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野脸上虽然带着笑,但谢清昀总觉得他的笑碍眼极了。
在邬野“哇哦”完了后,谢清昀冷冷注视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被娘亲接在怀里的明乔,都在招着小手叫爹爹了,邬野还没说出什么关于白果的事。
“你耍我?”
谢清昀不耐的问出了声。
邬野听见儿子叫爹,他挑了挑眉,在大舅哥和儿子之间,他果断选择回去陪儿子。
“我可没耍你。”
邬野笑着道:“白果的事,我刚告诉你了啊。”
“你就是那个被人救了,还不认账,再见面还对人很坏的当事人哦。”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去陪我家小老虎玩儿。”
邬野丢下一个对谢清昀而言,无异于重磅炸弹的消息后,溜溜达达的回到了儿子身旁。
“爹爹,抱!”
小老虎张着爪爪,让爹爹抱着自己丢高高。
这游戏是明乔最爱玩儿的了。
清衡觉着危险,不是很赞成让他玩儿。
“你丢几下就行了,别总这么丢。”
“我能接得住。”
“我知道你能接得住,我是怕他玩的太疯。”
对明乔的小身子,清衡总是担忧的多。
邬野被清衡这么一提醒,笑了笑,手上没再丢崽,而是换了别的玩法。
去无尽野的路,有点远。
赶路赶到一旁,明乔就有点没精神了。
要抵达无尽野,需要穿过一片深林,一片湖泊,以及一片沙漠。
这条路线,基本没什么人走。
可画九在回灵珠里交谈的凶手,身处无尽野。所以,不管这路有多难走,他们都必须走。
看着有点蔫的崽,清衡皱着眉,轻声跟邬野商量道:“下回再出远门,还是把他放在随意派,或者临天宗吧。”
他们大人不怕长时间赶路,小孩子却不一定能受得住。
邬野点点头,同意道:“行。”
“不要。”
听到了爹爹娘亲说话的明乔,摇摇小脑袋,还不乐意了。
他小胖手抓着爹爹的手晃了晃,要求道:“爹爹娘亲出门,带着乔乔。”
他想跟着爹爹娘亲,他不怕辛苦。
清衡摸摸他的小脸,没表态。
一家三口在说话,后面的谢清昀,状态肉眼可见的不是太好。
自从邬野欠嗖嗖地去问了个问题后,谢清昀整个人就不太对劲儿了。
清衡对此还问了声,在得知缘由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想跟谢清昀聊聊,但谢清昀却没跟他聊。
“娘亲。”
还在求个不停的崽,见爹爹娘亲都不想带他,他还拍着小胸脯,急急的证明着自己现在的身体可健康了。
“我好几天没有咳嗽了!”
“也没有吐呀!”
“我,我好啦!”
自己给自己开着虚假健康证明的崽,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小眼神飘忽,明显有点心虚。
清衡还想再说点什么,邬野被儿子给搅的心软了。
“清衡,儿子不想离开我们。”
邬野碰了碰清衡的胳膊,小小声地道:“还是带着儿子吧,不然留他一个人,怪可怜的。”
父子俩全都眼巴巴地瞅着自己,清衡被他们瞅着,心头只余无奈。
一行人途径的深林,还算好过。
在深林里,他们还搭了临时的住处,住了一夜。
大人们忙活着烧火做饭,煮药。
他们不需要吃饭,但明乔需要。
明乔一个人坐在溪水边的石头上,看着是自己在跟自己玩儿,实则他在认真养小草。
他给小草浇了水,还时不时晒晒太阳。
好几天都无声无息没有动静的小草,在他认认真真的照料下,今天小叶子都舒展了些。
“果果哥哥,你要好好恢复呀。”
叶子刚舒展了一点儿的小草,想出来继续给明乔调理身子。
明乔没要。
他板着小脸,奶音严肃的批评着小草:“果果哥哥,你这样很不对的。”
“你自己都还没有好,怎么就想着给别人治病呢?”
“你不需要这样做的。”
“你要先考虑自己,再考虑别人呀!”
明乔其实不是个自私自利的崽崽,他的心软软的,看见了可怜的人都会帮一帮的。
但他做好事的前提,是他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他严肃的小奶音,把小草训的一愣一愣的。
在训了小半天后,明乔还干脆把自家舅舅的事,也拎出来说了。
“舅舅对你不好,你不要再对他好了。”
“你要对自个儿好一点呀。”
“他,对我,好。”
安静听训的小草,在提到谢清昀时,又跟先前一样,磕磕绊绊地替谢清昀澄清着。
他翻来覆去,说的都是谢清昀曾经对他的好。
明乔听得小胖脸皱作一团。
“果果哥哥!”
他奶音里满是心疼:“你不能总是想着以前呀!”
“他现在对你不好了,你也不要对他好。”
明乔的洗脑小课堂,每日一上。
他不但自己给储物环里种着的小草上课,他还把爹爹给自己讲的睡前故事,换成了情感小故事。
这些情感小故事,全部都是讲故事主角爱恨分明,对变心的旧人果断抛弃的事。
邬野自己也讲的懵懵的。
他完全不知道自家这么小的儿子,怎么突然爱听这个了。
在明乔的日日洗脑下,小草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从深进离开,他们要过湖泊。
也就是在湖边儿,邬野下去给儿子抓鱼炖汤,清衡在安静入定修炼。
谢清昀走了过来。
谢清昀连着几日,都沉默寡言的。
他面色沉沉,浑身都仿佛笼罩在阴郁气息之中。
邬野瞅他这样,都消消停停的没去招惹他。
明乔见他过来,小身子一下站了起来。
一大一小默默对视。
明乔想继续记仇的,可看着这样的舅舅,他凶巴巴的小脸,慢慢也不凶了。
“乔乔。”
谢清昀哑声叫道:“过来。”
明乔:“……”
明乔不受控的迈着小短腿走了过去。
谢清昀看着赶路赶的小脸没以前红润的崽,蹲下来,抱了抱。
这一抱,明乔能感受到他身上很冰很冰。
“你,你生病了吗?”
这么冰的温度,明乔觉得好像是生病了。
谢清昀没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用额头抵了抵明乔的额头,然后,低低道:“乔乔,对不起。”
明乔:“啊?”
谢清昀不止身上冰,嗓音也哑的不太正常。
他搂着明乔的小身子,说着迟来的道歉。
“是我错了。”
“如果乔乔是妖怪,我也一样会疼爱你。”
“不管你是什么,我都会爱你。”
他说完了对明乔的道歉,又垂眸说起了白果。
“是我告诉白果的,我说我讨厌妖。”
邬野的嘴虽然损,但也亏得他这张嘴,让谢清昀彻底明白了,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荒唐事。
原来让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的记忆,是跟白果一起度过的。
原来,让他午夜梦回,不止一次想起来的模糊身影,是属于白果。
怪不得白果会对自己这样好。
怪不得自己怎么赶,都赶不走这只要来给他治伤的小妖怪。
想到被自己一次次驱赶,又一次次靠近的小妖怪,谢清昀的眼睛都是猩红的。
他说:“舅舅后悔了。”
他不该对小妖怪这么坏的。
明乔听着舅舅的认错,小耳朵都竖了起来。
他两只小手搭在舅舅的肩膀上,小脑袋歪了歪。
舅舅低着头,他有点看不见舅舅的脸。
“舅舅,你哭辣?”
“没有。”
“唔,你眼睛红红的。”
小孩子才不管大人嘴硬,歪着脑袋的小孩子,这会儿正在凑着小脸,找着舅舅哭了的证据。
谢清昀过来道歉时,人还很消沉。
如今,他被一张小脸凑的近近的看着,消沉的情绪都愣是散了些。
舅甥俩面对面的挨着,明乔看着舅舅的难过样,他是一点儿没心疼。
他想想还种在土里的小草,心里硬硬哒。
“你现在才知道后悔。”
明乔的小胖手再次叉腰,奶音很大声:“我都跟你说很多次了,要对果果哥哥好。”
“是我的错,没听乔乔的话。”
如今知道后悔了的男人,认起错来,终于不嘴硬了。
他不嘴硬了,也有点晚了。
明乔还是不想把果果哥哥还给他。
“哼。”
小胖手叉腰的崽,扬着圆润的下巴,在听了会儿认错后,给舅舅布置了新任务。
“你要给果果哥哥写道歉信。”
明乔听爹爹说过道歉信。
父子俩住一块儿的时候,邬野跟明乔提过一嘴,自己惹了阿衡,为哄阿衡原谅,他写了不少道歉信。
眼下,爹爹写过的道歉信,明乔交给舅舅写了。
“你每天都要写一个,交给我。”
“好。”
谢清昀答应的很快。
他答应完,一双还红着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明乔:“乔乔,我的道歉信,白果会看到吗?”
明乔:“……”
明乔差点没管住嘴巴。
他小手啪叽捂住嘴,圆眼睛瞪着舅舅。
“我不告诉你!”
谢清昀:“……”
谢清昀的脸色,忽地舒展了些。
他点头:“好,乔乔不告诉我。”
“我现在就去写,写完了给你。”
谢清昀说着,就起身去一旁写他的道歉信了。
明乔瞅瞅打坐的娘亲,捞鱼的爹爹,还有写信的舅舅。
他摸摸储物环,躲到树后面,去给果果哥哥上今天的洗脑课了。
“舅舅说他知道错了。”
“但还不可以原谅!”
明乔可有原则了:“他认错了,不是说你就要原谅了。”
“这是两件事。”
明乔人小,事情还拎的挺清。
有他天天雷打不动的给小草上课,截至目前为止,小草也跟没以前一样,会磕磕绊绊地继续替谢清昀说话了。
明乔的洗脑小课堂上完,邬野的鱼也捞上来了。
这没人捕捞过的湖泊,里头竟还藏着几米大的恶鱼。
邬野没防备,在捞小鱼的时候,险些被这恶鱼给咬住。
他人没被咬住,但衣服被咬破了。
邬野都快要气死了。
他劈死了恶鱼,拎着小鱼,骂骂咧咧的上了岸。
“我这衣服才穿了两年!”
邬野小时候穷惯了,后来有钱了也不舍得花。
他只舍得给清衡还有儿子花钱,对他自己,他还是抠抠搜搜的。
现在无端被毁了件好衣服,可想而知,邬野有多生气。
他把小鱼炖上,坐到清衡身旁,把外衣脱了检查。
衣服破口太大,不是很好缝。
研究了半天,邬野也没研究出来怎么补,他只能气闷地把衣服收了起来,重新换了件衣服穿。
明乔看爹爹衣服破了都不舍得丢,他凑过来,贴了贴爹爹的俊脸。
“爹爹,等乔乔长大了,给你好多好多新衣服。”
儿子画的饼,又大又好吃。
邬野看看儿子的小脸,黑着的俊脸,总算有了笑模样。
“好嘞,爹爹等着乔乔长大。”
邬野笑着把儿子抱到腿上,畅想起了儿子长大的模样。
“我的乔乔长大了,肯定也和你娘亲一样好看。”
“到时候,爹爹还得守着你。”
邬野说着说着,笑容忽地淡了下来。
明乔的长相随了清衡,而清衡有多招认觊觎,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这样一推,等乔乔长大了,岂不是也会像清衡一样……
这不成。
邬野绷着脸想,他的宝贝乔乔要是万一遇到他这样的人,可怎么办。
这很不秒。
邬野想七想八的,差点没把自己给整抑郁。
等清衡醒过来,看他拉拉着脸,还以为他又去跟谢清昀撩闲受挫了。
谢清昀的道歉信写到第三天时,他们抵达了沙漠。
写到第五天时,他们穿过沙漠,抵达了无尽野。
无尽野零零散散坐落着一些石头建筑。
画九的回灵珠上,记载的画面,就是在这样的石头建筑里。
这一路赶来,沿途气候差的太大。
他们从极度湿润的气候地,毫无过渡地来到极度干旱的气候地。
这干湿交错,明乔的咳嗽又犯了。
邬野临时做了个小斗篷,给他穿上。
小斗篷从头罩到脚,能防一防风沙。
明乔穿着小斗篷,趴在爹爹怀里,时不时的咳一声,他咳嗽的声音努力压得小小的。
可在场的几个大人,还是听的心焦。
大人们不约而同的加快了寻找的速度。
他们比对着回灵珠里出现的建筑,去确认着。
终于,在找了一天一夜后,他们找到了出现在回灵珠里的那栋建筑。
在里面,他们发现了那个凶手的痕迹。
“他在这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谢清昀没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他对杀了谢家的凶手,恨到了骨子里。
清衡也一样。
他们此行过来,做好了和凶手一战的准备。
能屠了谢家满门的凶手,实力绝不在他们之下。
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要和凶手一战。
清衡还提前跟邬野说了——
若他输了,或者死了,以后乔乔就交给他了。
邬野听见这话时,并没正面回答他。
邬野只说:“没人能杀你。”
“想杀你的人,得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大人们的紧张气息,在尽力掩饰着不传递给明乔。
可明乔很敏感,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他感受到了,也做不了什么。
他只能小手紧紧的拉着爹爹娘亲,再时不时的看看舅舅。
这几个大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亲人了。
他一个都不能失去。
“莫虚。”
在一点点的寻究中,谢清昀找到了这人的名字。
他于这建筑之中,留了一条密道,在密道之中,他刻了一些东西。
他还署了名,名为莫虚。
清衡看着墙壁上刻的绘画文字,看着看着,他出了声:“这上面,是他的生平记录。”
“他于百年前,从苍玄大陆飞升至天钧界……后又从天钧界而返,目的是完成一桩任务。”
清衡看到这里,心头发凉。
毫无疑问,莫虚领的任务,就是屠戮谢家。
可他们谢家做了什么,要招致这么大的灾祸?
还有,他们的仇人,是百年前就飞升的大能。
而他,连飞升都做不到。
他要怎么报仇?
清衡定定地盯着墙,直到,自家崽的又一声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