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
楚召淮风尘仆仆下了船, 脸色苍白地将舌根下含着的姜片吐出来,吐着舌头扑腾着爪子扇风,想将舌尖的辣意全都扇跑。
还是高估了自己。
本来觉得一日的行船不至于像之前那般吐得虚脱, 没想到晕船不分时间长短, 一视同仁。
好在一个经常行船的姐姐给了他一片姜,含着眼泪汪汪但提神醒脑,终于强撑着下了船。
这一年多的四处行医, 楚召淮已不再像之前那般束手束脚, 和谁都能聊几句。
行船码头离城池还有两三里路, 走过去恐怕得天黑, 有个运菜的爷爷见他可怜, 让他坐在驴车后头,晃晃悠悠往城里赶。
楚召淮坐在驴车后面,后背是一桶活蹦乱跳的鱼, 时不时扑腾两下将水溅他脑袋上。
他脾气好,满脸的水也还乐颠颠地晃荡着悬空的腿。
赶驴的爷爷笑了起来:“小郎君是一个人进城探亲吗?”
楚召淮在外行走一年, 被人骗了不少回, 和人闲侃也都长了心眼, 摇头道:“我哥哥先行一步在城门口等我呢。”
爷爷回头看了他一眼,眯着眼睛乐得不行:“小郎君长得真不错,明日定能拿到不少花儿。”
楚召淮疑惑:“什么花?”
“明儿是乞巧啊。”爷爷道,“城里可热闹了,祭祀、香桥已搭起来, 小郎君生得这般俊俏, 等着少女飞花给你吧。”
楚召淮难为情地笑了, 没接这话茬。
驴车晃晃悠悠好半天,终于赶在天黑前进了城。
楚召淮将一小块碎银子塞给赶车的爷爷, 看他三番四次拒绝,直接放在车上,拎着小包袱撒腿就跑。
城门口人来人往。
楚召淮耐心排队等了片刻,终于拿着路引进了城。
在他刚踏进城门的刹那,城门口的护卫飞快将信鸽放飞。
雪白的鸽子扑闪着翅膀,朝着城池的最北边飞去。
——那是皇宫的方向。
楚召淮再一次回到京城。
明明只是离开一年,看到熟悉的一切却觉得恍如隔世。
楚召淮身上只剩下几个铜板,溜达着左看右看,最后买了串糖葫芦,边吃边往白府走。
舅舅看到他回来,肯定欣喜若狂,就是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下值呢。
唔,他回来似乎没买什么礼物,算了,舅舅也不会介意。
白鹤知的住处很好找,走了两刻钟终于到了。
楚召淮捏着吃完的竹签当剑比划,高高兴兴到了白府门口一瞧,顿时傻眼了。
原本悬挂着「白府」的匾额如今已换了下来,「成府」两个硕大的字悬挂其中,差点将楚召淮给撞晕了。
不是。
这不是他舅舅家吗?
楚召淮不信邪,刚好瞧见门房正要关门,赶忙上前去。
“请问,这儿不是白府吗?”
门房摇头道:“这儿早半年前就是我们成老爷的府邸了,小郎君要找的人应该已搬走了。”
楚召淮:“……”
楚召淮赶忙问:“那你知晓他搬去何处了吗?”
“那位似乎是朝中命官,我们哪敢过问。”
门砰的一声关上。
姓楚的小郎君满脸木然站在台阶下,手中还残留着糖汁的竹签“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完、完了。
偌大京城,这可要去哪里寻舅舅?
楚召淮蔫了一会,很快就打起精神。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这一年采了不少药,包袱里还有几棵十几年的人参,拿去药铺卖一卖足够他住几日客栈。
楚召淮说做就做,挎着小包袱找了个小药铺,将几根人参拿出来给掌柜的看成色。
掌柜的眯着眼睛看了看,又看了看楚召淮破破烂烂的衣服,心中估摸着就是个乡下穷小子,笑了笑道:“小郎君,这三棵人参年份不久,保存得也不宜,只能给你二钱银子。”
楚召淮“哇”了一声,欣喜若狂道:“六两人参竟然能卖足足二钱银子?太好了,想必您医馆的人参也是这般便宜吧,能卖给我一筐吗,我发家致富就指望这些了。”
掌柜的:“……”
掌柜的脸色不太好看:“寻常人参论斤卖不过四五两白银,你这些我给二钱已是看在你年纪轻轻又急需钱的份上了。”
楚召淮笑着道:“人都道京城的水都比穷乡僻壤的油贵,如今一瞧果然如此——将东西还我,我不卖了。”
掌柜的被一个小辈这般指着鼻子骂,脸直接挂不住了,直接将布包着的人参往地上一扔,居高临下冷冷道:“小郎君是贵人,小店也招待不起——慢走不送。”
楚召淮坐在那并不动,也不觉得生气,只是说:“捡起来。”
掌柜的满脸厌烦,朝小厮使了个眼色,示意将人直接赶出去。
小厮赶忙上前要去抓人。
楚召淮面无表情看着,手抚摸着袖中的药粉。
就算闹到衙门去,也是这掌柜的妄图坑钱在先,又妄图动手驱逐在后,他防卫理所应当。
药粉即将撒出去时,就见外面猛地冲进来几个身穿宫中侍卫官袍的人,顷刻将小药铺挤得满满当当。
楚召淮一愣。
掌柜的也晃了下神,不懂为何宫里的人会突然来到此处。
侍卫面容森寒,各个配着刀,杀气腾腾的,门口逆着光似乎停了辆奢靡华贵的马车,似乎有人正踩着马凳往下爬。
楚召淮眯着眼睛朝外看去。
还没瞧清楚来人的脸,耳朵率先遭受到魔音贯耳的攻击。
“哇——!召淮!召淮你回来了!”
楚召淮:“……”
身着太子锦袍的姬翊几乎是狂奔而来,迈门槛时险些被绊了一下,跌跌撞撞地一下扑到站起来的楚召淮身上。
“召淮!”
楚召淮一把接住他。
看清楚来人是谁,掌柜的脸色瞬间面如黄纸,双腿一软和几个战战兢兢的小厮一起跪下来。
“见过太子殿下。”
这穿得破破烂烂像是乡下来的穷小子……
竟然和太子殿下是旧相识?!
姬翊死死抱着楚召淮,呜嗷喊叫毫无太子的架势:“你怎么忍心一走就是一年多?你好狠心啊,为何和我爹一样如此狠心?”
楚召淮:“……”
听姬翊又要颠三倒四“你好狠心”“好狠的心你”了,无可奈何地道:“太子殿下,外人面前端庄些,否则要丢你爹的脸了。”
自从姬恂假死后,姬翊便比之前成熟稳重许多,加上这一年被朝中太傅老师轮番折腾,早已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但好不容易见到楚召淮,他一时没忍住。
“咳。”姬翊直起身理了理宽袍,恢复了些冷静,但还是抓着楚召淮的手腕,唯恐他又跑了,“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楚召淮也不觉得丢人:“没钱了,打算卖人参去住客栈。”
姬翊“哦”了声:“卖完了吗,我带你去叫佛楼吃东西。”
楚召淮点头,他正要弯腰将扔在地上的人参捡起来,就见跪在一边的掌柜的满头是汗,两股战战将人参双手捧起递给他。
楚召淮接过,看人参并未被摔坏,被姬翊一搅,重逢的喜悦冲淡了刚才的不悦,也没在意,和姬翊一起离开了。
姬翊高兴极了,一直拽着楚召淮的手。
只是在走出药铺前,在楚召淮看不到的地方视线冰冷,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掌柜,漠然给身边长随使了个眼色。
长随颔首。
楚召淮一无所知犬子的变脸神术,扶着姬翊的手坐上马车,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姬翊“哼”了声,得意地道:“我爹恰好去忙朝中之事了,罚我在他那背书,背着背着就有只信鸽飞了过来,我一拆发现上面写着「王妃已回京」,这才出来找你。”
楚召淮:“……”
怪不得进城时那城门的官兵盯着他的路引看了大半天,脸色十分古怪。
敢情是得了吩咐。
“等会咱们吃完饭就回璟王府。”姬翊悄摸摸将楚召淮的包袱接过来抱在怀里,眼巴巴地道,“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楚召淮没回答,又记起正事:“你知道我舅舅搬去哪里了吗?”
姬翊随意道:“不就在安顺坊……”
还没说完直接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楚召淮眼眸一眯。
姬翊没办法,只好不情不愿地将白鹤知的新家说了,末了小心翼翼道:“真不和我一起回璟王府啊?赵伯成天念叨你,每回回去都问我‘王妃有没有消息啊,这小锦鲤生了好多小鱼,王妃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听着都心酸。”
楚召淮抿了抿唇,耳根微微红了:“我有时间会回去看赵伯的。”
姬翊委屈死了:“那你还是要走吗?外面到底有什么好的?你看你都瘦了,好像还黑了些……虽然还是比我白。”
楚召淮肤色偏冷白,一年前跟雪似的,阳光一照几乎能瞧见皮下的青白血管,如今在外游历一遭,脸和手不再那般泛着病色,但仍然白太子好几个度。
楚召淮无奈叹了口气。
姬翊也没再继续逼他:“那咱在叫佛楼好好吃一顿,吃饱了才有力气回去挨打。”
楚召淮:“……”
姬翊截了他爹的信鸽,颠颠出来找楚召淮,一旦被姬恂知道恐怕要发大火。
姬翊皮糙肉厚,早已不怕他爹的打,兴高采烈去和楚召淮一起用晚膳。
楚召淮对吃的并未有太多追求,吃糠咽菜可以,龙肝凤髓也凑合,不过都是填饱肚子罢了。
吃完晚膳,姬翊将楚召淮送去安顺坊,依依不舍地道:“明日我还来找你,好吗?”
楚召淮点点头。
姬翊又缠着他说了一堆话,直到宫门要落锁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逐渐远去,楚召淮轻轻松了口气。
姬翊这样热情,他……有点招架不住。
白鹤知许是升了官,换了座大宅子,门口还有两个大石狮子,四周清净离宫里上值的地方又近,和之前那个府邸完全不能比。
楚召淮背着小包袱上前敲了敲门。
门房打开门:“谁啊?”
楚召淮正要说话,就见那门房眼珠子一瞪,猛地将门打开,二话不说直接朝着府里跑去。
离老远还能听到他在大声地喊:“大人——!公子回家了!”
楚召淮:“……”
楚召淮无可奈何,只能自己进了门,帮门房把门关上。
刚要转身,就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瞬便到了近处。
白鹤知喘息着猛地上前,一把将楚召淮拥在怀中。
楚召淮呼吸一顿。
白鹤知身上全是浓烈得令人心安的药香,双臂紧紧拥抱着他,抚摸楚召淮后脑勺的手掌甚至都在发抖。
他大概跑得太快,上气不接下气半天,终于发出一声呢喃:“召淮……”
楚召淮眼圈一红,伸手揪住他的衣服,讷讷道:“舅舅,我回来了。”
白鹤知心尖都被他叫得一颤,撤开身难掩激动地抚摸着楚召淮的侧脸,柔声说:“怎么瘦了这么多啊,有好好吃药吗?我听说你在发大水的燕枝县,那几日都寝食难安,唯恐你出事,还好还好……”
楚召淮脸庞微红,小声说:“我没事,舅舅别担心……”
楚召淮很少被人这样惦记,回家后迎接他的并非空荡荡的小院子,也不是嫌弃的指责,而是温柔的拥抱,难掩担忧的话语,以及……
白鹤知脸色一变,一巴掌拍在楚召淮脑袋上。
楚召淮懵了懵,身体东歪西歪,迷茫看着变脸的白院使:“舅舅……?”
……怎么还要挨打呢?
“你还知道回来?!”白鹤知一改刚才的庆幸,直接骂道,“临走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给你的那些治疗心疾的药只有一年的分量,你还发誓说自己一年后就会回来看我,啊?还记不记得?”
楚召淮:“……”
楚召淮理亏,垂着头干巴巴道:“记、记得。”
“你记得……你记得个屁!”白鹤知穿着仙气飘飘的白袍,说话却半分不仙,“燕枝县发水之前的一个月就到了咱们约定的时间,你为何不回?”
楚召淮乖乖解释:“因为我租商陆哥房子时,给了两个月的银钱,不好临时走,浪费钱。”
“你再编理由试试呢。”白鹤知冷冷道,“你要是那个时候走了,恰好能避开燕枝县的大水……”
楚召淮小声道:“我庆幸那个时候没走。”
白鹤知眉头一挑,威严十足:“你再说一遍?!”
楚召淮一缩脑袋,不吭声了。
白鹤知又意识到下人还在,不好让楚召淮丢人,只好忍下愤怒的担忧,干咳一声:“饿了吧,舅舅给你做药膳吃。”
楚召淮忙说:“不用了,我和姬翊在叫佛楼吃过了。”
白鹤知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太子殿下?你先见了他?”
“嗯嗯。”
白鹤知摸不准楚召淮和姬恂是什么情况,也没主动问:“赶路累了吧,沐浴换衣就去睡一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楚召淮点头,乖乖跟着他走。
白鹤知换了新宅子,也记得给楚召淮单独留了一个更大更宽敞的院子。
里面布置应有尽有,看着像是早早就准备好的。
楚召淮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白袍后往床上一躺,赶路小半个月的疲惫陡然从头到脚吞没了他。
不到半刻钟,楚召淮便彻底睡沉了。
一夜无梦。
日上三竿,外面似乎有下人在洒扫,清水泼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清脆悦耳,伴随着池塘小木车轮转的水流声。
楚召淮伸着懒腰坐起身,睡得太饱枯坐在床上大半天才缓过神来。
白鹤知告假一日,一大清早就在给楚召淮做药膳。
楚召淮昨日穿得粗布麻衣被白鹤知拿去扔了,准备一柜子的新衣裳,今日穿了身通透的绿色襕衫,将精致昳丽的人衬着像是一块冰透的玉石,清湛清润,沁人心脾。
下人知晓那漂亮过分的公子终于回府了,全都在偷偷看他。
白鹤知将药膳端来,给楚召淮盛了一碗:“休息得如何?”
楚召淮点头:“一觉睡到自然醒,没做噩梦。”
“那就好。”
楚召淮乖乖点头,喝了口熟悉的药膳眼眸都眯起来了,看白鹤知忙来忙去,他疑惑道:“舅舅今日不上值吗?”
“告假了。”白鹤知说,“昨晚你睡着时我给你探了脉,这身子虽然并无大碍,但还是得好好养着,今日我去买些药材,再将你后面如何治疗定了。”
楚召淮犹豫了下,但还是没拒绝白鹤知的好意,点了点头,继续乖巧喝药膳。
白鹤知摸了下楚召淮的脑袋:“你刚回来,要不要舅舅带你出去玩?”
楚召淮摇头:“舅舅忙去吧,不必理会我。”
他又不是三岁孩子了,要时时刻刻不错眼盯着。
“也行。”白鹤知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塞给他,“随便花。”
楚召淮想起昨晚姬翊说要来寻他玩,应该正需要用钱,也没客气,点头说好。
白鹤知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用完午膳便出门了。
楚召淮在府中耐着性子等姬翊来找他玩。
只是左等右等,眼看着日落西沉,犬子……太子依然没来。
难道真被姬恂打了?
应该不至于。
楚召淮继续蹲在门口等。
府中的下人看着楚召淮坐在台阶上,好像有些可怜,犹豫许久终于有个小少年上前,小心翼翼道:“公子。”
楚召淮偏头看他:“嗯?”
小少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根本不敢和他对视,脸都红了,讷讷道:“大人吩咐我们要……要好好照顾您,公子要、要不要一起去乞巧街市上玩?”
楚召淮眨了眨眼:“好玩吗?”
“嗯……嗯嗯!”
楚召淮没等到姬翊,估摸着他应该被困在宫里了,左思右想也无事可做,只好点头:“好啊,一起去吧。”
少年欢呼一声,被楚召淮一看又脸红地垂下头,故作沉稳地咳了声。
京城年节、上元节都热闹非凡,乞巧节应当会更热闹。
楚召淮和两个少年一起走了两条街,终于到了主街。
乞巧节果然如同昨日赶车的爷爷所说,那巨大的香桥已搭起来,长街上人来人往,京中贵女、郎君皆来参与这鹊桥会。
一年来楚召淮在乡野或小县城行医,很少会遇到这般热闹的场面,看得几乎眼花缭乱。
不过人群拥挤,没一会便和其他两人挤散了。
楚召淮左找右找没见到人,只好先行放弃,正想去看看那用彩线缠成花儿的桥,忽然一个红色的东西朝他抛来。
楚召淮下意识接过,垂眼一瞧,是一朵盛开的芍药。
有人发出轻轻的笑声,楚召淮抬头看去,就见面前站着个身着红衣的贵女冲他笑,见他抬头柔声道:“小郎君,你长得可真俊俏。”
楚召淮:“……”
楚召淮脸唰得就红了。
贵女同行的其他人没想到他这般羞赧,愣了下后纷纷笑了起来。
楚召淮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走的老远脸还在发红,那烫手的芍药留也不是扔也不是,只好放到那巨大香桥之上。
可没走几步,又有人将花塞他怀里。
楚召淮:“……”
楚召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匆匆往前走,开始暗暗后悔来凑热闹了。
四周人山人海,楚召淮寻了出小巷子走出去,迎面就是一条满是花灯的河,一座崭新的长桥上绑着一条条红色飘带。
楚召淮歪头看了半晌,忽然记起这地方……
似乎是去年上元节时,姬恂带着他来看打铁花的地方。
那时这桥破破烂烂,一年不见竟已翻新,建得精致至极。
五彩线缠成的花点缀着长桥,黑夜中好似一条漂亮的彩虹。
楚召淮抿了抿唇,缓步走上前去。
长桥边挤了不少人,楚召淮看着被烛火燃得微凉的天幕,恍惚中瞧见上元节那璀璨漂亮的打铁花。
他站得高高的,双眸倒映着炸开的火花。
姬恂就站在下面看他。
楚召淮抬步走上崭新的长桥。
拾级而上,还未上到最高处,楚召淮似乎瞧见什么,脚步倏地一顿。
长桥的最高处,灯火璀璨。
一人站在那注视着远处已燃起的香桥,俊美无俦的眉眼间没什么神情,罕见的漠然,恍惚中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头看来。
楚召淮一愣。
姬恂眼眸倒映着细碎烛火,好似整个世间都随着他的瞳孔悄无声息紧缩了刹那。
长桥之下有满载着花簇的花艇缓缓划过,将平静的河水激荡开一圈圈的涟漪,缓缓撞在河岸,久久无法平息。
姬恂一袭宽袍黑衣,紫色发带被夜风吹得随风而动,缓缓笑开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却好似在说缠绵悱恻的情话。
“……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