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玄武门继承法
冬,本是冷天时节。就是这等日子里,齐王李子彻去一趟南边,去办一回差事。
非是大婚的皇子,齐王对于头一回当差非常看重。他期盼给父皇隆景帝留一个好印象。
南边,青州。
隆冬时节,天冷,人冷。李子彻带着侍卫,带着伴读,出差在外,李子彻顾惜自己,更在意差事办妥当。
驿站里,油灯下,李子彻在看着一本帐册。这一到青州地界,李子彻就被人暗中塞来一本帐册。
做为钦差,李子彻打出身份,他没什么白龙鱼服的心思。做为皇子想显一些能耐,但是呢,那是为着谋了父皇跟前的印象分。而不是真的就乐意俯低身段去吃苦。
“表哥。”高暻担忧的望着五皇子齐王,这一位不止是表哥,也是主子。是高氏一族未来的倚仗。
对于高氏一族而言,流着高氏血脉的五皇子就是他们的指望。在五皇子齐王的身上,高氏一族压下太多的血本。
“这帐册哪不对吗?”年十二岁的高暻关切问道。
“……”齐王李子彻没回话,他合上帐册。
“对与不对,这不重要。没头没尾,本王不信。”李子彻给出自己的答案。
非是求证的结果,非是人证物证俱实。偏听偏信?这等事情李子彻干不出来。
又哪知道这会不会是谁给挖的坑?埋的陷井?
李子彻当然还要查一查。如此他方才能确认真伪。
李子彻才踏入青州地界,这里离大周皇朝的首府,天下首善治所的燕京城有几百公里的距离。
要说不近,那真不近。至少对于骑马而来的李子彻一行人也是花了不少功夫。
大周皇朝,燕京城。宫廷内苑,掖庭局。
宫人兰草按时给养病的万蓁蓁送药汤,送饭食。养了一段时日,万蓁蓁渐痊愈。
对于万蓁蓁而言,人好了,当然得递话,得感恩一回长孙贵妃的恩典。
非是长孙贵妃大恩大德,哪有人在意一介宫人的死活。一粥一食,一药一饭,兰草在万蓁蓁跟前都念叨了好些回长孙贵妃的仁慈和善。
“我好了,就应该依兰草你的话,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去丹若宫,去给贵妃娘娘磕头谢恩。”在兰草跟前,万蓁蓁也是一幅感激涕零,感恩戴德的模样。
“蓁蓁,你念着贵妃娘娘的恩典,这应该的。”兰草回话道。
“我与掖庭局的孙嬷嬷熟,你要不嫌弃我多嘴,我替你递一回话。”兰草热忱的说道。
“那,谢谢了,兰草。”万蓁蓁不拒绝。
重生归来的万蓁蓁知道一些小道消息。兰草不姓兰,姓孙。
孙嬷嬷是兰草的姑母,也因着有这一层身份。前世的兰草借着关系一心攀附,最后还寻着机会。就是可怜了万般筹谋皆成空,兰草也罢,孙嬷嬷也罢,前世下错注。
又或者说下位者没有资格做主,做为棋子,就得有任人摆布的觉悟。
前世的兰草,前世的万蓁秦,二人都一样,甭管会不会撞南墙,一旦瞧着机会就像飞蛾赴火一样,宁死不悔。
兰草投注在长孙贵妃身上,被贵妃娘娘推荐给隆景帝。
年老的隆景帝在隆景十八年驾崩。彼此的兰草,不,应该是前世的兰采女不过是做了一场荣华梦,在隆景帝驾崩后,一切付诸东流去。
宫廷内苑,权利斗争。荣华富贵,天家权柄,为着至高至尊的皇权,父不父,子不子。
那些贵人们的篇章有人记载,可能还有人叹息与婉惜。宫人们呢?
宫人们的死活没人在意,或许就是一个数字,一个没人在意的数字。偏偏这一个个数字的背后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宫人们也有喜怒哀乐。做为其中的一员,万蓁蓁能共情。偏偏除了共情外,她也想挣扎着,想跟兰草一样的跳出泥潭。
奈何想爬出泥潭从来不是容易的事情。宫廷内苑里做不成男人的小黄门一辈子没有回头路。
宫廷内苑里的宫人们,除了小黄门外,还有宫婢宫女与女官。她们的一辈子一样得沉溺在宫廷内苑之中。一辈子是宫廷内苑的人,生生死死就得乞活在皇宫里。
白头宫人,一把灰灰,不是可能,而是许许多多宫人们的宿命。想挣扎出宿命的人总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至于宫里的贵人们,要么是天家的天皇贵胄,生下来就是皇家人。要么就是选秀,从官宦世族里选出来的秀女,她们一入宫就是宫人们要侍候的主子。
至于普普通通的宫人想翻身,难、难、难。大周皇朝开国至今是隆景十五年,目前尚没有一位成功从宫婢宫女晋封为娘娘的存在。
大周皇朝的宫廷内苑亦有制度。能够母仪天下,世所垂范的是皇后娘娘。其下,还有副后美称的皇贵妃娘娘。
甭管是皇后,还是皇贵妃,此二者皆系大贵人。
大周宫制,后位有主,不册立皇贵妃。后位空缺,可册立皇贵妃摄六宫事。
余下嫔妃,各有品级。
正一品贵妃,定额二人。从一品妃,定额四人。
正二品贵嫔,定额六人。此,共系十二人名额,一旦册封会居住于东西六宫的前殿主殿,被宫人们尊为一宫主位娘娘。掌管所居住宫殿的宫务权柄。
再往下,从二品嫔,定额十二人。也被宫人们尊为娘娘,居于东西六宫的后殿主殿。
再往下便是居于配殿、侧殿的嫔妃。此等不能被宫人们尊为娘娘的嫔妃,皆不定额。
正三品,婕妤。从三品,婉华。
正四品,茂仪。从四品,丽仪。
正五品,才人。从五品,良人。
正六品,宝林。从六品,选侍。
正七品,御女。从七品,采女。
从隆景十五年的光景来看,前世的万蓁蓁能从一介普通的宫婢一步一步晋封为摄六宫的皇贵妃娘娘,她花了多少心思,算计多少心机筹谋。
哪怕没享多少天的皇贵妃福份,搁万蓁蓁想来,她殁了后,也一定是宫人们念叨一回的传奇人物。
奈何万蓁蓁是瞧不着了。
千里之外,一场初雪。
青州境内,齐王李子彻遇上一回痛击。他被人行刺,他幸免于难,替他挨上一箭的表弟高暻危在旦夕。
郡府的大夫,有名无名,皆被请来。齐王就一个要求,尽全力救好高暻这一位少年郎君。
“禀齐王,高郎君的毒箭已拔除,毒已解。想去根,还要高郎君醒后慢慢调理。”郡府最有名的杏林老大夫,这会被众医师推举出来,他一脸小心的跟齐王汇报情况。
“可有后患?”李子彻问道。
老大夫须发皆白,他拱手做礼,回道:“毒入肺腑,高郎君的寿数被削减。至于后患,怕是身体底子坏了。”
“……”李子彻本来冷漠的神情变得越加冷漠。
“……”良久后,在杏林老大夫被凝固的气氛惊住,就快要招架不住时。李子彻摆摆手,说道:“请大夫尽力,高郎君安好,本王重赏。”
老大夫应一声,讷讷退下,又去跟其它的大夫们一道商量了救治法子,救治方子。这等关乎人命的大事总要斟酌,再斟酌。
许是心头太多事,这一晚,李子彻睡得不安稳。
宫门高高,宫墙深深。撕杀之声,传得老远。明明火光,映红着一大片的夜幕。
哒哒哒哒,沉重的脚步声。着铠甲的大队武士拥簇着一人走进庄严大殿内。
“儿臣参见父皇。”被武士拥簇着大踏步走进大殿的皇子,他身着光明铠,此时恭敬的向坐在龙椅上的君父见礼。
寿五十的李子彻望着寿三十的儿子李济世。他的第五子李济世正值壮年。
“……”李子彻不说话。
“十弟造反,十一弟附逆,二位皇弟戕害九弟。人伦悲剧。儿臣,儿臣……”话至此,李济世落了几滴泪。
“……”李子彻对于面前五皇子李济世的话,他一个字不相信。
“好,好,好。朕独余你一子……”话罢,李子彻拿起身旁的笔洗,他往第五子扔去。此时的帝王怒极而笑,这不是畅快大笑,这是掩饰了无尽的悲凉。
李济世没有躲,自有武士上前替主公拦住暗器笔洗的攻击。
“请父皇降旨,安天下人心。”李济世恭敬回话,不止态度恭敬,语气更恭敬。
可这一切落在李子彻的眼中,那是挑衅,那是示威。
“上苍啊,待朕何其薄也。”李子彻呢喃一句。
“……”李子彻想骂逆子,可瞧着塞满殿堂的铠甲武士,他老泪纵横。
“……”月光不见,天幕沉沉。
李子彻醒来,从噩梦醒来。遇刺后,他不是头一回做噩梦。只是这一回的梦太长,一梦之后,李子彻记起很多的事情。
“南柯一梦,重活一回。”李子彻无声的呢喃。想到前世,想到今生,他这等人是被上苍薄待又或厚待?
再世重开,唉。
李子彻在回想前世,回想过往。他的儿子们,或者说第五子李济世,这一个逆子。
年号:弘武。
哪里是什么弘武帝,分明就是一个逆子。对于李子彻而言,李济世不止是逆子,还是一个冷血无情的逆子。
想到被屠戮的九子、十子、十一子,想着五十岁的他被逆子尊为“太上皇”,被送到逆子修建的大明行宫里渡过了整整十五年的窝囊日子。
没了权柄,太上皇李子彻只能寄情于美色,寄情于酒池肉林。聊聊渡日,心头空虚。
“玄武门继承法……”李子彻抬头,醒来的他背后是冷汗。望着天窗,不见光亮。
“狗屁不通。”李子彻给出一个评价。什么玄武门继承法,分明就是逆子造反,忤逆君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