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甚至能听见蜡烛棉线灼烧出来的声音。
格子言有洁癖啊,对所有人无差别的一视同仁的洁癖。
“要不,换一个?”夏娅小声开口。
格子言把自己的杯子朝匡放的方向推了过去,“喝吧,我玩得起。”
匡放动手去拿格子言的杯子,倒进去热水之前,夏娅应该洗过,水是清澈的,但杯子里还是残留着一股燕麦牛奶的味道。
赵想成一脸看好戏地贴着桌沿盯着匡放看,“放哥,你脸咋这么红?”
匡放喝了一小口就把杯子放下了,“我牛奶过敏。”
“这是水啊!”
“牛奶味过敏。”
格子言把杯子拿回来,他用指腹抹了下匡放挨过的地方,“继续。”
匡放看见格子言这个动静,滚烫的全身和心脏直接凉下来,整个人像是被丢在了南北极漂浮在海面的冰块上。
他以前是烦格子言的这些毛病,他现在是……有点难受。想死。
格子言玩得认真,但是在匡放手里,依然是输多赢少。
玩到快十一点,匡放不再洗牌,“要睡了,都滚。”
“不要嘛。”赵想成抱住匡放的手臂,“人家不要。”
格子言也觉得该睡了,他开始将身上的毛毯拉开,预备起身。
匡放在这时候甩开赵想成,“你就在我这儿睡?”
赵想成立刻就应了,“行啊,一起睡暖和。”
吴栋从地上爬起来,“我得回去,不然我妈肯定不会放过我,夏娅,你也得回去,放哥家没你的床位。”
路子阳也要走,“我也得回去,我爸妈出去吃席了,我弟没人带。”
这也同样是一件令人感到悲伤与心酸的事情,不知道是老二夹在中间不引人注目还是路子阳本身不够优秀的缘故,爸爸喜欢姐姐,妈妈喜欢弟弟,都不喜欢他,喜欢路子阳的只有在乡下唱大戏的爷爷。
匡放从地毯上摸手机,“我给你妈说一声,你今晚在我家住。”
同时撩眼看向格子言,“你一个人睡不冷?你也在我家住。”
他说得不容置疑,格子言一时间竟然没想到怎么拒绝。因为在没有暖气的冬夜里,他可能整夜都无法入睡。
路子阳他妈很快就接了电话,那头听见路子阳今晚不回家,立刻哎呀哎呀,“那灿灿怎么办啊?”
“你儿子又不是路子阳儿子。”
“哎呀哎呀,放放你这话说得……”
“挂了。”匡放对这些人的耐心为0,能说两句也是看在路子阳的面子上。
路子阳坐在暗处,“放哥,谢了。”
在他旁边的格子言拍了拍路子阳的肩。
路子阳冲格子言笑了笑。
“不想笑就别笑了。”格子言说。
“……好。”
路子阳看着格子言,又低下头,再次抬头去看格子言,感到鼻子发酸。
路家到他这一辈是“子”字辈,但三个小孩只有他叫路子阳,他爸妈觉得子字太大众太不好听,姐姐跟弟弟都没用这个字起名字,姐姐叫路冉,弟弟叫路灿。路子阳的名字甚至都不是他们取的,是爷爷取的。
路子阳小时候特介怀这一点,他没有讨厌自己的名字,但每每想起来,又恨又伤心。
情况好一点是在格子言来到了家属院之后,跟他一样,名字里也有个“子”字,但是使用了这个字的人一点都不大众,一点也不普通,大家自然而然地叫他公主,连他爸妈都夸公主名字起得可真好听。
他跟爸妈吵架第一次被格子言撞见他偷哭的时候,格子言安慰他说:“他们不是不喜欢子,是不喜欢你。”
公主是比匡放还要不留情面的人。
“但珍贵的不止亲情,我们喜欢你,友情也同样珍贵。“
但公主真的比匡放会说话太多了。
匡放趴在桌子上,对路子阳打了个响指,“公主有这么好看?”
格子言爬起来,“我先回去洗漱。”
“等会过不过来?”匡放眼疾手快拽住格子言裤脚。
格子言指了指自己没带走的水杯,“我杯子还在这里。”
匡放回头看了眼,有点不自在地松了手。
.
许万林下班回来了,他正煮了碗面在吃,看见格子言,“回来了?”
格子言“嗯”了声,“我今晚去匡放家里睡。”
这不是家常便饭。许万林愣了很长时间,“你不嫌脏?”
“我为什么要嫌匡放脏?”格子言往牙刷上挤了牙膏,水声响起时他就不再说话了,手指被冷水凉得有点疼。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不是不喜欢在别人家里留宿?”可能是因为不自在,可能是因为洁癖,格子言从小就不喜欢在别人家里过夜,到现在为止,他能接受留宿的家庭只有姥姥和奶奶的家。小时候许万林和格星星要是带他出个门在别人家过个夜,都过不了,格子言能哭一整夜,但住规格高一些的酒店会哭得少一点。所以许万林才会感到震惊,毕竟跟这几个小伙伴玩这么多年,也没见格子言经常在他们家过夜。
格子言刷完了牙才回答,“家里太冷了,我跟他们一起睡。”
许万林搅着面,“那你跟我睡也是一样的。”他还是挺想跟儿子亲近亲近的。
“你……算了。”
“?”
洗完过后,格子言换上睡衣就走了,许万林沉默地在餐厅静坐了大半个小时。
他现在挺想跟儿子那几个小伙伴取取经的。
匡放的床前两年换了新的,他长得快,匡晟特意给他换了张大尺寸定制床,家里没有客房,全被拆了,成了父子俩的活动室。
但为了方便匡放的小伙伴偶尔玩到兴起过夜,床铺下边还藏着一张床,抽出来,踢开折叠在床底的床脚,就又是一张尺寸稍小的床。
“路路你跟老赵睡下边这张,我跟格子言睡我原来的。”匡放安排道。
路子阳没意见,“好。”
赵想成赤着脚,试图爬上匡放那张更大的床,“公主睡中间,我们睡两边,想想就很暖和。”
匡放试着想象了那一幕。
他无法想象。
也不允许发生。
“滚远点。”匡放把赵想成推下地。
赵想成又从各个方向进攻,都被匡放挡住了,而路子阳躺在动荡之中,岿然不动。
“踩着我脚了。”
“老赵别把胯骑我脸上。”
“放哥,不要滥杀无辜。”
匡放家里的门给格子言留着,他进来的时候,只听见匡放房间里的哀嚎声,推开门,“不睡吗?”
他刚洗过脸,额前的碎发有几缕被水打湿了,脸上的皮肤看起来柔软水润,手感很好的样子,没戴眼镜,整个人看起来都不那么凌厉了。
匡放从格子言的脸一直看到格子言手……中的被子。
看出匡放的疑惑,格子言主动说道:“我怕你抢我被子。”
匡放一时没找出让格子言丢掉他自己被子的理由,挪了块地儿出来,“我睡外边,你靠墙里。”
赵想成:“放哥你是不是怕我半夜爬上床,所以你才睡外边的?”
“我是这样的人?”匡放挑眉,心情明显很好。
路子阳抬起头,“还真是。”
他们又吵起来的时候,格子言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躺好了。
“老赵去把蜡烛吹了。”路子阳推了赵想成一把。
蜡烛一熄灭,房间里最后的光源消失,窗外雪光映进来,匡放躺在枕头上,把被子一盖,“老赵去把窗帘拉上。”
“我是你们的仆人?”
“你不配。”匡放和路子阳异口同声。
窗帘拉上后,房间里基本上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了,连朦胧的影子都看不见。黑暗中,只能听见几道深浅不一的呼吸。
“咳咳,”赵想成清了清嗓子,“你们不觉得现在很适合讲悄悄话吗?”
匡放枕着手臂,“有你这么大声的悄悄话?”
“现在不就有了,”赵想成说,“欸,我给你们说一事儿,路路上个星期收到情书了。”
路子阳声音冷幽幽地响起,“你的悄悄话就是讲我?”
赵想成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那女生我觉得挺可爱的,眼睛溜圆,但路路把人给拒了,人家当时就快哭了,那眼睛红得,我都快心疼死了!”
“你们知道路路用啥理由给拒绝的吗?”赵想成神秘兮兮,呼吸变得急促,语气变得激动,“他说他喜欢男的!!!哈哈哈哈!!!那女生就不哭了,但脸,绿了!”
房间里只有赵想成一个人的笑声,他笑得打鸣,路子阳的手轻轻揽住赵想成的腰,“说不定,我真喜欢男的呢?”
赵想成感觉自己的胯被路子阳顶了一下。
他的笑声变成一声怪叫从嗓子里挤出来。
匡放本来在走神,突然发现赵想成在往床上扑腾,他精准地把赵想成推回去,赵想成一直喊救命,“放哥放哥,公主公主,路路在摸我屁股,我吓尿了真的,我尿床上了!”
“你尿一个试试。”匡放语气平静。
格子言还在笑,他其实已经感到有些困了,但赵想成一直闹,他就算困着也忍不住笑。
“能把被子叠一块儿盖吗?”匡放的声音突然自耳畔响起,他声音很低,又被赵想成和路子阳压下去不少,但离得近,格子言就还是听得很清楚。
匡放:“分开盖你怎么不在你自己家睡?”
说得也是。
但都没等到格子言动弹,他身上就感觉一沉,匡放把自己被子丢在了他的被子上边,紧跟着,匡放整个人钻进格子言的被子里。
一阵高于格子言被窝温度的热度袭来,格子言忍不住朝匡放那边挪了挪。
平时两人顶多是身高之间的差距,格子言不是瘦小体型,再就是匡放的肩稍微宽阔一些,但肉眼看着,差距不是十分明显。
但靠在一起,格子言自己能感觉到差距,匡放朝自己的方向侧躺着,几乎可以将自己圈起来。
格子言吃东西不怎么长肉,但如果不吃,掉肉却迅速,长肌肉就更是难上加难。他身体不好,就挺羡慕匡放的。
“你摸哪儿呢?”匡放本来就紧绷,突然感觉自己手臂被格子言捏了捏,他差点直接弹出被窝。
格子言本来想实话实话“只是好奇而已”,但匡放反应无故这么大,他觉得有趣,靠近对方,徐徐道:“你紧张什么?”
匡放绷紧,但语气轻松,反正黑灯瞎火格子言也看不见他脸红,“你突然摸别人,还是你更奇怪吧?”
“是有点。”格子言躺回去。
安静了会儿,格子言困倦地开始沉睡前的工作,他先把脚往匡放腿上搁,没过两秒钟,又将脚往匡放的小腿间里塞。
匡放清醒得能做两套物理试卷,他心脏快从嘴里跳出来,他一直觉得格子言是柔弱的,易生病的,需要被照顾着的,但他以前怎么也没想到,冷淡凌厉的格子言还能用“诱人的”来形容。
“放哥,我要抱着你睡了。”格子言就比匡放小几个小时,身份证上算一天,匡放9.30,格子言则是10.1,所以格子言从不跟其他人一块儿叫放哥。这会估计是真困了,生物性的本能压倒一切。
匡放保持僵直到三人全部都熟睡之后才逐渐有了动作,他屏住呼吸,回想今年国庆以前的自己在遇到公主主动抱自己会有什么反应。
“草,热死了,别搂搂抱抱的。”
“你身上好冰,把我整感冒了你就等着我弄死你吧。”
“你是三岁小孩?”
以上是正常又正确的反应,匡放把这些预想从脑海中摒弃掉,毫不犹豫揽住格子言的腰强势地把人完全地拖进了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