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言拿着吸管, 无所适从的模样,“为什么?”
“我吃醋呗。”匡放咽了咽口水,担心格子言听见自己的咕咚声, 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 放下心来。
“兄弟也会吃醋?”格子言将自己的奶茶夺回来。
匡放眯起眼睛,仰头看着棚顶, “兄弟不能吃醋?”
“能。”格子言回答完了以后, 拿出手机, “走吧, 夏娅说请我们吃饭, 她选好地方了。”
为了照顾所有人的口味,夏娅把吃饭的位置定在了火锅店。
她殷勤地要了三个平板,分别递出去, “我考虑得周到吧,这家店一共有十一种锅底呢, 甚至还有甜味儿的,你们谁吃甜的?”
“没有人吃甜味儿的锅底。”路子阳点了一个番茄锅, 抬头问格子言,“公主, 你要什么锅底?”
“猪肚鸡汤。”匡放剥着橙子, 说道, “我就牛油的, 微辣就成。”
赵想成在点菜之前,先问了夏娅,“夏姐, 今天不管点多少,你都不翻脸, 还会结账,对吧?”
夏娅硬挤出一个笑容,“不会,但前提是你能吃完,吃不完我就会。”
“人家还想吃三种味道的牛肉片呢。”赵想成扭扭身子,减掉了第三想吃的双椒牛肉。
“婧婧,你想吃什么呀?”赵想成朝陈有婧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陈有婧摁着手机,“都行,你们点什么我吃什么。”
她不像夏娅,夏娅出门爱搞各种各样的妆,要不是皮肤底子好,照夏娅那化法,脸早就被她给化得稀巴烂了。夏娅就像沙滩上热辣滚烫还刺眼的日光,陈有婧的话,她更像平静却一定深不可测的海水。
陈有婧一头清汤挂面的长直黑发,白色的连衣裙,素颜使她的表情显得更冷清,她周身,有几分气息居然与坐在她对面的格子言重合上了。
“你在聊什么?”夏娅朝她手机屏幕上张望。
陈有婧,“让我一个哥在牢里关照关照你继父。”她笑笑,像真的在为刘继雄切身考虑般。
“你哥在牢里你还能联系上啊?”赵想成大着嗓门问。
“他爸跟我爸拜过把子。”陈有婧说。
赵想成问:“那你哥因为什么事儿进去的?”
“搞钱。”
“......”
“等会吃完了饭,匡放抽了双筷子给格子言,“咱去游泳馆,去不去?”
格子言无论在哪儿都有用开水烫碗筷的习惯,他一边忙活着,一边说:“不去,你们去吧,我做了一天题,累了,想回家睡觉。”
“行,那我自己去,晚上回来给你带夜宵。”
烫菜的间歇,一群人不停叽里呱啦说个没完,服务生推开包间门想介绍菜式的吃法都没人听,跟煮大锅菜似的,整盘整盘往里倒,但煮的速度仍旧跟不上他们吃的速度。
赵想成:“我草你们是没看法官的那个脸,拉老长,他估计也是头一回见这么厚颜无耻的被告,不过他还挺有职业道德,就抽了抽嘴角,但还是被我敏锐的双眼给发现了。”
吴栋:“他见过的无耻之徒比你想象得要多得多。”
赵想成:“就是金香云还挺仗义的,她居然从家里的电脑里翻出了夏娅小时候挨打的视频,那视频像素烂成那样,一看就是她那个爱好摄影的公公拍到的。”
金香云是家属院的一位阿姨,她公公爱好拍摄,主要是爱好偷拍,进派出所好几回了,每回都被教育然后放回家,接着又被逮进去教育。
路子阳:“金香云的女儿初中的时候是不是还给公主写过情书?”
匡放的毛肚都烫好了,一听见路子阳说的话,略一走神,筷子略松,毛肚就被吴栋给捞走了。
“有这事儿?”失去了毛肚,匡放索性认真聊聊。
"有啊,放哥你忘了?也给你送过,还给路路也送过。"吴栋说道,“她那情书跟老赵的一样,批发的,家属院稍微能看的,她都送了。”
"你别说,还真让她抓到了几个长得不错的,听说后边还因为她打起来了,就是高一上学期的事儿。"
“婧婧怎么不说话?”赵想成伸长了脑袋,给一直沉默的陈有婧送去了温暖。
陈有婧专心致志地在给夏娅烫着菜,“不熟。”
“哦,哦,不熟啊,没事没事,玩两天就熟了。”赵想成也没觉得尴尬,还是热热闹闹的。
夏娅低头往嘴里喂进去了一节拍黄瓜,她慢条斯理地嚼着,咽下去,陡然就把筷子用力地摔向了桌子,“不想来就别来,没人逼你,装尼玛装。”她说完,站起来就冲了出去。
赵想成吓得抱住了路子阳,“啊!吓死人家啦!”
陈有婧云淡风轻的,也跟着放下了筷子,她从桌子上收好了夏娅的手机和钥匙,站起来,看向已经半起身的吴栋,笑了笑,“我去结账,你们慢慢吃。”
吴栋坐回去,重新拿起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在锅里捞着。
门关上,两个女生都走了,路子阳看着吴栋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喂了一整根通红的辣椒,“辣椒也吃吗?”
“挺好吃的,你也可以试试。”
“不了。”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格子言哪怕不是情感丰富的性格,也在这时候为吴栋感觉到了零星的心酸感,又或许是自己的处境与吴栋有着微妙的相似,所以他的心情也不免变得有些许失落。
一个人如果不喜欢你的话,不论你多符合世俗对于“优秀”的评判标准,对方也依然不会喜欢你。
就像凤栖梧桐,栖的不是泡桐,屎壳郎推粪球,推的也不是黄金。
感情遵循的本身就一个规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安静地吃了会儿饭,热雾燎得每个人都是满头大汗。
“叩叩”
包厢的门被推开,陈有婧握着门把手将脑袋探进来,“账我结了,等会还有果盘和果汁,我先带夏娅走了,拜拜。”
赵想成不知道是被热的还是被憋的,他是最爱叭叭别人的,还因为叭叭别人被知道后被找过麻烦。
所有人看他一眼,就知道他现在一定很好奇夏娅和陈有婧到底是在搞什么东西,但由于吴栋在场,他不好开口讲,吴栋看起来已经快难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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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快结束那几天,赵想成拉了一个没有夏娅和吴栋的四人讨论组。
[赵想成心想事成:希望我的兄弟5栋尽快跨过去这道坎。]
[路路:有你新建的这个讨论组,坎要变成马里亚纳海沟了。]
[匡放:他知道了会抽死你。]
[赵想成心想事成:等我说完了我就把讨论组解散。]
[格子言:......]
很快,赵想成开始说了。
原来还是因为之前夏娅没告诉陈有婧刘继雄的事儿,夏娅意思意思哄了哄,陈有婧也不是小气人,也就气了两三天,调整好后,又开始帮着夏娅忙前忙后。
是夏娅自己心里头过不去,赵想成说她有病,物理性的有病,陈有婧押着她去六院检查,确诊双向情感障碍。
她成长环境实在是太长了,其他小孩是沐浴着太阳和春雨长大的树苗,她则是被硫酸泼着硬靠自己长大的。
一切尘埃落定,终于有人能注意到她不正常的心理状态了。
[赵想成心想事成:我找夏姐问的,她不好意思跟你们说,你们还真以为我是那种背着别人乱讲别人坏话的烂嘴巴啊?不过我是真不想让5栋知道,夏姐也不想让他知道,所以我就拉了你们仨。]
[赵想成心想事成:这个病应该能好吧?我上百度搜,感觉不是很简单。]
群里冒出三条一模一样的回复:能。
后边几天几人都没怎么见面,只在群里讨论没做完的暑假作业,格子言负责给出答案,吴栋则给出解析,路子阳先自己做一遍,再对答案,赵想成则是直接对着抄。
开学后约莫半个月,格子言去新东城的一中继续竞赛的理论赛,这回对手可就比上回的市赛强劲多了。
“你是格子言?”比赛前,格子言被一个面生的男生搭了话,“群里那几道老师都没做出来的题,是你做出来的?”
见格子言目光疑惑,他伸出手,“你好,我是璐城来的,我姓陈,我叫陈啸鸣。”
“我是格子言。”格子言跟对方虚虚碰了碰手。
陈啸鸣也戴着眼镜,非常面善的一张脸,他跟格子言差不多高,但稍微要壮实一点,专门绕来跟他打招呼的人不少,他看起来虽不骄矜,可举手抬足都有一股膏腴子弟的富贵范儿。
格子言就算再不关注市面上的奢侈品,也能看出陈啸鸣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身,考究又显贵,总之不是如粗糙莽汉的东城能孕养出来的孩子。
“有信心吗?”陈啸鸣问道。
格子言略一点头,“还行。”
“看你在群里从来不出来闲聊,得有题目做才能看见你,群里那些人崇拜你崇拜得不得了。”陈啸鸣笑着说道,“那里边不少是我的朋友,回头要是知道我今天跟你说上话了,不得羡慕死。”
他普通话很标准,跟东城流里流气的语调完全不同,可听着莫名的有熟悉之感,不让人讨厌。
格子言笑了笑,“你太夸张了。”
“不夸张,我还跟我家教分享了你的做题思路,她对你特别感兴趣,她还说东城居然有这种好苗子,要不是我拦着,她还要跑来问你愿不愿意去璐大呢,璐大的物理系可是最牛的。”陈啸鸣掏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吧,我也特别喜欢物理,我几个朋友也是,回头拉个群,碰上有意思的题了,一块做。”
对方很热情,而且提出的建议也还不错,格子言跟对方互加了好友。
“比赛加油。”陈啸鸣收起笑嘻嘻的表情,“我们可是对手。”
“加油。”
题目数量很少,只有五道,但难度与上次相比,翻了倍也不止。
格子言依然是第一个做完,不过使用的时间比上次还是长了不少。
他是满分。
接着就等通知实验赛开始的时间了。
匡放在赛事结束后打来电话,“我来接你,还是学校门口,喝点什么?”
“随便。”
“你声音怎么回事?翻车了?”
“不是,题目有点难,有点累。”
“哟,你还知道说题目难啊,我还以为你做什么题都是一个‘so easy’呢。”
格子言“啪”一下把电话给挂了。
“格子言!”
陈啸鸣从身后气喘吁吁地跟上来,“怎么样?”
“还可以。”
“别还可以了,你满分,我听说了,你猜我多少?”
格子言又对陈啸鸣不熟悉,他随便估了一个分值,“80?”
“10分!”陈啸鸣不可置信,“10分,我都不敢回璐城了,我爷爷非得用拐杖揍死我不可。”
格子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努力就是。”
陈啸鸣叹了口气,“别人可以下次,我们家可不行,这个分数我是真要挨揍了。”
“这么严?”
“那是,我们家可不是普通人家。”陈啸鸣不再笑了,神色也不再轻松了,但表情说不上是恐惧还是难过,复杂得连格子言都看不明白。
远处拿着菜单的匡放,鲜少见到那么认真观察别人的格子言。
他敲敲操作台,扭头跟奶茶店的员工说:“西瓜汁不要了,换柠檬水,对,就是3块钱的一杯的那种。”
格子言确实也没想到陈啸鸣能跟他一块儿聊到匡放跟前。
匡放靠在台子上,上下打量了几眼陈啸鸣,看向格子言,“新朋友?”
格子言:“陈啸鸣,刚刚认识的,这是我发小,匡放。”
陈啸鸣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生,格子言作为一个大佬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在了他的耳畔,世界的一切都在他的眼中消失了,除了眼前男生的这张脸。
怎......怎么会这么像?
不管是眼型还是脸型,都十分相像,只是气质不像。
母亲和小舅都是家教极严的老派家族培养出来的,他们家不会允许这么痞里痞气的。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是刻进他们每个人的骨子里的。
“你姓匡?”陈啸鸣更加疑惑了。
“不然呢?”匡放反问他,他不愿搭理和格子言套近乎的人,给奶茶插了吸管,低头一口吸了一大口。
这么没礼貌,不可能是陈家的孩子啊。
应该只是巧合吧,碰巧长得像。陈啸鸣在心理自我安慰,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人跟自己母亲和小舅长得像,也不是多奇怪的事情。
“你生日什么时候?”陈啸鸣却还是忍不住问。
“关你屁事。”
陈啸鸣主动说:“我今年9.30就成年,你呢?”
“关你屁事。”
“您好,您的柠檬水好了。”奶茶店员工递来一杯打包好的柠檬水。
格子言知道这是自己的,正要伸手去接,匡放把西瓜汁塞进格子言的手里,“你喝我的,我喝柠檬水。”
“那你为什么不都买西瓜汁?”格子言现在不嫌弃匡放,他接过来直接就喝了,只是觉得不理解。
“我有病。”匡放见陈啸鸣一直盯着自己看,他眯起眸子,身形慢慢不再懒散,他上身离开台面,蓄起力道,语气明显不悦,“你想说什么?”
格子言见匡放是真在烦躁了,他拽着匡放的手臂,对陈啸鸣说:“我们先走了,回见。”
看着两人的背影,陈啸鸣心跳如擂,他久久地站在奶茶店门口,站到双腿发麻,他才拿出手机,翻出好友电话,“帮我查个人。”
对方在打游戏,“麻烦,查谁?”
“格子言,匡放。”
“这不是两个吗?”
陈啸鸣呼出一口气,“那你先帮我查匡放,现在就去查,晚上我就要拿到他的全部资料。”
“你当你是霸总呢,还晚上就要,他哪儿的人?”
“东城的。”
“明天早上给你。”
电话里是孙巍操纵着游戏角色将对面打的落花流水的惨叫声,他打完这把,终于有了心思说话,“怎么了你这是,东城的人都查上了?”
陈啸鸣在奶茶店门口的高脚凳上坐下,脑海里一直都是匡放的脸,“我怀疑一件事情。”
听完陈啸鸣说的,孙巍一下从地上弹跳了起来,“你说他有可能才是你妈的孩子?!!!我靠!世界这么小!”
陈啸鸣闭上眼睛,孙巍继续大呼,“可他不是死了吗?他就是死了啊,出车祸,淹死的。”
“可是我们都知道,车里只有陈钊野的尸体,没有婴儿的!”陈啸鸣低着头,他想到自己被从孤儿院接到陈家时,肃穆威严的中年男人站在他的面前说:“他们都不屑于要陈家子女的身份,你要不要?”
“我要!”当时他回答得掷地有声。
“那好,”男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你今年就是五岁,你的生日就是9.30。”
陈啸鸣知道自己前面还有一个小孩,那才是陈家真正的后代,他其实比对方还大几个月,可出生日期被修改了。陈啸鸣是个赝品。
陈啸鸣捂住额头,衣袖滑下来,露出他手腕上超百万的钻石腕表,“当年,母亲未婚先孕,产子前一夜,男方意外死亡,母亲将孩子托付给小舅。小舅为了同性男友和家里决裂,带着孩子出逃,在赶往机场途中,小舅的车冲开了桥上的护栏。你我都知道,那个孩子,虽然被宣布了和小舅一起溺亡,可车里其实只有小舅,不是吗?”
孙巍沉默着,他知道这些年,好友一直都在为这件事情感到不安。
过了良久,陈啸鸣缓缓抬起头,他神情阴鸷,“查,去查。”
“查匡放是吗?”
“不,先查小舅当年那个同性男友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