一定走到了很深很远的地方。
这时,中原中也带着寒气打开了车门,砰的给关上了。
他压着嗓子说,“太宰那家伙跑了!”
司机:是可以直呼首领大人名讳的吗?
“虽然有想过,但太宰真这么干了之后,我却有点儿接受不了。”
司机:哦,原来你也直呼首领大人名讳。
泷泽生瘪了瘪嘴,委屈道,“你说他是在躲我吗?”
“啊?”中原中也愣了下,“不会吧……他其实偶尔也会偷偷跑出去,不带护卫……啊一想到这个就生气,他竟然不带护卫!”
中原中也用手机联络着属下,“这家伙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希望这回找他不会用太长时间——”
赭发青年急切且愤怒,“他那颗脑袋有多值钱啊,想要他命的人可太多了。”
泷泽生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大脑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是伤口在痛,而是他听到自己的任务对象又深陷险境后,带着自责与压力,担忧与心疼的痛。
“他以前的人头也很值钱……”泷泽生低语道。
“就是说啊……以前起码还有你陪着。”
泷泽生沉默了几秒,若有所觉的抵着车窗向上望去。
港口mafia的五座大楼气派极了,是城市地标规模的建筑,从底部向上看,顶楼的一切都很模糊。
泷泽生开门下车。
“喂,生?”中也跟着他下了车,他瞥了下周围,“这边……可能有认出你的人。”
港口mafia的成员不乏脑力突出的精英,他们就算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有惊人的记忆力和本能的工作专注度,几年来他们没有经历过灭顶的灾难而遭洗牌,对泷泽生面熟的人绝对不少。
泷泽生却没再遮掩,“认出来就认出来吧……我既然决定要回来,就不藏着了。”
中原中也神色一喜,“你要回来?”
能和好友继续呆在一个组织自然令他高兴,“我以为你想在那所孤儿院一辈子。”
泷泽生朝他轻笑,“在那养老吗?”
“B…前任就要在那养老了。”
这句话真令人唏嘘,太宰治篡位实在出人意料。
“我想我应该还会去当个首领秘书……希望太宰不要这么不顾旧情吧。”
中原中也眉毛一扬,“你的要求他绝对会听的。”
他搭上泷泽生的肩,“况且你死而复生的事……只要他出手,绝对能解决掉,给你新的身份,或者直接说你当初没死,别人不会有任何异议。”
没错。
太宰治现在就是有这个本事。
泷泽生发现自己的舌尖竟然下意识的滚出了一句话,“会麻烦他吗?”
中原中也愣住。
他钴蓝的眼睛睁大,“你在说什么啊?”
他比泷泽生本人还急,直接推了他一下,“他怎么可能…他要敢表露出了这种态度,我就翘班。”
“……”
泷泽生:“好可怜呐中也,你能给出的最大威胁竟然就是翘班吗?”
碧眸青年摸着自己的肩膀,念叨,“而且太粗鲁了中也……”
中原中也拉着他的胳膊朝大楼走去,“快跟我来,先去我办公室呆着,等我把太宰那家伙抓到你面前!”
港口mafia的大楼内没什么大变动。
泷泽生以前经常在这里面跑,不是因为工作,而是找翘班的太宰。有一段时间太宰治特别喜欢玩捉迷藏,大概是发现他不管去哪泷泽生都会找到,于是怀疑泷泽生在他身上安了定位器——身上没找到,那可能就在体内。
而定位器只能显示位置,不能显示楼层。
泷泽生:系统作弊,躲藏毫无意义。
这诡异的现象某种程度上对太宰治来说——就像命中注定一样。
外面隐隐的兵荒马乱,港口mafia几乎出动了所有人,就为了找他们失踪的首领。
泷泽生反而成为这座大楼无人看管的游魂。
他路过武器库,路过旗会那些年轻人的办公室,路过医务室,一阶一阶的走着楼梯。
这楼里一直有一个密道,是除电梯外还可通向顶楼的路线。
泷泽生静悄悄的往上去,他双手插兜,风衣抚过小腿,一时间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外面的晚霞早就退去了,这道楼梯也黑不见手。
泷泽生仅是循着记忆和本能走着,连安全出口这样的标牌都没有的地方,有着让幽闭恐惧症患者两股战战的漆黑和狭窄。
“刺啦——”
泷泽生推开了天台的门。
冷气顿时席卷而来,令他神经末梢都在打颤。
可泷泽生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肺都要烧灼炸开。
他平静的走过停放在天台的直升机,看到了一个漆黑的人影。
那人身形瘦削,气质寡淡,略微蓬乱的发丝随风飘舞,他站在边缘,仅是一个背影,就令人觉得……他好像要这么离开。
泷泽生张了张嘴,即使提高了音量,嗓音也显得很是温柔,“晚霞都已经过了哦,要看的话只能明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