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火的水大量从头顶喷射而下。
在那一瞬间——
泷泽生砍断了男人的手筋,迫使那只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泄力,随后硬生生扭动身体,让那把能将他对半切的刀划出了身体。
喷溅的鲜血被水一稀释,落在地上更是湿滑一片。泷泽生的耳边捕捉到了急促的脚步声,极有默契的,他窝在地上蜷缩起了身体,一记耀眼刺目的光球从他头顶飞速掠过。
是咒力控制极其精细的术式顺转·苍,在保证伤害范围不波及泷泽生的情况下将男人逼退。
泷泽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大力拉起抱在了怀里,他语气急促的说道,“我没事,不是致命伤,硝子刷一下就能把我治好。”
他的脸颊贴上了五条悟脖颈的皮肤,温热的,柔软的,连呼吸的颤动都能感觉到。
五条悟瞪着一双似在燃烧的眼睛,吐出一句,“什么鬼东西。”
站在他面前的——是本应该死去的伏黑甚尔。
天与咒缚就算□□再强也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五条悟脸色冷得吓人,“通灵?”
“呦。”对面状态明显诡异的男人轻浮的打了个招呼,“这么一看,这一幕特别的似曾相识啊。”
似曾相识?
哈哈,可不是似曾相识吗?
泷泽生的大脑因为大量失血出现了眩晕,却远不到失去意识的地步,伏黑甚尔的出现让他想起了五条悟最狼狈的时候,也是他离任务失败最近的时候。
那一天他绝望的要死了。
泷泽生在五条悟的耳边低声问,“能打赢吗?”
“哈,你在开玩笑吗?”五条悟微微瞪圆了眼睛,死死的盯住伏黑甚尔,周身的气势翻涌,屋子被轰穿的破口处灌进来寒冷的夜风,撩过当代最强冷色的额发,“我能把他给你的伤十倍还回去——!”
***
那真是一场天花板级别的战斗。
普通人无非匹及的高速移动发生在两人之间,五条悟自在天与咒缚手中吃了亏后便加强了体术的锻炼,他能杀伏黑甚尔一次,就绝对不会败第二次。
泷泽生被闻声赶过来的乙骨忧太接手,浑身染血的模样吓坏了他,说话的声音都染上了哭腔,“泷泽老师,你不要死!”
“放屁。”泷泽生趴在他背上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声,“我又没死,你不能说点儿好的!”
他龇牙咧嘴的安慰道,“放心吧,这种程度的伤我能撑三天三夜都不死。”
被训了的乙骨忧太抿紧唇,语气要哭不哭,“很痛吧,这种伤一定很痛,可惜我不会治疗,我不能立刻治好你……”
泷泽生搂紧他的脖子,因为这份真切的担心有些想笑,“有硝子在,你强揽什么活儿。”
他瞥眸望着有光亮闪烁的地方,那是五条悟的咒力。
心情格外复杂,泷泽生想到了令他不悦的经历。
他埋下头,乙骨忧太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怎么了,泷泽?”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我唯一绝望到想死的时候。”
乙骨:“?!”
他以为泷泽生低下去的声音是因为他要撑不住昏厥了,于是努力的想找些话题让他打起精神,“是发生了什么?五条老师在和那个人打,他是谁?和我们有仇吗?”
泷泽生抬手落在了他的发顶,没轻没重的拍了拍,“别紧张……悟能打过他的。”
硝子也被吵醒,发现出事的位置不对后便赶了过来,他们在半路上相遇,泷泽生被原地放下,反转术式立刻便在他身上起效。
泷泽生靠在乙骨忧太的怀里,放松的把全部重量都压在了少年身上,他牵起一个苍白的笑,“麻烦你了,硝子……我好像是来你这次数最多的。”
“嗯,原来你有这个自觉啊。”棕发女性不客气的数落他,“明明能力没那么菜,但每回都是最倒霉的那个。”她抽空问道,“谁搞的?”
“那个天与咒缚。”泷泽生嘶了一声,乙骨忧太正小心的帮他擦着脸上的血,“应该是被通灵的,感觉意识并不完全清醒,可能不是本人,但他死前的执念应该不是杀我啊?我都已经在他手里落那么惨的下场了。”
家入硝子了然,“怪不得没人发现他进来。”
高专的结界根本拿毫无咒力的天与咒缚没办法,泷泽生短短几息之间便落得如此狼狈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次啊……你的确很凄惨。”
“什么?真的是仇怨吗?”乙骨忧太哑声道,“那个人曾经就伤过泷泽吗?”
泷泽生仰了仰头,看到乙骨的神情后有些怔愣。
他掐上黑发少年的脸,“你那是什么表情,生气了?”
“因为他伤了你啊!”乙骨忧太提高了音量,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伤了你,他差点儿杀死你!”
“我这不是没事儿……”泷泽生低语,“有悟在呢。”
泷泽生没有感觉到太多的愤怒,原因很简单,伤到是他自己,不是五条悟或者其他人。
那个时候就不是了。
因天与咒缚差点儿结束的那天,泷泽生刚完成了任务,带着伤回本家复命,随后收到了系统疯狂拉响的警报。
那个警报音前所未有的刺耳,他的伴身系统急切的在他脑子里说,【泷泽,五条悟要死了!——这次不一样,这次的危险指数是满格的!】
一遍又一遍,吵得泷泽生心慌,他用了此生最大的速度赶了回去,泛滥的恐惧感让他双手发麻,却同时将奔跑的速度提升到了极限,在快要进高专的时候。他看到了天空中一大片乌压压的蝇头。
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
心间的疑问扩大着那份不能填补的不安感,腹部的伤口隐隐有裂开的趋势,泷泽生暗骂一声真是不争气,无视它继续跑。
忽的胸口一凉,泷泽生猛地停住,伸手在胸前摸了摸,衣服完好,没有受伤,但冷刀子进入的感觉虽然只有一瞬,却绝对不是错觉。同时,脑内的雷达就像坏掉一般吵闹个不停,泷泽生听到系统宣告道,【第一血,他受伤了。】
五条悟一直不知道的是……他只要受伤,泷泽生便能感觉到。
泷泽生可是保护陪伴他而存在的工具人。
再近一些,一切已经目能所及,可清晰映入泷泽生眼底的是令他目眦欲裂心脏骤停的一幕——
尖刀扎进五条悟的脖颈,紧接着没做任何停留,狠绝的从脖颈斜劈向下。
“哗啦——”
□□撕裂的声音犹如恐怖故事的背景音,空气中飞溅的血液却不止一个人的。
前来刺杀的伏黑甚尔微微睁大眼,略微不可置信的看着突然闯入视野的泷泽生。
那双翠绿的,生机勃勃的眼睛,此时正怀着滔天的怒意望向他。
刺入六眼身体里的咒具被他生生用手掌握紧截住,一把说不出材质的阴冷长刀贴着命脉刺破空气,禅院甚尔险而又险的避开,只能抽出天逆鉾,暂时放弃接连的攻击。
可惜了,还差一刀子捅进六眼的脑子,不过现在差不多也是致命伤了。
伏黑甚尔拿大拇指抹去肩膀上渗出的血液,他瞳中的惊异之色没有退去,饶有兴趣的看向正惶恐的抱紧五条悟的青年。
“悟……”泷泽生颤抖的唤了一声,搂着五条悟的腰才没让他脱力倒下。
“咳……”大量鲜血从五条悟的喉中涌出,他下意识按住了泷泽生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力气很大,却在短暂的接触后努力推了泷泽生一下。他似乎连说出几个完整的音节都不能立刻做到。
泷泽生知道,这是在让他跑。
五条悟觉得他打不过这个家伙。
但那又如何,泷泽生怎么会跑。
“呦~”把这细节收入眼底的伏黑甚尔将天逆鉾抗在肩上,“这是在上演兄弟情深呐。”
泷泽生没搭他的话,现在气得脑子发懵,将五条悟简单安置好后就握紧咒具准备开干。很明显,不把他撕票他们没法找硝子治疗,而脑海里的系统也在敦促着……如果逃掉了,放这人大摇大摆的进了高专的门,会发生影响五条悟的事。
影响悟的事?什么事?
【是不利于他人格的事。】
泷泽生无暇考虑这个,对面不知谁请来的杀手显然很有和他沟通的欲望。
“你是那个…啊,想起来,六眼身边的小鬼。”伏黑甚尔唇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这不是挺好的吗,他死掉了,你就自由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原地消失,是普通人肉眼无法捕捉的快速移动。泷泽生瞳孔一震,本能的抬手格挡,虎口立刻传来麻木钝痛的打击感,那双与他对视的,相似的绿色眼眸含着冷冽的杀意,以及漠然的讽刺。
“谁派你来的。”泷泽生嗓音嘶哑,因为过于紧绷的情绪而喉咙发紧,“出了多少钱,我给你三倍!”
“呦,挺阔绰嘛。”伏黑甚尔轻浮道,“不过干我们这一行的还是得讲究信誉,接下来的任务不能因为目标一句话就把甲方卖了。”
沟通不成,泷泽生便不再和他废话,咒具长刀每一下都对着禅院甚尔的要害砍去,他竭力捕捉着天与咒缚的动作,几秒之间便过了数招,一记将他踹飞的踢击竟然是给了他摆脱缠斗的喘息时间。
泷泽生张嘴呕出了血沫,腹部有大片的深色晕染开来。
斜劈的咒具紧随而来,泷泽生瞪大眼,锋利的刀尖却在触到他的前一秒偏开,像是自侧面受了力。
伏黑甚尔盯着自己的武器,转眸看向了五条悟。
六眼正死死的盯紧了他,溅在面上的血珠在他的脸颊上淌过触目惊心的痕迹,连睫毛都沾染上了鲜红,他维持着发出咒术的手势,眉眼间的怒意与杀意磅礴,湛蓝的瞳仁几乎要瞪裂开。
伏黑甚尔神色莫名,“受着伤也要拼命护他,你们之间的主仆情实在让人感动。”
踏马的这人什么毛病,从开始就阴阳怪气的,跟他们有什么仇怨吗?
泷泽生面色冷凝的盯紧了他,立刻爬起来调整身形,确保自己能以最大速度到达五条悟的面前。可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的瞬间,伏黑甚尔的身影再次消失不见,他比无形的风还要快。
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泷泽生朝五条悟扑去。
白发少年竭力支撑起身体,大量失血与窒息令他意识朦胧,可同时意志正逼迫着他保持清醒。
六眼的视野内,此时的一切都犹如电影的慢镜头般清晰,可总是运转的思维产生了片刻的凝滞——无法躲避的攻击,泷泽生义无反顾的挡身,以及穿他胸口而过,扎进大脑的天逆鉾。
“嗬呃……”
生……
在逐渐暗淡下去的世界中,五条悟只能泷泽生重伤的画面。
“啧。”
伏黑甚尔甩了甩武器上的血,瞥了一眼倒在一起的两个人,“连摔倒都得垫着他,你被五条洗脑得这么彻底吗?我倒也不想杀你,运气好的话,你能比这家伙先等来救援。”
他离开时无声无息,泷泽生阻止不及。
但眼下,五条悟才是他最在意的事。
悟……
泷泽生无声的念着这个名字。
他自小看到大的孩子生息了了的躺在他的身侧,头上流出的血蔓延进他的掌心,泷泽生心口发凉,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正抑制不住的流着眼泪。
伤口的痛楚这时候才密密麻麻的传来,却远不如心脏一阵阵犹如紧缩爆炸的痛苦,泷泽生意识寡淡的去握五条悟的手。
怎么办,他死了吗,我失败了,系统……
【我早就说过,他会迎来一次很难逃过的刺杀。】系统冷冷道,【但是你也别太难过,毕竟你已经用了全力,我们无法给你安排一个天与咒缚的壳子,你已经能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极限了。】
泷泽生无声的张了张嘴,巨大的悲哀感咚咚的敲击着他的大脑神经,这份情绪里却没有任何是和自己的工具人职业相关的——任务,积分,评级,全都是无须在意的东西。泷泽生一错不错的注视着五条悟,一息间,他什么都没再思考,什么都没再深究,忽觉什么都无所谓了。
什么都无所谓了。
泷泽生努力的挪动身躯,凑到离五条悟更近一些的位置,犹如感受他的体温一般抵上白发少年的额头,滑过眼眶的滚烫液体落在他微阖的眼睑上。
什么都无所谓了……
泷泽生只有这一个念头。
什么……都无所谓了
***
这份绝望感让泷泽生现在想起都心有戚戚,难以释怀。
他瘫坐在高专公共休息区的沙发上,被治疗后还恍惚有着自己被开膛破肚的感觉,泷泽生有气无力的抱着靠枕,“那天我昏倒后,好像下雨了。”他说,“因为扑在脸上的风有潮湿感。”
硝子平静道,“是悟的眼泪吧。”
泷泽生猛地睁圆了眼,呆呆的望向她。
“干嘛这么大惊小怪。”家入硝子瞥了他一眼,弯起眼睛,“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那天他把你带过来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
悟……哭了?
“我的模样很惨吗?”
“不是看到你吓了一跳,我是被悟吓到的。”
那个疯狂的,失态的他。
“是啊,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五条悟的声音忽然在身后传来,泷泽生的肩膀压下来一个人,个子修长的青年毫无形象的隔着沙发的靠背扑在泷泽生身上,“我那天超级害怕的。”
“悟?那个天与咒缚呢?”
“解决了哦!”
“这么快吗?”
“那家伙是被通灵的,通灵体本人保留着意识,但大概是因为吃了天与咒缚的身体一部分于是有了他的记忆,我把他送去审了。”五条悟勾着唇蹭了蹭泷泽生脸颊,“好累好累~忽然被大半夜叫起来打架,五条老师要严重失眠了~~”
泷泽生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要睡吗?如果事情不紧急的话先休息?”
“不~要。”
五条悟手一撑翻过了沙发,坐在了泷泽生身边,歪在他肩膀上,语气随意道,“睡觉要做噩梦了。”
是要做噩梦的。
泷泽生歪头蹭了蹭他的发顶。
的确是场噩梦,起码对于泷泽生是。
濒死的那次他被悟及时送去了硝子那,但醒来花了时间。睁开眼的时候,他和窗边的五条悟无声的面面相觑,场景就跟按了定格键一般。
泷泽生表情怔愣,而五条悟吓了一跳般慌张,“你哭什么啊生!”
泷泽生当着他的面大声抽泣,于他而言是劫后余生的莫大喜悦,他说道,“踏马的你吓死我了!”他把被子一掀,大步朝五条悟走去,用力抱住了他,“什么跟什么,我还以为咱俩玩完了!我们连遗言都没有说啊!”
那时候五条悟回抱着他,骂道,“狗屁的遗言,我们又没死。”
“那家伙呢?!杀了没?!我现在在走马灯?他捅你那一刀呢,啊气死我了,我怎么没多拿他一滴血。”
五条悟和他一样气愤,“杀了,他差点儿把你搞死。”
刚刚领悟到了更高层次咒术的五条悟呲牙不爽,在泷泽生眼里就像只炸毛的猫一样。
身上的伤已然痊愈,泷泽生直接扯开五条悟的领子往他里面看,里面的皮肤干干净净,没有那道长长的,从脖颈划至腰腹的可怖伤口,看着依然身材倍儿棒!
***
想到这,泷泽生突然感到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胸口。
他下意识掀开衣服,“悟,我的伤都已经被硝子治好了。”
他举起大拇指,“是不是看着依然身材倍儿棒!”
屋里的人不忍直视般捂住了眼睛。
禅院真希吐槽道,“你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吗?”
泷泽生对她嘿嘿一笑,“我们是最好的挚友。”
“嘁。”
泷泽生睁大眼,看向五条悟,“你嘁什么?!”
***
可不管怎么说,突然的高专袭击插曲并没有过于影响泷泽生。
只是他的宿舍被毁得彻底,五条悟的也被波及了,两个人打包打包直接去了新家(),买了个超大号床,一致赞同睡在一起。
把床铺好时,泷泽生一脸菜色的说,“再也不想体验半夜被人用杀意给唤醒的感觉了。”
五条悟连连点头。
那段时间泷泽生过得特别安宁。
安宁得甚至有点儿过了头。
连五条悟都出奇的……安静。让泷泽生不适的安静。
而几天后,泷泽生在夜晚没有被杀意惊醒,却被奇怪的异响吵醒了。
他警觉的无声走出房门,拜良好的视觉所赐,他靠着昏暗的月光便看清了外面的人影。
……是杰?还有悟。
泷泽生有些诧异。
自从上次见面,夏油杰活不活着的区别好像不大,因为关于他的消息和动态在泷泽生这边是空白的,就连五条悟都说,他在杰那边没有安装摄像头,他们之间的联络全靠缘分。
狗屁的缘分,夏油杰肯定有暗网,五条悟肯定有人脉,两个人真要交流什么不过是想不想的事。
泷泽生总结,两个人合伙霸凌他:)
而现在,夏油杰正一笔一划的在空地上绘制着什么,五条悟站在图阵中央,被泷泽生看不懂的纹路包围。
这种术式泷泽生没见过,但以血为引,有些邪门。
“你们研究什么呢?”
泷泽生自黑暗中走出,被打扰的两人皆未露出惊诧的神色,显然早就察觉他的靠近。
五条悟站在原地,朝泷泽生伸出了手,“生,过来。”
他的身形覆上了一层冷清的月光,于是连神色也带上了淡漠的,像是情绪被剥离的冷凝。
没有多想,泷泽生照做。
他的信任毫无保留的付出着,擦肩而过时,夏油杰阖了阖眼,像是预料到这种情景,像是预料到了但仍不忍直视。
两手交握的瞬间,泷泽生被六眼凝视着的知觉疯狂战栗着,他看到五条悟的神情带着宽慰般的柔和,又似是压抑晦涩的不舍。耀眼的苍天之瞳似乎噙着碎裂的眼泪。
戴着自由的手指错觉般传来灼烧感。
一声低喃飘进他的耳际,
“生……做个好梦吧。”
“我会将你怨恨恐惧的一切……从你的记忆里抹去。”
那个时候……过咒怨灵泷泽生,便不会存在了。
***
碧绿的眸子在眼前阖上,青年的身体软了下去。
五条悟轻轻抱住他,与启动术式的夏油杰对上了视线。
“结束的时候,他估计就不存在了。”夏油杰声音低沉道,“他的记忆和认知被更改,自然也就没有了执念。”
五条悟没有应声,他垂着眸,一错不错的凝视着泷泽生的脸。
“和他好好道别吧,悟。”
***
泷泽生睁开了眼。
他正脚踩着一个人,一手反剪着他的胳膊抵着他的后颈,耳边的手机里传来少年清亮的嗓音。
“生,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依恋和热切。
……总感觉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泷泽生检查了周围,没什么异常,他对产生这种判断的自己有些费解。
……我在做什么?
“你要我听你的呼吸声到什么时候?”听筒里再次传出五条悟的声音。
泷泽生将发散的思维收回,把刚刚没做完的事继续。
“不是说了,这次的任务要半个月吗?”
泷泽生熟练的将人捆成一团,收了他所有的武器,还不忘哄受不了离断期的五条大少爷,“现在才过了一周,我就算像两面宿傩那样多长两条胳膊和一个头,也不能把任务时限缩短一半啊。”
末了,他小声碎碎念道,“半个月已经是我估算的极限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紧接着传来了桌角碰撞的声音,“……我要去找烂橘子们!”
泷泽生把手底下的人勒晕,膝盖紧压着他颤抖挣扎的脊背,嘴里说道,“现在找他们晚了,这任务我接了,不能半途而废。”
“……嘁。”
泷泽叹了口气,“悟,你很闲吗?”
“是啊是啊是啊,闲得出了两个任务,坐了四趟飞机,回来后还是不见你人影,话说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泷泽生抬眸,扫视过荒芜的场地。
地上倒着零零散散的躯体,战斗的硝烟仍未散去,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与被斩断的泥土和芳草的气息融在一起,令人作呕。
泷泽生说,“在执行机密的间谍任务。”
“……暧吁~”
五条悟发出了唏嘘的声音,“咒术师还有这种业务吗?”
“嗯,我有。”泷泽生笑着道,“先不聊了,手机快没电了,到时候可不要再怪我失联啊。”
五条悟磨磨蹭蹭的挂了电话,泷泽生把一格濒危电量的手机塞进裤兜,缓缓蹲下了身。
他缓缓的,缓缓的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喘息变得紊乱急促,刚刚屏息稳住声线耗费了他不少体力,他现在有些头晕目眩。
“先把这些清理了……”他念叨着,把衣服在手臂上打了个结,那个深可见骨的创面便被包裹起来,“然后……抓紧回去吧。”
***
泷泽生,五条家筛选收养的孩子,六眼的近侍,以及公认的,五条悟的替死鬼。
世界自六眼诞生起被猛地拔高了恶意的上限,诅咒比以往疯狂强大,但咒术师的数量却没有显著增长,且水平一如既往的参差不齐。泷泽生并没有卓绝到令人心生艳羡的天赋,却在搏斗方面称得上灵敏聪慧,他自小被咒术世家的高层洗脑,是对六眼一心一意,没有自我的疯子。
——嗯,大概吧。
泷泽生看着聊天界面上接连窜出的消息内容,已经想到了五条大少爷是怎么愤愤激昂的用两根手指头疯狂敲着按键。
[什么话?!什么话?!那家伙说你是我的附属品,让我随意使用你,啊气死我了——!我要把他晒在树上三天三夜!]
[他的嘴真是比五条笼还臭,干脆让他吃两管牙膏吧。]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给我带特产啊别忘了。]
[……他们听到了一些奇怪的风声。]
最后一条消息是隔了十分钟发出的,泷泽生猜那位胆敢在五条悟雷点上跳舞的咒术师已经惨遭不幸,他慢悠悠的回道:[什么风声?]
[说你和我不合。]
简单几个字眼儿,泷泽生却看出了五条悟的别扭。这种话从他那里说出来估计很不情愿。
[是故意的。]泷泽生直戳了当的说,[是我放出的风声,我说我与你不合。]
下一秒,一通电话打了过来,泷泽生秒接,还没把听筒放在耳朵边就听到五条悟的大喊声,“为什么啊生!”
泷泽生笑了,躺上他员工宿舍内硬了吧唧的床,懒散的盯着牢狱一般的天花板,口吻轻浮,“你急什么啊,当然是为了任务,这次的诅咒师团伙特别神经质,我把这条消息当成了敲门砖,在他们首领面前佯装愤世嫉俗的说了一堆五条家的坏话,他们自动当成了我对你不满,想要叛逃,还对我的经历十分同情,很轻易就拉我入伙了。”
五条悟微妙的顿了一下,“……十分同情?”
“是啊,他们说我过得真是猪狗不如的日子,真好笑,稀薄的同理心竟然用在了这种地方,我过的什么日子轮得到他们评价吗?”
五条悟的声音沉了下去,“哪个团伙?”
“一个网上流传的诅咒占卜,网站链接专门投放进初中部住宿女校,专挑判断力薄弱且情绪化的青少年下手。网站上写到,只要将讨厌之人的照片和名字上传进心愿单,那个人就会遭来厄运。至今已经有两个学生失踪,一名教师坠楼了。”
毫无疑问,情况十分恶劣。
泷泽生自觉向五条悟补充解释,打消大少爷的疑虑,“之所以不直接毁掉这个团伙,是因为运作网站的是普通人——没错,大概就是黑手党退役之类的犯罪分子,真正拥有咒术的人是只有首领才有权利知道的绝密,而据我所知,首领的照片和名字也在那个人手中,所以我采用了保守做法。”
五条悟语气不善的说,“你现在在哪?”
“哪儿?在他们老巢。”泷泽生的唇角含着恶劣的笑意,“我把他们首领和员工一起端了,今晚我就能用他的账号登入他们构建的暗网。”
“……”
“所以悟,我马上就回去了。”
理所当然的,泷泽生和五条悟煲了一场难舍难分的电话粥。
直到电话那头传来夏油杰的声音,“悟,不得不说,你表情怪恶心的,我忍好久了。”
“想打架吗杰?”
“换个方式吧,网球怎么样?”
趁此机会,泷泽生和他说了晚安。
凌晨十二点,泷泽生连线到了那位诅咒师,开局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照片发了过去,并嘱明,[五条悟的脸长这样。]
对面发过来一个问号,[你在开什么玩笑,他是什么等级的咒术师你不清楚吗,我的术式pk不过他。而且你搞错了,这是他身边那条狗的照片。]
果然。
泷泽生略微烦躁的咬了咬嘴唇,这伙人也盯上了五条悟,并且一早便收集了情报。
联想到今天上午和他打的那几个人手中的武器,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泷泽生用了些话术将人给套了出来。
他捏着唇边的软肉想……高层里有内鬼吗?
***
距离半月期限还有三天,泷泽生嘴上说着提速不了一点儿,最后还是紧赶慢赶的把任务提前完成了。
他拿着结果回本家复命,高位上的老头子罕见的没有说什么挖苦嘲讽的话,像以往那样不痛不痒的敲打着泷泽生,刺探他对六眼的衷心。
泷泽生一边在心里骂他脑子里有泥巴,一边像个完美的应答机器人一样说了做过无数次的保证。他从长老屋里出来,迎头撞上了一直和他不怎么对付的五条笼。
在五条家,泷泽生的地位差不多是最低的,但是后台又是最硬的。不过那几个看他不顺眼的刺毛还是会偶尔找他麻烦,每次戳叽他两下就跑得很远。
这次,五条笼依然说了他几年都没变的台词,泷泽生懒得搭理他,心平气和道,“如果你不是来找我打架的,就省点儿口水吧,你是看悟有多不顺眼,才一定要离间我们?”
五条笼脸色扭曲了一瞬,随后嘲笑,“你以为讨好他就万事大吉了吗?”
泷泽生一推他的肩膀,径自从他身旁走过,黑发青年握了握拳,气急败坏的在他身后大喊,“泷泽生,你只是他的肉盾而已!”
泷泽生回眸,朝他扯出个不甚在意的浅笑,“就算是那样,我也挺心甘情愿的。”
什么毛病。
泷泽生在心里忒了一口,翻开了和五条悟的聊天框。
上面显示的最后一条信息是五条悟发来的,他在海边的N张自拍和合照。少年对着镜头大大咧咧的比耶,瞳眸比波光潋滟的大海还要耀眼,那张脸漂亮俊逸得叫人挪不开视线。
[和理子去冲绳玩了~]
泷泽生轻笑了一声。
这个时候的悟真是可爱。
他抬起眸,注视着这个过分真实的世界。
长久没有再收到系统的联络,泷泽生意识到,自己身上应该发生了什么。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术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