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放拎着裤子蹲下,“男的跟男的打个屁的情骂个屁的俏啊。”
格子言推了推眼镜,已经开始做题。
条件略艰苦,两个都是站着弯腰伏在桌面上书写,但丝毫不影响格子言的做题思路。
站在格子言面前的男生双手扣在身前,铜铃大眼死瞪着格子言的一举一动,他宁愿相信格子言有几率作弊,也不会觉得格子言的实力本身就是碾压他们老大的。
他写字很快,落笔轻巧不费力,虽然头顶太阳炽烈,但他的脸上也看不见哪怕一滴汗水,风轻云淡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人以为他在做10以内的加减乘除。
而对面的陈有德已经是满头的汗水,他双腿打着颤,不断更换着握笔的姿势,他一直在心里大声骂陈有婧狗娘养的,反正陈有婧是她妈跟她妈的前夫生的,不算是正统陈家人,骂就骂了。
陈有婧狗娘养的,出的题没一道是他会的,要不是陈有婧与匡放这群人素不来往,陈有德简直要怀疑陈有婧是对面派来的卧底。
他汗水滴在桌子上,余光瞥见监考官陈有婧在翻一本《大地的女儿》没注意他这边,陈有德掀起眼睛看着守着他的小跟班,用眼神交流着。
“怎么做?”
“小德哥你问我你还不如直接写个不会。”
“废物。”
“小德哥说得都对。”
陈有德试着从屁股兜里摸手机,手指刚碰到手机,旁边的陈有婧就抬起了腿,直接踹在了他大腿上,陈有德眼疾手快扶住桌沿,差点连人带桌子一块翻在了地上。
陈有婧只是踹了他一脚以示警醒,没说话,陈有德立马就安分了。
格子言听见对面的动静,送去一眼,面前的男生往旁边走了一步,“你想抄我们小德哥的答案?”
“……”
吴栋在后头争分夺秒地学习,听见这一声,火从心起,急不可耐地分辨,“公主?抄德子答案?德子重新投胎看能不能轮这么一回。”
陈有德哪能受这般践踏,大掌一拍桌子,没等怒喝出声,格子言直起身,神色宠辱不惊,“我写完了。”
“?”
陈有德想都没想就指着格子言说:“你肯定作弊了!”
“没啊小德哥,我一直盯着呢,格子言没作弊,他自己写的。”盯着格子言写完的男生为格子言澄清道。
陈有德恨自己怎么就结交了这么群蠢货,跟着他说不就得了?
匡放仰头看着急赤白脸的陈有德,亮得泛白的日光使他眯起眼睛,“欸,你不能因为自己想作弊就觉得别人也跟你一样啊。”
陈有婧不关心他们如何打嘴炮,她等了最后十分钟,催促陈有德,“写完没有?写不完认输。”
“姐!”陈有德觉得陈有婧也太不给亲戚面子了。
陈有婧将格子言的“试卷”浏览到底,“他全对,你别做了,反正也做不出来。”
“还不是因为你他妈出题出贼难,你他妈出点我会的我肯定能做出来!”陈有德只敢叫嚣,他倒想冲上去跟陈有婧打一架,但他又不敢,只能在原地被气得跳脚。
格子言只是淡定地盖上笔帽,把笔还给陈有婧,还不忘说了声谢谢,最后他低头扫了眼陈有德那写了划划了写已经面目全非的横格纸,说出胜利者的宣言,“我赢了,你输了。”
陈有德憋着一肚子火,脸通红,看起来像是要如充过气的气球般爆炸了。
格子言知道狗急跳墙的道理,他想了想之后才说:“我不需要你转学,但我希望你在学校里看见我们,能绕道走。”
陈有德愣住,不是为了格子言的“开恩”,而是对方这口气之大,大之淡定,淡定之狂妄。
蹲着的匡放双手托腮,吹了声口哨,“公主,帅!”
陈有婧先打破剑拔弩张的气氛,她合上书丢进书包里,笑起来,“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商议,我先走了。”
“让让,多谢。”她扶着夏娅的肩膀,把人推向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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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子言从匡放手里拿走自己的帽子戴上,“那我们也走了。”
陈有德下意识就想撵上来,匡放笑容敛起,站起来挡住陈有德,陈有德语气不好,“我今天不找你麻烦,滚开。”
赵想成最先反应过来,“我靠德子你玩不起啊!”
吴栋最直接,他把书包往旁边一丢,“打就打,来啊!”他想的是,反正今天两方人数差不多,他们这边战斗力甚至更强,今天唯一的弱点就是格子言,格子言还感冒了,他一感冒,呼吸道会变得特脆弱,这是个问题。
匡放明显也顾忌着,他从小就不爱带着格子言打架,他打他的,格子言不能在场。
“打屁,”匡放这话是对吴栋说的,他对吴栋说完话后,头一回朝陈有德露出和气的笑,眼睛眯起来,“德子,下回约,你看今天……这太阳,晒呢。”
陈有德似乎看出对面的顾虑,他挑衅得痛快,“怎么?不敢?”他说完,甚至用手指用力地戳了两下匡放的肩膀,他学会了匡放平时混不吝的笑,但他长得一般,看起来有些滑稽,“你平时不是挺狂?咱今儿比完文,再比武,那才叫公平吧?”
匡放被戳得往后退了半步,撞在格子言的后肩上,他脸阴下来,明显是在为什么人忍着。
匡放不乐意动手,夏娅他们也不敢,憋着口气,眼神却透露着恨不得冲上去咬死陈有德一伙人的狠劲。
陈有德确定了这群小兔崽子确实不太想动手,他飘飘然起来,好不容易能在匡放手里占到点便宜,那不得薅个爽。
他手掌拍了拍匡放的胸前,“哎呀呀,今天是怎么啦?脾气这么好?吃错药啦?”
匡放垂眼,面无表情地睨着对方。
陈有德得寸进尺,直接揪住匡放的衣领,他还准备说点更过分的,手腕就被一只透着微微凉意的手给握住,格子言露出跟那天跟他第一次对上的眼神,淡然、平静、但狠。
格子言将陈有德手拽下来,“来,打。”
陈有德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腮帮子就迎来一拳重击,他吃痛后捂着脸往后退了步,出手的人也没打算遵守什么“123预备备”的比赛规矩,拳头后面跟着就是一脚送给了陈有德。
“草,给我打,往死里打!”陈有德倒地,他是打架的老手了,反应过来,刚喊完,只看见匡放那只限量版运动鞋鞋底直接朝他的头跺下来,他朝旁边一滚,心惊胆战,“匡放你个傻逼要杀人啊!”
陈有德伸手在砖块堆地下掏了掏,掏出提前藏好的钢管出来。
赵想成揪着对面一个的衣领推出去,看见陈有德的钢管,瞪大眼珠子,“德子你!卑鄙无耻!”
吴栋把自己书包里的棍子丢给自己这边的人。
“5栋你!干得漂亮!”赵想成是真不想赤手空拳跟对面有工具的人打,挨上一下子能疼小半个月。
格子言被路子阳往后拽,“你别参与了。”
但参不参与谁说了都不算,对面算上陈有德是九个人,他们这边只有六个,除了格子言,个个都把打架当家常便饭。
这并非是因为匡放他们爱惹事,而是附中地处东城,附中的学生多数都是家属院的,并不全是深蓝科技家属院的小孩,有了头衔,自然就有了站队,连生意上的事情都能导致学生之间的矛盾产生——这些年深蓝科技是匹黑马,工作上有找茬的,学校里也有,深蓝科技的小孩全靠头上有个匡放罩着,不然能被其他几个家属院的学生联起手来欺负死。
路子阳今天的定位分明,就是保护格子言的,但他很被动,挨了好几下,最后被两个高三的纠缠住。
格子言看着地上,面前不知道从哪里滚来的一根钢管,他弯腰拾起来,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的男生举着拳头朝他挥过来。
他模仿着匡放平时躲匡晟棍棒的动作,闪身避开,接着回手一管子敲在男生的大腿上。
男生只是腿稍微往下折了一折,没跪倒,他再次冲上来。
格子言的脖子在这时候被身后的人给箍住,拖着他的身体连连倒退好几步。格子言呼出口气,心跳快要挤出喉咙,他用手肘狠击了对方腹部两下,对方吃痛,但还是不松手。
夏娅在不远处看见格子言居然被拖进来了,她抬手就拽住了陈有德头发往后摁,接着一脚踹在陈有德屁股上,“放哥,你去公主那儿,路路不行。”
路路下手不狠,这些人很聪明,都不去缠匡放,顶多偷袭,把匡放的正面全留给了他们小德哥。所以每回对上,陈有德都是被揍得最惨的。
匡放一脚踹在箍着格子言脖子的那人大腿上,那人在快要后仰倒地之前,惊慌地扯住格子言肩膀那块的衣服布料。
匡放眼疾手快,握着格子言的手腕拽向自己所在的方向。
格子言撞进匡放的怀里,鼻梁撞在了匡放的下巴上,匡放屁事没有,格子言被疼得哼了声。
匡放一只手将格子言按在自己怀里,他暂时也顾不了去问格子言的感受,别挨打就谢天谢地了,揽着格子言踹飞了好几人。
“喂!”夏娅的声音在背后响亮地响起,她居高了手里黑色的玩意,那是一条皮带,陈有德的。
夏娅的脸上布满汗水,头发黏在额头上,她抬着下巴,“你们老大的裤子被我扒了,我们又赢了!”
裤子被扒简直是耻辱中的耻辱,陈有德拎着裤子,气红了眼,“你他妈的到底要不要脸?!”
夏娅扬手把皮带从围墙上面丢过去,拍拍手,“赶紧去捡裤腰带吧你。”
老样子,陈有德丢下狠话,拎着裤子带着小弟们仓皇跑走。
格子言被抱得闷得慌,他按了按匡放的手臂,匡放松了手,他脸上打架时的狠厉未消,炙热的呼吸包围了格子言,“没事儿吧?”
“没事。”
路子阳捡了格子言的眼镜和帽子送过来。
混战过后,几个人倚着墙坐下来,整整齐齐的一排。只有格子言的屁股下边垫着他自己的外套。
不停有打火机开关的声音响起。
几个人里,就格子言不抽烟,匡放有时候会抽,就是想别人怎么都有妈他却没有的时候——他没妈的情况不一样,他家里甚至没有一张他妈的照片,他只知道他妈的名字和年龄,其余的一无所知。如果不是看见过匡晟藏在床头柜里的对戒,匡放还以为自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你这什么烟?没见过。”夏娅伸长了脖子,手里捏着早上没抽完的半根。
赵想成嘿嘿一声,“国外的,女士烟,我妈买的,反正不要钱。”
“给我来一支。”夏娅直接摊手。
路子阳和吴栋也把手掌心递到赵想成面前。
赵想成心痛万分地从烟盒里抖出几支烟出来,给每人送了一根,“下次再抽得给钱。”
路子阳“哦”了声,夏娅说:“给个屁。”
赵想成给他们分完了,看了眼自己旁边的格子言以及格子言旁边的匡放,想着还是得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又抖出两根,递给格子言和匡放,“公主,要不要试试?”
匡放想要,越过格子言,伸手抽走两根,“他不抽你不知道?他的那根给我了。”
“还我还我,放哥还我,凭什么公主不要就给你了,你还我!”赵想成在地上蹬腿。
格子言平静地思考了几秒钟,突然扭头伸手从匡放手里拿了一根烟走,“我试试,抽一口了给你。”
匡放头一回有嫌弃格子言的时候,“你抽了我就不要了。”
格子言是学霸,学什么都快,见别人抽多了,他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烟嘴,微低头,赵想成给他点燃了火,还贴心地附上了教程,“慢点,轻点,不要抽太猛,不然头晕恶心。”
匡放一直盯着两人的动作,准确来说,是盯着格子言。
格子言没有鼻青脸肿,他垫着的外套是他自己的,他后背靠在粗粝的墙壁上,露在外边的皮肤白得跟剥了壳的荔枝似的,但因为刚刚的打斗,还是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红痕。
烟被他轻轻夹着,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琴弦使人觉得高不可攀,夹着烟,清冷疏离的感觉却不降反升。
格子言鼻梁上还架着眼镜,鼻梁往下,略薄的嘴唇轻含着烟嘴,过几秒钟,他才微蹙着眉头,略生疏地吐出灰白的一口烟雾。
他露出有些好奇的眼神,咬着烟嘴又吸了一口,白色的海绵烟嘴被糯米一样的牙齿咬得往下陷。
看见这一幕,匡放脑子里“嗡”地一声。
海绵烟嘴被咬的同时,他的心脏好像也被同时咬了一口,却不是往下陷,是被咬开了。“轰”一声,心脏内部的血液就决了堤,从破口处涌出,快速冲向五脏六腑,攻陷身体各处末端。
格子言点到为止,只是多抽了一口,他把烟递向匡放,匡放一时没接,格子言又朝前递了递,“真嫌弃啊?这么看着我,跟要吃人一样。”
“是甜的,味道很好闻。”格子言的耐心快要告罄。
匡放往下用力地咽了口口水,接走了格子言手里的烟,那烧着烟丝的火星都快熄了,他却被烫得直哆嗦,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维持正常,“那……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