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清衡在前面站了多久,更不知道清衡注视了他多久。
他僵在原地,身上的血滴答滴答,溅在地上。
“清衡,我——”
邬野话还没说完,清衡的剑,就径直刺来。
“你是银面魔尊。”
清衡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剑剑凌厉,直刺他的命门。
邬野:“……”
邬野更委屈了。
被儿子抓,被婆家打,现在还被老婆杀!
他这是做什么孽了!
他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干啊!
邬野委屈的要命,面对清衡的剑,他只能躲。
他一边躲,一边往无崖峰跑。
清衡:“?”
清衡看着他毫不犹豫冲向无崖峰的身影,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
很快。
邬野躲到了他跟清衡住的房间里。
清衡不想毁了房间,他站在门口,冷声呵斥:“出来!”
邬野坐在屋里的地板上,顶嘴道:“不出!”
清衡:“……”
清衡觉得银面魔尊,跟他想象中的有点出入。
两人隔着一扇门,诡异地对持了起来。
清衡跟刚才追邬野的长老们,想法一样。
他也是想抓到邬野,给儿子渡劫用。
邬野反手关着门,门其实他都没锁。
他坐在地板上,想想外头等着要抓他的一堆人,他拉拉着脸,低头抱紧了自己。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他喃喃着,不知道自己现在要怎么脱身了。
正独自嘀咕着,一道小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是在床上打坐修炼的明乔。
他看看闭着眼睛的儿子,在心头有了对策。
“清衡,你儿子在我手上。”
邬野对着门外的人说道:“为了你儿子的安全,你现在要乖乖听我的!”
邬野的话音落下,在门外的清衡,果然有了忌惮。
“你别碰我儿子。”
清衡站在门口,兴许是这个魔尊刚才表现的太古怪,让他虽有忌惮,心头却无一丝的恐惧。
甚至,他都不觉得危险。
他语气平静,跟门里的魔尊谈判道:“把我儿子送出来,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邬野:“!”
邬野还真有点心动。
但一瞬的心动过后,他恢复了理智。
他摇摇头,旋即又想到自己摇头了,清衡也看不到。
于是,他出声道:“我没什么想要的,我现在想休息休息。”
打架真的太累了。
而且,他被打的太疼了。
他现在就想好好休息一下。
清衡答应了他想休息的要求。
两个人之间没了话,邬野没劲儿冲清衡嚷嚷。
他挪到床边,没上床。
清衡有洁癖,爱干净,他身上这样子,上床了要挨骂。
“臭儿子。”
邬野看着在床上打坐的儿子,哼哼了声:“这聪明劲儿,你到底随谁了。”
邬野是个很自恋的主儿。
可儿子这聪明的小脑袋瓜,他觉得好像不是遗传了自己。
自己这个当爹的,有时候都没有儿子机灵。
“也不随你娘亲啊,你娘亲也挺好哄的。”
“你该不会是隔代遗传吧?随你外公了还是外婆了?”
邬野自言自语着,他自言自语了半天,也的确是乏了。
房间里隔出来了一个小套间,这还是邬野专门隔出来的。
大人带小孩儿睡觉,夜里想过点夜生活,总得避避小孩儿。
邬野提出来要隔套间时,清衡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清衡想当然的没同意。
不过,邬野把套间隔好了,也没被拆掉。
这会儿他躺在自己隔出来的套间里,闭着眼睛,默默睡着。
门外。
清衡看见了走过来的游轻。
“乔乔真在房间里?”
“在,他在房间里修炼。”
游轻站到了清衡的旁边,跟清衡说话道:“我看见了,我看见魔尊进去了。”
“小游。”
清衡垂眸,看见游轻的小脸上,也没半点担心和紧张。
这更不对劲了。
他问道:“你跟魔尊这些天接触过,你觉得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
游轻迟疑了下,回道:“他对乔乔特别好,他把天魔笼,都送给了乔乔。”
“天魔笼是历代魔尊的私有物,乔乔不是魔,更没有魔尊血统,他打不开天魔笼。”
游轻:“是吗?”
游轻说道:“反正,他送给乔乔了。”
一大一小在门口说着天魔笼,说着明乔。
而屋子里,打坐修炼了许久的明乔,也挣开了眼。
他虽然很天才,但越到后期越难修,他也不可能几个时辰就突破。
上次跟师兄在外面,他是修炼了好些天才突破的!
此次,他也是把自己体内的金丹,给修的更结实了些。
修炼完,明乔看看床边,他看见了床下的血。
这些血,让他的小眉头都拧了起来。
他把天魔笼拽出来,奶音不高兴。
“食心魔,你是不是撞笼子,撞出血了?”
明乔没娘亲和舅舅那么洁癖,不过他也记挂着娘亲不喜欢地上脏脏的。
他站起来,把笼子打开了一点儿,去检查食心魔的情况。
天魔笼里,还有一重枷锁。
食心魔跑不出来。
明乔探着脑袋,看了半天,呆住了:“你没有流血呀。”
食心魔没有流血,地板上的伤口是谁的?
被困在天魔笼里的食心魔,眼睛红的吓人。
他在笼子里等着,想等一个临天宗的弟子或者长老,亦或者是掌门。
他准备把莫虚给卖了。
可等了半天,他只等来了这么个小烦人精。
看着探头探脑的小烦人精,食心魔原本想吓唬他,或者让他滚,但突然——
食心魔盯着他打开笼子的小手,笑出了声。
“魔。”
“你是魔。”
食心魔像是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看着明乔,笑的癫狂:“怪不得魔尊为了你,要把我抓起来,他甚至还想杀了我。”
“原来,你是魔尊的儿子!”
“太好玩了,临天宗上下这么维护的小弟子,是魔尊的儿子!”
“这件事如果传扬出去,临天宗多年声誉,都要毁之一旦!”
明乔:“……”
明乔听他说这些话,像在听什么傻话。
“我不是魔尊的儿子,我抓到了魔尊,所以这个笼子,我才可以打开。”
“不可能。”
食心魔笑的张狂,他语气无比笃定:“只有魔尊的血统,才可以打开天魔笼。”
“你是魔尊的儿子,这绝对不假。”
天魔笼的声音,是传不到外面的。
只有距离天魔笼极近的距离,近到只有一步之距,才能听见声音。
所以,明乔跟食心魔的声音,是从明乔跌了个屁股墩儿,小身子往后撤的有点远,他的声音,才被邬野给听见的。
邬野刚坐起来就,听见了一道崩溃的小奶音。
“你骗人,我爹爹才不是魔尊呢!”
“我爹爹有名字,他叫邬野!”
明乔崩溃的小奶音,落在邬野的耳朵里,让邬野心都揪了起来。
他再顾不上别的,只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他把天魔笼关上,然后一掌把食心魔打到不能再逼逼叨叨。
打完了食心魔,关完了笼子,他背对着儿子,僵着身形,不敢转过去。
明乔:“???”
明乔看到从里间冲过来的魔尊,小脸都震惊了。
他仰着脸,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魔尊的身影。
半晌。
他红了眼圈,奶音里憋着哭腔,说道:“你转过来。”
邬野不敢转。
“转过来呀!”
明乔的小奶音都飙高了,他又气又急,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邬野听出儿子是急眼了。
他僵着身子,慢慢转了过去。
明乔看看他脸上的面具,看了几秒,从旁边搬了个凳子。
他踩上凳子,踮着脚,去够这面他看了好几天的面具。
小家伙个子太小,就算踩了板凳,也够不到邬野的脸。
还是邬野自己弯了腰,认命地让他把小手伸过来。
银色面具被摘掉。
明乔看见了面具底下熟悉的俊脸。
他盯着这张俊脸,盯着盯着,小嘴一瘪。
“儿子,别哭啊。”
邬野看到儿子吧嗒吧嗒掉下来的眼泪珠子,心疼坏了:“爹爹不是故意瞒着你的,爹爹就是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
“乖儿子,都是爹爹的错。”
邬野抱起伤心的儿子,大手给他擦着眼泪,嘴里也一个劲儿的哄着。
“爹爹给你赔罪,你不哭了好不好?”
邬野一边求原谅,一边给自己澄清。
“爹爹虽然是魔尊,但爹爹一件坏事没做过!”
“爹爹发誓!”
“小话本里说,你可坏可坏了。”
“小话本冤枉我,我一点都不坏。”
邬野嘴皮子都要磨秃噜皮了,才勉强让儿子的眼泪珠子少掉一点儿。
他们俩正在屋子里说着话。
门外,清衡的声音再次响起:“魔尊,你休息够了么?休息够了,就把我儿子送出来。”
一听见清衡的声音,邬野肉眼可见的更加急躁。
“儿子,爹求你了,替爹先瞒着你娘!”
“这事儿得慢慢跟他说,要不然他急怒之下,说不定就要给你换个爹了。”
“你也不想有后爹吧!”
邬野给儿子说着利害关系后,说完后,他双手拱拳,直接求起了儿子。
“只要这次帮爹瞒一回,以后你给我爹都行!”
明乔:“……”
明乔被爹爹的胡言乱语,口不择言,都给听懵了。
他小脸上还挂着泪水,小手拼命甩着。
“我是儿子呀!”
他不要跟爹爹换儿子当!
父子俩还在极限拉扯,门外的脚步声直接逼近了。
邬野大手一捞,把面具给捞了起来,重新戴上。
几乎是在他重新戴好面具的瞬间,清衡把门给推开了。
门开,明乔看看门口的娘亲,再看看身旁的爹爹。
他这么聪明一只崽,都难得脑袋宕机了。
“娘,娘亲呀。”
他张了张嘴巴,呆呆叫道。
清衡看着屋子里的一大一小挨着的画面,跟他在外面时料想的一样。
这个魔尊,没伤乔乔。
但乔乔哭了。
“过来。”
清衡对着明乔说道。
明乔朝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了爹爹。
邬野这会儿脑袋瓜子也在猛转。
“你得收留我。”
邬野临时扯出一个理由来:“你儿子中了我下的蛊,接下来你得收留我,不能让人抓我,要不然,我不给你儿子解蛊。”
清衡看看儿子紧张的小脸,淡声道:“行。”
他答应得太快,快让邬野心头不祥的预感,都更强了。
两个大人,外加门里门外两个小孩儿。
大大小小四个人,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邬野顺利留了下来。
明乔也是才发现,邬野身上留了很多的伤。
临天宗是仙门之首,更是魔的天敌。他们给邬野留的伤,自愈起来有点困难。
明乔刚开始还崩溃生气,现在看到爹爹身上的血口子,他吸了吸鼻子,心疼了。
在看到邬野连药都没伤,就粗鲁的给自己包扎伤口时,贴在清衡跟前的明乔,彻底坐不住了。
“不能直接包。”
他迈着小短腿,几步走过去:“要上药!”
他把储物环里的伤药拿出来,撒在了邬野的伤口上。
邬野像是很疼,疼到嘶嘶的直吸凉气。
他嘶一声,明乔的小胖手就抖一下。
抖着抖着,明乔的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娘亲,你来给他擦点药呀。”
明乔没忘了爹爹的请求,泪眼汪汪地替爹爹隐瞒着身份:“他不是坏魔尊。”
他是爹爹。
这几个字,明乔没说。
清衡扫了一眼伤口,淡声道:“不用上药,一样能好。”
“乔乔,你不是还要修炼么?去修炼。”
“我晚点再修。”
如今屋子里的情况,让明乔很不放心。
他都不敢走出屋子去隔壁找果果哥哥。
时间一点点的耗着。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黑透了。
游轻走进来,牵着明乔去吃了个饭,又去隔壁看了会儿白果。
他们去的时候,白果又在睡觉。
所以,明乔没能跟白果说上话。
在外面晃了一圈,入夜,明乔也不去游轻或者白果的房间里去睡了。
他睡在房间的床上,跟清衡睡在一起。
“娘亲,他,他睡在哪儿呀?”
穿着睡衣的明乔,小手指了指邬野。
清衡看都没看屋里的另一个人,他随口道:“你想让他睡哪儿?”
明乔当然是想让爹爹睡床。
可看一眼娘亲的脸色,他没敢说。
他丢了一床被子下去,奶音弱弱道:“睡地上,盖被被。”
明乔丢完了被子,小身子往后一躺,乖乖睡到了自己的被窝里。
“娘亲。”
他眨了眨眼睛,奶音软软的:“来睡觉呀,讲故事。”
“嗯。”
清衡躺了回去,他搂着怀里肉乎乎的崽,低头给他讲起了故事。
今晚的睡前故事,不是特别温馨。
故事里的主角是只猪,撒谎骗人,最后导致自己被屠夫给抓走了。
清衡讲的猪,是头大猪。
明乔听着,却觉得自己就是头小猪。
一头骗娘亲的小猪。
清衡的故事讲完,代入了小猪的明乔,焦虑地睡着了。
他睡前还挺乖,靠在清衡的怀里,两只小手抓着清衡的衣服。
一睡着,他就自个儿滚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里总被蹬到墙角,明乔现在自己睡觉,也会主动往墙角滚了。
滚的贴着墙角,他能睡稳好一会。
床是靠着窗的。
窗外有柔和皎洁的月光,似有若无的渗进来。
邬野在床底下还没睡。
他目光直直地看着清衡的背影,一点睡意都没有。
明乔的小呼噜声,在房间里响着。
邬野听着小呼噜声,他轻声叫起了疼。
“清衡仙君,我身上疼。”
“你们门里的长老,下手也忒黑了,他们差点把我打死。”
“我又流血了。”
邬野不但叫疼,他还自己亲手把自己的伤口撕开,好让血气能散出来。
他就这么一直流着血,没有半点自己处理的意思。
背对着他睡的清衡,闭着眼睛,没回头。
就这么过了片刻,清衡吐出了两个字——
“难闻。”
清衡这两个字说完,邬野看看自己流血的伤口,撇撇嘴,终于把血给止住了。
他把伤口随便处理了下,然后,又开始小声嚷嚷。
“地板好硬,睡不着。”
“硌着我伤口了,我伤口又裂了。”
“清衡仙君,你怎么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人人都说你心善,我在你面前这么惨,你都不理我。”
“我只对人心善。”
清衡声线冷淡:“对魔,我从来都没善心。”
“你怎么这么歧视魔啊,魔也分好坏的。”
“魔是分好坏,但我不信魔尊是好的。”
清衡这话说的,让邬野噎了噎。
邬野没犯过什么无恶不赦的罪行,但他也的确不是个好人。
他一个孤儿,要真做什么好人,怕是连长大都艰难。
“魔尊是不好,可魔尊也有心。”
邬野坐在地上,盯着清衡的后背,他轻声问道:“你信不信魔尊的心?”
清衡没回答。
邬野耐心等了一会儿,等到最后,他长叹了一口气。
“魔尊想做好人,你不给机会。既然这样,魔尊就不想做好人了。”
清衡:“?”
清衡:“什么?”
清衡意识到不对,想起身,但下一秒,他的背上已经贴上来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邬野太久没抱到清衡了。
在这样的夜晚,他根本不可能把持得住。
他翻身上床,把清衡整个搂进怀里。
“清衡仙君,都说你怜悯众生,今天,你也怜悯怜悯我这个可怜的魔。”
“我心上人不想要我了,我现在很害怕。”
邬野低语着,语调放的轻缓,但他的手,却攥的很紧。
“滚。”
清衡猛地往后拍去,强行让自己的身子和身后的人分开了些许。
他抽出掌心剑来,抵住邬野的胸口。
“从我床上下去。”
邬野不下。
他戴着银面面具,身子没有半点犹豫的往前倾了倾。
在剑尖刺入身体的刹那,他咬上了清衡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