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叮叮。

小金币幽幽晃荡出清脆的声响。

“你戴这个干嘛?”

四周皆是白雾, 楚召淮捧着药碗喝了一口,歪着头注视跟前逆着光的人。

那人看不清楚面容,含笑着抬手一动, 六枚小金币叮当作响。

“王妃所用, 本王拿来做护身符。”

楚召淮脸一红,难为情地将脸埋在药碗里。

姬恂总是说些让人害臊的话,像是要逼他承认什么东西一样。

楚召淮不敢将心剖出来给他看, 一直在躲来躲去。

姬恂轻轻笑了声, 背着手倾身而来, 逆着光的人脸一点点靠近, 终于凑至楚召淮面前。

楚召淮脸庞通红, 壮着胆子怯怯抬头。

只是视线落在面前人身上,他忽然一僵。

暖阁外不知何时已天黑了,烛火照耀, 姬恂一身亲王锦袍,下颌处像是屋檐而落的雨珠源源不断落着狰狞的血。

楚召淮茫然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姬恂的面容血肉模糊, 就如同棺木时那具尸身一模一样, 双眸猩红, 像是厉鬼般直勾勾盯着他。

楚召淮眸光呆愣,倒映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他缓缓伸着手想要去触碰那张脸,指尖刚一动,就听面前的人低低笑了出来。

“王妃……”姬恂笑着说,“护身符, 为何没能护本王平安?”

楚召淮手倏地一僵。

姬恂挨得更近了, 血甚至滴落楚召淮的手上, 他越笑越诡异:“大师批言你是天煞孤星,六亲缘浅, 你母亲被你克死,父亲同你没有半分亲情,白家更是无人爱你。”

楚召淮猛地缩回手,呆滞地捂住耳朵,嘴唇哆嗦着呢喃道:“不要……”

“本王这么喜欢你,楚召淮。”姬恂的声音没有半分减弱,像是直接钉死在他耳中,“我本该长命百岁,‘长岁熙春’,为何要被你连累,刑克而死?”

楚召淮呜咽着,几乎失声痛哭着否认:“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姬恂捂住他的脸,强行逼迫他看向自己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怨恨道:“我好痛啊,你就是个天煞孤星,所有和你有关的人都不得好死。”

楚召淮眼泪终于簌簌而落,他拼命摇头,却不再否认了,而是哽咽着一声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噩梦像是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不断纠缠着楚召淮的意识,那具狰狞的尸身紧紧缠着他,好像要报复似的将他拖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楚召淮忽然睁开眼睛。

天还未亮,或者是刚至深夜。

暖阁中只有外头燃着一盏微弱烛火,隐隐从床幔缝隙照进来。

楚召淮微微一动,后知后觉有一双手从后方环抱住他的腰身,后背靠着熟悉温暖的怀抱,隐约带着一股陌生的药香。

这段时日遭逢大变,楚召淮瘦得厉害,轻轻松松在这人怀中转了个身,仰着头看去。

映着微弱烛光,姬恂闭着眸躺在枕上,眉头轻蹙,已睡着了。

楚召淮愣怔注视着,好一会终于挨过去,将额头抵在姬恂脖颈处轻轻蹭了蹭。

熟悉的气息,温暖的体温……

是王爷。

楚召淮轻轻揪着姬恂的衣襟,将整个身子往他怀中又贴了贴,就像护国寺之前无数次那样。

闭着眼感知难得的温暖,恰在这时,抱着他的手双臂动了动。

姬恂醒了。

楚召淮又睁开眼睛乖巧地看他。

姬恂垂着眼看他,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瞳中带着难掩的些许不安,似乎怕楚召淮像白日时那样发疯挣扎。

“醒了,要吃些东西吗?”

楚召淮摇摇头。

姬恂眉头轻蹙。

楚召淮好像太安静了,也不谩骂也不悲伤,正常得可怕。

回想起白鹤知所说的离魂症……

姬恂伸手摸着楚召淮的脸,轻声道:“召淮,还认得我吗?”

楚召淮点头,歪着脸在他掌心轻轻蹭了蹭:“王爷。”

终于不是“陛下”。

姬恂松了口气,凑上前在他眉心亲了下,开口解释道:“之前你心疾未愈,京中筹谋我不想让你知晓,只等事成后去护国寺接你,只是中途出了纰漏,是我的过错。”

楚召淮依然在看着他,乖乖点头:“我知道。”

重病时被突然送去护国寺,安排无数暗卫相护,又叮嘱不要轻信其他人,事后只要一想,就知晓姬恂是计划不想让他知晓。

他都知道。

姬恂已做足准备迎接狂风暴雨,可楚召淮醒来每一句话都出乎他的意料。

楚召淮和之前一般无二的态度,反而让姬恂更加担忧。

“召淮……”姬恂试探着问,“你怨我吗?”

楚召淮摇头:“你都死了,我为何要怨你?”

姬恂一愣,脸上好不容易有了些的血色瞬间因为这句话悉数褪去。

死了?

楚召淮是以为在做梦,还是离魂症未愈?

楚召淮又伸手反抱住姬恂的腰,将脸贴在他怀中,舒舒服服地闭上眼,呢喃道:“不怨你。”

喜欢你。

这段时日以来所做的皆是噩梦,楚召淮还是第一次做这种没有怨气辱骂的美梦,姬恂连脸也是完好无损的。

……甚至有些不想醒了。

姬恂身体微僵,怔怔看着闭眼沉睡的楚召淮,手一寸寸收紧,恨不得将他揉进怀里,生平第一次生出无力感。

姬恂警惕多疑,不肯轻信旁人,假死之事,哪怕璟王府暗卫也没几个人知晓。

姬翊是他安排在明面上的棋子,虽不忍心,但只有世子没有作伪的悲伤才可让京中人相信他真的身死,方便暗中行事。

楚召淮有心疾,姬恂从未想要将人拉下局。

姬恂闭了闭眼,缓缓吐出颤抖的呼吸。

不对。

这只是他自欺欺人,想要逃避的假话罢了。

姬恂行事从来妙算神机不可捉摸,无论何事都能安排得不出一丝纰漏,那具尸身也是如此。

哪怕已经安排妥当不让楚召淮知晓,可在伪作那具尸身前,哪怕是千分之一的概率,他也将楚召淮也许会知晓此事的几率考虑其中。

楚召淮满心欢喜地在护国寺等待他接,他或许正在高高兴兴看医书,“死讯”像是一支利箭,毫无征兆射中他。

那时楚召淮心中是何种情绪?

马不停蹄回到璟王府后,面对棺木中那具逼真到了极点的尸身,又是什么反应?

还有……

瞧见发带,牙印,以及那带血的小金币时,他又作何感想?

姬恂根本不敢细想。

楚召淮手腕上带着那六枚小金币,入睡也要握着那刻着“长岁熙春”的鸠首杖,昏昏沉沉中做的又是美梦、噩梦?

姬恂抱着已经熟睡的楚召淮,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多疑缜密。

是他太自负了。

姬抄秋说得对。

若她没有自尽在太和殿,恐怕如今会被他恼羞成怒地押来泄愤。

楚召淮已经睡着了,他好似终于不再做梦,温顺地蜷缩在他怀中,手始终揪着衣襟上的衣带。

姬恂轻轻在他发顶亲了下,掩下眼底的无可奈何。

等他醒来,无论多少谩骂都随他。

只要他不再用那种疏离的眼神看来,冷冰冰地叫他“陛下”就好。

***

大悲大喜下,楚召淮睡了一日一夜。

再次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鸠首杖安静放在床沿,楚召淮下意识将它拿来抱在怀里,视线一垂,落在那个“长岁熙春”上,整个人一僵,陷入良久的沉默。

赵伯端着热水轻手轻脚进来暖阁,正要去瞧瞧楚召淮有没有醒,就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

似乎是重物跌落地上的动静。

赵伯忙推开暖阁一条缝隙:“王妃醒了?”

好一会里面才传来声回应:“嗯。”

赵伯这才推门进去。

才刚走两步,就见王爷的鸠首杖正在地上安静躺着,像是被人扔下来的,鸠首的嘴都摔豁了一块。

方才就是鸠首杖摔地上的动静?

赵伯屏住呼吸,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看到,捧着常服走上前,将垂曳在地的床幔撩起。

楚召淮正乖乖地抱着膝坐在偌大床榻上发呆,乌发雪肤,身形纤瘦而孱弱。

床幔被拉开,光芒似乎太过刺眼,他微微眨了眨羽睫,两行泪悄无声息滚了下来,砸落到锦被上。

细看下,那锦被已有一小片泛着被水浸湿的深色。

赵伯心疼得要命,小心翼翼道:“王妃,今日天气好,咱们出来晒晒太阳吧。”

楚召淮默不作声坐在那掉着泪,没什么反应。

离魂症似乎有些好转,他不像之前那般麻木,感觉一切都不真实。

起码心会痛了。

赵伯眼圈红了,轻轻拿着干巾给他擦泪,柔声哄道:“王妃,如今京中许多人往璟王府送来不少奇珍异宝,世子挑了些贵重的给您送来解闷,我瞧着还有个金子做的小乌龟,还能动呢,精致极了,咱们去瞧瞧吧。”

楚召淮察觉出赵伯在哄他高兴,虽然浑身疲累一动都不想动,他还是没让赵伯白费苦心,乖乖点头,说好。

赵伯笑起来,拿着绣着幽兰的紫色衣袍要为他穿衣。

楚召淮迷茫看他:“不穿孝衣吗?”

赵伯手一僵。

昨日王妃见了“还魂”的王爷,那副歇斯底里的疯癫样子赵伯还心有余悸。

他瞧出楚召淮神智似乎不太清楚,不知道要如何提王爷,只好先等王爷或世子过来时再说。

赵伯含糊道:“今日先不穿。”

楚召淮没什么精神,虽然不解但也不想多问,起身任由赵伯为他将衣袍穿好。

昨日先帝驾崩,传位诏书已下,璟王还魂夺得皇位之事将半个京城的人都吓得战战兢兢,都在传厉鬼篡位,国将不国。

传言甚广,清晨天还未亮姬恂便前往皇宫行继位之事。

先帝驾崩,服丧需一月,为稳定被“厉鬼篡位”吓住的百姓,姬恂先行继位,日后再择吉日行登基大典。

璟王继位,本来门可罗雀的璟王府天不亮就人来人往,全是来送礼奉承的。

姬翊之前被人欺负得一溜惨,沉着脸也不赶人,任由那些人带着假面阿谀奉承,满脸谄媚讨好。

那些贵重礼物他看也不看悉数收下——反正不收白不收,日后出了烂摊子全都推给他爹,他才不管。

奉承新皇,各府送来的自然是极其珍贵之物。

姬翊几乎将大半全都送来给楚召淮玩,暖阁中几乎堆满了,琳琅满目,阳光一照都晃眼睛。

赵伯兴致勃勃摆出来,想让王妃瞧了能高兴些。

只是那每一样都价值连城的东西,楚召淮却没多少兴致,出来后便拢着衣袍坐在外面的躺椅上,晒太阳发呆。

赵伯小心翼翼道:“王妃不喜欢吗?”

楚召淮眼睛也不睁,只是点了下头。

和之前活蹦乱跳双眼放光的模样截然不同,看着让人心口酸。

赵伯见哄不了人,正要让人去找王爷,就见姬翊和梁枋一前一后而来。

世子脸色阴沉,似乎在发脾气:“……那些个见风使舵的,我见一个骂一个,你拦着我做什么?”

梁枋好脾气地劝他:“璟王登基,还未彻底稳住朝局,就传出璟王世子嚣张跋扈肆意辱骂朝臣的事,你让其他人怎么想。再说那些个趋炎附势落井下石过的,陛下想必都一个个记着呢,日后定饶不了他们的。”

姬翊冷冷道:“知道你功课学得比我好,比我能看清局势,梁世子真博学啊,小的甘拜下风。”

梁枋:“……”

怎么一没理,就爱阴阳怪气。

赵伯赶紧迎上来:“世子终于来了,王妃这……”

楚召淮听着耳畔叽叽喳喳,像是有人在吵架,但他已没什么精力去管,只躺在那任由暖洋洋的日光晒在身上。

好像一条鱼翻上了岸,晒一晒就成鱼干了。

也挺好的。

意识正浑浑噩噩在半空中飘着,有人快步而来:“召淮,身子好些了吗?”

楚召淮睁开眼睛。

姬翊和梁枋正站在一边垂着眼看他,眸中带着担忧。

“没事。”楚召淮强撑着坐起来,迷茫看着梁枋,“你何时回京的?”

“昨日。”梁枋看他脸色这么难看,弯下腰摸了摸楚召淮的额头,蹙眉道,“才几日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姬翊冷笑,似乎想再嘚啵他爹几句,但想了想还是没在楚召淮面前多言。

“召淮今日的药喝了吗?”姬翊熟练地挽起宽袖,将软椅上的披风给楚召淮裹好,“上午白院使来过一趟给你探脉,说是离魂症应当会有些好转——召淮,认得我是谁吗?”

楚召淮的确不像前几日那般浑浑噩噩了,但也没什么精神头,他勉强提起唇角笑了下:“离魂症又不是失忆痴傻,我怎会不认得你?”

姬翊道:“那屋里的东西喜欢吗,要是嫌花里胡哨,咱就弄出去换钱,打造个纯金的床,躺在上面得舒服死了。”

楚召淮歪着头看他。

好像不太对劲。

姬翊和前几日伤心欲绝却强撑着的模样不太一样,姬恂身死,世子要面对京城中无数人的刁难,就像是时刻绷着的一根线似的,不敢有片刻放松。

现在却好像有有了些之前无忧无虑插科打诨的影子。

为何这样?

难道只因为梁枋回来了?

还是不对,梁枋不是远在沅川吗,为何会突然出现千里之外的京城?

姬恂丧期那几日京中人可都是看笑话和落井下石居多,又为什么无缘无故给王府送如此贵重的东西?

好像生了锈的脑子终于慢吞吞转了起来,所有一切不合理之处全都指向同一个人。

楚召淮呆愣许久,忽然道:“姬恂回来了?”

姬翊手一僵,看楚召淮好似已反应过来了,不情不愿道:“登他的基去了,得午后才能回府。”

楚召淮“啊”了声。

原来混混沌沌像是蒙了一层灰尘的记忆,并非是梦境。

姬恂没死,昨日就回来了。

当时他是什么反应来着?

不记得了。

看楚召淮又呆住了,姬翊“啊啊”几声,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那什么……召淮有什么仇人没有,本世子直接带你去将他揍一顿,反正有人给收拾烂摊子。”

梁枋无可奈何道:“你就别跟着裹乱了。”

姬翊沉着脸瞪他。

“召淮。”梁枋坐在摇椅边沿,轻声细语地道,“你当时刚犯心疾,忧思多虑会让病情加重,王爷更不想你卷进朝中夺位这趟不知结局如何的浑水……”

姬翊阴阳怪气道:“所以就将他的好儿子卷进来,看他……嘶,你踢我做什么?”

梁枋继续说:“……那具尸身做得逼真,是为了防止宫中人瞧出,和离书……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楚召淮垂着眼看他,终于轻声开口:“防什么?”

“万一事败,你能不被牵连,从京城全身而退。”梁枋见楚召淮能如常沟通,忙温声道,“我听说在你知晓‘死讯’后,王爷心急如焚,可王府已被大公主的人潜入,不知是谁,所以无法传递消息给你。”

梁枋几乎将话全都说尽了,楚召淮轻轻点头,神情没什么变化。

“我都知道。”

姬恂有苦衷。

他不是蠢货,都能想通,也能理解的。

梁枋轻轻松了口气。

姬翊蹲在旁边,还在那撇着嘴学:“不想你卷进朝中的浑水,不想你卷进朝中的浑水……”

梁枋:“……”

楚召淮坐在摇椅上发呆。

他脑子一团乱,一会想姬恂,一会又想临安,脑海像是有一团杂乱的线团,根本不知要如何找到线头梳理好。

不知过了多久,鼻间嗅到一股浓烈的药香。

楚召淮并不排斥吃药,强撑着侧过身去。

四周不知何时已没了人,一双手端着承盘俯身靠近,上面放着一碗褐色的药。

楚召淮嗅了嗅。

似乎是治离魂症的。

他接过药,将温度适口的药一饮而尽。

正将空碗放回去,就见一直站在他身侧的人探手而来,将一块糖塞到他唇边。

楚召淮下意识凑近想要叼走糖。

可嘴唇刚碰到那颗糖,他似乎想到什么,怔然抬头看去。

姬恂一袭黑衣,穿戴整齐,常年披散的发今日却一丝不乱地束起发冠,垂着眼安安静静看着他。

不知来了多久。

楚召淮愣了下。

姬恂问:“苦吗?”

楚召淮沉默良久,轻轻别开头。

没有吃糖,没有回话。

姬恂被拒绝了也没什么神情,随手将糖塞到口中,弯下腰想要将楚召淮抱起来。

楚召淮还是那句话:“别碰我。”

姬恂手没停。

今日云多,太阳被遮掩,哪怕开春了风也带着点凉意,不宜在外面久坐。

见姬恂已一手抱着他的后背一手扣住他的腿弯,楚召淮也不挣扎,只是歪着头看着他,问:“我是陛下养的鸟雀吗?”

姬恂一僵。

“……不是。”

楚召淮没有昨日的歇斯底里,也没有床榻上的依恋,他像是对待陌生人一般……不对,对陌生人楚召淮都会给个笑脸,对姬恂却只有心如槁木的麻木。

“那请陛下放下我。”

姬恂眼瞳一颤,只好收回手。

太阳已被云彻底遮住,楚召淮枯坐在那猛地打了个寒颤,却只是眸瞳失神发着呆。

姬恂矮下身单膝点地握住楚召淮的手,想让他看自己:“召淮,你想一直同我这般说话吗?”

楚召淮垂着眼,刚好落在姬恂的脸上。

完好无损的脸。

楚召淮瞳孔一缩,轻轻移开视线:“草民不敢。”

姬恂眉头轻蹙:“召淮。”

楚召淮突然记起自己已是自由身了,伸出手轻声说:“请陛下将和离书还来。”

昨日明明被他握在掌心,晨起时寻遍整个暖阁也没见那张和离文书。

赵伯和姬翊不会去动,只能是姬恂拿走了。

姬恂脸色变了变:“和离书是楚荆代签,我已惩戒了户部负责此事的官员,那张和离公文不作数。”

楚召淮倒是好说话,收回手轻轻点头:“那我亲自去签。”

姬恂:“……”

姬恂轻轻握住楚召淮垂在一侧的手,察觉到他没反抗,轻声道:“召淮,假死之事未告知你是我不对,你能不能……”

不要这样疏远冷漠。

姬恂宁愿楚召淮像昨日那样,歇斯底里地推他骂他让他滚,起码他能知道楚召淮心中有他。

不像现在这样,明明两人挨得极近,明明只要一伸手就能将人像之前那样拥入怀中,可那双枯涸井水一般的眼瞳中却倒映不出自己的身影。

不远处,赵伯、梁枋和姬翊正躲着那看。

从外回来的殷重山和周患守在后院,视线瞥见偷看的三人,纷纷望天,就当没瞧见。

赵伯看王妃满脸冷淡,无论王爷说什么他都没反应,好像又开始发呆了,担忧地道:“是离魂症又犯了吗,要不要将白院使再请来一趟?”

梁枋一言难尽道:“恐怕不是离魂症。”

这明显就是心如死灰,不愿和姬恂交谈。

姬翊在旁边沉痛地说:“好好好,太好了!”

赵伯、梁枋:“……”

对上两人幽幽的眼神,姬翊蹙眉:“我是指召淮离魂症好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为什么这样看我?”

两人:“……”

你最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