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徐文星

徐小敏押着徐文星离开时,他回了次头,微笑着,“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讨厌我吗?我觉得我应该没有让人讨厌的地方。”

江橘白靠在床头,双眼平视着前方,无法聚焦,他分明听见了徐文星的话,但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去。

床垫下陷,传来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徐文星脸上自得的笑意瞬间消失,他的脸变成了石灰色,五官像不干不净的石灰堆里掺杂的石头、垃圾,整张脸浑浊不清的模样。

在徐文星对面的位置,徐栾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一处,他微弓着腰,手里拿了一只红彤彤的苹果,偏着头,手中闪烁着寒光的水果刀削出一条薄而长而柔软的果皮

徐文星以为这是幻觉。

他闭眼。

再睁眼。

苹果皮变得比之前又长了一截。

呲。

呲呲。

呲呲呲。

果肉和果皮被刀锋分离时,发出微弱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徐栾像是才发现徐文星的注视,他抬起眼来,两只犹如黑幽幽井口的眼睛盯住了徐文星。

他殷红如血的唇角裂开,像只是给好久不见的老友打了个招呼。

遂又低下头削着苹果皮。

徐小敏推着失魂落魄的徐文星离开了病房。

江橘白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苹果,摇头,“不吃。”

“你会去杀他?”江橘白没接苹果,但是问道。

徐栾凑过去,亲了江橘白唇角一下,“明知故问做什么?”

“好奇。”

“你不意外?你们曾经是朋友。”

徐栾靠着江橘白的膝盖,缓缓道:“那些感情,在我死的时候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走廊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橘白忍不住伸头去看。

他在医院被关了快一个月,无聊透顶,不管外面发出什么动静,他都想看看。

少年穿着病号服,穿着拖鞋,贴着走廊墙壁,尽量减低存在感。

“啊?怎么会这样呢?徐先生那么好的人……”

“那个孩子的胎心时常消失,可是检查结果,胎儿在子宫内状态很好,完全健康,可是…他好像跟普通胎儿不太一样,产科请来了专家,准备做进一步的检查才知道呢。”

“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好像是个女孩儿?”

江橘白回到病房,想起江泓丽肚子里那个孩子,到现在,顶多也才不到七个月。

徐栾还没有江橘白关心此事,他靠在床头,翻着那本快被他翻烂的《罪与罚》

“你妈……”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

江橘白站到床边,“让开,我要躺。”

徐栾的身影慢慢虚化,成为了一团黑色的雾,“你可以躺。”

那样的话,就等于躺进徐栾的身体里了。

江橘白抿唇,抱起被子,躺到了沙发。

没一会儿,耳边就传来脚步声,等江橘白转头看向声音来源时,那黑影已经弯下了腰,他轻松将拧在沙发上的少年拦腰抱了起来,放回到了床上。

接着,被江橘白一巴掌扇得将脸都侧了过去。

徐栾轻笑着,把脸凑过去,“这边呢?不要厚此薄彼。”

“……”

在江橘白无言以对的时刻,徐栾压着江橘白的手腕,力道温柔但不容反抗,他吻住江橘白,舌头探进去,顶着江橘白的上颚,迫使江橘白把嘴张大,方便他进入,方便江橘白自己呼吸。

恶鬼不像以前,总是以恨不得将江橘白整个并入口里吞下去的势头。

它这次吻得珍重,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

对方小心翼翼的态度也直接让江橘白感受到,少年在细腻绵密的吻里,身体忍不住轻颤着。

久违的热流在全身乱窜,使得江橘白下意识想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藏起某处。

徐栾也明白他。

徐栾头一次没把身体分成乱七八糟的几大块,在这种事情上给它们分工然后各司其职。

[删了。]

通向阳台的门没有关,初夏的风徐徐灌进来,光影被飞扬的窗帘切割成钻石一样的明亮的碎片。

空气提前预热了夏天,混沌又滚烫,清醒的神识都在此刻换做了苍茫不清的整片白,踩下去,便是陷进去,不得超生地陷进去。

[删了。]

它衣着整齐地坐到沙发上。

冷白的脸色只瞧一眼便知他不是人,是死了不知道多久的人地鬼魂,他黑洞一样的眼睛里出现了模糊的瞳孔的边缘。

过了良久,他紧握的拳头才在膝盖上缓缓地松开。

怎么办,好想吃掉床上的人。

-

“啊!!!!!”

一声尖叫将派出所屋顶上的鸟都给吓跑了几只,听见尖叫声的众人赶过去察看时,那个被派去给徐文星送饭的年轻男警察,已经倒在了地上,还没送出去的面条泼了一地。

“没事,只是晕过去了。”徐小敏探了探同事的鼻息。

她抬头报告,却看见自己师傅徐陈亮以及其他人的表情都变成了同一张,他们瞪大眼睛,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惊悚的一幕。

徐小敏这才注意到,空气中漂浮着浓浓的血腥气。

地上的面汤几乎也混入了血色。

徐小敏的目光转了一整圈,才放到了所有人注视的中心。

暂时关押徐文星的房间,四面墙壁上全洒满了鲜血,像是泼上去的,也像是飞溅上去的,像红色的花在白色的墙壁上绽放着。

整个房间都被红色涂满,包括那张微微隆起的单人床。

“怎……怎么回事……徐文星、人呢?”徐小敏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抖。

徐陈亮到底是师父,他清了清嗓子,走到了单人床边,一把拉开了那微微隆起的已经被鲜血浸透的被子。

他的眼睛在瞬间瞪得比之前更大,他急促呼吸着,脸上的肌肉都在跟随着他激动的情绪剧烈震颤。

床上……

床上是一架人骨,好几处还挂着没剃干净的鲜肉,完全按照它们在人体内时的状态摆放着,而肋骨、胸骨之下,则依次是五脏六腑,它们的状态已经不好了,有些发干,水分在慢慢流逝。它们距离被剥离出人体已经有一些时间了。

徐陈亮迈着仓促的步伐,歪歪扭扭地跑出了房门,走廊尽头洗拖把的水池边,传来巨大的呕吐声。

徐小敏看着师父惊惶的背影,另一名男警察跑到了床边,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他……”

“人呢?!”有人大声喊。

徐小敏看着墙角那只水桶,边缘鲜红,地上还有一串血脚印。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在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她双手撑在地面,把刚刚吃进去的早饭全吐了出来。

其他人看见所里胆子最大的徐小敏都这么惊恐狼狈,纷纷也跑过去察看。

一时间,所有人大骇,反应比徐小敏大多了。

-

穿着病号服的江明明抱着一只不锈钢铁碗嗦着面条,一边吃一边说话,“消息是封锁了没错,你们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了。”

“那警察去给徐文星送早饭,没见着人,只见着一屋子的血。”

“那被子里,是咱们身体里的骨头,全都按位置摆的,法医数了,一块都不缺!还有内脏也是,肾脏在这儿,心在这儿,这里是肝、胰腺,跟生物书上的位置一模一样!”

“你们猜肉去哪儿了?”

江橘白玩着切水果的小游戏,没问。

江小梦惨白着一张脸,紧张地问:“肉呢肉呢?”

“全在那洗拖把的水桶里!”

“我去……”

江明明嚼嚼嚼,“就是皮不见了,警察把所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

江小梦看着江明明,“你怎么一边说一边还能吃得下去的?”

“怎么吃不下去?”江明明冷笑了一声,"要不是他给那试卷上抹二甲基汞,我现在能在医院住着?"

江小梦:“你现在的情况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幸好没像江橘白那样,他完全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嘛。”

江小梦:“学校里现在人人自危,连着开了好几天的班会,还要搞大体检。”

江明明点点头:“反正下个星期我就出院了。”

江小梦扶着下巴,“真是没想到,班长居然是这样的人,我以为这种人只有在电影里才会有呢。”

"但是,谁能潜进派出所里把他杀了呢?你知道吗明明?"

江明明摇头,“这个是机密,我也不知道。”

“江橘白,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好奇?”江明明看向江橘白。

江橘白手指飞快划着屏幕,把跃到眼前的西瓜橙子苹果切得汁水四溅。

“他都死了,还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他的语气虽然漠不关心,但他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关于徐文星的死,关于,凶手是谁。

“说得也是。”

“那你什么时候出院回学校啊?马上要考试了。”

“不回学校,直接参加考试。”

江小梦将双手举起来,“学神赐我力量。”

江明明和江小梦陪江橘白呆了一下午,他们走后,江橘白玩够了水果忍者,切回俄罗斯方块,也没意思,换成植物大战僵尸。

看着晃来晃去的向日葵脑袋以及被豌豆射手喷得掉手掉头的僵尸,江橘白心底莫名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他看向窗外的暮色,发起了呆。

“叩叩。”

“我可以进来吗?”

江橘白手指蓦地在床单上抓紧。

窗外暮色已经变深,屋子里变成深海一样的模糊的深蓝。

门把手被不断拧了几下,吱呀一声,门被从外推开,门缝中,一道黑影被无限拉长,在对面的墙角折断。

戴着眼镜的徐文星,探进半个脑袋,“不欢迎我吗?”他声音嘶哑,像嗓子被撕开后又用粗棉线潦草缝上。

他镜片上好像还有暗沉下来的血迹,在边缘,应该不影响他使用,但江橘白看得清清楚楚。

他走了进来,身高好像跟平时有些不一样,是被什么东西硬拉长拔高了吗?

他踩在地面上没有脚步声。

江橘白被定格在床上无法动弹,他眼睁睁地看着徐文星走近,那股血腥气也逐渐飘近了。

少年瞪大双眼的目光,像绽放开,又正在经历着被风雨洗礼的桃花,像是即将被摧残,惊魂不定,快要沁出粉色芳香的汁水。

“很害怕吗?”徐文星声音浑浊不清。

“不要害怕我。”他又说。

江橘白屏住了呼吸,他看向身旁,不止身旁,还有四周,房间的每一个地方,空荡荡的,没有人,更加没有徐栾的存在?

徐栾呢?

恐惧在发现徐栾没有在身边时,变成了一滴滴在纸上的墨,通过纸的纹理,开始扩散,扩大。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你不想跟我说话吗?你为什么不想跟我说话?”

徐文星的肌肤似乎有裂缝,在往外冒血珠。

“徐栾……”徐文星一垂眸,反应了过来似的,“他之前出现在这个病房,你看见了他,但是你不害怕,你们果然早就认识啊。”

“你害怕我,却不害怕他,你喜欢他,是吗?”

徐文星碎碎念着,他抬起手,想要抚摸少年温热柔软的脸颊,却被江橘白一脸厌恶地躲开了。

“我来找你一次,很难的。”

“徐栾那个该死的东西,他杀了我!”徐文星忽然捂面,他装模作样呜呜地哭泣了两声,可鬼气森森的眼睛却从指缝里灼热地注视着江橘白。

江橘白咬着后槽牙,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害怕得发抖,不至于被徐文星这个东西给吓到,让对方爽到。

而后者看见江橘白没有反应,逐渐将捂面的双手放了下来,撑到床上,按下两枚带血的手印。

他吮吸着空气里,少年呼出的气息。

享受一般眯起了眼睛。

“你知道他怎么杀的我吗?我本来正在睡觉!我在睡觉的,他掰开了我的下巴,就像这样。”徐文星把自己的下巴掰了下来,下巴瞬间就脱离了他的面骨,他等到江橘白看清,又咔嚓一声,装了回去。

“他给我灌了二甲基汞,灌了一整瓶,但我还没死,它起作用没那么快。”

“他用刀,从我的额头,一直往下划,一直往下划,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让我自己撕开了我的皮,我像一颗花生一样,剥开了颗,剥开了皮,露出粉红的花生粒,露出粉红的血肉。”

“就这样了,他还不肯放过我!”

江橘白偏过头,对方身上的腥气太冲人,他头晕目眩,差点被熏出眼泪。

“我的骨头被一根根抽了出来,我快痛死了!我像一头猪一样被刨出内脏!他把我的肉全部放进一口桶里,装不进去,他还用力地踩了两脚!他是为了你!为了你!才这么对我……”

“我跟他可是朋友!”

江橘白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

“他为了你,这么对我,你很开心吗?你果然喜欢他。”徐文星将脑袋歪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又到了江橘白的正脸前,盯着江橘白打量。

“你果然是喜欢他吧。”

“可是你们以前根本就不认识啊。”

“你为什么会喜欢他呢?”徐文星很是懊恼,他抓着自己的脑袋,“为什么不肯喜欢我?”

“他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他……”

江橘白回过头,他用力推了'徐文星'一把,“别装了。”

“什么啊,我在跟你好好说话呢。”徐文星扶正眼睛。

江橘白翻了个白眼。

江橘白手指在被子里动了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勾了一下嘴角。

少年突然就伸手拉住了徐文星的手腕,他一把将人拉到了跟前,他仰头看着对方,眼神柔软依赖。

他启唇,说出一个轻轻的“不”字。

“不,我不喜欢徐栾,我喜欢你。”

‘徐文星’脸上的轻松缓慢消融,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下方那张有些苍白但难掩姣丽少年气的脸。

江橘白膝盖在床上挪了挪,显得想要与‘徐文星’更加亲近,“我怎么可能喜欢徐栾?我跟他都不认识,他是谁啊,他不是你的朋友?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他,你……”江橘白绞尽脑汁,“成绩很好,很帅,对我很好,我是喜欢你的。”

‘徐文星’的眸子变成了两只乌黑的洞口,期待着江橘白继续往下说。

江橘白如他所愿。

“徐栾那样的……完全没有任何吸引力,无缘无故,我怎么可能对他感兴趣。”

“徐栾只会吓我。”

“徐栾什么时候能消失啊?”

“真……呜!”

滔滔不绝说着徐栾如何如何的少年被‘徐文星’一下掐住了下巴,“闭嘴。”

‘徐文星’脱掉了他那身皮,现在是徐栾了。

他阴恻恻地看着江橘白,猩红的眼睛能浸出血来,房间里的所有物品都被他身上的鬼气笼罩着。

天明明还没有真的黑,但房间里却彻底化为了墨色。

江橘白推开了徐栾的手腕,钻回了被子里,“你自找的。”

少年拿起手机,继续举起忍者的刀切水果。

他刚切了两个西瓜,一只苍白的手掌盖在了他的手机上面,手机被拿走了。

徐栾在他的床边坐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反复提起我是不是喜欢你的时候,”江橘白难得压了徐栾一头,赢了一局,洋洋得意的表情藏都藏不住,“徐文星如果是被你杀的,哪怕是变成了鬼,都不敢再来这个病房,他之前见过你。”

“主要还是因为第一个原因,徐文星没这么无聊。”

“无聊?”徐栾终于有了反应,他偏头看向江橘白。

徐栾冰冷的手指已经钻进了被子里,他扣住江橘白的手指,问他,“你还没回答我,你喜欢我吗?”

江橘白哽住。

他望着徐栾阴森森的脸,徐文星也挺好看的,但那一身皮一脱下来,与徐栾的脸相比,徐文星就像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一般。

但恶鬼就是恶鬼,它带给人的恐惧和阴森远远压过它带给人的惊艳。

没有人会在撞鬼的时候,感叹这鬼真帅。

江橘白也不会。

但江橘白对徐栾也不是没感情。

毕竟这么久,日久也该生情了。

但这是鬼,还不是一般的鬼。

徐栾叹出了一口气,“你能对徐文星说我喜欢你,但不能对我说吗?”

他松开了江橘白的手指,却将人抵在了床头,动弹不得,恶鬼的眼睛带着夹肌浸髓的寒意朝江橘白的骨骼刺去,恨不得光是用眼睛就剥了江橘白的皮,啖了江橘白的血肉。它明明可以那样轻而易举地杀死对方,让对方完完整整地属于它。

看着少年脸色一秒煞白,他的眼底浮出血腥的满足感,“疼吗?”

江橘白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徐栾了,心底已经掩上灰尘的恐惧也骤然翻新升空。

恶鬼将人类少年圈禁在床头这个位置,它一身冰冷气息使人瑟瑟发抖,它撕下温柔宠溺的面具,内里从始至终都烂透了,也坏透了。

[删了删了删了删了。]

江橘白攥住它的手臂,大口喘息。

他心情太复杂,他自己都说不清,他害怕,愤怒,不服气,还想杀了徐栾。

他瞪着徐栾,眼底泛出湿漉漉的水汽,屁股底下也跟着湿了。

“放……放开!”少年语气羞赧屈辱。

徐栾手指拨开江橘白的膝盖,在床单上摸了一把,蓦地笑了,眼底的怒意和鬼气也骤然散了不少。

“宝宝,你这是干嘛啊,我们不是在吵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