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仔支持不下去了,身体倒在草荡中,雪落在他的身上,头上,慢慢的,身体感觉不到痛了,没受伤的眼费力的抬起眼皮,雪落在他的眼睛上,模糊不堪。
……他快死了,死在了部落里。
白毛仔在等待死亡来临,他使劲想着阿妈的身影,却丝毫想不起来,阿妈是狼族的,他听部落里人说过,却没有见过。
阿父有了新洞,他在部落里乱蹿,孤零零的从来都是一个人,不对,是一个兽,化形期迟迟不来,从小长大的地方,他也不敢多留了。
‘他是兽’。
‘还没有化形,他会不会伤害幼崽’。
‘走开走开’。
‘再看这边,打死你’。
‘没有化形成人,还留在部落干什么’。
‘趁早赶出去算了’。
……
太多了太多了。
从小长到现在,白毛仔没有感受过温暖,就和现在的雪天一样,好冷好冷啊……意识慢慢没有了,冰冷的身体感受不到温度,白毛仔尽力抬起的眼皮,最后一点点的合上了……
他坚持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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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岩拎着木桶去打水,快中午下的雪,而现在雪已经到他脚踝深了,听乔几个说,这还是刚开始的小雪,不敢想象之后的冬天有多冷。
他浑身就是皮坎肩和小皮裙,按道理放现代冬天穿这个肯定要冻死,但这会确实是冷,但没到冻的不行时候,应该是体内兽基因在,有一定的抗寒。
卓岩一路小跑动起来,乱七八糟的想,虽然现在不冷,不过老穿皮裙也不是事,最好能做出布来——
他需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终于到了河边,河水哗啦啦的流淌,卓岩拎着木桶尽量打满了水,天气太冷雪越下越大,扑在睫毛上看不清路,卓岩哈了哈气,一手拎着木桶往回走。
外围这边没什么人家,离他最近的洞往里有个百来米样子。
卓岩拎着桶走了几步,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不由站住了,将桶放下,往声音出看去——远处半人高的草荡在晃动。
不是落雪的动静,幅度要大。
“谁!谁在哪?”卓岩一边出声,一边左右看找了根木棍防身,故技重施:“我看到你了!”并没有。
草荡又晃动了下。
“难道是白毛仔?”卓岩自言自语,在犹豫要不要过去,好奇心害死猫的——
虽是这么想,但卓岩这人天生好奇心旺盛,大学选专业时,还有同学调侃他,这么旺盛好奇心选错了专业,该去学新闻,真是哪里有热闹往哪里凑。
这可不怪卓岩,国人天性爱凑热闹。
此时卓岩一步步很是警戒靠近草荡边缘,随着他的到来,那处更是晃动,显然是真的有东西的。卓岩思忖了下,还是壮着胆上,要是大型野兽,他出第一声的时候,就已经打个照面了。
可见里面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
如此一想,卓岩速度快了些,毕竟雪很大,天很冷,他想早点回家。手上木棍扒拉开草丛,随着他的动作,草荡尖尖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卓岩好奇心更盛,直接扒拉开,入眼的——
他一看,又惊又喜。
竟然是一只珍珠鸡!!!
珍珠鸡的翅膀受伤了,有血迹,天气冷和冰雪粘在了草杆上,这只鸡听到他的声音可能想逃走,挣扎却没用。
卓岩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肉啊肉!
鸡跟他确实打了个照面,然后疯狂扑腾,卓岩觉得自己脸上这会笑确实有点变态,嘴上还不自觉说:“嘿嘿你别折腾了,乖乖的,我带你回家。”
疯狂扑腾翅膀。
“别动别动,我来我来。”
扑腾扑腾。
“我去!”卓岩扑上去结果慢了一步,扑空了,这只珍珠鸡求生意志竟然扑腾开了,用它受伤的翅膀,跌跌撞撞往外飞。
到手的鸡怎么可能就这么撒手!!!
卓岩肯定不干,尤其这只鸡翅膀还坏了,这个世界鸡可比现代家养的厉害得多,有翅膀能飞的,不过是低空飞行,如今脸前坏了半个翅膀踉踉跄跄飞的鸡——
势在必得!
卓岩拿着棍子跟在后面跑的飞快,不过草荡里减缓了他的脚步,但鸡的脚步也减缓了,不知不觉间越追越往部落外围,不过也没出去,还在河边。
雪大天冷,鸡受伤,被卓岩追了一路,终于是强弩之末。
“哈哈——”卓岩喘着粗气,木棍撑着,“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三两下跳过去,一把扑倒了那只珍珠鸡。
未来几天有肉吃了。
手底下的珍珠鸡还在挣扎,发出叫声,卓岩顺手扯过旁边的枯草将鸡翅膀先给捆住,一手拎着,站起来往回走时,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你老实点别挣扎了,不然今晚就下锅。”卓岩先是给鸡放了狠话,撑着起来,就在这时,目光落在了前方三四米外。
那处鼓鼓的,半人高的草荡也被压出一豁口。
白雪皑皑覆盖着,像是个小山丘一样,显然底下有什么东西。
卓岩愣了愣神,犹豫了一秒,还是往过走去,都说他好奇心重了,不然也不会想一出是一出,看小说做什么东西他得琢磨琢磨,也跟着做,睡前看纪录片野外建小木屋,哪里图文不符了还得扣细节,这个柱子怎么打磨,这个窗户排烟……
想得多也是壮胆。
三四米的距离几步路到了,卓岩用棍子扒拉边缘,积雪簌簌的落在旁边,露出一角,灰扑扑的毛,雪太白了,但卓岩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白毛仔?”
跟第一次单方面见到,那时候白毛仔虽然瘦,但毛发整洁,阳光下散发着银色的光,包括后来夜晚河边碰见一面,白毛仔看着挺蓬松挺大的。
而此时,纯白积雪下的白毛仔很‘脏’,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卓岩蹲下身,“白毛仔?”他伸手戳了下,硬邦邦的,毛发冻得都结冰了。
无人回答他的话。
卓岩摸了摸白毛仔鼻息,不知道是太冷了还是如何,只有刺骨的寒风,一点温度气息都感觉不到,手迟疑了下,伸向白毛仔的腹部,这是动物最柔软的地方,可此时,白毛仔根本没反应,触手也只是冷冰冰的温度。
白毛仔好像……死了。
卓岩站起来看了眼自家洞,手上的鸡还在扑腾,河边还有他的水桶,就算是他救回了白毛仔,白毛仔也不能化形,一整个漫长冬天,他家里不是土豆就是芋头,唯一的肉食——
没设得吃完的一根肉骨头,四五斤的白角牛肉,还有手上的一只珍珠鸡。
他还是未成年,又是个亚兽人,体力是比当人类强许多,但不能捕猎,跟着他以后肯定饿肚子,也许都活不过这个冬天,要是白毛仔真活下来,一人一头豹子在洞里,门一关,来年开春,乔姐几个就等着给他收尸吧,估计只剩一把骨头了。
他肯定是打不过饥饿状态下的白毛仔的。
本来也没关系,就是几面之缘,难不成阿曼几个说说,还当真了,卓岩你别犯傻,现在白毛仔没救了,可能现在都死了,何必冒险呢,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回洞里,烤火取暖,晚上美美睡觉,明天吃鸡——
“根本不可能美美睡觉。”卓岩做了一肚子的自我建设、互相搏击,但他知道,真拎着鸡当没看见白毛仔,回洞里后肯定寝食难安。
目光垂着看了看地上,一会会功夫,又被雪覆盖的白毛仔。
“算了算了,来到这儿本来就是白捡一条命活着,就算死了也当我倒霉。”卓岩咬了咬牙,又蹲了下去,先把鸡放下,草捆着跑不了——
结果鸡有爪子,固执站起来要跑。
卓岩正烦着,木棍梆梆敲下去,鸡直接打晕了。
没了鸡的吵闹,卓岩再看向白毛仔,既然下了决定,那就不拖延了,他伸手从积雪里扒开白毛仔,越是往下挖,越是心惊,白毛仔一只眼睛好像坏了,浑身的伤,冻得僵硬。
“我都救你了,你别就这么没了,你知不知道,托了我家银渐层的福气,你长得很像它,不然也不会第一眼就注意到你。”卓岩絮絮叨叨,本来怕他背不动白毛仔,但一上手发现,这家伙真的很轻。
可谓是皮包骨了。
也不知道这些天,白毛仔经历了什么。
卓岩将白毛仔背在背上,还不忘一手拎着打晕的鸡,木棍是拿不了了,他一胳膊还得托着白毛仔,走的很艰难。
“一会还得下来一趟取水桶。”
“真是麻烦。”
“白毛仔,你最好别死。”
“听见了吗?坚持住。”
“你要是不死,以后不吃我,咱们可以搭档过日子。”
卓岩这个人下完决定那就不再犹豫,执行力是有的,最关键一点,这会还苦哈哈冷飕飕背着生死不知的白毛仔,现在已经乐观到开始畅享以后了。
“其实你不化形也没什么,到时候咱俩磨合好了,等春天一来,大点的猎物咱们不想,咱俩去抓鸡,回头圈起来养殖,豹人部落第一家养殖场开启……”
哈哈这么一想挺好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白毛仔不能化形但是能听懂人话,抓个鸡肯定没问题,别人是养猎犬,他是史前兽人世界养豹子,这么一想,还挺酷炫的。
前提是——
“我也不姓东郭,你也不是狼,咱俩应该、大概率、不可能是东郭先生和狼……吧。”
自欺欺人中。
但这也没办法,见死不救,卓岩真回去了,等白毛仔死了,肯定反反复复受内心折磨,不如听从内心,救了,尽力而为,即便是白毛仔没扛过去真的死了,那也坦坦荡荡,无愧于心。
“你可千万不能死啊啊啊!”
卓岩费劲千辛万苦气喘吁吁背到洞口时又没忍住说了句。
而背上的白毛仔,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还是被卓岩的声音震动到了,鼻子轻轻地颤动了下,只是轻微的,小小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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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毛仔等待着死亡到来,白茫茫的一片,过了不知多久,他来到了四季如春的大草原,那里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动物,低头喝水的、悠闲晒着太阳的,还有享受着食物的。
没有寒冷,饥饿,没有兽人。
……他本来也不是兽人……
白毛仔在其中不算格格不入,没有动物会嫌弃他,会驱赶他,有狼群头狼问他:你长得很像狼,又不像,你是狼吗?
我阿妈是狼,阿父是豹子。
豹子啊,豹子在那里。头狼眼神指路。
白毛仔低头,又被嫌弃了吗?
狼群队伍幼崽们活泼极了,说一起玩吧,留下来玩吧。
好吧,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留下来。头狼说。
白毛仔留下来了,他不想去豹人部落了,那里不欢迎他,他在这里和狼群幼崽一起玩耍,晒太阳,它们趴在他的头上、背上撒欢,白毛仔从来没感受过这样的玩耍。
直到——
有人再叫你,你该回去了。头狼说。
白毛仔怔住了,没有人在意他,想要他的。
“……你别死啊。”
他听到了,错愕不可置信。
你该回去了。
有人在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