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泽生还有个名字,叫五条生。
这种事五条悟当然知道。
得知真相的时机不是当上家主之后,而是他进入高专暂时离开本家时。
但在那之前,在和泷泽生关系越来越近时,他便想法设法的查过泷泽生的身世,以及他是否有亲人再世。
“所以悟,你到底有多想让我离开啊。”当时发现他的行为的泷泽生叹息般闭上了碧绿的眼眸,聊起自己的身世时就好像那并不是一道伤口,而是连疤痕都消失不见的梦,“我父母在我记事前就过世了,我没有任何的亲人,就算有,他们对死去的儿子女儿那么久都不过问,估计也没有多少真心。”
五条悟揣着兜坐在连廊上,像个小酷哥一样,不满一般嘁了一声,“你就一点儿都不好奇吗?怎么显得我比你还着急?”
“说不好奇是假的,不过在我眼里,血缘没那么重要。”泷泽生把清理台面的抹布啪叽扔进了水盆里,“在我看来,血缘亲情带来的情感多少都有点儿基因成分在里面,就像母亲天生就会爱自己的孩子……但是据我们祓除的咒灵类型记载中…很多女性在怀上子嗣前甚至中途是恐惧生育的,可是基因会让她们忘记分娩时的痛苦,会让她们在天性上爱护自己的幼子。我这么说当然不是否定亲情,也不是说友情更加可贵,只是某种程度上,在关系体系的人类社会中,血缘是不问任何品格前提便将人类维系起来,生活在一起的纽带,或者念想。”
蓝眼少年鼓了鼓嘴,从兜里破开一根棒棒糖塞进口中,“我们在意的点好像不一样。”
“嗯?”
“我想找的其实是能给你撑腰的家伙。”
“啊……”泷泽生微微睁大眼,“但是你不就可以给我撑腰吗?”
他把抹布洗涮好,再次覆上被涂鸦得肮脏一团的桌面。
五条悟被这么直白的话噎得怔了怔,他沉默了一会儿,走到泷泽生身前,看上去是想给他帮忙。
泷泽生拿手肘推了推他,笑道,“你干嘛?我马上就清理干净了,被绘小姐看到你在帮我干这个,她会去打小报告的。”
“无所谓,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但是你对家人……没有一丝憧憬吗?”
六眼神子低声问道。
带着疑惑,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情愫。
“没有。”
泷泽生很快回答了他,“悟就是我的家人。”
“也不需要爸爸妈妈吗?”
“不需要啊……”泷泽生发现他问起来没完了,看上去对这种情况十分费解,“我一个人就可以过得很好,能照顾自己,也能照顾你,很多孩子需要父母是因为周围的小朋友都有父母,他们在强烈的对比下产生了落差,以及无底洞般的求爱渴望。”
说着,泷泽生用干净的手背贴了贴五条悟的脸颊,“你可以当作我把对父母的渴望放在了悟身上?”
因为父母会陪伴孩子的成长嘛。
“……哈?”五条悟忽然发出了震惊无比的喊声。
他瞪大了眼,像是极为不可置信,“你想我当你爸妈?”
泷泽生也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五条悟把头摇得快出了残影,“不行不行不行!!我们的关系绝对不能是那样的——”
“当然不是了!”碧眸少年气急败坏的提高了音量,“你想什么呢!只是那么个意思啊,你意会,意会一下啊!”
“怎么意会,你把话说得这么弯弯绕绕的!”五条悟和他对喷,半大少年蹙着眉头,模样生动极了,“……你越这么说我越觉得你有好多东西被夺走了……”
泷泽生都要笑出声了,他默不作声的盯了五条悟两秒,忽然伸手夺走了他嘴里的糖。
五条悟:“??!”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糖进了泷泽生嘴里,碧眸少年朝他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说道,“哈,现在你的心头好也被我夺走了。”
“……生!”
“叫我干什么?”
“……”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六眼神子凝视着他,沉默了半晌。
“你放心……”
他说,“在我身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
“噗……”
像是想到了有趣的过往,五条笼恶劣的说道,“你猜……让泷泽生枯死的那个诅咒,那个连你都没有办法解开的诅咒,是作用在身体上的,还是标记在灵魂之上的?”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什么岌岌可危的东西。
空气忽然变得沉重冰冷,最强的咒力如同倾泻的洪水铺展开来,连远处的江夏凛也都忍不住软了双腿,踉跄两步支撑不住半跪了下来。
“怎,怎么回事?!”
下一秒,江夏凛也震惊的看到,让此处空间都暗下来的帐被人暴力破解了。
是从内部破解的,犹如实质的黑色破开了一个口子,于是整面帐立刻凭空消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江夏凛也思维卡壳了一瞬,立刻去看刚刚发生冲突的楼顶——
空无一人。
唯有战斗的裂痕还在那里。
“五条悟呢?!”江夏凛也大惊,“不是,他跑哪里去了——!他现在跑哪里去啊!!”
还有那么多诅咒师没有解决呢!!
“不……好像……”身边的同事颤声提醒他,“好像,他们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哎?”
“已经好久没有出现战斗的声音了,刚刚的狙击手也已经定住……奇怪,他们这是……?”
被最强在战斗时戏耍一般叠成一摞的民间咒术师此时面目僵硬,有的还痴傻一般张着嘴,任口水流下,很显然,他们失去了意识。
江夏凛也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这是…领域?”
刚刚五条悟开了领域?
什么时候的事,开了多长时间,范围又是多大?
说不清……
“别管了,先去控制住人!”同事安排着守在四周的刑警抓紧行动,他经过江夏凛也时按了按他的肩膀,就像在提醒他,“六眼的去向暂且交给你。”
交给我?
江夏凛也的眼皮神经质的抽搐了一下。
交给我能做什么,我又怎么可能去阻止那种怪物,我又怎么可能知道任性妄为的最强咒术师的去向?
忽然,一个名字浮现在江夏凛也脑海里。
对了……
他立刻联系起了窗,询问此时是否检测到强大的咒力波动。
能在这种情况下影响五条悟的人,一定是泷泽生。
***
这边,泷泽生正用落花之情抵挡着领域内的攻击。
他这才看清了咒灵的模样,单只眼,火山头,甚至穿着人类的衣服。
在这份僵持中,泷泽生扯了扯嘴角,即使处于劣势也不显脆弱,他的声音有些轻快,“怎么,特意冲着我来的?”
漏壶盯着他。
那只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了无比人性化的情绪,他说,“你为什么会被分去人类阵营?”
泷泽生:“……”
泷泽生:“啊,我说我是被逼的,你信吗?”
火舌在他的周身四溢,碧眸青年带着那股庞大的,令人生畏的恶意,冷冷的说道,“我被五条悟威胁了,所以必须呆在他身边为他办事,怎么了,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带我去同伴们所在的理想之国?”
“……”
这么明显的胡说八道却让诅咒陷入了短时间的头脑风暴,“你被六眼威胁了?”
“对啊。”
“可你在帮助人类。”
“原来你的眼睛不是摆设,你看到了啊。”
漏壶再迟钝也发现了他的敌意,“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怎么,没见过咒术师死后变成了咒灵?”
落花之情的效果一直持续着,泷泽生才发现自己的咒力竟然源源不断,原来五条悟说的没错,他真的变得比以前强多了。
“我才想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碧眸青年冷然的压下了眉宇,他在领域里挪动双脚,一步一步朝咒灵走去。
“那些人是你杀死的?不像是咒灵的作风啊,我以为你们想大开杀戒的时候根本不会犹豫,也不会闹些弯路。”
所以答案显而易见——
“谁指使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么问当然不会有什么结果,除非这咒灵的智商是有问必答的三岁小朋友。
于是在领域被外界打破的瞬间,在咒灵失神的片刻,浑身都是不详气息的青年说道,
“你们和人类达成了某种契约,那个人在总监部,对吗?”
随着话音,青年的身形骤然逼近,对着那只裸露的巨大眼睛拔刀捅了进去!
血液迸溅,泷泽生反手划开,将那只眼睛一劈为二!
反应过来的漏瑚抬手,掌心聚集起灼目滚烫的火光。
“生!”
泷泽生被夏油杰的咒灵转眼带离了原地。
他毫发无伤的模样让黑发青年松了一口气,“没事吧?”
“还行。”泷泽生飞快的看了眼周围,发现尚留在高架上的列车被咒灵带了下去,里面的人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在平地上总比悬在高空好,他们仰头张望着这边,看着浓烟滚滚的惨状。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刚刚列车像是飞机滑翔一样冲了下来,怎么办到的,这根本不符合常理啊?”
“糟了,快跑!高架好像要塌了!”
特级诅咒对着高架桥轰了一发能轻易融化混凝土的火焰,于是往日风吹雨打都不怕的建筑物脆弱的断裂开来,碎石朝下飞溅。
“杰!”
大批的咒灵被咒灵操使放出,用于保护无辜的普通人。
泷泽生没有发现伏黑甚尔的影子,他看到人们惊慌失措的模样,咬牙想要跳下去救援。
夏油杰拉住了他的手腕,“等等!”
“待会儿再说,他们等不及!”
情况太过紧急,泷泽生的眸里映出了惨烈的景象。
他再次落在列车顶部,甩刀劈开掉落的碎石,将被困在车厢里的人大力扯了出来,一个,两个,不知道在拉第几个人时——
“砰!”
一声枪响。
泷泽生耳边出现了忙音。
他无法抑制的四肢僵硬,鼻尖嗅到的火药味更是让他喉咙发紧,紧绷的神经如同要断开般疼痛难忍。
被他拉扯的人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显然泷泽生没有控制好力度。
“生!”
连挚友的呼唤都好像离了好远的距离,泷泽生几乎握不住刀,他在喘息之间尚还残存的理智想着——不行,不能再受影响,他明明已经栽过一次了!
“砰砰!”
接连两声枪响,泷泽生被冲力掼倒在地。
他条件反射的反手将刀掷了出去,不出意料的在子弹飞来的方向传来了倒地声和旁人的惊呼。
剧烈的疼痛感还没有蔓延开,摔在地上的泷泽生如同从溺水的状态里挣脱开,他狠狠将手指戳进脑袋,将那颗飞进脑壳的子弹扣了出来,另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脖子。
“哈!”
疼痛让他脱离了那恼人的应激状态。
血液浸过泷泽生的眼睛,他回头,越过慌忙逃窜的人群,看到一个胸口插着短刀跪在地上的普通男人,地上掉落着一把作了伪装的枪。
猩红的视野里,那人的模样变成了魔鬼。
他将手按在地上,不知画了什么,嘴里轻声念了几个不知名的音符。
泷泽生顿时感觉伤口处灼热起来。
他听到对方说,“其实五条悟用的超度手法还是太温和了……”
……哈?
“明明对待诅咒,不是祓除就是净化,而祓除和净化也差不多就是一个意思。”那声音嘶哑且勉强,“对待过咒怨灵……还有强制超度这一条法子。”
而与之更可怕的是,泷泽生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找到你了。】
那个声音如此说道。
【原来你跑到了这里。】
***
“生……?”
夏油杰的声音唤回了泷泽生的神志。
青年碧绿的眼眸被染得一片血红,他懵然的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你的脸……”
“啪嗒。”
眼前的黑发青年露出了熟悉的,惊惶的表情。
有什么顺着下颚低落到了手背上,泷泽生怔愣的抬手,抹了把自己的鼻下——是血。
又是血。
但是——不应该啊?
“那些人呢?”
“那些人没事!”夏油杰按着他的肩膀,“现在最要紧的是你,泷泽生!”
连名带姓的呼唤像是要让泷泽生对自己重视起来,夏油杰抓着他肩膀的手打着颤,似乎处在极致的严寒之中,“我带你去找硝子!”
“又找硝子啊……”泷泽生笑了,“这点儿伤没什么大不了的啦,除了把我的头砍下来,把我的心脏挖出来,我现在一点儿都不脆弱……”
“可你看上去——!
夏油杰喉咙发紧,“你看上去不像是只受伤的模样……”
他现在就像几年前,诅咒缠身,露出枯死的征兆时一样。
泷泽生接着自己的鼻血,“杰,你有纸巾吗,我感觉这出血量就像雪崩了一样,我就两个鼻孔,太夸张了吧这也……”
都已经这种时候了……
夏油杰慌忙去擦他的脸,“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随后……
泷泽生的身体竟然开始冒出了黑气。
“……?”
这下连泷泽生自己就感到了不对劲。
“这是什么?”
他靠着夏油杰的搀扶站起身,盯着自己从皮肤里透出的黑雾,“咒力?好像有些像咒力……”
夏油杰虚虚环着他,他的眸子似乎顷刻变得晦暗压抑,一种无法深思的预想浮现在他的脑海,“你刚刚中了什么术式?”
“我刚刚……”
一抹亮色自天边划过。
他们感知到了熟悉的咒力,有个裹着风霜的气息落在的面前,柔软的雪白发丝凌乱的落在他的额头,衬得那双眼睛萃了冰般透着冷冽的光。
泷泽生怔怔抬头,下意识咧开唇角,“悟……”
他在见到五条悟时便感到了热烈至极的欢喜,这份感觉完全驱散了刚刚的阴霾。
五条悟凝视着他。
他瞪着眼睛,神色呈现出近乎破碎的空白。
单手拽着的人被他随意的扔在了一边。
泷泽生不止一次夸过五条悟的眼睛好看,以及他优越的白色睫毛,即使存在感这么强,也没有遮住那双熠熠生辉的瞳孔。
他的眼睛里有天空。
然而此时却映着所爱之人的惨状。
下一秒,泷泽生猛地被拉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
“……悟?”
青年紧紧的抱着他,用让他窒息的力度。
泷泽生意识到他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
“不行,不行生……!”
五条悟死死抱着他,他按着泷泽生的头,似乎这样就能将这个人牢牢护在怀里。
忽然五条悟又拉开了他,泷泽生第一次想避开他的视线,“谁干的!”
“究竟是谁干的?!!”
泷泽生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恨意。
浓烈的,几乎令他理智崩塌的恨意。
“不,现在那些都无所谓……”五条悟拉住他的手,感到他的温度低得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声音急切得不似寻常,“你不能走!”
你不能走。
只是短短几个字。
泷泽生却要被汹涌的情感淹没了。
“我不会走……”他下意识说道,忽然发觉自己的安抚毫无意义。
他怔怔的问,“我……要走了吗?”
像是才反应过来,泷泽生反握住五条悟的手,“你看到了什么?!我的身体怎么了,强行超度…刚刚那家伙说什么强行超度,不可能,我绝对不会被那样简单的术式击溃,我明明感觉——”
忽然,泷泽生的声音滞住。
他意识到了。
浮现在他脑海里的,陪伴了他许多年的声音不是错觉。
【找到你了。】
【原来你逃到了这里。】
【别忘了,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系统定位到他了。
——别忘了,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莫大的恐慌感自泷泽生心底升起,他凝视着五条悟,在他的眸里看到了同样惊疑不定的自己。
“……不可能。”
泷泽生喃喃,“我都到这里了,它还能怎么样……它连实体都没有……”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泷泽生深吸一口气,忽然呛出了大口的鲜血,他四散开来的咒力就像失去了阻挡之力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不行,不能这样……”
在他面前的青年低声喃道,泷泽生从未见过他如此不安的模样。
像是要被摧毁一般不安,像是想要否定一切的不安。
“生,你说过不会离开……”
对。
泷泽生怔然的垂眸,突然被五条悟捧住了脸。
“泷泽生……”
这句呼唤让泷泽生心绪一沉,像是有什么咚的砸在了心底。
他说,“你知道吗悟……因为你一直很强,所以总有人会忽视掉……”
“你并不高傲。”
“身为当代仅有的三个特级之一,只有你在没日没夜的工作。明明可以当个富家公子去挥霍,去享受生活,却要背负着莫大的责任和期望。”
白发青年颤抖的张开嘴,“闭嘴……”
“我知道你很强,这份强大并不指在实力上,而是你的内核。以往你知道自己自小长在御三家,思考方式与普通人不同,于是在做事上总会听取我和杰的意见,总是说杰的正论很恶心,但你一直在思考……”
“闭嘴……”
“你能忍住一次,肯定也能忍住第二次。”
“闭嘴!”
这声暴呵并没有让泷泽生止住话头,他就像要和五条悟吵架一样,神情激动的吼道,“悟!你能明白的,我们不过是输了而已!输在了改革路上的阴谋之下——”
五条悟一顿。
他涩然道,“我不明白。”
他已经不是九年前的自己了。
那个还会大声哭泣的少年在这一刻倏然回来,
“你好不容易复生,而我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一切,我本来想着……”
他说服了自己无数次。
最开始,他说服自己泷泽生已经死去。
他一个人度过了漫长的,再也得不到回应的,最难熬的混乱时期。他接受泷泽生的死亡,接受没有泷泽生的未来,他仿佛一夕之间坚不可摧,被爱滋长的人性为他指引着那条循循渐进的,温和的道路。
后来,他说服自己要让死而复生的挚爱回归沉眠。
与他朝夕相处,与他如曾经一般拌嘴打闹,听着他口中和以往如出一辙的誓言,寂寞的想:你可真是一点儿没变。而我不能如此自私。
最后,他说服自己泷泽生已经回来。
他终于放下了心里的重担。
他已然无法接受再一次的分别。
“我会诅咒你——!”
最强咒术师怆然的说道,
“泷泽生,我会诅咒你!!!”
六眼能看到,泷泽生正一点一点的溃散。
那是了无心愿的溃散,是咒灵即将消逝的溃散。
哈?泷泽生已经没有执念了吗?!
“这一次不一样,我不会再放手了,我绝对不会再放手了!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这是你自己说的!”
最强咒术师拒绝眼前的一切。
他的恨意几乎要化成了实质。
即将崩溃的理智让那些大义慷慨都变成了虚伪的狗屁!五条悟现在只想让眼前的人停下来。他的眼底是几近没有声息的荒芜,像是被抽去了灵魂的一部分,凝结出厚重的,可以笼统命名为“自私”“贪欲”“恨别”的负面情绪。
泷泽生在那样的眼神中摇摇欲坠。
他咬紧牙,
“对!我说过,我不会离开!!”被工具人的身份困住的青年,连嗓音都带着无处宣泄的厌恶和痛苦,“我讨厌食言,我最讨厌自己食言。”
听听他一直都在说什么——?
我不会离开你。
我会永远陪着你。
希望你每一年的改变都能由我见证。
呆在你身边才察觉四季更迭,呆在你身边才不会枯萎死掉。
泷泽生因为这份身不由己,感到了浓烈的自我厌弃。
面前的白发青年似乎不知道自己在流泪,他连哭泣都是无声的,顶着永远不会塌的最强名号,脊骨挺得笔直,落在泷泽生手背上的泪水却还残留着滚烫的温度。
“悟……”胸口的酸涩几乎让泷泽生无法控制呼吸,连声线都变得颤抖,可是他更知时间宝贵,“悟,你等我——”
“我能诅咒自己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他能回来一次,就能回来第二次——!
不惜一切,不惜一切——!
泷泽生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疯狂燃烧着,他战栗的神经在无声且竭斯底里的呐喊:
不惜一切,他都会回到这个地方——!
那一刻,他们的负面情绪到达了极点。
六眼的视野里,身形模糊的泷泽生忽然凝聚起大量的咒力。
两人的誓言在此刻构成了无形且庞大的力量。
“诅咒我,悟!”
“不惜一切的诅咒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