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开始了,濮喻直到上台也没看到宁颂在哪儿。
他就给宁颂发了个信息过去,宁颂也没回他。
一直到演讲结束,他将来的几位教授送上车,这才又给宁颂打了个电话。
电话竟然显示关机了。
他就给乔侨打了个电话过去。
乔侨在打游戏:“他不是跟焱哥一起去看演讲了么?”
“没见人。”濮喻说。
他去了一趟教室,进去就看到班里同学都神色微妙地看着他。
然后乔侨的电话过来:“卧槽,出事了,阿宁和秦异在学校打架了!”
他们联系上盛焱,盛焱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他还好么?”濮喻问。
“他没事。”盛焱说,“我们出去看了看李猷。”
濮喻也没多问,直接就去了校门口等他们。
乔侨也跑过来了,着急地说:“卧槽卧槽,早知道我不打游戏了!他怎么会跟秦异打起来,又和猷哥有什么关系……”
他很急,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濮喻沉默不言,脸色阴郁得厉害。
一辆出租车在学校门口停了下来。
乔侨立马跑了过去,看到盛焱和宁颂从车上下来。
同他们一起下来的,还有李猷和郑小波。
李猷右脚脚踝上缠着白色绷带,对郑小波说:“你回去吧。”
“好好养着,少动。”郑小波说。
“知道。”
“猷哥你受伤啦?”乔侨问,“秦异干的?”
他看李猷鼻子上也有点伤,郑小波胳膊上也有伤,这打的到底有多激烈!
“别提了,秦异那小子玩阴的。”郑小波啐一口,“不然他哪儿是我们的对手,妈的,他就是给我们下套。”
“猷哥,你……腿断了?”乔侨问。
“没有,崴了。”李猷说。
“倒是给宁颂吓到了。把秦异揍的很惨。”盛焱笑。
“啊?”乔侨说,“有多惨?”
“成猪头了。”宁颂闷闷地说。
他声音还有点怪异,像是哭过,但神情不像哭过的样子,甚至于有点冷漠,他额头有点红肿,鼻孔里好像有血痂。濮喻盯着他看了一会,问盛焱:“秦异呢?”
“医院呢。”盛焱说。
他感觉秦异好像被打傻了,后来一直都很安静。
他们先送李猷回了宿舍,时间已经很晚了,来查寝的沈令思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就出去了。
“你们也都回去吧。”宁颂说,“我留这照顾猷哥。”
濮喻和盛焱他们都下楼去了,四号楼难得见到他们几个大佬出现在一起,走廊里围了好多人,刘放他们也跑过来了。
宁颂一直在李猷房间呆到十一点多,李猷说:“崴脚而已,不用那么紧张。”
宁颂说:“你赶紧好起来,我要跟你学散打!”
李猷笑:“行。”
今天看到秦异那个猪头样儿,他算被宁颂震惊到了,平时都是他替别人出头,难得这么一个瘦瘦弱弱的人,为他撑起半边天。
宁颂从他宿舍下来,在楼梯口喘了口气,然后才往自己宿舍走。
就在走廊里看到了盛焱。
盛焱看着他,眼下无人了,夜色幽凉,他对宁颂说:“你可把我吓着了。”
沈令思坐在车上,觉得眼下的情境真的很神奇。
因为一个目标,他居然和濮少爷坐上了同一辆车。
他们坐车往医院去,一路上濮喻都没说话,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低气压。
在医院的半小时,他第一次意识到他这个情敌,到底有多紧张宁颂。
静默的人露出獠牙,他觉得濮喻看秦异的眼神,简直叫他这个情敌都有点害怕。
感觉濮大少爷以后对情敌也好不到哪里去。
宁颂一夜睡到天亮,被闹钟吵醒,才从床上坐起来,这一坐就感觉自己浑身疼。
他身体素质还是有点差。
尤其头痛的很,额头好像都要肿起来了。
铁头功以前是他的致胜法宝,也是别人害怕他的原因之一,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被其他人视为疯子,在单凭技巧和力量还打不过别人的时候,成为他威慑别人的一种手段。
他缓了一会,慢慢地爬下床,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出门去接热水,打开宿舍门,看到濮喻靠着栏杆,在看书。
“喻哥。”
濮喻回头,将书收了。
“你来多久了?”
“有一会了。”
“怎么没叫我。”
外头雾蒙蒙的,像是刚下过雨,天色依旧阴霾,如同濮喻的脸,他手里的书似乎都被雾气沾湿了,凉凉的,湿漉漉的。
他看起来昨夜并没有休息好。
濮喻说:“怕你在睡觉,没吵你。去打水?”
宁颂点头:“你先进去坐。”
濮喻伸手:“给我吧。”
宁颂笑了一下,说:“受伤的是猷哥,不是我。”
他看了看濮喻,觉得濮喻看起来那样阴郁。
他大概知道濮喻为什么会这样,说:“我没事,不用担心。”
“额头都肿了。”濮喻说。
宁颂说:“那是你没看到秦异那个猪头样,我一点没吃亏!”
濮喻“嗯”了一声。
外头雨声逐渐清晰,还有雨丝飘到走廊里来,宁颂说:“你快进去吧。”
他下去接了热水,回来没回自己宿舍,先去李猷宿舍看了一眼。
李猷刚起来,在刷牙,打开门看到他,说:“额头怎么肿起来了。”
宁颂问:“有什么要帮忙的么?”
“我只是崴了脚,不是废了。”李猷说。
可能他带了伤残滤镜,看李猷,觉得李猷憔悴了很多,人也比从前更精瘦了,棱角更加分明,笑起来一口白牙,就是他脖子和手臂上的纹身也无法撑起他的野性。
“你喝水么,我打了热水。”
“你昨天接的都没喝完。”
“你那个不是不保温。”宁颂把自己的水壶放那,“你用这个吧。”
蓝色的热水壶,不大,也就两升左右的样子:“你早晨要吃什么?”
李猷说:“宁颂,我能动。”
“医生说了,你要静养。反正你都请假了,少下楼吧。你要吃什么?”
李猷没说话,只静静地看他,他的眸子好像依旧不会笑,看起来很贫苦……不是物质上的贫苦,是精神上的,经历上的,宁颂看他的眼睛,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觉得可能很多人都理解不了为什么秦异给他看李猷的照片的时候,他会突然那么生气。
然后李猷突然笑了,说:“你买什么吃什么,不挑食。”
宁颂点点头:“那你等我一会。”
宁颂说着就关上门出去了,李猷漱了口,擦了下嘴巴,心想这是宁颂自己送上门的,不怪他。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好像也没有必要躲着宁颂走了。不管这事结果如何,他和宁颂都尽力了,他们这样的人在绝对的权力跟前很渺小,有时候再努力,也得随着命运漂,但一起做个伴,漂起来或许也没有那么惨。
宁颂回到自己宿舍,看到宿舍里又多了个人。
盛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他和濮喻两个人都干站着。
“焱哥。”
盛焱如今再看宁颂,简直心头都在发颤。
他觉得他昨晚上见证了另一个宁颂,英姿勃发的,非常凶狠的宁颂,和他柔弱的外表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他迸发的力量叫他震颤,以至于昨天晚上做梦,都是宁颂爆锤秦异的样子,心来心绪翻滚,要必须马上见到宁颂才行。
“你这茉莉花开了。”他对宁颂说。
宁颂回头,看到他窗台上的茉莉花已经盛开,小小的花却是怒放的好颜色。
濮喻问他:“你水壶呢?”
“我给猷哥了。”宁颂问:“你们俩都是怎么上来的?跟在别人后头?”
他感觉他们俩出入4号楼好像很容易,门禁都跟虚设似的。
濮喻说:“门卫给我开的门。”
盛焱:“门卫认识我。”
宁颂:“……”
低估大少爷们的影响力了。他轻笑了一下,说:“走吧,去吃饭。焱哥也还没吃吧?”
“没有。”
他们一起去了食堂,濮喻没什么话,宁颂和盛焱也是难得沉默,宁颂还沉在昨天的情绪里没完全出来,盛焱则看着宁颂细瘦笔直的身形,脑子里都是他昨天那个失控的样子,心突然细细地颤抖,一种莫名的酸楚和爱恋漫过他的心头。
到了食堂,宁颂对濮喻和盛焱说:“你们俩吃吧,我去给猷哥送去。”
宁颂打了两份早饭,有包子豆浆和粥,显然是要陪李猷一起吃了。
盛焱看了看濮喻,觉得既然都一起来了,好像特意分开坐也没有必要,于是就在濮喻对面坐下了。
“你昨天去找秦异了?”盛焱问。
濮喻“嗯”了一声。
“能解决么?”
“解决了。”濮喻说。
俩人就没再交谈。
上东公学却在上午的时候发生了大地震。
全校都在光明正大地议论昨天的事。
“据说豆芽菜把秦异给打了!”
“不好意思,是宁颂学长!”
“据说秦异被退学了!!”
“??!!!”
“这么精彩的故事居然没有视频真的好可惜!不过据说好多人都看到了。”
“我看到了!我的天,真的看得我汗毛倒立,宁颂真的好凶残,我一开始都以为他要把秦异给打死了。”
“真的,秦大少一脸的血,后来躺在地上不动,我们都以为出人命了。后来他又坐起来了,好像给打傻了一样。”
“然后秦大少就退学了?”
“内幕不清楚啊,学生会的小道消息,一切看学校通告。”
“这种事应该不会通告吧?不过秦大少能退学?我不信。宁颂退学才比较合理吧?”
“秦大少好歹也是黑龙小太子爷啊,就算是宁颂身边那几个大少爷一起联手上,也不能逼迫他退学吧?”
“最新进展来了,秦异请假了,归校时间未定!”
“卧槽。”
“卧槽卧槽,时间未定?!”
“卧槽好痛快啊,终于可以这么说了,秦大少就是我们学校的毒瘤啊!没想到第一个收拾他的会是豆芽菜,豆芽菜你就是我的哥!”
“虽然这肯定不是豆芽菜做的,但是敢对秦大少出手,我就能喊一声宁哥!”
“这倒是真的,光冲着他敢对着秦异挥拳头,他就是我上东公学的新大佬!”
“我救大命,你们说的这是新来那个特招生么!你们有谁还记得他刚来的时候你们一个个怎么嘲笑他的,现在就叫上哥了?”
“小的狗眼不识泰山!”
“哈哈哈哈哈哈,我早就说了,新来这个不简单,你们不相信,看好他以后搅得咱们学校血雨腥风!”
秦异请假休学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宁颂的耳朵里。
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他正跟着张学长学做事,看了一眼乔侨发给他的信息,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这是他来学生会工作的第一天,虽然前途未卜,但该做什么还是要做什么。张学长给他了一摞宣传册,他抱着往宣传部去,刚送回去就听说沈令思在找他,于是就又赶紧跑了回去。
沈令思递给了他一杯水,说:“秦异暂时休学了。”
宁颂接了水,说:“谢谢学长。”
他大概猜到了是谁帮了他,除了沈令思和濮喻,也没别人有这么大能量了。
或许还有盛焱的帮忙。
生活不是复仇爽剧,单凭他一个毫无背景的特招生,不可能直接爆杀一个财阀大少爷。
没想到沈令思说:“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和濮喻的确都去找过他,跟他谈过,但是我们都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易就选择了妥协。他还表示愿意向你道歉,并保证以后不会再做任何会让你感到危险的事,也不会因此为难涉及到的任何一个人。”
宁颂很意外,但听了只有一个感受。
神经病。
看来秦异是真的神经病。
总不可能是被他打服了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事解决了就好。”沈令思说,“打得好,我听了都觉得解气,以后在学校应该不会有人小看你了。”
的确没有人再小看他了。
乔侨告诉他说,现在学校论坛上关于他话题的风向都变了,一个个宁哥宁哥地叫,说他是上东打黑第一人。
他也感受到了,因为学生会的人对他都特别客气。
看他的目光都冒着光,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沈令思替他打了招呼。
傍晚的时候,他第二次进入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他并不是因为事情捅到他那里才找的宁颂,因为这事压根没人上报,他也是听下面老师提到的。
毕竟这事在学校里都传开了。
听宁颂讲了大概的经过,校长也会说:“这样啊……”
宁颂没说谎,但有选择性地讲了一下。他也不是傻白甜,知道怎么说对自己最有利。他以为校长是为秦异出头的,结果什么都没发生,他想起沈令思说的话,不知道是不是秦异真的发神经。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他一路被目光包围。他从他们的目光里穿行而过,脚步轻快。
这下心情算是完全松快了下来。下班的时候濮喻和盛焱都约他吃饭,他也没去,打算直接打了饭去宿舍找李猷去,顺便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没想到濮喻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你在哪?”
“刚出办公楼。”宁颂说。
“我去找你。”濮喻说。
“秦异都不在学校了,你不用一直陪着我了。”宁颂说。
“你在办公楼下面等我。”濮喻依旧是那种听了也不会改的性格,“ 挂了。”
宁颂慢悠悠地往前走,走了没两分钟,就看到濮喻撑着伞从花荫道上跑过来。
第一次见他在校园里跑,濮喻一般都是很沉静的。
他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夜色朦胧,地面上泛着零碎的金光。濮喻跑近了才慢下来,微喘着气。
“你吃过饭了么?”宁颂笑着问。
“没有。”濮喻说,“我跟你一块去看看李猷吧。”
“行。”
但看李猷其实是次要的。
他只是想找个时间,跟宁颂聊一聊。
今天一天时间,他们都没什么独处的时间。早晨早早地过去了,没想到盛焱会跟过去。
他们穿过林荫小路,细雨淅淅沥沥落在雨伞上,路很窄,他们的雨伞有时候会碰到一起,濮喻就把雨伞倾斜到一边。
宁颂先于他开口,说:“秦异没有追究。”
濮喻“嗯”了一声。
“你不要担心了。”宁颂又说。
他的声音很轻柔,好像也知道濮喻为什么要过来,要说什么。
濮喻的心沉浸浸的,说:“以后不要这样了。”
“那可能没办法。”宁颂说,“我就这么个人,有时候情绪上来了,就控制不住自己。”
濮喻很久都没有说话,宁颂碰了下他的手。
他说:“知道了。”
“不好意思,叫你担心了呀。”宁颂说。
濮喻说:“不听话就不听话吧,听话也不是你了。”
宁颂一愣,笑起来。
伤感的气氛瞬间散掉了,满目的湿绿沉沉的举着路灯洒下的碎光,被风一吹晃晃地往下抖。濮喻觉得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一直以来感受到的,无可奈何,只能无条件退让。
“其实那天你和盛焱走到教学楼那里的时候,我看见你了。”他对宁颂说出这一日反复后悔的一件事,“当时要是多等你一会就好了。”
他当时看到宁颂带盛焱来,是有点赌气的,刚开始在台上没看到宁颂的时候,还想着他是被盛焱绊住了,很不高兴。
他要是多等一会,可能就不会等事情等发生那么久了才知道。
他一直非常懊恨。
宁颂很意外,说:“秦异那么讨人厌,一直缠着我,我们就算昨天没打起来,也总有一天会打起来,你今天拦住了,明天也拦不住啊。而且我又没吃亏,你是没看到他那个猪头样。”
他说着搭上濮喻的肩膀:“咳,我知道小鱼儿心疼我啦。”
其实内心有点惊异,濮喻对他的关心和亲近,总是一再让他觉得惊异,惊异于有人竟然如此关心和在意自己,而他收到的善意并不多,每一分他都报以十倍百倍的回报。但他不知道如何回报濮喻,也只好用这种玩笑的语气来表达自己的感谢,心里好像突然被这潮湿的水汽打湿了,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扭头看向濮喻,却发现濮喻的神色变得更加沉闷,好像他说他心疼他,反倒叫他更难受似的。他们走到了没有光的地方,黑漆漆的,濮喻的声音在雨声里低沉得如同忏悔,说:“我觉得我有时候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说,“看见你和其他人亲密一点我就生气。你又那么受欢迎。”
濮喻说着停下来,两个人很奇怪地沉默了一会。
宁颂说:“……那只许跟你玩,不许跟别人玩啊?”
濮喻没说话,然后“嗯”了一声。
他抬起头,在黑夜里看向他:“能只跟我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