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橘白知道,徐栾这是还在计较之前自己拒绝了他,对方是一只异常记仇的厉鬼。
他不知道徐栾活着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如身边所有人所说的那般亲切温和,完美得没有任何人可以比拟。但江橘白知道,死后徐栾绝非善类。
绞了舌头。
听起来便令人感到胆寒。
少年眼底的恐惧以及表现出来的温顺,即使是被迫的,也令徐栾不禁感到满意。
它不需要江橘白有自己的想法,它可以创造出一个焕然一新的江橘白。
徐栾将手指从江橘白的口腔中拿了出来,唾液擦拭在了江橘白的衣领上。
“进来看节目。”
“?”少年茫然地立在原地,这些难道不是幻境?看什么节目——
在他愣神间,徐栾回了头,略带胁迫意味的目光刚落到了江橘白的脸上,后者立马自觉跟了上去。
礼堂里的人声音鼎沸,舞台上的灯光绚烂夺目,空气里的五香瓜子和柚橘等水果的味道甜得发腻,所有事物叠加起来的制造出来的场景真实得使人感到迷醉、几乎无法辨得清真伪。
一路上都有人跟江橘白打着招呼,江橘白草草回应,在徐栾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刚坐下,江橘白旁边的女生就将头转了过来,对着他兴奋地说:“你是班长的朋友吗?”
他不知道回答“是”还是“不是”。
因为他和徐栾的关系不能单单用朋友形容,准确来说,他们是父子。
可这种关系,江橘白难以启齿。两人从外表上看起来几乎差不多大。
徐栾的手指细长,不仅是中指与无名指长而骨节分明,连小拇指都远超人类拥有的平均长度。
它的手指在膝盖上一点一点的,它在等着江橘白作答。
“差不多。”江橘白的回答模棱两可。
徐栾嘴角弯了弯,但看眼底的神色看不出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高兴还是不高兴。
“你好,你可以叫我菊菊,菊花的菊,不是橘子的橘。”女鬼朝江橘白伸出手,她的眼神轻灵活泼,她看起来很欢迎眼前这个异类。
只是江橘白能从对方的神采中感受一些奇怪的情绪,观察、审视、厌恶、痛恨、怨恨,至少,菊菊看起来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欢迎他。
江橘白在将手朝菊菊伸过去时,菊菊忽然抢先一步把手收了回去,她把手背在后面,腼腆地笑。
“对不起,我不喜欢握手。”
人类世界有怪人,鬼祟的世界也有怪鬼。江橘白不以为意。
“我们班长可是很好的人哦,他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团结同学,热心助人,世界上不会再有比他更好的人了,能和班长做朋友,你可真是赚到了。”菊菊的语气听起来很认真,明明是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语气听起来却稚弱天真。
是吗?江橘白觉得还好,福兮祸所倚,他需要徐栾保护他不被其他的鬼祟伤害吞食,就必要接受徐栾对他的占有和控制。
至今天,短短的一段时间,江橘白终于准确形容到了徐栾给自己的感觉,就是占有和控制。徐栾根本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平等的契约对象看待,他将自己看作玩具、玩偶。
不过也无所谓,江橘白垂下眼想道,他没资格去管徐栾怎么想,只要徐栾是在严格执行契约内容,也就是在保护他不受侵害就行了。
而一只恶鬼的想法,江橘白觉得他也管不了。
“班长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你既然跟他做了朋友,就一定要与他坦诚相待,不要欺骗,不要玩弄,更加不可以无视,”菊菊竖起一根手指,在两人之间不停摇晃,代表着劝诫和否定,“班长是不会害人的,他不论做什么,你只管执行就好了,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不要去做,你要好好听班长的话,知道吗?”
菊菊清丽的面孔在江橘白眼中变得模糊起来,她意味深长的表情,更像是在替代徐栾警告他,而不是出于羡慕、出于感慨。
“是啊是啊,只要你听话,班长可以帮助你达成你的一切愿望。”
“为什么要反驳呢?你说得总是不正确,只是在发泄对班长的不满,没有意义。”
“你应该为你跟徐栾的关系感到荣幸,他信守承诺,一定会一直陪伴你。”
菊菊血浆一样红的嘴唇开开合合,七嘴八舌各有不同音色语调的声音自她口中说出。
江橘白拳头暗中攥紧,他舌根还在隐隐发麻,他记着刚刚的教训,没忘,但不代表他就是没了牙的老虎,没了利爪的鹰。
他是无法和鬼祟作对,可明晃晃的洗脑与玩弄……
“我知道了,”江橘白打断了菊菊口中的叽叽喳喳声,“你很吵,能不能闭嘴?”
女鬼的眼中掀起狂怒的海啸。
他只是不尊重女鬼,没有不尊重徐栾,女鬼把嘴巴咬得汨汨冒血,充满怨气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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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熟悉的声音诧然出现在耳边,徐文星拿着从超市买来的面包,疑惑地看着站在宿舍门前台阶上一动不动的江橘白,仿佛掉了魂似的。
热闹的人声消失了,紧随其后更替而来的是宿舍楼的嘈杂,水声与互相咒骂的吵闹声,将刚刚礼堂的欢声笑语衬托得无比虚假和怪异。
校庆是徐栾编出来的,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徐栾没有伤害他,但教训了他,以他鬼父的身份。
面对着徐文星的打量,江橘白迅速回过神,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勉强合理的理由,“我刚从教室回来,想到了一道题,想入迷了。”爱信不信吧。
徐文星听见题目,立刻就来了兴趣,“哦?什么样的题目?”
江橘白就知道徐文星会追问,他看似用力地思考,最后答道:“我忘了,只是忽然想起来的题目,不是什么重要的题,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好吧。”徐文星似有失望,但也逼迫不了江橘白现在就给他变出一个高难度的题,只得点头。
“你赶紧回宿舍吧,快熄灯了。”徐文星说道。
江橘白目送徐文星进了宿舍,他抬脚,却没忘宿舍大门进,而是转角去了宿舍楼后面的晾衣区,取下了自己白天晒在这里的被子。
围墙周围的草丛没有打理,下面常年捂着雨水,积累成湿软的淤泥,青蛙和许多虫子藏在草丛里面叫。
江橘白抱着被子,他余光瞥见了四个穿同样红裙但不同款式的女鬼在围墙旁边站成一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他。
少年后背一凉,装作什么也没看见,飞快逃走。
他们学校当年是个行刑的地盘,死过不少人,或多或少都存在着怨气没有消散,所以会有鬼祟在此逗留也不奇怪。
但这几个女生分明长着女学生的面孔,刚刚也同样出现在了徐栾制造的环境里,她们叫徐栾“班长”,除了点破了徐栾的身份,也暴露了她们自身——她们多半也是徐家镇高中的学生。
她们能叫出徐栾班长,却不知道她具体是哪个班的,礼堂里的人又身穿绿白校服,应该是前几届的学生,在校服改版之前。
她们一直逗留在学校,但没人发现过不对劲,也未曾有人察觉过她们的存在,她们似乎也没有做过伤害学校学生的行为,仅仅只是生活在学校里而已。
但很奇怪的是,她们表面天真的表情下分明是浓浓不散的怨气和衔恨。
明明是怨气集成的女鬼,学校却一直平安无事。
这一点比徐栾的死因以及虚假仓库不知名人士的灵堂,更使人想不通。
抱着被子回到宿舍的江橘白,没有第一时间先去浴室洗澡,而是拿了一个盆去洗手间接了一大盆水。
徐马克此时此刻正躺在床上惬意地打着游戏,少端着一盆水走进他们宿舍的时候,整个宿舍都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徐马克没有发现。
所有人都静静屏息看着江橘白,直到江橘白动作丝毫没有停顿和犹豫地把整盆水浇在了徐马克的床上。大部分的水都是直接从徐马克的身体上淋下去的。
“我草!”徐马克弹跳起来,一头撞在了上铺的床板,他吃痛,捂着额头跳下床,水柱顺着他的衣服往下流,他冷得脸在短时间内就变成了乌青。
“江橘白!!!徐马克声嘶力竭,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前直接把江橘白咬烂。
江橘白单手拎着盆,云淡风轻,“只是回敬你往我床上泼水而已,至于这么生气么?”
徐马克额头上的疼痛消失了一瞬间,江橘白怎么知道他床上的水是自己泼的?
“没证据!”
“徐马克,每层楼都有监控。”江橘白好心提醒,目光却略带嘲讽。
“下不为例。”江橘白踩着从床上流到地面的水,转身朝宿舍外走去。
全宿舍,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床下的人,看着他的眼神皆充满着敬佩和崇拜。拜江橘白所赐,他们才明白富贵不淫威武不屈的实际表现,而不是依靠书本上寥寥数个的文字。
江橘白的报复并没有真正惹怒徐马克,反正江橘白和他们三人针锋相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室友看着江橘白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徐马克,江橘白?一个江家村的穷小子,仗着长得不错,拽得谁也不放在眼里,他也不去问问,要不是徐家镇提供机会,江家村的人估计全他妈饿死了!
徐马克短暂地失去了理智,他的理智被熊熊燃起的怒火和想要赢得尊严的紧迫感抹消殆尽。
他怒号一声,“江橘白,我今天非弄死你!”
喊完后,他直接朝江橘白冲过去,旁边的几个室友马上就窜上了床藏着,生怕被殃及。
江橘白堪堪躲过而已,脚下还踉跄了两步。这远远比不上他以前的反应能力,甚至连核心力量都跟着变弱了。
少年心里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常年打架留给他身体的惯性还勉强够用,他手一挥,直接把盆盖在了徐马克头上,接着一脚踹在了徐马克的肚子上。
徐马克把掉在地上的塑料盆一脚跺烂,他捂着只是有些发麻的肚子,怒气渐消,眼神奇怪,“江橘白,你是在给我挠痒痒吗?”
江橘白面无表情,以不变应万变,尽力不露出任何破绽。
“呵,你别不是在学电影里的人搞什么隐藏实力吧?你瞧不起谁呢?”徐马克拧了拧衣摆的水,淅淅沥沥。
“来,今天我还就要跟你打,”徐马克仔细观察着江橘白的反应,"快点!"
不知怎的,徐马克居然感觉有些兴奋,因为他分明感觉到江橘白踹他的这一脚使出了全力,对方甚至还差点没站稳,但力道跟以前完全没法比。
他想起来,江橘白前不久生的那场大病。
而且,自从江橘白病愈后,便再没跟学校里的人真正动过手,一直都是耍狠斗嘴皮,这跟以前能动手绝不动口的江橘白可完全不相符。
徐马克真正兴奋起来,他有个猜测,他想要确认,只要确认了,他明天就要将这个大好消息,昭告全校。
“快点快点快点,来来来,”徐马克往前走了两步,“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啊,你要是再不动,我就去叫武星哥和李观嬉,到时候一对三,你更占不到便宜。”
徐马克从来没能在江橘白面前这么得意嚣张过,瞬间,他感觉自己浑身冰凉湿透的衣服都变成了裹着他的胜利战旗,他的血液沸腾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将江橘白踩在脚底下。
虽然有着这样的猜测,徐马克依旧不敢轻举妄动,他冷静下来,不仅能思考江橘白前后的变化,还能回忆起以前是怎样被对方暴揍的。
即使徐马克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他也要先等江橘白给出反应后再做决定。
良久过去,敞开的宿舍门外往内刮着微风,凉幽幽的。
被徐马克挑衅着的少年终于给出了反应,起先,他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慢慢抬起眼,漫不经心地扬起嘴角。
江橘白表情前所未有的温和动人,一贯桀骜不驯的脸上出现柔美的光芒,摄魂夺魄。
“一定要打吗?那你等会不可以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