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死了?!”李小毛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声音,陈港一步跃过去就捂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可陈港脸上也尽是张惶,“小白,怎么办?要不要打120?”
“人都死了打个屁。”江橘白声音抖着。
他们还从来没见过真的死人,死的还是同龄人,而且……江橘白伸手在徐栾的脸上胡乱摸了一通,“身体还是热的,刚死没多久。”
李小毛瘫坐在地上,“我只是想揍他一顿,我没想他死啊。”他说完后,一脸的恐惧,“小白,我们回去吧。”
江橘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李小毛和陈港也都静静地等着他做出决定。
安静的房间当中,三个人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咚,咚,咚……
良久,江橘白抬起眼,“我们报警。”
“报警!”
“报警?”
不止李小毛和陈港不可置信,衣柜里的几个人也都一脸震惊,那几个人争前恐后从衣柜当中爬出来,跑在前边的人一掌将江橘白推出去老远,凶神恶煞,“不能报警!”
陈港板起脸,“江诗华,你们怎么在这儿?”
为首的是江诗华,江诗华跟他们一样,都是江家村的人。虽然年龄相仿,可江诗华这伙人却早早地就辍了学,初中没读完就出去混社会,没混出个什么名堂,又回了村里。现在在徐家镇的加工厂里打工,厂里不忙的时候,他们几个就满村满镇地溜达。
江诗华:“对啊,我怎么在这儿?我们是走错了,走错了!”
他旁边几个男生也连连附和,“对对对,我们走错了,这房子这么大,我们头一回来,走错了不挺正常吗?”
说罢,他们几个就要往门口走,似乎对徐栾的死亡浑然不觉似的。
“谁准你们走了?”江橘白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不让我们走你还想……”江诗华一甩头,却被陈港打断。
陈港:“你以为我们没听见你们说要偷徐栾东西,谁知道是不是求财不得,就把他杀了,现在人死了你们还想跑?”
李小毛也反应了过来,连忙跑到门口,将房间门反锁,用身体挡住江诗华他们,“就是你们杀的,现在想让我们背黑锅,没门儿!”
“你放屁!”江诗华见自己无缘无故背上了条人命,“我们哥几个摸进来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我们都还没开始偷,你们几个就来了。他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就是李小毛和陈港被人揍了,怀恨在心,然后就把徐栾杀了!”
“放你妈的狗屁!”李小毛着急得跳脚,“说了跟我们没关系就是跟我们没关系!”
“看吧看吧,心虚了。”江诗华旁边的李淼淼立刻兴奋道。
眼见着要打起来了,江橘白才终于想好,“别吵了,我们报警。”
他说着,便掏出了手机。
见此,江诗华冲过去就一巴掌把江橘白的手机拍了出去,“不能报警!”
江橘白漆黑的目光紧盯着江诗华,他往床上一坐,扫了死人徐栾一眼,缓缓道:“江诗华,我本来不觉得徐栾的死跟你有关系,但一听见我说要报警,你就这么大反应,你在心虚什么?”
这回,不止李小毛和陈港目光灼灼地看向江诗华,就连李淼淼他们快被江橘白说服了,纷纷往后退了几步,跟江诗华拉开了距离。
“不是,我不是,”江诗华一下慌了神,“我没有,我那个……我跟江花月在搞对象呢,我怕被人知道,她名声就毁了。”
江花月的老公瘫在床上,是个植物人,江花月上有婆婆下有孩子,明明有个老公却过得跟个寡妇没什么区别,村里人都还可怜她可怜得很呢,没想到她居然跟个小年轻有一腿!
见江诗华的表情和语气都不像说谎,加上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勉强对他还有几分了解,江诗华这个人,有可能偷鸡,但没可能杀人。
陈港不再看他了,看着床上的人,“那也得报警,我们要是什么都不说直接跑了,才是坐实了我们是杀人凶手。”
“我们没杀人,警察来了也找不到证据,到时候我们就如实告诉警察我们是来做什么的,你们偷东西也没偷到手,我们揍人也没揍成功,他们拿我们没办法。”江橘白说道,说完,他瞥了眼江诗华,“去,把我手机捡起来。”
江诗华最大最见不得光也见不得人的秘密被知晓了,他整个人瞬间就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他吸了吸鼻子,走到角落里去捡手机。
手机刚刚被他用力一巴掌拍出去,也不知道掉在哪儿了,江诗华弯着腰没找到,只能蹲下来在地上摸索。
会不会在椅子下面?
江诗华撅起屁股,上身趴到地板上,朝敦实的沙发椅下面望进去。
棕红色的实木地板泛着冷冷的寒光,与江诗华保持着同样角度朝外看的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江诗华的视野当中。
?
??
“鬼啊!!!!”江诗华被吓得心脏几乎骤停,他身体仿佛出现了弹簧似的,骤然弹射出去,他在地上爬了两圈,抱住李淼淼的腿,眼泪都挂在了脸上,“椅、椅子下面有个人!”
众人都朝那张椅子看过去,就是张实木贵妃椅,没什么特别的,这椅子距离地面顶多二十公分,怎么也不像是能塞得进去一个人的样子。
“你神经吧,你进去一个我试试看。”李小毛刚刚差点被江诗华的反应给吓死了。
看大家都一脸的莫名,江诗华揉了揉眼睛,“可是老子……”
江橘白嘁了声,起身在贵妃椅前蹲下,他将手探进去,一摸就摸到了手机。
少年将手机拿在手上,朝江诗华示意,一脸的张扬,“你瞎了?”
李淼淼把江诗华扶了起来,“江橘白,那我们现在报警?”
“嗯。”江橘白给手机解了锁,他这手机是花两百块买的二手机,反应很慢,信号很差,好在电量够用。
可他解个锁,屏幕半天没反应,难道现在还开始变卡了?
心里想着等回去了用压岁钱再去买一个手机,耳边却突然传来李淼淼的惊呼,“有人上来了!”
几个人全都贴到窗户边朝外望。
“来不及了!”
“他们又不是警察,他们来了,看见自己儿子死了,怎么可能听我们解释,不把我们用刀剁了算我们命大!”
“都怪江诗华刚刚大喊大叫,这下好了吧,把人都给叫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李淼淼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把拽开李小毛,打开了门,“我先跑了,反正我没杀人,后边被警察抓住,我也问心无愧。”
李淼淼先跑了,紧跟着,江诗华和另外两个男生也都纷纷跟上。
“江橘白,你别做你那英雄了,保命要紧!徐美书要是打死你泄愤,最后赔点钱就了了事,反正徐家有钱,打死你们三个,不,是三十个,他们都赔得起!”
说完,江诗华一溜烟地跑了。
李小毛也害怕了,“小白,留得青山在……”
徐家的人已经快要赶到了,江橘白看着床上的人,伸手将被子盖过对方的头顶,迈步出去,“走,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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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人连成串,李淼淼在前面带路,尽量避开每个认识他们的人。
每个人都心惊肉跳,满头大汗。
尤其是在听见楼上的尖叫声和哭喊声之后,李小毛和江橘白脸上掠过一丝不忍。
李淼淼认真地在前面带着路,终于走出了前院的楼。
前院的楼和后院的楼之间有一道半米宽的水沟,连日天晴,水沟里是干燥的,抬起头,前后楼形成的夹缝像漫天星空变成了一条璀璨的银河。
“好香啊。”一个叫江尚的男生忽然出声感叹了一句。
其他人也逐渐闻到了。
“柚子味儿?”
“是柚子花的味儿。”
徐家镇主要是种植柚子,应季的反季的都有,这时节会闻见柚子花的香气也不奇怪。
只是,这样浓烈的花香,应该是站在柚子林的树下才勉强能够闻到的,他们现在又不是身处于柚子林。
眼看着要到围墙处了,几人视野骤然一片大亮。
原来是屋顶硕大的白炽灯亮了起来,跟着是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看这阵仗,是要封院搜人了。
他们可能跑不掉了。
李小毛从后面抱住江橘白的手臂,“小白,是我跟陈港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们,你也不会碰见这么糟心的事儿,这下可怎么办啊?”
后院也来了人,在院子里的每个角落里翻找着,身后跟着那只流着涎水的狼狗,狼狗发着绿光的眼睛警觉地朝四周张望,也是在搜寻。
狗跟人不一样,狗很快就能根据气味找到他们,尤其,他们身上现在已经沾染上了徐栾房间的味道。
更别提,江橘白还摸过徐栾。
七人在水沟里蹲成一排。
“早知道不跑的。”
“这下咋办?”
“我服,我就是想来偷点钱花花。”
“你们说,徐栾为什么会死在床上?他上个星期不还代表班级升了国旗的吗?李小毛好奇道。
江橘白揪着水沟里的狗尾巴草,“不知道。”
“有可能是自杀,抑郁症之类的。”
“这么有钱,还能有抑郁症?”
“汪,汪汪!”
那只狼狗朝他们几个藏身的地方发出吠叫,几人立马从平静又变得惊慌。
江尚眯眼看着水沟中间那墙上,他盯着看了半天,伸手指着那一处,“江诗华,你看那儿,那儿是不是有扇门?!”
江诗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好像是!”
“后楼是徐家的仓库……”陈港思考着,眼神一亮,“那有可能是仓库的后门。”
“对啊,前楼不也有后门,那仓库肯定也有后门!”
江诗华抓着自己三个好兄弟,“快快快,我们快进仓库躲起来。”
有可能是老天保佑,仓库的门只是掩着,并没有上锁,李淼淼一拉就开了,几人接连钻进门里。
门刚带上,那只大狼狗就出现了出口,它身后跟着一群身强力壮的男人,男人们使用手电筒上下左右仔细地搜寻着,白亮的灯束平直地从前后楼的墙面照过去,只扫见前楼的后门。
“走,没在这儿,我们去别处找。”
大狼狗拽都拽不走,冲着前楼后门对面的墙壁,低吼完又狂吠,徐家的人头一回见这狗凶成这副模样。
而从后门躲进仓库的几人,外面的吵闹声骤然被隔绝在外,一切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也终于得以休息一会儿了。
空气中漂浮着看不见的灰尘,灰蒙蒙的感觉,除了灰尘,空气中还有柚子花的味道,比刚刚在外面还要浓烈,就好像有人在把柚子花揉碎了往他们脸上摁。
混在柚子花味道里的,还有其他的味道,只是他们不经常闻见那种味道,只觉得难闻,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
伸手不见五指,凌乱的呼吸声当中,陈港看着不远处摇曳的烛火,语气不确定道:“小白,这里好像是谁的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