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前。
和邬声相谈甚欢的乔智注意到邬声的目光两次往他身后看去, 乔智回头,顺着邬声的目光,只能看见店里那一株绿意葱蕤的盆栽, 其他的什么都没看到。
“怎么了?”乔智转回头来, 声音压低了一些,“有狗仔在哪里吗?”
邬声移回视线, 轻声道:“别担心,不是狗仔。”
乔智先是点了点头, 而后又往盆栽后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否是他疑心,他总觉得盆栽后面有人, 而且那人还在看向他们这边。
邬声则是再没有往盆栽方向张望过。
等乔智离开,邬声抬手招呼来酒馆服务生,点了杯混合威士忌。
服务员上酒后,他举着威士忌走向盆栽后。
邬声原本还有些不确定。
转过盆栽后,下落的视线只是先扫到对方摆在桌上的双手,邬声便能肯定这就是谢知斐了。
待谢知斐抬起眼来,邬声也坐到谢知斐的对面。
“谢老师也喜欢来这家酒馆吗?”
谢知斐“嗯”了一声, 声线不甚清晰。
他稍稍躲开邬声的视线,在邬声不常看他时他总盼望着邬声能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可当邬声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后, 谢知斐又有种邬声的目光里似乎带着种微妙审视的错觉。
“是吗?”邬声往周围看了一眼, 闲谈一般问起, “这里位置偏僻,常来的都是些回头客,谢老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如果不是知道邬声是无心问出这个问题的, 谢知斐就要觉得邬声这是明知故问了。
但以他对邬声的了解,如果邬声真的已经知道了他是谁, 必然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对待他的。
谢知斐道:“恰好在这附近,有点饿,就进来了这家店。”
“没想到能遇到你……”谢知斐垂下眼。
邬声发现谢知斐在撒谎时并没有什么太典型的小动作,但如果辨认的仔细,语速的突然加快和睫毛颤抖的幅度变大这些细节还是能做一下印证。
邬声道:“要不要喝这一杯?”
他将自己刚刚点好的那杯混合威士忌往谢知斐面前推了推。
一杯混合威士忌的威力可能比烈性威士忌还要大,掺了果汁和果酒在刚入口时甚至没有酒的味道,但等全部喝完比烈酒更易醉。
谢知斐回想着自己上次在《与君》杀青宴时表现出来的酒量,这一杯下去不醉到不省人事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但他今天又不想假装自己醉到不省人事。
谢知斐道:“喝了这杯,我就开不了车了。”
邬声问:“这里离我家近,现在已经很晚了,要不要喝完去我那住一晚?”
谢知斐短暂愣了一下,手指已经先于大脑碰向酒杯,他晃荡着酒杯中的酒水,一仰头就喝了半杯。
再一仰头又是半杯下去。
邬声唇边便噙着笑看着。
谢知斐放下酒杯,威士忌凛冽的味道在喉咙里慢半拍地烧燎起来,余韵稍稍有点苦涩。他问:“你刚刚也这样邀请过乔智?”
邬声道:“乔智要去外地参加一个活动,今晚十二点的航班。”
他答非所问,话传到谢知斐耳里,却像是承认了一样。
喉咙里的苦涩感更重了几分,谢知斐心道,他自己既然已经占了许多邬声不通人情世故的便宜,就不该对这点抱有微词。
但一想到邬声会像对他一样对待别人,谢知斐心里总会烦闷不已。
既然今晚注定没法开车了,他索性叫服务员又上了一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觉得乔智怎么样?”谢知斐问。
邬声道:“很勤恳,也很又进取心,演技也不错。他曾经帮了我很大的忙。”
如果没有乔智订的那份烧烤订单,他就不会被甄柯发现。
对于邬声来说,他命运翻转的起点,从乔智开始。
他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感慨和怀念,谢知斐看到邬声这样的目光,默默又灌了自己一杯酒。
乔智。
谢知斐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邬声在蓝星的人际圈子简单,排除到最后,就只剩下这个人,像是辛泰提到的邬声在找的那个人了。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谢知斐问。
还没等到邬声回答,身旁忽然有一阵紧促的谈话声。
“他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那你觉得你遇到一个和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可能性有多少?还一下遇到两个。”
“……这么确定的话,你去问问?”
“我去就我去。”
桌边站过来一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女孩。她绕过摆放得错落不一的跑过来,等到了近一些的位置脚步忽的慢了些。
她离着那张桌子尚有三步远,但邬声已经回过头来看着她。
视线掠过来的第一眼是冷淡的,让女孩的脚步霎时一顿。
但邬声的目光转瞬就变得温煦起来,察觉到女孩毫无恶意的邬声甚至朝她点了点头,算是示意。
女孩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做好心理建设后,走到两人的桌边。
“你好,两位顾客。请问……”女孩鼓足勇气,一口气说道,“请问你们是邬声和谢知斐吗?”
女孩懂得放低音量,在酒馆里嘈杂的音乐声中更是差点连邬声和谢知斐都捕捉不到,其他桌完全没有人留意到这边的动静。
谢知斐看了一眼邬声,然后点头。
女孩差点尖叫起来,但她还是克制住了,她道:“那你们能给我和我的朋友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邬声道,“但在此之前,能不能先帮我们结个账?”
邬声注意到,女服务生在他们桌边过久的停留时间还是引起了一些客人的注意,落向他们这一桌所在方向的带有些微窥探意味的目光越来越多。
“我马上去。”女孩连忙去打印收款单,带着笔和签名本回来。
得到两份签名后,女孩心满意足。
邬声打算离开了。
等他和谢知斐出了酒馆,女孩又追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份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小礼包:“谢谢你们来我们店里用餐,这是送给你们的礼物。”
等谢知斐将礼包接过去,女孩有些羞怯地问道:“我能问一问,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说出这句话后,女孩连忙补充:“我保证,不管答案是什么我都不会往外说的。”
谢知斐看了邬声一眼,刚想否认,邬声的声音响了起来。
“现在还不是。”
谢知斐一愣。
女孩也一愣,而后又有些激动,邬声看着她激动的模样脸上就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将手指抵在唇上:“嘘。”
邬声转身离开。
谢知斐愣了足有两三秒才反应过来,他连忙追上邬声的脚步,想问什么,但话又哽在喉中。
现在还不是……邬声的意思是要追他吗?
不,也有可能是邬声并不清楚这句话隐藏的含义,他只是个现代语言的初学者。
也不对,他明明感觉邬声现在讲话时已经能将他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晰了。
如果邬声说的是:不是,或者说,现在不是,他都不至于这么绞尽脑汁分析。
偏偏多了个“还”字。
没有任何一段剧本的文本比起邬声这一句话更难分析。
谢知斐决定问问邬声。
他又一次没能掌握好开口的时机,才一有启唇的动作,邬声就先说话了。
邬声道:“你的酒量好像好了许多,喝了这么多酒也不见醉。”
“明明上次剧组杀青宴上,喝了一小杯就醉了。”
谢知斐:“……”
“可能是酒劲还没上来。”谢知斐催促道,“我们快点回去吧。”
接下来的这一段路,对于谢知斐来说,是一段如何扮演一个酒劲逐渐上来之后醉酒的过程。
等邬声回到自己家门,输入密码开密码锁的同时,谢知斐就已经“不敌酒力”地瘫坐在地上,背倚靠着墙壁,手撑着脑袋,一副头疼得不得了的样子。
滴的一声开了门,邬声转回头来,看着谢知斐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邬声蹲下来:“要给你买解酒药吗?”
谢知斐一副被酒精烧坏脑袋的模样,迟钝了好几秒后才语音含混地说:“好。”
演,继续演。
邬声也不戳破,将谢知斐扶上客厅的沙发,自己在柜子上摸索了一番,找出下楼去买醒酒药和醒酒汤的原材料。
关门的声音响起,半死不活像具尸体一样躺在沙发上的谢知斐瞬间恢复生机。
他双脚落地,鬼鬼祟祟,在这个已经来过一次的客厅转了一圈。
巡逻一番,再次确认这里除了邬声之外没有任何人类生活的痕迹后,谢知斐满意回到茶几旁坐下。
这张正对电视墙的茶几上散落着大量的笔记,有笔记本,也有散装的纸张。
有邬声做的对剧本、电影镜头的分析和解读,也有他为了考试准备的大量的笔记。
谢知斐随意翻了几页,邬声写的句子里使用到的现代词汇的丰富度不高,但意思都表达得很准确。
谢知斐的心跳忽然变得快得不像话。
既然如此,他是否可以相信,邬声会对酒馆女服务生说,现在还不是情侣,确实是有想和他谈恋爱的意思?
谢知斐几乎要被这种猜想冲昏头脑,僵立着身子坐在沙发上。
五分钟后,门外传来了密码锁输入的声音。
谢知斐连忙回到沙发上躺好,躺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闭着眼睛,微微蹙着眉头,一副醉酒后受酒精折磨的样子。
他听到邬声的脚步声朝他接近,直到他身边停下,感受到邬声坐到他旁边,将他扶起来。
邬声将买回来的药片塞进谢知斐的口中,又将水杯抵到谢知斐的唇边,喂了点水进去,然后就将谢知斐放下。
谢知斐能感受到邬声并没有走开,他没有听到邬声的脚步声。
他在忐忑地心跳声中睁开了眼睛,睁眼后,才发觉邬声正趴在沙发一旁看着他,离得他极近。
这么近的距离,就像眼睛里只装着他一样。
鬼使神差的,谢知斐忽然伸出去后,扣住邬声的后脑勺,让邬声与他的距离又近了些——
唇齿相依的距离。
他吻向邬声。
沉浸在可能被邬声讨厌、嫌弃的无尽恐惧中,谢知斐的手心冒出了层层细汗。
但唇齿相依的新鲜感在一瞬间刺激了他的全部神经,激起了那些在他内心深处叫嚣的贪欲,扣在邬声后脑勺上的手指本能地微微用力,让这个吻变得更缠绵更深。
邬声并没有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