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出了胡同继续往前, 就是首京著名的商业步行街。街道旁的枯枝上挂着一串串红灯笼,充满了节日气息。

早上10点城市刚刚苏醒,贺初秋和寒曜年并肩走在街上, 感到了鲜有的宁静。

走到一半, 寒曜年突然指着一家店问:“那是不是我们之前打工的奶茶店?”

贺初秋意外:“都10年了还没倒闭?”

不仅没有倒闭,似乎还人气颇高的样子, 刚开店里面就坐满了人。

老板还是一如既往地会营销,店里是两个年轻帅气的男大学生, 一位是高大的冷面酷哥,一位是活泼热情的小太阳, 各种审美一网打尽。店内坐着不少女生,估计都是冲这两位来的。

贺初秋走到门口, 小太阳叫住他, 热情道:“帅哥,喝什么?”

贺初秋看了菜单,问寒曜年:“你喝什么?”

旁边有人挤过来, 寒曜年伸手护住贺初秋肩膀,这才说:“和你一样就行。”

贺初秋点了两杯招牌奶茶,又补充:“一杯三分糖, 一杯全糖。”

“好嘞,请拿好小票凭号取餐。”

点单的人有点儿多,他们在店内找了个位置坐下。

有女生举着手机拍两位店员, 拍着拍着, 镜头突然转到他和寒曜年身上。

贺初秋:?

“对、对不起,”女生被他冷漠的眼神吓到, 忙表示,“我不是故意要偷拍的, 这就删掉。”

贺初秋本想让对方把照片发给他,见女生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他也不是很想要。

“抬头。”对面突然响起一道声音,贺初秋抬起头,看见寒曜年脑袋凑过来,然后“咔嚓”一声响,手机屏幕里留下了他们的合影。

贺初秋表情有些震惊,寒曜年脑袋挨着他,笑得宠溺。

贺初秋心跳快了几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平静道:“发我。”

寒曜年发来照片,贺初秋放大看了好一会儿,把照片认真地存进了相册里。

手机振动,应建方电话打了进来:“方便说话吗?”

贺初秋看了寒曜年一眼,去店外找了个空旷无人的地方:“你说。”

应建方:“我决定向证监会举报。”

贺初秋握着手机,沉默了很久。

2分钟后,贺初秋从室外回来,不知是天气冷还是别的原因,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了?”寒曜年拉过他被冻得僵硬的手,握在手心用体温帮他暖和。

贺初秋摇头:“没什么。”

没过多久,服务员过来上餐,贺初秋拿起喝了一口。

寒曜年:“你不觉得太甜了?”

“还好,”贺初秋回答,“我点的是三分糖。”

寒曜年:“你喝的是我的全糖。”

贺初秋“……”

“抱歉。”

他和寒曜年换了杯子,看起来有些神游天外。

寒曜年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没事?”

贺初秋咬着吸管,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工作上有个决策,我不知道该不该做。”

“你在顾虑什么?”寒曜年说,“我创业经验还算丰富,可以给你分析一下。”

贺初秋张嘴,话都到了嘴边又摇头:“算了,年后再说吧。”

好不容易才和寒曜年见面,他不想谈论这些沉重的话题。

喝完奶茶他们离开了商业街,没看导航,不知走进了哪条小道,走了许久都出不来。好不容易走到尽头,没想到来到了一片工地旁。

防护铁皮上写着“匠心寒山”“旗舰级项目”“城市新地标”等宣传字眼。这块地当初花了大价钱,现在却成为了烂尾楼,已经停工了好几个月了。

华丽的售楼处人去楼空,只有一对夫妻抱着孩子在楼前哭诉。

贺初秋认得他们,掏空六个荷包终于上车的外地夫妻,不料买到一套烂尾楼,夫妻两等了又等,迟迟等不来交房,竟然靠拍维权视频成了网红。

现在楼房已经封了顶,但水电、燃气、基础绿化都没有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交房。

夫妻两自己就是大网红,不需要贺初秋的帮助。

可哪怕他们全网几百万粉丝,也就只能拍拍视频,根本无法改善现状。

贺初秋沉默地从他们身后经过,心头有些堵。

哪怕已经走出很远,沿途热闹的街景也没能缓解他低落的心情。

直到路过一家寺院,寒曜年问他:“要进去拜一拜吗?”

贺初秋不信鬼神,但此刻却急切地想寻找一些慰藉。

他和寒曜年买票进入寺院,这里又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无数人们拖家带口前来参拜,一脸虔诚地站在香炉前,双手合十,祈求来年享有好运。

贺初秋和寒曜年汇入拥挤人群,开始随大众祈福,请手串。

排队的人很多,寒曜年拿着手串出来,看见贺初秋跪在偏殿里掷杯筊。

他掷了三次,三次都是圣杯。

最后一次圣杯出现时,贺初秋盯着这个图案看了很久,他脸上扯出一个笑,又似乎在哭。

寒曜年安静地站在门外,没有上前打扰。

过了好久,贺初秋终于转身往外走,他问寒曜年:“如果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但也会伤害到许多人,你会去做吗?”

寒曜年往殿内看了眼,回答道:“我想你已经有了答案。”

贺初秋闭了闭眼,又想起了他丢出的三次圣杯。

三次都是一阴一阳,佛祖均对他的请求表示了同意。

可起初他调查寒山地产,本来只想钳制寒雷,不让自己在对峙中落败。

可他越查下去就越发现,这艘大船之下隐藏着诸多阴影。

贺初秋又想起那对买烂尾楼的网红夫妻,寒山地产财报年年飙升,却有许多人连最基本的工资都领不到。

可如果他真走出了这一步,他和寒曜年又会如何?贺初秋极少胆怯,可他现在完全不敢想象那样的结局。

“咚——咚——咚——”

缓慢而悠扬的钟声唤回他的神志,贺初秋手腕一凉,发现寒曜年给他戴上了一串手串。

“我替你问过了,佛祖会保佑你诸事圆满,顺利。”悠扬的钟声中,寒曜年沉稳的声音响起,“他让你遵从内心的决定。”

景泰蓝手串被阳光点亮,华丽又漂亮。

贺初秋垂下手腕,目光游移:“可这样会有许多人受伤。”

“有时正确的决定难免伤人,”寒曜年握着他的手,语气沉缓坚定,“可你在自我反省前,不妨先问一问自己,那些行不义之事的人,有没有考虑过被他们伤害的人?”

贺初秋霎时沉默了下来,他当然不会连这么基本的问题都想不清楚。可他的顾虑并不在这方面,他心头的种种反复与纠结,只不过是不想被寒曜年讨厌而已。

如果他没看到,他还可以假装毫不知情。

可现在只要他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闪过一个个受害者的讯息。

他第一次觉得,记者是个残忍的职业。

哪怕真相会伤害到挚爱、至亲,他们也不得不报道真实。

等他真正迈出那一步,他和寒曜年之间又会变得如何?

贺初秋握紧寒曜年的手,声音带着急切:“寒曜年,我想去你家。”

寒曜年:“你今天不是要回家吃饭?”

贺初秋:“可在那之前,我想一直和在一起。”

寒曜年抓着他的手,大步走向出口。

专车后座,贺初秋和寒曜年一人靠着一边,神情紧绷,谁都没有说话。

专车司机往后看了眼,还以为他们在吵架。

直到公寓门打开,仿佛被按下了解禁开关,贺初秋和寒曜年迫不及待地亲吻起来。

围巾,大衣,西装外套,领带……

衣物一件件散落在玄关,贺初秋急切地攀附着寒曜年,仿佛飞蛾扑火。

寒曜年后背抵着防盗门,一边护着贺初秋身体,一边接受对方毫无章法地啃咬。

贺初秋身上还带着寺院的焚香气,有一种肃穆神圣之感,身体却主动得像是熟到糜烂的樱桃,轻轻一碰就流出了水。

寒曜年从未见过这样急切的贺初秋,他一边叫他名字,急切地亲吻他,舌头搜刮他的口腔,牙齿啃咬他的嘴唇,但依旧不满足。

边牧摇着尾巴过来讨食,被贺初秋凶猛的动作吓到,嗷呜一声躲进了狗窝里。

寒曜年这才想起来,他昨晚做梦梦见贺初秋,大清早就出门了,都没来得及喂狗。

短短两秒分神,贺初秋已经解开了他皮带。

微凉的手指让寒曜年倒吸一口气,抬手制止了贺初秋的进一步动作:“初秋,家里东西用完了。”

“没关系,”贺初秋踮起脚尖靠近,用气音在他耳边说,“直接进来就行。”

寒曜年皱了皱眉,他这个体量,贸然进去双方都不好受,但他能感受到贺初秋的焦急和渴望,以及隐藏在背后的苦闷。

仿佛喝了一杯苦涩的酒,入口凛冽凶猛,余味也带着酸涩。

结束后,寒曜年单手搂着贺初秋后背,腾出另一只手打电话让家政喂狗。

贺初秋仰头看他,说:“寒曜年,我还要。”

“如你所愿。”寒曜年眸色一沉,抱着贺初秋进了二楼的卧室。

卧室门一关,双方动作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楼下,阿姨打开冰箱,给边牧做了碗狗狗饭。

首先是一条剥了皮的生鸭脖,形状长而弯曲,颜色猩红,又滑又硬,边牧一口吃不下,找了好多个角度都不得其法。

好不容易才咬住,又很快滑了出来,在餐盘里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

好在边牧智商高,用两只前爪扒着鸭脖,终于一寸寸全部吃了下去。

吃完鸭脖后是无菌蛋,轻轻一磕蛋壳,蛋液就跟着流了出来。蛋清是透明的黏液,舌头一舔黏滋滋的,拉了一道很长的丝。

边牧喜欢这种清爽中带着腥味儿的东西,舌头一卷,把蛋液舔了个干净。

然后是一颗硕大的羊蛋蛋。

粉粉嫩嫩,□□弹弹,形状圆润而饱满。边牧先是试探性的舔一舔,确认可以吃后便一口含住,整颗羊蛋都吞了下去。

可是羊蛋太大了,吞下去又嚼不动,边牧只得把蛋吐出来,一口口地咬。

不知咬到了哪里,羊蛋开始爆浆,冒出许多粘稠的混合体,直接飙到了餐盘外。

边牧急得嗷嗷叫,它伸出粗粝温热的舌头,把羊蛋舔得干干净净。

楼下客厅,边牧吃完东西,终于重新安静了下来。

楼上主卧,贺初秋躺在床上,用身体回味一波波余韵。

寒曜年把他抱到沙发,拿出四件套更换干净的床单。

贺初秋肆无忌惮地打量寒曜年,突然说:“你知道我压力大时最喜欢做什么吗?”

寒曜年铺好床单,回头:“什么?”

贺初秋:“我会想着你弄自己。”

只这一句话,寒曜年沉寂的身体又开始抬头。

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急躁的倾向,寒曜年稳稳当当走到贺初秋面前,单手捧起他脸颊,目光带上了几分压迫感:“容我确认一件事,你今晚应该要回家吃年夜饭?”

贺初秋:“所以?”

寒曜年:“如果你还想自己走出这道门,就别再不知死活地撩拨我。”

贺初秋挑眉:“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寒曜年眸色暗了暗,拇指往下按压他嘴唇:“你可以试试,后果我概不负责。”

贺初秋很快尝到了嘴硬的后果,最后结束时,他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身体大量失水,体温比正常都要高,心率快得要命,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奔跑。

身体很疲倦,心里却很满足,有一种被填得满满当当的充实感。

寒曜年抱他进浴室清理时,贺初秋已经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却伸手摘下了手腕上的手表。

金属磕在陶瓷上发出哒的一声,寒曜年呼吸微顿,下意识看向了贺初秋手腕。

青年小臂劲瘦,布满了欢爱的痕迹。

往下是一直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手腕,因为从未示人,那处皮肤格外白皙细腻,上面有一枚浅蓝色雪花,是他十年前亲手留下的刺青。

寒曜年喉头滚动,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冬天:“贺初秋,你果然还留着……”

“很意外吗?”贺初秋拉着他的手放在刺青上,粗粝的手指拂过细软的皮肤,贺初秋身体被激起了一阵痒意。

寒曜年低头亲吻他手腕:“我不敢想。”

他虽然猜测过这种可能,但只要手表一天不摘下,这枚刺青就永远是薛定谔的猫。

寒曜年至今都还记得,当初贺初秋提分手时的决绝,还说要洗掉自己身上的文身。

可十年过去,手腕上的刺青依旧清晰如昨,彻底融入了贺初秋的身体。

寒曜年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初秋,你是不是也一直……”

贺初秋捧起他的脸,哪怕未来渺茫,哪怕注定受伤,他也想在此刻告诉他:“是的,寒曜年,我依然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