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乔乔,乔乔。”

门外的声音愈发清晰了,伴随着敲门的动作,对方温柔的调子如蛊惑似的,不止叫他的名字,还承诺了别的。

“你来呀,我带你去找清衡仙君。”

明乔听着清衡仙君两个字,下意识地就要爬下床。

他的小胖手摁在了百玉的胳膊上,目光也落到了百玉还在睡的脸上。

看到百玉,明乔的小脑袋瓜,忽地清醒了几分。

他看看门,又看看百玉。

几秒钟后,他的小胖手攥成拳头,对着脑袋瓜捶了捶。

“不开门。”

明乔捶着脑袋瓜,小声道:“爹爹不让开门。”

爹爹说过,不要给不认识的陌生人开门。

记着爹爹话的明乔,小身子往后一仰,又躺到了床上。

“乔乔,机会只有一次……你现在不出来,就再也见不到清衡仙君了。”

“啊,我看见清衡仙君了,你像极了清衡仙君的崽崽。”

明乔晚上问临天宗弟子的问题,在临天宗弟子那儿碰了壁。

而门外的人,给出了一个明乔想要听到的回答。

他再次坐了起来。

盯着黑暗中门的方向,明乔的小包子脸一点点紧绷起来。

“师兄!”

他出声了,他摇着百玉的胳膊,要把百玉叫起来:“有人喊乔乔!”

他摇的很用力,可平日里夜里警醒的百玉,这回怎么都醒不过来。

“师兄,醒醒!”

明乔看着摇不醒的师兄,越发觉得不对劲儿。

门口的动静越来越大,原本温柔叫着明乔的那道声音,也慢慢变了腔调。

“出来,听话啊,乔乔,哥哥带你出去玩儿,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门剧烈晃动起来,隐约间,明乔觉得对方好像在撬门。

他吓住了。

他不知道房间的门结不结实,所以,尽管很恐惧,他还是打着哆嗦,爬下床,用桌子抵住了门。

把门抵住,窗户关死,明乔闭上眼睛,抱住百玉,打定了主意不吭声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抵着门的桌子都随着门的颤抖,大力晃动起来。

就在明乔觉得桌子要被撅翻时,一道含怒的女声,骤然打断门口诡异的腔调。

“幻海哭音术,你是魔修黄鬼!”

含怒的女声落下,剑出鞘的声音响起。

剑出,一剑劈夜,白昼速来。

又一剑,荡平幻音,清明复还。

第三剑,是为攻击。

连着三剑,让床上的明乔重新睁开了眼睛,他呆呆看着窗外的白光,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夜里还是白天。

先前叫不醒的百玉,也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他坐起来后,差点脱口而出句脏话。

幸好明乔的小脸及时凑了过来,这才让他把脏话给咽了回去。

“是绿衡在外面。”

百玉对绿衡的招式很熟悉,他在认出绿衡的同时,也敏锐意识到自己方才睡那么沉,怕是中了招。

他把明乔抱起来,仔细检查了下,喃喃道:“还好还好,你没事。”

百玉一醒,明乔就不害怕了。

他小手搂着百玉的脖子,软软问道:“师兄,可以去外面吗?”

他想看看外面的绿衡。

“外面危险。”

百玉说着外面危险,但人已经穿衣站到了地上,他交代道:“乔乔,师兄去帮绿衡,你乖乖的,一定不要乱跑。”

外面只有绿衡一人,若是绿衡不敌,他的乔乔一样会危险!

所以,安全起见,他要和绿衡联手退敌。

明乔听着百玉的叮嘱,老老实实地点了头:“好呀,乔乔不跑。”

“嗯!我们乔乔最乖了。”

百玉说完,把明乔放到床上,然后把莫繁的一堆符纸,都堆在了明乔跟前。

除此之外,他还设了一个简单的保护阵法。

做完这些,他推门出去。

在门开的瞬间,明乔看见了外面的绿衡仙子。

绿衡仙子身着素衣,长发被支素簪挽起,整个人清丽脱俗,让人过目不忘。

明乔眼也不眨地盯着绿衡的脸,他盯完绿衡的脸,还伸出小手,把大师兄给他做的小镜子拿了出来照照。

镜子里的小脸,嫩嫩的,下巴圆润,跟绿衡秀美的瓜子脸不一样。

眼睛,鼻子,似乎都不像。

明乔拿着镜子,漂亮的小脸蛋微微皱了皱。

就在他要继续照镜子时,门外的魔修黄鬼,宽大的衣袍猛地一抖。

下一秒,从他衣袍中抖落出来了个孩童。

孩童六七岁大小,扎着丸子头,在地上滚落两圈,撞开了屋门,滚到了屋子里。

他耸着肩膀大哭,哭声一抽一抽的,像是在极度恐惧。

明乔看着大哭的孩童,收起小镜子,去哄对方:“你不要哭了呀,我师兄在打坏人了。”

孩童依旧大哭,不知道是不是哭的太狠,他身子往旁一栽,倒到了地上。

明乔看他倒下来,以为他跟自己从前一样,是哭昏过去了。

这种情况,要抓紧时间给顺顺气的。

“师兄!”

明乔站起来,不是自己去急救,而是叫大人。

他叫大人的声音还没落下,地上的孩童就翻身起来了,孩童看向床铺,露出了整张脸。

那是张苍老遍布疤痕的脸!

百玉和绿衡被黄鬼缠着,根本无瑕再去拦那个孩童。

“乔乔,拿符丢他!!!”

百玉虽没看清孩童的脸,但也凭着本能知道这其中有诈,他怒吼出声:“不要让他靠近你!”

明乔听话的拿符去丢这个长着老人脸的孩童。

符纸一张张丢出去,老人脸的孩童却丝毫无惧。

他狞笑着,白骨般的双手,抓向了明乔。

明乔从没见过这么丑的脸,以及这么渗人的白骨双手。

他一张符都没有了,小嗓音颤巍巍的去叫百玉:“师兄,乔乔怕!”

明乔颤抖的小嗓音传到百玉耳朵里,百玉的心都揪疼。他结印引雷,恨不得当场拿雷砸死黄鬼。

黄鬼是百魔谱上排名极靠前的魔修,百玉和绿衡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而且,黄鬼展现出来的实力,似乎比从前要强盛很多!

“绿衡,牵制住他!”

百玉一个侧身,把黄鬼交给绿衡,自己则是一个火决,击向了背对着他的孩童。

他没看见孩童的脸,但看见了孩童伸出去的白骨双手!

火决叠加电决,击中孩童的后背。

闷哼声响起,孩童转过脸,露出了让百玉震惊的脸。

“公孙恶!”

三十年前,残害无数孩童以全自己修炼之法的魔头公孙恶!

百玉在百魔谱上见过这个排行第八的魔头,他当年恶行暴露,被清衡仙君斩杀于青海。

可现在,他怎么会死而复生?!

看到这魔头距离自己的崽这么近,百玉的心都凉了。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临天宗的弟子在这里,这魔头也不收手了。

敢情这魔头就是个惯犯,他根本不怵临天宗的普通弟子!

“公孙恶,你要抓就抓我,我不反抗。”

百玉喉结滚动了下,他死死盯着公孙恶,哑声道:“你别碰他,他就是个生病的小孩儿,对你没什么用。”

公孙恶要抓的,都是有灵力的孩子。

百玉没给明乔测过灵力,在他眼里,明乔别说修炼了,就是普通的生活也不一定熬的住。

“你抓我,我——”

“我可不要你这等大人。”

公孙恶打断了百玉的话,他丑陋扭曲的脸上,笑容可怖:“这孩子的眼睛,像极了清衡,我可真是喜欢极了。”

清衡是公孙恶恨之入骨的仇人。

如今,他觉得明乔像清衡,可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百玉焦心如焚,再顾不得和他周旋,出手结印。

公孙恶看着他,眼神里只有嘲弄。

“想杀我,你以为你是清衡么?”

“哈哈哈,告诉清衡,青海之仇,我公孙恶来日必报!”

公孙恶大笑着,抓起床上的崽,无视崽崽四周阵法亮起的光芒,翻窗而出。

他活了上百年,单是成名的年岁,就大了百玉几轮。

百玉纵善术法,也做不到如清衡似的,将人留下。

明乔被带离房间,和绿衡缠斗的黄鬼,倒是不如公孙恶厉害,他被绿衡和百玉打的吐血,堪堪逃走。

两个魔头消失,百玉铁青着脸色,转身去寻临天宗弟子。

临天宗弟子在外头巡城,也发现了客栈的异常,他们往回赶时,刚好碰见找他们的百玉。

“把清衡找来。”

百玉强压着翻涌的情绪,一字一顿道:“公孙恶复活了,他抓走了我的乔乔。”

“他说,我的乔乔像极了清衡。”

百玉的话,如惊雷般炸在几人心头。

尤其是最后一句,让杨俭的脸都白了白。

“怎么会是公孙恶?!”

杨俭想想前不久刚见过的小不点,又想想恶名昭著的公孙恶,他的脑袋都嗡嗡的。

完了。

小不点像他们仙君,怕是凶多吉少!

“清,清衡仙君闭关了……”

杨俭白着脸说道,在百玉要吃人的脸色下,他打了个顿,灵光乍现的想起了一个人。

“对了,谢清昀在!他在这里!”

“我有清衡仙君的一纸传音,可传给谢清昀,让他去找小不点。”

谢清昀是清衡的兄长,前者不入任何门派,连临天宗都不乐意去。

谢清昀和清衡虽是亲兄弟,但因着多年前谢家满门的死亡,兄弟感情也出了问题。

他们说是兄弟,其冷淡程度跟陌生人差不多。

杨俭这一纸传音,也不知能不能让谢清昀管下此事。

“好了,我传音给了谢清昀。”

杨俭把小不点的名字年龄还有长相,都告诉了谢清昀。

在说长相时,他没忘了补充一声:“这小不点的眼睛像清衡仙君。”

他传完了音,半晌,得了消息——

谢清昀回了一个字:“哦。”

杨俭摸不清他这是什么意思,索性去回宗门。

“我去请清衡仙君出关!若是他无法出关,我会让掌门或者长老们来!”

杨俭急匆匆的一通忙活,百玉没跟他耗,而是出门找起了崽。

城里又丢了个新来的崽,所有带孩子的人,都不敢再抱有任何侥幸的心态。

他们放弃了去西沙森林寻宝寻物,带着孩子,一刻不停的走了。

大人们急着找丢失的崽,被抓走的当事崽,泪眼汪汪,已经进了西沙森林。

公孙恶和黄鬼的落脚地,就在西沙森林里的一处秘境里。

秘境里景色不怎么样,看着也没宝物的样子。

明乔坐在硬石头上,憋着眼泪,冲公孙恶问道:“你要杀掉我吗?”

公孙恶舔了舔唇,笑道:“我当然会杀了你,不过,在杀你之前,我要搞明白一件事。”

明乔:“……”

明乔吸了吸鼻子,接着问:“什么事?”

“你跟清衡,到底是什么关系?”

黄鬼在幻术中,之所以会提起清衡的名字,就是他们听到了这小孩儿和临天宗弟子的交谈。

公孙恶盯着面前粉白漂亮的小脸蛋,眼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如果这孩子,真是清衡的,他可就太兴奋了。

明乔肉乎乎的小拳头放在腿肚子上,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公孙恶也没指望听一个小不点的回答。

他自有确认的法子。

“清衡杀我,不止一次。他第一次杀我,是在西沙森林。”

“当时,他指尖被割破,掉了一滴血珠……”

公孙恶所说的验证明乔身份的法子,明乔还没听完,小脸就白了起来。

他的小身子,根本经不起太大的折腾。

被吓,被抓,被威胁……

明乔再也撑不住,对着公孙恶,噗噗吐了血。

由于离得有点近,刚好被喷了一脸的公孙恶:“?”

公孙恶本就丑的脸,更扭曲了。

他差点没忍住,抬手击碎这小孩儿的脑袋瓜子。

明乔没看坏魔头的臭脸,他吐完血,捂着心口,啪叽撅了过去。

公孙恶:“!”

公孙恶一把扶住柔软的小身子,咬牙道:“现在还没到你死的时候!”

“黄鬼,带他去找肉灵芝。”

肉灵芝是大补的好玩意儿,就是摘了立马烂,没法保存。

公孙恶把手上软绵绵的小身子交给黄鬼,让他弄醒了再带回来给自己。

黄鬼接过小孩儿,退了下去。

一天后。

明乔被丢在都是肉灵芝的地方,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