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主动

“……”

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

视线模模糊糊, 但沈知年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他看到对面车辆的挡风玻璃后,有鲜红的血顺着段京淮的侧脸蜿蜒流下。

观众区内也是一片窒息的慌乱。

时屿本就清冷的脸此刻唇色全无,他手脚僵硬的愣在原地, 直到谢景廷吩咐助理叫救护车才反应过来。

他迫切的吞咽着, 喉咙却像堵着木屑般怎么都咽不下去, 整颗心疯狂跳动,不安到快要冲破胸腔。

时屿艰难地抓住谢景廷的手臂,指尖紧紧陷在掌心内,逼迫自己的神经冷静下来:“带我去现场。”

谢景廷看着他, 正色道:“好。”

稀薄月光透着朦胧的凉意, 残缺的车灯正忽明忽暗诡异地闪烁着。

沈知年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身前的安全气tຊ囊死死地护着他的前胸,他想要解开安全带站起来,但赛车座椅被撞击压迫到变形, 人被卡在了里面。

他抬眸,段京淮还没醒,月色落在他的脸上, 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凉薄。

身后传来几道光束和轰隆的引擎声, 他张张嘴,喉咙发不出任何声响, 在起点的老钟接到消息之后, 开着车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沈哥,没事吧?”

沈知年半眯着眼仰在座椅里, 看清眼前人后, 沙哑地说:“我没事,快去看段京淮。”

话落, 一旁传来轮胎碾压摩擦过地面的声响,谢景廷路虎的灯光闪了闪,夜色里,时屿朦胧清绝的脸庞出现在副驾驶,他急迫地跳下车。

沈知年眼睛一亮,感觉有充满生气的血液正从胸口涌向四肢百骸。

可下一秒,他的心又忽然悬到了嗓子眼,一种名为紧张的情绪在心头蔓延开来。

只见时屿眉心紧皱着,眼神中充满凝重和担忧,人径直跑到了段京淮的赛车旁,连眼神都没分给这边一次。

“……”

沈知年笑容瞬间一僵,他怔愣着,原本缀了光的眸子也在顷刻黯淡下来。

身子有些冷。

“沈知年!你没事吧?”不容他多想,头顶传来谢景廷关切的声音。

“……嗯。”他翳了翳唇。

时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段京淮面前的,他浑身都紧绷着,鼻尖酸涩的厉害,在看到段京淮沾了血的侧脸之后,膝盖都软了。

“段京淮——”他声音颤着,伸出手去碰他的脸,心里从刚才就酝酿的恐惧在顷刻达到了巅峰,声线都有些哽咽,“段京淮你醒醒。”

眼眶一阵发烫,脑海里有无数个蚂蚁沿着他的神经密密麻麻的爬。

鲜红的血吞噬着他的指尖,心里传来一阵阵钝痛,似有似无,压得他简直喘不过气来。

其余人也开着车连忙赶来。

“救护车快了吗?”郝帅问谢景廷。

“嗯。”

“咳——”

有灰尘落到段京淮鼻端,他被呛醒,皱着脸咳嗽了两声,眉心紧锁,抬手将脸上的碎沙拂开。

时屿见他动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发颤的手指不敢再动,连忙说:“你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救护车马上就到。”

段京淮感觉头脑一阵恍惚,晕眩和恶心的感觉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他闭了闭眼,仰在座椅上长长喘了几口,肺部盈满新鲜的空气,身体和脑海里的神经缓缓重归原位。

微眯起眼,视野里朦胧的景象逐渐清晰。

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时屿漆黑纯净的眸子,月色下,时屿的脸一片苍白,漂亮脸蛋上的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

段京淮又拧起眉,嗓音像是在砂砾上磨过:“时屿……”

“嗯?”时屿的声线颤抖的厉害,他不知道段京淮哪里受伤了,不敢动,也不敢问太多,翕合着嘴唇,剔透的眼睛里写满无助。

“我没事……”

段京淮喉咙艰难地滚了滚,试图将不适感压下去。

他直起身来,将手伸到座椅下面,摁住操纵杆将座椅往后挪。

时屿吓了一跳,蓄着潮意的眼睫猛地颤了一下,颤着嘴唇说:“你…你别动了。”

段京淮听话的停下动作,背靠在座位上,头向后仰,静静地看着时屿。

时屿的鼻尖和眼眶都缀着红,人也在不停的抖着,嘴角来的路上因为努力克制被咬出了血。

段京淮呼吸一窒,一颗心恍然掉下去一块。

深邃的眼底燃着光亮,他抬起手,温厚的掌心落在他的头顶用力揉了几下,声音放的很轻:“吓坏了?”

掌心的重量和温度覆盖下来,能确定到段京淮的存在,时屿高高悬起的心缓和片刻,颤抖的身子也逐渐平复。

何止是吓坏了。

他心脏都快要停跳了。

时屿翕合的唇放下来,人还没缓过来,表情有那么几分凝滞地看着他。

段京淮叹了一声,他捏着时屿的脸颊轻轻扯了扯,低声哄道:“我真的没事,别担心了,嗯?”

身后救护车及时赶到。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下车。

谢景廷上前来拍拍时屿的肩膀,又对段京淮说:“行了,你少说点话吧,去医院做完检查再说。”

两人被抬上担架。

沈知年情况良好,只是身上有轻微的擦伤,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段京淮就有些严重了,虽然心跳和血压都正常,但是头和小腿都流了血,医护人员先是做了简单的处理,止血之后,又给小腿绑了固定的支撑。

时屿跟着医生一起上了车,一路上,他都感觉有只手正紧提着心脏。

段京淮漆黑微扬的桃花眼凝着他,伸手拉住他的指尖,摩挲道:“你手怎么还这么凉?”

他的掌心倒是热,热源包裹着手指,令他原本急促的呼吸都缓和下来。

时屿低着头,眼睫自然下垂,哑着嗓子轻声问;“你疼吗?”

段京淮勾唇,手攥的更紧了些:“不疼。”

躺在另一侧的沈知年抬眸,目光放在两人紧握的手上,翳了翳唇,转过脸去。

两人被推进私人医院的急救室做检查。

沈知年各项检查都没什么问题,医生给他稍微清洗包扎了一下擦伤出血的地方,叮嘱说再观察一天。

“京淮呢?”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他连忙问谢景廷。

谢景廷斜靠着墙壁懒懒的说:“隔壁病房,没什么大碍,左侧小腿骨裂,需要打石膏绑几周,按照他那个恢复速度,估计两天就能下床了。”

沈知年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怪我。”

谢景廷安慰道:“别想太多,没人能预测到意外。”

回想到当时的情景,沈知年还有些后怕:“京淮明明可以躲开,要不是他突然撞过来,恐怕我……”

他哽住,有些说不下去。

谢景廷沉默不语。

沈知年抿了抿唇,抬起头,举起盐水瓶往门外走。

谢景廷:“你干嘛去?”

“我去看一下京淮。”

“他好的很,我劝你还是别去了。”

沈知年不解地看他:“?”

谢景廷微翕着唇,话头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还是说:“郝帅他们都走了,只剩时屿还在那屋。”

沈知年指尖抽动一瞬,微垂下眸,眼睑落下一层沉沉的阴影:“他们认识很久了,是吗?”

几周前在别墅吃早餐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不对,总感觉两人之间有种莫名其妙的氛围。

可他也没有多想,因为在此之前,两人还是较劲敌对的状态。

但谁知,只是短短一晚,那股疏冷感就全然褪散,两人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都透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暧昧。

他以为是他看错了。

直到昨晚寿宴,他没忍住,在两人离开之后,让秘书调查了一下他们两个的资料。

所以才有了情绪失控的那一幕。

原来,他一直以来所遗憾,缺席时屿生命的那些年少时光,段京淮竟然都在。

——

月色清盛,冰凉的月光从落地窗外透进病房,空气里有山茶花的淡香,丝丝缕缕。

段京淮的左腿打了石膏,头上有撞击伤,缠了一圈纱布,其余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擦伤,但总归没什么大碍,也不耽误日常。

时屿胆战心惊的情绪这才舒缓下来,他整个人像是溺毙的鱼,长长吐出一口气,松懈过后,耳垂上的神经一下一下的跳跃着。

心里还有些后怕。

郝帅和其余人都走了,房间内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风从落地窗缝里飘进来,将薄纱窗帘吹成气流的形状。

段京淮穿着病号服,俊美的脸上还有几处划伤,他垂着眼,视线落到时屿咬的有些嫣红的嘴角,拧了下眉:“疼吗?都咬破了。”

他伸出手去,抬着他的下巴用指腹很轻的碰了下,眸里尽是疼惜和温柔。

时屿轻轻地摇摇头,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他的眼尾还勾着红,原本打理整齐的额发乱糟糟的,刚才苍白到像纸的脸颊这才恢复了一些血色,漂亮的脸蛋有些蔫皱。

段京淮心里动了动,他勾着时屿的手指将他的掌心攥在手里,一边揉捏一边低声道:“我错了。”

“……嗯。”

时屿很淡的回复了一句。

从段京淮跟沈知年挤同个赛道的时候,他就把心提了起来,后面更是接二连三的惊吓。

此时此刻他心里也乱糟糟的。

“我知道你为我担心,但是我真的没事。”段京淮将人拉到床上,耐心跟他解释tຊ说,“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在撞沈知年的车之前就计算好了角度,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说着,他揽着时屿的腰身,将他轻轻拉入自己怀里,扶住他的耳侧紧靠着自己的胸膛。

“怎么样?”

沙哑又低沉的嗓音沿着胸腔传进时屿的耳畔。

时屿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紧贴着他的胸口,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肋骨下那颗猛烈跳动的心脏,耳廓的鼓膜像是有一把锤子在轻轻敲着,一下一下,带动着他浑身的血液都冲涌起来。

被他的气息所包围,时屿的心也逐渐安静下来,他浅浅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还害怕吗?”

段京淮搂住他的腰身尽量压向自己,手指捏住他的耳垂慢慢摩挲着,动作细腻又温柔,像是要替他抚平心头所有的不安。

有风灌进来围着时屿的脖颈打转,专属段京淮的气息缠绕在他的鼻端,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松懈下来。

他缓慢地摇头,柔软发丝在他胸前蹭了蹭。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坐了一会儿,片刻,时屿直起身来,不由分说地抓起段京淮的手掌,张嘴咬住他虎口下那块肌肉。

段京淮没躲,黑眸微微沉着,就那么看着他咬,一动不动。

时屿刚开始咬的很用力,咬到这块肌肉的皮肤都失去了血色,后面又松下来,张开嘴,垂眸他看着他掌心那排牙印,抬眼瞪向他。

鼻端僵持的酸涩终于缓和,那颗努力克制了一整晚的泪,就这么掉了下来,砸在他刚咬红的那块皮肤。

段京淮的心忽得就疼了。

他拉着时屿的手腕靠近自己,低下头,温热的唇覆上他的眼角,舌尖探出,灼热的气息抵着他,一点一点的将他眼尾的泪吻干。

酥酥麻麻的痒沿着眼皮上的神经蔓延,时屿觉得他身上的温度格外的烫,这种真实存在的气息和触感,将心口起的那点褶皱也被一一抚平。

他浅浅呼出几口气,伸出手去,搂住段京淮的背,指尖慢慢缩紧。

“我在呢。”段京淮说。

吻一路向下,轻落在他的鼻尖,缠绵悱恻。

又移到他咬破的唇角,耐心温柔的辗转啄吻。

鼻息纠缠。

感受到怀里的人终于不再颤抖,段京淮抵住他的额头,声线因动情变得沙哑:“你要是不确定的话,还可以试试别的。”

“我只是腿不能动,别的都还能用。”

段京淮眉梢微扬,唇有些恶劣的勾着笑,那幽深的眼底透出几分漫不经心的痞气。

时屿睫毛猛颤了下,挑着眼睛看他,眼底有朦胧的媚意。

他坐着,忽然将视线落到段京淮的唇上,然后,主动凑上前去轻轻啄了一口。

段京淮僵住。

这是时屿第一次主动吻他。

两片柔软到过分的唇瓣紧贴住他的,沿着唇线慢条斯理的摩挲含吮,轻啵一记,稍稍退开之后,又恋恋不舍地黏回去,用舌尖去捉他的。

他的吻青涩又生动,跟时屿的人一样,纯的段京淮心慌。

他感觉喉间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烧灼的格外不适。

他再难以克制,稍侧着脑袋用力的吻上去,咬住他柔软的下唇,舌尖勾缠住他的,轻而易举地将主动权夺了回来,无止无休的碾吻厮磨。

房间里充斥着暧昧的声响和气息,愈发浓烈。

时屿有些凉意的手伸出去,指尖轻轻触碰到段京淮的腰,段京淮眸色一深,他几乎是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倏地攥住时屿的手腕。

时屿抬着绯红的眼尾,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段京淮被他勾的头皮发麻,但仍然哑着嗓音克制道:“你还在涂药呢。”

时屿眼尾沾着濡湿,他掀着眼睫,一双漆黑的鹿眼弧度饱满,眸像是含了水一般明亮:“可是我想。”

原本清冷的嗓音变得柔软,还像沾了蜜糖一样勾着甜。

段京淮额角的青筋猛地跳了下。

操。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

这对一个男人简直就是致命的撩拨。

但他的确担心时屿的身体状况……他担心他明天会发烧。

段京淮低头重新亲吻上去,他揽着他的脖颈,将人压在柔软的被间。

灼热的鼻息交织,时屿轻阖着双眼,觉得舌尖都被吮的发麻。

那吻一路向下,到下巴,锁骨……

滚烫的柔软将他全然包裹,时屿恍然清醒了过来,鹿眼微微瞪大了些,指尖不由地缓缓攥紧被角。

光线在眼前雾蒙蒙的氤氲,天花板像是有个漩涡一样紧紧吸附着他。

那涡轮越陷越深,密密麻麻的感觉直蹿头顶,他眼神忽然有那么一瞬的涣散,腿都软了。

时屿仰着下巴,微微喘着。

段京淮幽深的眸子望向他,他懒洋洋的侧着脑袋,舔了舔唇角,凝着他勾了个笑。

“感受到我了吗?”他凑过身来,耐心的啄着他的唇角,低沉的嗓音如大提琴般悦耳。

时屿耳廓染了一片绯红,他拽着他的衣领,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里,闷闷道:“嗯。”

夜已经很深了,段京淮将人搂在怀里,抱住他,亲吻了一下他的耳廓:“睡吧。”

灯光熄灭,月色透过薄薄的纱帘倾漏进来,较为狭窄的单人病床上,时屿枕着段京淮的手臂,蹭着他的颈窝,两人面对面相拥。

片刻,时屿睁开眼睛,小声问:“段京淮,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段京淮:“……”

被问到的人身子一僵,下巴轻抵住他的额头:“没事,等你睡了我去洗手间。”

时屿想了想,还是说:“要不我现在陪你去吧。”

他隐忍了下,艰涩道:“……不用了。”

他要是真去了今晚就不用结束了。

“你睡吧。”段京淮安抚的吻了吻他的发顶。

时屿犹豫地闭上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

“可是你……”粗俗的话他说不出口,时屿欲言又止,“我睡不着。”

段京淮:“……”

他也知道自己此时格外狼狈,气息压低了些,身子稍微向后靠,提醒道:“你再不睡天都亮了。”

对面的人安静了一会儿。

时屿喉咙小小吞咽了下,黑暗里,他那双眼亮的惊人,蹭着他的额头眨了眨眼:“段京淮,你喜欢我的腿吗?”

段京淮大脑轰的一声,像是炸开了千万束烟花,噼里啪啦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