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 似是有什么东西砸入心湖一般。
下一秒,白皙细腻的指节摁在段京淮的脸上,将他整张脸往后推,等空出一段距离之后, 时屿拉开身后浴室的门, 飞快从缝隙里钻了出去, 又“唰”的将推拉门关紧,像一阵风。
段京淮站在原地,浸湿的额发塌下几缕,喉结凌厉的线条微微滚动着。
指腹上还残留着时屿腰间的温度和触感, 燥热的很。
片刻, 他低敛下眸,又无可奈何地轻叹了声。
白洗了。
逃离浴室的时屿情况也有些狼狈,平日里清冷的脸此刻像是被蒸烤了一般氤氲着烫,他大口呼吸着室外的新鲜空气, 试图让自己的心境平复下来。
站在沙发处的苏祁有些不解地歪着头,嗓音糯糯地说:“时屿哥哥,你怎么了?发烧了吗?”
时屿吞咽了几下, 走上前低俯着身子, 拉了下小朋友的手,温和道:“我没事。”
苏祁看着他, 惊讶道:“你的衣服怎么都湿了?”
时屿垂眸, 这才发现自己睡衣上有大片透湿的水痕,衣领下精致深邃的锁骨若隐若现。
刚才跟段京淮贴的太近, 他身上的水全都蹭在了他的身上。
小家伙义愤填膺地努着嘴:“是不是刚才那个坏人往你身上泼水了?”
想到刚才浴室里的事情, 时屿禁不住耳热,他安抚似的摸了摸苏祁的头, 说道:“小祁,那个人他不是坏人,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啊?”苏祁有些惊讶地瞪了瞪眼睛,他年纪还小,显然有些不懂“最重要的人”这句话的含义,但是依稀能明白时屿的意思。
苏祁大眼睛蒲扇了几下,问道:“他没有欺负你吗?”
时屿淡笑:“没有。”
“‘最重要的人’是什么意思?”他歪着脑袋,“是像爸爸妈妈对苏祁这样吗?”
“嗯……”时屿琢磨片刻,组织了下语言,“差不多,但是也不一样。”
“妈妈说我是比她的生命还重要的存在,”苏祁的脑袋瓜格外聪明,举一反三地问道,“那个叔叔比时屿哥哥自己都要重要吗?”
“对,”时屿点头,拉着苏祁的手说,“他比哥哥自己还要重要,所以小祁能不能不要叫他坏人?”
“噢……”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扬起笑脸说道,“好,全都听时屿哥哥的。”
“好乖,”时屿轻哂,又轻轻捏了捏苏祁的脸颊,“我上去换件衣服,小祁一会儿想去哪里玩?”
苏祁眼睛立马变得亮晶晶的:“可以出去玩吗?”
“当然可以,今天是周末。”
“那可以去游乐园吗?”
时屿点头,戳了下苏祁肉嘟嘟的侧颊:“那你先在客厅等我一会儿,坐着别动,我上去换件衣服。”
苏祁乖巧道:“好。”
寂静的客厅只剩下秒针滴答的声响,片刻,浴室的门被推开。
段京淮又冲了个冷水澡才裹着半身浴巾出来,他随意揉着毛巾擦拭发梢,凌厉狭长的眸抬起,视线不经意瞥了眼客厅,发现只有小不点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
那还不及段京淮腿长的孩子,正皱着眉,咬腮,自认为很凶,又十分警惕地看着他。
段京淮薄唇微抿,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了几秒。
苏祁的眼睛倒是跟时屿有几分相似。
眼型弧度饱满而又柔软,眼尾细长微扬,瞳孔黝黑,含水。
段京淮眉眼间锋利的攻击性瞬间收敛了些,他微阖着眼,漫不经心地踱步过来,从沙发后冰箱保鲜层里取了一瓶矿泉水。
单手旋开瓶盖,仰头。
吞咽时喉结上下滚动着,那弧度充满荷尔蒙的性感。
喝完,他又从一旁的厨台上抽了个干净的杯子,倒满温水,走到苏祁面前,在小家伙一脸“敌视”的神情中,将水杯放到他面前。
苏祁搂着抱枕的指节缩紧了些:“?”
温水给了他,段京淮擦拭着头发往楼上走,路过衣帽间的时候,恰巧撞到穿了件单薄毛衣往外走的时屿。
毛衣是奶白色的,高领,精致的下颌埋在毛绒的领口,连五官线条都是柔软的,本就透白的皮肤被照的更亮莹了些许。
段京淮眸色一暗,三两步上前,单臂搂着他的腰将人抱起来,往身后的衣帽间拖了几步。
“怎么了?”
脚尖离地,时屿顺势抱住段京淮的肩膀,任由他抱到衣帽间的沙发上坐着。
段京淮站在他身前,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捏住他脸侧的肉,轻扯了下:“要出门?”
“嗯,”时屿抬起手轻攥住他的手腕,“带他去游乐场玩。”
“太冷。”
段京淮说着,松开手,不疾不徐往里走了几步,在另一侧衣帽间里找了件更厚实的毛衣递给时屿:“穿这件。”
他接过,用手拎着,的确比他身上这件要柔软暖和很多。
时屿翳了翳唇,正想拉开身上的毛衣,见段京淮在他眼前站着,脸颊略微鼓了鼓,站起身来推人:“你出去。”
段京淮:“?”
他抓住人的指节:“连看都不让看了?”
“不是……”时屿羞于解释,直接把人推到了门外,扔下一句,“你在外面等。”
他要是再跟他胡闹,恐怕一个上午都没法出门了。
门紧闭上,段京淮稍侧着脑袋露出不解的神情,又转过身去瞪了眼楼下不怎么无辜的小朋友。
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苏祁见状,怒气冲冲的呲着牙,跟个小恶魔似的,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这人竟然是时屿哥哥最重要的人,哼,明明时屿哥哥那么温柔脾气那么好……
段京淮轻嗤了声。
衣帽间还留了一条缝隙,段京淮慵懒地倚到门上,说道:“我开车跟你们去。”
时屿隔着门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今天不去公司?”
段京淮低沉的声线懒懒散散:“本来就是打算陪你。”
“……”
门缝那边的时屿沉默了片刻。
段京淮听不到动静,心生疑惑,正打算开门时,门忽然从里面开了,时屿将他人拽了进去。
“我是不是打乱了你的计划?”时屿已经换好了衣服,他将段京淮抵在门侧,垂着睫,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说要陪我,我却答应了别人。”
段京淮低敛着睫,看到时屿眼底有些愧疚的神色,靠着门轻笑一声:“刚才不还在逃跑?”
“我没跑。”他小声反驳说。
段京淮伸手用指腹戳了戳他的额心,低笑道:“陪你,意思是无论做什么,在哪里,都无所谓。”
他稍歪着头,分明是倨傲的模样,眸底却又情意绵绵:“我只要看到你就会很满足,不在乎其他。”
衣帽间内格外安静,能清晰的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时屿刚在浴室里平复下来的心又止不住跳动起来,敲打着胸腔的鼓膜,他吞咽了几下,对上段京淮似笑非笑地眸子,眨了眨眼睛。
忽然,他凑上前,在段京淮的唇瓣轻啄了一下:“还你的。”
说完,趁着后者分神,打开门往屋外走,又补充说:“你快换衣服。”
他急匆匆的,耳廓飞快染上几抹绯红,又像兔子般溜走了。
身后段京淮回过神来,勾唇笑了笑。
——
劳斯莱斯的后座,苏祁新奇的扒着车窗看屋外的雪景,二月的最后一场雪,积雪绵延覆盖住了整座城市。
小家伙惊呼连连,一直拉着时屿说自己在幼儿园跟老师一起堆雪人的趣事。
段京淮时不时的在后视镜观察时屿的反应,他今天比以往都要柔软一些,跟苏祁说话的时tຊ候,眉梢眼角都带着浅淡的笑意。
“我被那个雪球砸了一个大包,额头肿了好几天都没有好。”小家伙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说到伤心处的时候,还委委屈屈地瞥了下嘴角。
时屿笑了下,摸了摸他的头。
“时屿哥哥,你有没有打过雪仗啊?”他突然又倏地坐直身子,兴致盎然地问道。
时屿回答说:“打过。”
“赢了没?”
赢了没?
听到这句话,时屿看向前面正专心开车的男人。
倒也不存在赢不赢。
他们上小学的时候的时候,的确在体育课上分阵营打过雪仗,他跟段京淮体能好,还被分成两个阵营的队长。
当时都是孩子,本身又都是胜负欲强的性格,两边打起来毫不示弱,连他身上都被砸了不少雪球。
砸到身上倒没什么,毕竟都是厚重的棉服,但赛点的时候全场乱的很,有个雪球不知怎么就砸到了他的头上。
时屿清晰的记得,当时还没感觉到痛呢,结果段京淮先生气了,他也顾不得什么阵营,是否在比赛,追着那个砸了时屿的人满操场跑,让他道歉。
想到这儿,时屿脸上的笑意更甚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在被爱着,只是这爱意有时候幼稚的过分,他年龄小,读不懂,对感情又迟钝,错失了好多。
苏祁歪着脑袋,看着时屿脸上流露出幸福的笑意,虽然有些不解,但仍旧乖巧地闭上了嘴巴,没有打扰。
打破这份静谧的,是一阵不合时宜的铃声。
段京淮放在副驾驶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微蹙了下眉,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打开了车内的蓝牙。
“老段,你干嘛呢?——”江遇有些不靠谱的腔调在车内响起。
段京淮沉道:“带孩子。”
江遇在那头惊叫:“孩子?什么孩子?你俩有孩子了,我靠,你好强啊老段!”
段京淮:“……”
坐在后座的时屿缓缓收紧指节,咬牙冷笑道:“江遇,我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