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喝的牛奶里面有花生,格子言这两天在过敏。

红色一样的斑块从眼下一直蔓延到下颌,一开始整张脸都肿了,这两天褪了不少,看着像玫瑰色红胎记一样。

他独自待在家里,从冰箱里取了一盒草莓和青提,仔仔细细又耐心至极地清洗干净后,切成刚好入口不觉得太大的大小。

“砰“!

客厅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撞响,格子言手一哆嗦,差点切到了手指。

“公主开门公主开门!”

“公主快点来救命啦!出人命啦!”

“格子言!”

少男少女的声音混在一起,比最大分贝的音响还要吵闹,但左邻右舍基本都是同在一家公司里上班,互相认识,小孩也都在同一所高中念书,听见外面吵一般也懒得管,闹狠了才举着扫把出来要揍他们一顿。

不过家属院里面的小孩都不记吃也不记打,压根不怕。

门拉开,格子言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站在他们几个面前,清清爽爽地吃。

“……”

门内门外的人对比惨烈。

门内的少年穿着宽松,长手长脚从小穿什么都好看,这一圈里也就匡放能跟格子言在外形上打个不相上下。格子言面皮薄白,像一片月亮,动手掐都能给掐碎咯。清清冷冷的一双眼陷在眼窝里,看谁都冷淡,都有种打量审视判决的味儿,无端使人在他面前不敢放肆。

他叫格子言,因为姓氏不常见,大家一开始叫他格格,叫出了令人牙酸的太监架势,后来就又琢磨出了新叫法,加上越跟格子言相熟,越知道格子言浑身都是毛病。

公主,实至名归。

而门外的几个人……

他们都一块长大,风格各异,非褒义的风格各异,匡放经常冷嘲热讽,说格子言乐意跟他们玩儿是掉档次。

赵想成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你在家呢!那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夏娅伸出灰扑扑的手指从格子言盘子里抓了一把青提走,“我们找你有急事。”

格子言把被“污染”的盘子放到旁边的柜子上,不吃了。

“什么事?”格子言问。

唯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吴栋开口回答:“放哥今天跟人约好了在学校后面打架,对面来了二十个!”

路子阳靠在门框上点点头,“人太多了,没法子。”

格子言偏了下头,“然后?”

夏娅扑上前,“然后我们只有五个人!”

赵想成续上,“所以我们就赶紧回来通知你,你去拦一下放哥吧,咱就不打这场架了吧,我觉得,没必要,是不是?”

格子言抓中了话里的重点,“所以你们把匡放一个人丢在那儿了?”

门外鸦雀无声。

.

匡放双手扒主围墙,他双脚在墙上一蹬,跃上围墙,他上去了,反而不急着跑了,转身看着底下的人。

男孩头发铲得短,汗水沿着额角与眉骨往下滴,发间和眉宇都亮晶晶的。

他是一副混蛋的模样,双眼皮,但眼皮特薄,眼皮上那一道却太浅,眼尾收细,瞧着特张扬又特无情。

“不是,”匡放擦了下嘴角,嘶了一声,他嘴角被一拳打青了,“你们一帮高二的,干嘛非得跟我一个初三的过不去啊。”他说话爱往上吊,听着就欠揍,听着就想让人给他两巴掌。

下头的人恨不得跳上去给他拽下来直接一顿好揍。

为首的人叫陈有德,高中部有名的小扛把子,大扛把子是高三的,没陈有德这么爱惹事儿,也不爱搞些乱七八糟的证明自己很牛掰。

为了区分大小,学校里不少男生都叫陈有德一声小德哥。陈有德自己非常不喜欢这个称号,德哥就德哥,什么狗屎小德哥,膈应谁呢。但头顶压着一位真敢动手捅人的大佬,他也只敢私下哔哔两句,真叫他一声德哥,他当即就得软下膝盖求你别他妈瞎叫。

学校分初中部和高中部,平时都不怎么搭边儿,除非大型活动上可能会碰一碰,其他时间基本都是各玩各的。

但匡放跟陈有德却是死对头,陈有德这犊子也完全不在意别人骂他以大欺小,以多欺少,就爱找匡放的茬。

两人矛盾是在匡放初一的时候出现的。

匡放喜欢周杰伦,平时爱收藏周杰伦的专辑,哼两首周杰伦的歌。

恰好吧,陈有德喜欢的女生也喜欢周杰伦,陈有德跑人家跟前为了表白,跑着调子给人唱了一首,那女生翻着白眼,“还不如匡放随便哼两句哼得好听。”

这可就点着了陈有德心里的那把火,他没去恨说这话的人,直接恨上了匡放。一开始可能也够不着恨,陈有德只是找上了匡放,匡放混惯了,翘着二郎腿,吊着眼梢,“行吧,那我教教你,你要学哪首?没有我不会的。”

梁子这就彻底结下了,自此之后,屁大点儿事儿两人就得打一场。

别看匡放年纪比陈有德小上两岁,说话又总是乐呵呵的,但了解他的,比如他爹妈,比如深蓝科技家属院那帮同龄人,谁不知道匡放是个实打实手黑心狠的混蛋。

他小时候,格子言一家刚搬来家属院,地基不稳,有几家讨人嫌的,故意当着格子言的面说难听的话,像唤小狗一样对格子言嘬嘬嘬。那会儿匡放直接就冲上去,狠踹了对方两脚,“嘬尼玛呢老不死的。”

他骂人顶顶难听,被他爸抽了两个嘴巴子,他就是犟着不肯道歉,还举着一把水果刀说要弄死那几个老家伙,把那几个爱摆谱的碎嘴子吓得上格子言家给格子言和他父母道歉。

那会儿他跟格子言还不熟,跟他要好的主要是深蓝小队那几个。

深蓝小队,其实就是深蓝科技家属院里小孩自己成立的一个小帮派,主要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义勇为保护动物,那时候进小队还要好几个人一块当面试官选拔呢。匡放瞧不上格子言,不让他进。格子言也没说过要进。

到现在,深蓝小队的队员都还在一块厮混着,只是彼此都心有灵犀不再提小时候那些中二的行为。太丢脸。

说回匡放手黑心狠的事迹,没个三天三夜说不完。

陈有德恨他,又杵他,所以这次呼朋唤友凑了二十来个人,势必要把匡放揍一顿狠的。

但匡放这狗东西,从不按套路出牌,打得过就跟你玩命打,打不过,扭头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陈有德一伙人追了三条街,愣是连衣角都没摸到,直到形成现在这样的僵局。

一个在上,一群在下。

下面的上不去,上面的死活不下来,还他妈跟逗狗一样逗他们。

“来啊来啊。”

陈有德往地上啐了口,“老子今天不弄死你,我不姓陈!”

“知道知道,你姓猪。”

陈有德气得头发冒烟,他踹了脚旁边的人,“都给我往上爬,往上跳!”

匡放眯起眼睛,抬手一棒子就把准备跳上来的男生给拍到了地上,他看着还是少年味的单薄,衬衫衣角扬起来,腰细韧,可下手却狠得吓人,带着把人脑袋给拍碎的架势。

这可激怒了底下的人,把人当猫狗一样逗呢,这能忍吗?指定不能!

二十来个人蜂拥着想去把匡放给扯下来,爬不上去,就搞一个人垫脚。

.

格子言从出租车上下来,他走到巷子口,身后站着深蓝小队几个气喘吁吁的队员。

他看见的就是神似打地鼠的这么一幕。

匡放敲得兴起,噼里啪啦的,哀嚎声遍起。少年眼睛都敲红了。

赵想成撕心裂肺地喊了声:“放哥——哥——哥!”

匡放手里的棍子正举在半空中,一凝,缓缓抬头,看见了站在巷子口的几个人,尤其是看见了格子言冷冷淡淡地站在远处,他嘴张开,“我c……”

没草出一句完整的话,下面的人已经趁他走神,一把拉住他裤脚,直接把他拽了下来。

少年扎扎实实摔在地上,头磕着了,抱着头半天缓不过来,“等……等等,老子说等等你们听不见?等我站起来。”他疼得呲牙咧嘴,还不忘怒吼,“你们他妈的把格子言带来干嘛?!”

赵想成见匡放挨揍,仰天长啸给自己加了把油才往那头冲,一边冲一边喊,“他不来,你肯定得跟他们这群杂种死干!我们要速战速决!”

格子言身边的几个人都擦身而过冲去帮匡放打架了,夏娅虽然是个女生,但她从不按照社会上对女生的刻板印象生活。

她打架是里头除匡放和路子阳以外最狠的,虽然狠辣排第三,可她手法之下流,能排第一。

“哎哟喂谁掏我屁股?!”

“夏娅你能不能搞点上台面……草,你再掐老子蛋试试!”

夏娅被一把抓住头发,她高但瘦,被拧着头往地上摁时,脖子上青筋暴起好几管,额头上冒出汗珠,她直接一口咬在男生大腿上,捏紧拳头猛锤人家肚子,“抓老娘头发,找死找死找死找死找死找死找死!”

对面人多,匡放这边虽说又不要命又不要脸,却还是逐渐开始落下风。

吴栋是个学霸,梦想是当一名为人民服务的科学家,他不好斗,但由于深蓝小队整天客观性的惹是生非,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他一身腱子肉也不是锻炼出来的,更不是做题得到的,而是被爸妈追着打,被老师追着打,被高一高二高三学长追着打,他常说,这样显得他很不学霸,很不为人民服务。

此刻的吴栋,气喘吁吁,眼镜早就不知道飞去了哪里,他抓住一个男生的领子把人丢了出去,后面一个人上来就给了他后背一脚,他踉跄着扑在地上,“无语无语,你们把我打死了,学校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竞赛谁去啊?!”

路子阳打架的路数都是跟匡放学来的,但他面硬心软,下不了手,就学不到匡放的精髓。

匡放一巴掌扇在人的脸上,能给对方把脸上咀嚼肌都给抽散咯。

少年衬衫被后面的人拉住,他回身一脚把人家踹飞一两米,攥着拳头继续面无表情地锤手里的人,打沙包一样。

陈有德从混乱中爬出来,他抹了把脸上的灰,眼神盯上了远处蹲着的格子言。

这群狗崽子的中心是两个,匡放算一个,格子言也是一个,这都是附中众所周知的。

格子言是正儿八经的好学生,学神,老师家长手心里的天使宝贝,女生们眼中的完美男友人设。这才初三呢,就已经呈现了所到之处花见花开车爆胎的趋势,等真长大了还得了。

但格子言又不常跟匡放他们鬼混,多半是个软蛋。陈有德反正是这么推断的。

陈有德跌跌撞撞地拾起墙边的一根棍子,拨开面前挡路的人,直接朝格子言跑了过去。

打蛇打七寸,格子言就是深蓝小队的七寸。

夏娅最先注意到陈有德的动态,她眼睛瞪大,被人偷袭踹倒都没放在心上,她喊得撕心裂肺,像一头哞哞惨叫的牛,“日啊!谁去救我们公主啊!”

吴栋、赵想成、路子阳不约而同看向格子言所在的方向,三人一同从对手手里挣扎起来,匡放最先挣脱。

匡放神色光速冷下来,不再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低头抄起一块砖就追了上去。

陈有德一边奔跑一边发出邪恶又得意的笑声,他见格子言蹲着完全没动,以为对方一定是被自己吓傻了。

“要怪就怪你兄弟爱惹事,受死吧…啊……”扬起棍子准备给格子言一击重棍的陈有德,僵化在半空中。

他眼珠转了转,额角滴下汗珠,却连一动都不敢动,咽口水就更不敢了。

蹲着的格子言懒洋洋地托着腮,表情跟之前看戏时相比没有任何变化,唯一有变的是他手里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把伸缩刀。刀尖正好抵在陈有德的喉结前方。

“离我远点,我有洁癖。”他清清爽爽的,不染凡尘气,像是刚从某个花店或者书店里出现,可眸光却比刀锋还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