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玫的大嗓门盖过了格子言的声音, 但只看表情,匡放也知道格子言又一次拒绝了自己。
他没爽到吗?他爽到了啊,既然爽到了, 为什么不一直爽下去?难道以后出现的其他人会像他一样“任劳任怨”吗?
一想到那样的事情, 格子言会一直跟其他人做下去,一股火就在匡放胸腔里烧了起来, 使他面目都隐隐透露出森然的气息。
“都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一排一排走上台, 最后再检查一下着装。”王玫站在最前方, 她自己最紧张, 话都说不清楚了,“谁、那个,是谁站在前边指挥来着?”
留着蘑菇头的郑菲菲举起手, “是我哦。”
主持工作结束的周每每从舞台上退下来,好几个男生眼睛都快长在了她身上, 她的目光却在后台转了一整圈,最后停留在了格子言的背影上。
旁边比格子言高半个头的男生在这时候抬手捋了捋格子言的头发。
她想, 幸好匡放不是个女孩子,如果是女孩子, 周每每都快要以为匡放是暗恋格子言了。
舞台灯光正好将一个班级所站的面积渲染得亮如白昼。大家不是专业的歌唱家, 台下闹腾得再厉害, 一到露脸的场合, 大部分都是紧张局促的,从表情就可以看得出。
可这也丝毫不影响他们的青春洋溢。十七八岁的年纪,穿最简单的衣服, 也掩盖不了他们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昂扬热烈。
“遭了我忘词儿了,第一句是啥来着?”
“古道边?”
“屁, 是长亭外!”
“我让隔壁班给咱们拍照了,这回一定一鸣惊人。”
“一班一班,真不一般。”
“能不能别他妈说话了,听音乐!”
格子言声音轻轻的,但婉转悠扬,匡放站在他旁边,听得很清晰。
他揣在兜里的手机提前按下了录音键。
他在贴吧上不仅发了有关同性恋求助的帖子,也有有关暗恋的,应该是他妈的暗恋吧,他又不是只好色的人,馋他这个人的全部,好的坏的都觉得稀罕,不就是暗恋?
网友反正把这事儿形容得比犁一百亩地还要辛苦,因为被暗恋的人通常都不喜欢他们。
虽然众人都知道是你喜欢别人,你不能去强迫人家也喜欢你,但谁能不希望喜欢的人也能喜欢自己,哪怕有一点回应也好。
匡放觉得他跟他们不一样,他跟格子言的关系明显比其他人的那些关系要亲密许多。
相同的是,格子言只把他当兄弟,对他同样没有别的意思,而且他还不一定是同性恋。
两个男的?暗恋?能修成正果的难度系数成倍增加。
直到音响里边的最后一道旋律也消失,郑菲菲在前方指挥着谢幕退场,台下掌声虽然没有刚刚格子言表演时那般疯狂,但也比其他班要捧场一些。
艺术节节目的评比结果当天晚上就会下来,等了不到十分钟,主持人上台宣布得到名次的班级。
第一名毋庸置疑是格子言,他以98.99分的最高分将所有节目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第二名则是三年级的国风扇子舞,94.50分。
第三名则是格子言他们班的大合唱与一年级的小品并列,按照分数排的话,格子言他们班才是正儿八经的第三名,可不能一个名次都不给一年级的小孩,所以就将第四名拎到了第三的位置。
夏娅班级的节目则是鼓励奖,五百块钱直接充进班级经费了。
其余班级则可以自行去后台拿想吃的零食和想喝的饮料,实现吃喝自由。
回去的路上,匡放背着书包,给格子言拎着琴盒,格子言将完全属于他个人的三千块奖金从信封里取出来。
“哇!!!”除了匡放,其他几人异口同声。
格子言看了眼大家,抽了一百出来,塞进匡放的裤兜里,在其他人怔愣不解的时候,格子言又分别抽了一百发给他们。
“算分红。”格子言将剩余的放回信封,“剩下的我就攒起来了。”
赵想成拿着手里红得耀眼的纸币,他从路子阳旁边绕到格子言旁边,抱住他,“我妈总说我是烧高香,我还不信,看来我上辈子肯定烧了一辈子的高香,这辈子才能跟公主做兄弟。”
关系太亲近了,彼此又太了解,说谢谢莫名的尴尬似的。
“我以后就是表演杂技,我也要挣钱给公主花。”
“胸口碎大石,chuachua!”
“谢谢。”格子言说道。
吴栋推推眼镜,“公主的生日不就是后天,有什么安排吗?”
格子言想了想,“放哥在我前面。”
“就差几个小时,是几个小时对吧?”赵想成说。
夏娅掰着手指头,“放哥是30的晚上八点多,公主是1号凌晨两点多,顶多差六个小时了。”
“不是吧夏姐,你为什么能记住他们的出生时间啊?”赵想成离开了格子言身边,扒着夏娅,“那我的呢我的呢?”
“6月12的中午一点到两点。”夏娅需要细想,“路路的最好记,植树节,早上七点,5栋是我们上一年的,不过是年底,12月21的下午五点多。”
路子阳的表情变得复杂,“夏姐你是不是拿我们的八字去做法了?”夏娅平时爱搞点迷信,初一还跑去天桥底下拜师,说人家有天师证,天师府里来的,不知道她有没有学到什么,后来在家琢磨着画符,符不知道能不能用,人直接病了大半个月。
医生诊治:天桥下面吹风吹感冒了。
夏娅自己以为的:画符果然是一件很耗精力心血的事情啊!
“我做法也是做让公主长命百岁的法好吧!”夏娅竖起食指拇指,立在下巴下面,半耷着眼皮,配合她浓浓的眼妆,乍看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急急如律令……”
格子言笑看着她。
匡放打下夏娅的手,“别做了,回头又把自己送进医院。”
“喂!”
匡放最不信这玩意儿,当时夏娅整天捣鼓,搞些糯米铜钱揣身上,匡放当时是真给她甩脸子了。
因为匡放的性格,就是他自己的命他自己做主,好的烂的都是他自己选的,他不指着谁过,老天爷也不行。
“真的有用的好不好?就是咱们那很有名的禾山,听说经常有道士会去那上边修行,有个人的女儿得了绝症,还是那种全国都没多少病例的疑难杂症,家里把棺材都给她打好了,她妈不信,跑到禾山上找到了一个道士,求了碗符水。”夏娅神秘兮兮,抑扬顿挫,“她妈把水端回家,给她女儿给灌了下去,哎,你们猜怎么着,病好了!”
路子阳眉头紧皱,“夏姐,你猜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吗?”
“像什么?”
匡放不紧不慢,“鬼上身。”
“你们能不能认真点?关键时刻这是能救命的好不好?!”
“那个,夏姐,你肩膀上有白色的影子,它在舔你的脸。”
“……”
赵想成最先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尖叫,“救命!老子最怕鬼了!!!夏娅你给我去死!”
“快跑快跑!”
“夏娅你离我远点!”
格子言还在听故事,手腕突然被一旁的匡放给拽住,“我们快跑。”
格子言没法快跑,幸好匡放也没真的狂奔,小步跑着,他能跟上,呼吸也没出现堵塞的情况。
路子阳在家属院不远处的一个公交站气喘吁吁地停下,他叉着腰,看着落在最后面拉着手跑来的格子言的匡放。
友情里有嫉妒情绪好像是不可取的,那么如果喜欢的话,应该就能理直气壮地嫉妒了吧。
可路子阳还是只能哂笑,因为不管是哪种情,他也没到非格子言不可的地步,说嫉妒都好像有些牵强,他可能只是,更想成为他。
.
夏娅再出现时,一道长长的影子,一上一下,一瘸一拐地过来。
吴栋和匡放本来靠在站牌上侃大山,见着夏娅的状态好像不对,直起身,格子言也跟着从坐着改为了站着。
夏娅手里拎着书包,拉链没拉上,另一只手里抓着她的拍立得,一条裤腿上全是刚刚还没有的水泥灰。
她妆已经都花了,一张脸肿了起来,头发像稻草般乱七八糟的。
她一声不吭走到众人面前,扬起书包二话不说狠狠砸向赵想成的脑袋。
“我草!”赵想成抱头鼠窜。
哪怕是在这样混乱的时候,不算特别聪明的赵想成也知道往格子言背后躲,因为他知道夏娅发起疯来连放哥都不带怕的,但她不会对格子言出手,怎么都不会。
格子言用手掌挡住夏娅,看着夏娅通红地眼睛,“怎么了?”
赵想成探头,“真遇上鬼了啊?”
“赵想成先别说话。”格子言微微侧头,轻声道。赵想成立刻退后几步,闭上嘴巴。
夏娅胸口大幅度起伏着,她目光透出狠意,她明显气愤到极致,抬手就把书包狠狠摔在地上,踩了几脚,接着一脚踹到马路上。
寂静无声中,夏娅怒吼,“谁他妈让你们跑的?有病啊你们!”
“赵夯带着一群人蹲在路口候着,你们都跑了,我在后面直接被逮住了,靠,那群神经病,把我拖到没监控的地方揍!”
?
赵夯?
众人都不再是之前轻松看热闹的表情了,夏娅之前一个人出去惹事了被揍也不是什么罕见的场景,但莫名其妙被拉着揍一顿还是头一回。
夏娅从裤兜里摸出陈有婧给的那包中华,已经变形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把中华用力掷向地面,一脚踩上去。
滚,美女哪有尊严重要。
赵想成瞅着她这要杀人的凶狠模样,颤颤巍巍递了一包烟给格子言,让格子言给夏娅。
夏娅点燃了烟。
骂骂咧咧地继续说:“你们刚不都是跑前面了吗?我又不着急,我就在后边,没想到没走几步,就看见十字路口那里黑黢黢蹲着一大群人,我还真以为撞鬼了。”
“你们跑得快,肯定没瞧见。”
“草,赵夯看着跟5栋一样是个软蛋,下手比5栋还狠,他上来就找我要公主照片,神经病!那我指定不给对吧,我怎么能给,我给路路都是两百块一张呢。”
“我刚说完他神经,他一耳光就抽老娘脸上了,”夏娅说着摸了摸脸,咬牙切齿,“然后他们上来一群人把我拖没监控的那个死角,就是经常有学生被抢钱的那块儿,他大爷的直接动手抢我书包。”
“我靠我头一次打这种以一打十几的群架,我左挨一脚,右挨一拳头,我当时就想,我等会回家抽把菜刀,先把他们杀了,再把你们杀了。”夏娅半张脸已经明显肿了起来,上面指印清晰,可以想见动手的人一点都没客气。
“除开公主。”
赵想成:“怎么又除开公主,好事除开我,坏事除开公主!”
夏娅:“你想现在就死?”
吴栋听完,深吸一口气,走去马路上把夏娅书包给捡起来了——书包里边东西肯定已经被翻了一遍,又被囫囵拾起来装回去,里边还有被带进去的垃圾。
“陈有婧还想泡我?做梦吧她。”夏娅冷笑着。
吴栋动作一顿,把刚刚从夏娅书包拿出去的垃圾又装了回去,拉上拉链。
格子言垂眸沉思着,他对赵夯没什么印象,想不通抢他照片的缘由,回头去看匡放,冷冷淡淡道:“赵夯为什么会来?我们跟赵夯有什么恩怨吗?”
匡放把手拍到脑袋上,从前抓到后,“啧”了声,目光冷峭阴森。
恩怨嘛,没有。
但情仇,可能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