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馆大厅装潢雅致考究, 内部呈环形设计,半中半欧式的风格,四面罗马柱伫立,大理石石阶修葺的锃光瓦亮, 随处光影可见。
谢景廷他们早就到了, 正坐在花纹繁复的软皮沙发上喝酒, 见几个人走近,郝帅皱着眉控诉:“老沈,你不觉得这些沙发跟现场的布置非常不搭吗?”
寿宴毕竟与娱乐性宴会不同,所有人穿的都格外正式, 就连平日里骚包天的郝帅, 都难得一身墨黑西装,正襟危坐,手也不敢乱摆,绅士到极致。
沈知年无奈笑笑:“老爷子选的, 有些固执。”
郝帅听罢,连忙讪笑道:“噢那实在不好意思。”
段京淮觑了他一眼,整理着袖口冷飕飕道:“你难得‘狗模人样’, 我都没认出来。”
说着, 他从桌上端起一杯红酒,先细品了口, 又端了一杯递给时屿。
郝帅一脸不甘地为自己申辩:“怎么了, 我一直都这么正经的好吧?”
段京淮没理他,低声跟时屿说:“你酒量不好就少喝点。”
时屿有点小小的不服气, 掀着眸子睨他:“我酒量还行的。”
男人勾着唇笑:“你确定?”
“……”
纤长的睫颤了颤, 时屿有些躲闪地挪开视线,欲盖弥彰地抿了口红酒。
两人这旁若无人互动令其余几人突然噤声, 静谧几秒后,又纷纷端着酒杯饶有兴趣地打量起来。
上次时屿还是被沈知年带去参加生日宴会,才短短几天,亲疏的形势竟然都发生了变化。
段京淮到底是恐同还是不恐?
这其中的故事,实在是令人忍不住八卦深究。
沈知年眸中情绪微沉,看晚宴还没开始,他扣住时屿的手腕:“时屿,你早上说——”
这时大厅口传来一阵骚动,所有人的视线都纷纷朝着厅堂投去。
沈老爷子在秘书的拥护下从里面走出来,他虽然年岁已高,但身子骨还极其硬朗,眉目跟沈知年有七分相似,温润明朗。
“那就是沈叔吧?”时屿手腕从沈知年掌心里挣出来,抬手整理了一下领口,看向沈知年,“我去打声招呼。”
沈知年垂眸扫了眼被时屿不经意推开的掌心,皮肤上还残留着一丝温度,他薄唇微抿,跟在时屿身后。
望着两人朝正厅迈步的背影,段京淮黢黑的眼眸眯了一度,浅酌杯中的红酒。
谢景廷不禁低笑一声,压低声音揶揄道:“别看了,眼里都扒不出来了。”
段京淮摩挲着高脚杯,冷觑了他一眼。
谢景廷继续说:“我刚才问了,前天晚上跟郝帅在一起的是个辣妹,三围也很劲爆。”
段京淮:“……”
谢景廷笑道:“他还跟我说,时屿那天在漫展买的纪念章落在了他车上,他一早顺路去给他送了。”
段京淮狭长的眼一沉,嘴角向下耷拢着,眼底透着凉薄:“你打那种有暗示性的电话,很有意思?”
谢景廷挑眉:“我可什么都没说,全是你自己瞎猜的。”
段京淮:“……”
他没法否认,总归是关心则乱。
有宾客来跟两人打招呼,谢景廷勾着唇角跟人碰了碰杯,再看段京淮,眼尾尖锐,眸里不带半分温度。
谢景廷略一沉默,又开口道;“沈知年应该是跟着时屿回国的。”
段京淮看他:“所以?”
“你该不会忘了吧,”谢景廷漫不经心的摇晃着红酒杯,稍一扬眉,“啊对,你喝醉了,但我可是听见了。”
“大概四年前,你生日宴那次,就因为郝帅摔了个不值钱的塑料汽车模型,你莫名其妙喝了个烂醉,等他们都走了,我就听见你昏昏沉沉中一直喊着一个名字。”
段京淮看向他。
谢景廷的声音顿了下,视线投到远处的时屿身上,勾唇笑道:“我一直不知道那是谁,直到前段时间跟时屿遇到,我才明白,你说喜欢纯的,是这么个意思。”
——
宴会厅上方的琉璃灯璀璨如幻,各路商界翘楚聚集在此谈笑风生。
沈老爷子正站在中心圆桌前跟一位年长的董事聊天,时屿刚靠近,那人便和煦地笑着礼貌退开。
老爷子拄着拐棍支撑,旁边除了秘书,还跟着刚才门口迎宾的那个二哥沈松。
“爸,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时屿。”沈知年跟在时屿身后,手虚虚地落在他的背脊上抚着。
时屿微微颔首,手中的高脚杯率先推向前,浅笑着,模样是对长辈露出的恭敬:“沈叔您好。”
“时屿呀!”看到他,沈老爷子很是欣喜地弯起眉眼。
老人家两鬓花白,眼角爬满了皱纹,tຊ他伸出手亲昵的包裹住时屿的手拍了拍,手背如枯树枝般皱缩着:“总是听沈知年说起你,一直觉得你跟我很投缘,今天总算是见到你了。”
时屿抿唇:“抱歉,应该我先来拜访您的。”
“不用这么客气,”沈老爷子摇头道,“我一把老骨头了,你能在寿宴的时候来看我,我也很开心了。”
时屿礼貌道:“沈叔您身体硬朗着呢。”
沈老爷子爽朗的笑了笑,看着时屿,越看越喜欢,称赞道:“真是年轻有为啊,竟然能拿下天鹅湾这么大的项目,我像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可没你如此有魄力。”
沈老爷子:“知年虽然年纪比你大,但还得跟你学习才行。”
正说着,有几盘开胃的菜肴被侍者端上来,放到桌子中央。
时屿笑:“沈叔您过谦了,知年哥在美国的时候帮了我很多。”
“他呀,要是早点能赶紧成家立业,才是让我放心了呢。”沈老爷子有些郁闷地叹了下,又道,“哎时屿,你跟知年在一起的时间多,你告诉老爷子,他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姑娘啊?”
沈知年无奈地揉了下眉心:“爸。”
时屿思忖半分,认真答道:“这我还真的没注意,可以帮沈叔留意一下。”
沈知年用手肘轻轻戳了下他的手臂,失笑道:“你胡乱留意什么?”
他说着,似是想转移话题似的,拾起桌子上的叉子插了块法国菜递到时屿嘴边:“这是我爸最喜欢的菜,你尝尝。”
沈老爷子也笑了:“对,你尝尝,知年特地从欧洲请来的厨师。”
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菜肴,时屿顿了下,刚想伸手拿过沈知年手里的叉子时,身侧忽然有个黑影凑过来,鼻端是熟悉的古龙水香。
“留意好啊,”段京淮扯着沈知年的手将叉子夺过来,看向沈老爷子,“我跟时屿会一起帮您留意的,老爷子。”
沈老爷笑着点了点头。
段京淮说完,便咬掉叉子上的菜肴,又看向沈知年,勾唇:“嗯,是不错,不过时屿现在没法吃辣。”
沈知年蹙了下眉。
他垂眸看向时屿,语气关切地问道:“你不是喜欢辣的,感冒了吗?”
“……”
时屿耳廓莫名的透出一层淡粉,他虚掩着唇低咳了几声,说道:“是有点。”
他说着,手伸到桌子下面,虚虚地掐了一下段京淮的大腿。
这动作虽然做的隐蔽,但还是让跟他们站在同侧的沈知年捕捉到了,眸色一沉。
生怕段京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说八道,时屿说道:“老爷子,我们先不打扰了,您安心用餐。”
段京淮没说话,他对时屿自然吐露出的“我们”很是受用,垂眸看着时屿拉扯自己西装袖口的动作,勾了下唇。
沈老爷子笑着点头:“好。”
望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沈知年薄唇紧抿,掌心虚虚握起。
——
城市被深沉的夜色笼罩,皎洁的月色拨开夜幕倾泻而下。
时屿站在公馆的侧台上,身后是热闹喧嚣的灯火,眼前山川缭绕,远处的湖泊阒静又沉寂,像一轮足够将人吞噬的漩涡。
忽然,一只盘子伸到他面前,盘子中央有个钢铁侠头盔模样的蛋糕,旁边还有的象征性的掌心炮。
他抬眸看去,段京淮侧脸深刻又立体,黢黑的眼睛被时屿身侧的灯光点的漆亮。
段京淮举了好一会儿,见人不接,手臂松松懒懒地靠在栏杆上:“不想吃?”
时屿挪开视线,眼睛看向别处:“这是小孩子吃的吧。”
段京淮眉梢微挑:“你刚才不是看了挺长时间?”
时屿:“……”
“刚在那帮小孩手里抢的,挺费劲。”
“……”
“你不吃那就扔了。”
段京淮转身要走,时屿忽然侧身,指尖抓住他西装的袖口。
修长白皙的手指攥在漆黑的布料上,掌骨微微曲起的线条好看又性感。
段京淮勾着唇轻轻呵笑一声,将餐碟递给他。
远处暄映着城市灯火,时屿发顶亮着一盏暖橘色的欧式吊灯,左侧站着身形颀长的男人,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眼底燃着明亮的烛火。
奶油味甜腻又柔软,入口即化。
时屿拿着叉子叉了几口,期间左手手指蹭到了盘子边缘,沾上了一点点奶油。
他支着手指,怕蹭到西装袖口上。
段京淮眸光深邃的盯着他的食指,指端是浅粉色的,指腹泛着莹白的光,他忽然想到每次牵起时屿手的时候,掌心传来的那种柔软触感。
光是想想,他感觉心口就有些热,伸手攥住了时屿的掌心。
时屿懵懂的侧眸。
段京淮倾身靠近,将他的手抬高了一点,舌尖探出,轻轻的,缓慢的,舔掉了他指腹上那点白色的奶油。
温热湿滑的触感沿着时屿的指尖发酵,这么简单的动作,被段京淮做出了一丝情/色的意味,看的时屿脸都莫名烫起来。
身后落地窗内拥挤着衣冠楚楚的商界名流,推杯换盏的声音落入时屿的耳畔,时屿的手还被段京淮攥在手里,他感觉此时此刻两人像是偷/情一样,这种认知令他整个耳朵都烧了起来,喉间染上哑意。
片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冰雪消融后那么软:“甜…吗?”
段京淮唇动了动,眸光晦暗下去,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倏地断开了,他低垂着眼睫,目光落在时屿泛着水光的薄唇上。
时屿的心被他盯得躁动不安,小小地吞咽了一下。
段京淮稍侧着垂下头去——
“段京淮!——”
忽然,一个低哑如古琴的嗓音从不远处响起,直截了当打断了侧厅暧昧旖旎的氛围。
两人同时侧眸。
沈知年站在落地窗内,眼眸微眯,嘴角向下耷拢。
他面色冷硬,紧盯着段京淮,漆黑的眼底酝酿着沉沉的危险。
灯光将他高大的影投到时屿脚侧,浅浅擦过,没有触及。
段京淮还攥着时屿的手,眉梢挑起,微微侧歪着头,吊儿郎当地看着沈知年。
沈知年的声音像是在冰窖里挖出来似的:“来场赛车怎么样?”
时屿皱眉,他看向段京淮。
段京淮眉目淡淡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垂眸轻笑一声,倨傲扬起下颌,挑眉:“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