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 元宵

一点高中记事。

时屿把书都整理完之后,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漫天烧红的云逐渐过滤为深蓝,继而是泼墨般的藏青色。

还剩下几缕光线从云层缝隙里倾漏出来,再仔细看, 一轮圆月在树梢间若隐若现。

看着窗外出神的刹那, 楼下响起刺啦的声响, 他微敛起眉,从窗口往下探头,看到有调皮的孩子正在楼下空旷的地界放一种名为“呲花”的烟火。

年已经过去好几天,现在还有人在放烟花的话——

时屿眉梢一怔, 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今天是元宵。

因为今年的开学时间被定在元宵后,年后从姥姥家回来之后,他就混沌着过日子,早就没了日期观念。

家里冷冰冰的, 江芝自从春节复工之后都很少回家,连问候的电话都没有,昨天好不容易才发条短信来, 原本时屿还有些开心, 在看到短信的内容之后眸子里的光也暗了下来。

公司出差,江芝催促他送几件衣服到公司。

时屿回想着, 抬腿往厨房走, 刚想把中午剩下的菜热一热时,头顶的白炽灯却突然灭了。

屋内只剩下窗外零星几点火光, 和隔壁楼辉映的灯火, 时屿站在厨房里愣了片刻,睫毛轻扫过眼睑, 垂下手。

倒霉透了。

竟然在节假日欠电费。

时屿抿了抿唇,放下另外一只手里餐盘,走到置物架上翻找之前用完的蜡烛,可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凛冬的夜落幕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把他储物柜关上,屋内就黑的有些不见五指。

黑暗像是一块无形的布一般将他逐渐笼罩,吞噬。

他感觉指尖有些发凉。

就在他考虑着是直接睡觉,还是去楼下买根蜡烛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他一怔,趿着拖鞋到玄关口去开门,厚重的铁门一开,楼道里的灯亮了起来,暖橘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

段京淮穿着漆黑的毛呢大衣站在走廊里,灯火沿着他的身形镶了一层金边,连发间落了一层柔软的光晕。

时屿落在门把手上的指尖锁紧了些,漆黑的眸也随着楼道里的灯光亮起。

“你来干什么?”

段京淮站在门口,见时屿背后一片漆黑,敛眉:“省电?”

时屿眨了眨眼,平淡地说:“欠费了。”

段京淮:“……”

然后就是一阵沉默无言。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句话也没有,连呼吸和心跳都被放大了无数倍,时屿握着把手的指尖都略微渗出汗意。

直到走廊上的灯灭掉,段京淮站在了黑暗里,时屿才轻咳了一声。

灯又亮起,段京淮幽邃的眸里似是有烛火点亮一般,紧锁住时屿的视线:“听说今晚市中有灯会。”

——

灯会吵吵嚷嚷的格外热闹。

街道两侧的树杈上挂满了瓦数明亮的灯泡,熙攘的人群拥挤着往前走,四处都是吆喝和叫卖声。

两人并肩走着,袖口紧擦着袖口,那时候段京淮就比时屿高出半个头,肩线是不是的蹭过时屿的耳廓,有些痒。

目及之处是大片色彩饱满的红,影影绰绰的灯光交织着,街角簇拥着舞龙表演,鼻端溢满小吃摊的香气。

时屿很少逛这种灯会,印象里只有很小的时候才跟父母来过一次,父亲还买过一个皮影人给他。

后来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时屿想着,缩了缩指尖。

这一动作恰巧被段京淮捕捉到了,他喉咙有那么一瞬间的绷紧,微侧过眸。

“手冷?”

……

倒也不是手冷。

时屿想着,轻轻点了下头:“嗯,手冷。”

段京淮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的手往旁侧动了动,又不敢动太多,感觉后颈那块皮肤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捏着似的。

他呼吸颤了颤,视线慌乱地往旁侧一瞄,恰巧瞄到了有卖汤圆的摊贩。

段京淮伸出手去,先是碰到了时屿袖口,然后又攥住了他的手腕。

时屿:“?”

段京淮拉着他穿过人流,来到了小摊面前。

时屿是很喜欢吃汤圆的,无论是黑芝麻的,还是其他什么馅,他都爱吃,因为汤圆流心,一咬下去便是满齿的甜。

稍许的功夫,他手里就捧了一纸碗汤圆,热意蒸腾着,透过指尖传递到他的四肢百骸,连身体都在一瞬间染上了热意。

他拿塑料勺舀了一勺,将热气吹散,放进嘴里。

段京淮垂眸认真地看着他:“好吃吗?”

“烫。”

时屿的唇被汤汁浸润,在暖橘色的灯光下透出一种别样的红,段京淮看了两眼,又瞥开视线,垂着眸低下头去轻轻吹了下那纸碗。

纸碗里的汤圆团团圆圆的躺在里面,一个个拥挤着可爱的很。

段京淮觉得,时屿的脸也是这样的,白的像天上那月亮似的,又清冷。

外面的气候本就冷,碗面的热气很快便消散下去,时屿从纸碗里舀起一个汤圆,递到他面前:“你尝尝。”

漆黑的小鹿眼眨了几下,亮的像是旁边树杈上的灯泡似的。

段京淮人顿了顿,稍侧过头去,下意识地抓住时屿的指尖,捏着勺子往嘴里一送。

时屿的指尖又软又细,捏着很舒服,像是被那汤圆的温度给烫的。

“甜吧?”时屿的声音黏黏糊糊,跟这汤圆在齿贝中化开的甜一样,从味蕾一下子就钻进了心窝里。

“甜。”

段京淮看着他说,也不知道是在说这汤圆,还是说人。

人潮拥挤,有舞龙表演的队伍从缝隙里穿过,将人流打乱。

段京淮又伸过手去拉住时屿的袖口:“人多,别走丢了。”

“……好。”

——

灯会结束之后,时屿原本想回家,可节假日没办法解决电费问题,也没法洗澡,段京淮便直接带着人去了他外婆家。

外婆被接到老家去过新年,人还没回来,时屿小时候经常来她家作客,也算是轻车熟路。

客厅里有巨大的落地窗,从这个角度还能看到郊区燃放烟花。

“我先去洗澡。”

时屿将围巾摘掉,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段京淮在外面等着,听到浴室里流淌的水声,莫名感觉有些煎熬,干脆把电视打开找到元宵晚会。

可眼在电视屏幕上,心却早就飘到了洗手间里。

过了十几分钟,洗手间的水声停了,片刻,里面传来时屿仍带着些抱怨的语气:“段京淮,吹风机坏了——”

段京淮应了一声,立马朝浴室迈步。

段京淮推开浴室门,蒸汽绵延的热浪和清淡的香气扑面而来。

时屿站在洗漱台前,这里没他能换洗的衣服,他就随手从衣架上拿了件段京淮晾干的衬衫套上。

偏大码的衬衣罩在他单薄清瘦的身形上显得有些松垮,薄透的布料下,纤细的腰线若隐若现。

漆黑平角裤紧紧包裹着浑圆如玉的臀,裤管下两截肌肉匀称的腿tຊ白皙修长。

还有骨感小巧的脚踝,白而精致,只需要男人的一只手就能掌控。

段京淮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

时屿白瓷的肌肤被热气熏得潮红,听到动静后略微歪了下头,举起手里的吹风机向他示意,一张漂亮的脸蛋纯而清冷。

满室温热中带着潮意。

段京淮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伸手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

“怎么回事?”

他声线沙哑,从时屿手里接过吹风机手柄,按动开关几番检查。

“不知道。”

话落,时屿突然向前凑近了些,身上的香气淡然清冽。

头顶的灯光柔和明亮,时屿头发湿漉漉的,发梢处的水珠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向下滑落,“啪嗒”一下落在段京淮的掌骨上。

少年指尖湿漉,险些没握住手柄。

“你行吗?”

时屿仰起脸来,他的眼皮很薄,眉骨精致漂亮,一双干净的鹿眼像清透的琉璃,缀着璀璨的光华。

不是妖冶的类型,但那股清纯无辜的劲儿,总是说不出的撩人魅惑。

两人离得很近,时屿温热的气息拂在段京淮的脖颈处,酥酥麻麻的,他感觉仿佛置身滚烫的熔岩,燎原之势烤得他难以招架。

心口如同窒息般无法呼吸。

冷静,克制。

他不断暗示自己,收紧下颌线,把险些冲出胸膛的心跳压了又压,最终干脆强装淡定地偏开视线。

气氛安静了一瞬。

段京淮心头盘亘着乱麻,目光漫无目的地飘在浴室的墙面上,他本来只是想整理一下情绪,却不料,突然发现吹风机连接在插座处的插头似乎有些松动。

他眉心轻挑了下,手臂越过时屿的肩头,握住插头重新推进去一段距离。

随着“轰隆隆”的震动声,吹风机忽然运转起来。

浴室里原本僵持的氛围被打破,段京淮在心底松了口气。

他将按钮推回原位,眼神示意了一下插座之后,眸子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笨。”

时屿微抿起唇,又定定地看了他两秒。

就在段京淮心跳又要乱序时,前者突然有些没好气地从他手里夺吹风机:“起开,我要吹头发。”

段京淮:“?”

这生的又是哪门子气。

他握着手柄没松:“我帮你吹。”

时屿拒绝干脆:“不用。”

“为什么?”

“烦你。”

“……”

即便如此,段京淮手还是没有半分松劲的意思,甚至还刻意抬高了些,时屿跟他身高差半个头,伸手的时候抓了个空,还想再抓时,发现高度又上升了,梅开二度。

他恼怒,刚想骂人,转眼撞进段京淮幽亮的眼睛里。猝不及防。

段京淮还是那副拽的吊儿郎当的模样,嘴角懒洋洋弯着,只是那双漂亮黢黑的眸子里,装满他的影子。

玩世不恭,薄情,肆意妄为。

段京淮生性向来如此。

他眼里究竟能停留什么?

时屿吞咽了下,情绪收的不着痕迹,气鼓鼓道:“不吹了。”

感冒算了,生气。

他抓着毛巾要走,段京淮拖长气息轻笑了下,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拽到镜子前,垂着眸哄道:“错了错了。”

他抓着人的手腕,指腹讨好的蹭了蹭。

时屿脸还是冷的,嘴唇微抿,倨傲地睨了他一眼,站在原地没动。

片刻,见人没动静,他又气鼓鼓地催他:“那你吹啊。”

段京淮失笑。

嗡隆隆的风声鼓起,热气喷薄而出。

段京淮站在时屿身侧,修长的指尖轻勾着他湿漉漉的发丝,眉眼和动作都格外温柔。

时屿穿他的衬衫,纽扣只系到了锁骨处。

那领口无意滑开一截,纤细漂亮的锁骨像天然雕砌的艺术品,脖颈莹白修长,晃得段京淮眼疼。

等头发吹到九分干,他关上按钮,将毛巾罩到时屿头上。

些许是刚才段京淮的动作太温柔了,时屿懵懵的有些犯困,眼尾含了几分水意。

他揉着头发看段京淮,困意驱使,清隽的嗓音不自觉地软下来:“有根头发。”

“嗯?”

不等段京淮反应,时屿突然伸过手来,指腹缓慢的、轻柔的滑过他的喉结,最终停留在锁骨处。

段京淮下颌线蓦地绷紧,身体一僵。

时屿指尖轻抚过的地方像擦燃的火星,滚烫的热一路烧到他的心口。

他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人,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想将冷静自持抛之脑后。

而始作俑者全然不知,举着那根发丝在他眼前晃了下,丢进垃圾桶后又无辜的揉着眼角:“我去看烟花了。”

段京淮迅速收回理智,微抿起唇:“嗯。”

等到人走了,如擂般的心跳才平复下来。

他微微闭了闭眼,压抑着喘息,隐忍而克制地长舒一口气。

他扯着嘴角自嘲地轻笑了下。

越来越没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