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初秋进屋时, 会所工作人员告诉他,寒曜年在棋牌室打牌。
他本不打算过去,但又想起寒曜年外套还在他这儿, 又麻烦工作人员带路。
棋牌室在二楼包厢, 桌子前围了一圈人,能在顾明哲生日里上牌桌的大多身份不俗。这些人里除了寒曜年和顾明哲外, 身边基本都带了玩伴儿。
栗子也在这里陪老板,见他进来, 惊喜地冲他挥了挥手。
倒是另一人让贺初秋有些吃惊,竟然是他之前有意避开的江宇安。
他化了妆, 头发也特意做过,打扮得精致又漂亮, 此刻温温柔柔地靠在男人身边, 丝毫不见当初造谣污蔑他时的面目狰狞。
江宇安背对着贺初秋,没有发现他进来了。
贺初秋不打算叙旧,默默收回视线冲栗子点点头, 看向了一旁的寒曜年。
后者单手靠在桌上,挑出张牌扔进池子,神色冷倦。
见他推门进来, 这才掀起眼皮看了一眼。
太显眼了,哪怕寒曜年态度这么冷,但依旧是当之无愧的聚会主角, 周围的人都在吹捧他, 做出各种示好。
贺初秋不想过去,指了指自己臂弯的衣服。
寒曜年没动, 倒是顾明哲抬起头热络招待:“初秋来了?要不要一起玩儿?寒哥这边给你留了位置。”
一屋子的人都朝他看了过来,江宇安猛地回过头, 神情震惊不已。
但是很快,他又调整了自己表情,只剩下一丁点儿无伤大雅的微妙。
贺初秋顶着众人目光,越过牌桌把大衣还给寒曜年,说:“不了,你们玩吧,我东西给他就走。”
见寒曜年亲手接过大衣,大家的目光更加微妙了。
贺初秋全当做没看到,在隔壁的休息室找了个沙发坐下,开始写下一期的视频脚本。
他最近工作忙,网友已经催了他好多次新视频了。
贺初秋写完选题,却有些懒得细化。休息室里只有他一个人,隐约能听见隔壁麻将碰撞的声音。
贺初秋又想起了刚才看到的栗子,很活泼漂亮的一个男孩儿,性格也很好,和他老板关系亲近但并不过分,全程把人照顾得很舒心。
至于旁边的江宇安,想来也是栗子他们那种关系。
他确实想写这个题材,豪门、富二代、大学生、玩伴儿……
单从元素上来说就充满了戏剧性,是一个预定的爆款题材。
职业习惯让他在备忘录里记录灵感,但他刚开了个头,又很快停了下来。
这个选题和他频道调性太不符合了。
他的账号走的是正经科普,这个选题却有些八卦,带着明显的主观判断和情感偏向,不适合放在大号上发。
贺初秋手里有不少这样的社科向选题,但因为和频道风格不符合,所以全都胎死腹中。他想开个新账号,但事情太多了,一直没时间做起来。
贺初秋打开手机银行看了眼自己的资产和负债,简单的盘算后,他打开了葛佩珊微信。
【贺初秋: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我创业你过来帮我。】
【葛佩珊:!!!初秋哥,你终于打算脱离火海了吗?!】
【贺初秋:方便接电话吗?我语音跟你聊。】
【葛佩珊:方便方便。】
虽然葛佩珊几乎不会出卖他,但贺初秋为人谨慎,比起更容易留下痕迹的文字,还是选择了电话沟通。
贺初秋对电话那头说:“我预计年底离职,但我手里有个项目想先启动。如果你能过来接手,那现在就可以入职了。”
“可以呀!”葛佩珊很兴奋,“什么项目?”
贺初秋把自己的策划告诉她,又说:“我招你不是要单纯的文案或者剪辑,我希望你能完全自己制作一个视频。”
和传统媒体细分领域不同,自媒体更多是单兵作战,需要一个人掌握视频制作的全流程。
压力很大,但也能给人很大的提升,就算以后葛佩珊不在他这里干,也能很快养起自己的账号。
葛佩珊想了想,点头:“虽然我没有做过,但我可以试试。”
贺初秋:“我会和你签订劳动合同,购买五险一金,目前是居家办公,工资就按照你在首京财经来,有问题吗?”
他启动资金不多,只能给出市场水平。
“完全可以。”葛佩珊了解过一些自媒体招聘,大多低于市场预期,贺初秋这样的条件已经是中上水平了。
更何况她本身就不缺钱,工作更多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
招聘谈妥,贺初秋挑了一个之前毙掉的选题发过去,说:【你先给我一个策划,这周内交给我。】
【葛佩珊:OK】
至于今天这个选题,贺初秋还是打算离职后自己做。
“还在工作?”一道微沉的声音落下,贺初秋回过头,看到寒曜年抱着大衣站在门口。
贺初秋放下手机:“你不打牌了?”
“不打了,没意思,”寒曜年走到他身旁坐下,说,“我先睡会儿。”
身旁的沙发往下陷了一截,贺初秋身体顿时跟着一僵。
寒曜年却没继续做些什么,他似乎是真困了,脑袋靠在沙发上就合上了眼。
窗外冷风吹散乌云,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脸上,嘴唇柔软,睫毛漆黑浓密。
似乎是不习惯这么强烈的光线,沙发上的人缓缓皱起了眉。
贺初秋伸手帮他挡住阳光,微皱的眉头在阴影下逐渐舒展。
寒曜年离席,那边牌局也很快就散了,人群的交谈声吵得沙发上的寒曜年手指微动,就要醒来。
贺初秋立马收回手,做出无事发生的样子。
寒曜年看了他一眼,说:“谢谢,我睡得很好。”
贺初秋:“……”
寒曜年不是全程没睁眼吗?怎么发现的他?
贺初秋脸颊发热,抓着手机腾一下站了起来:“我先下去了。”
牌局散去,富二代们凑到一起谈生意,剩下跟班聚在一起在玩骰子。
宋子谦似乎也知道一些内情,端着杯酒在他旁边介绍:“他们不赌钱,专门玩真心话大冒险活跃气氛。”
贺初秋:“在这种地方,能有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宋子谦笑了笑:“那么较真做什么,逗老板开心嘛。”
宋子谦笑完,又皱着眉埋怨:“这群人也真是,叫什么不好,非得叫老板,害得老子说老板都烫嘴,真怕别人以为我们也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贺初秋:“确实有点儿高估你的颜值。”
宋子谦咬牙:“贺初秋!”
贺初秋笑笑:“你长得这么正直,一看就不是这种人。”
宋子谦哼了一声,自我安慰:“长那么帅也没用,能力才是最重要的。毕竟你看江宇安……”
说完,他皱眉往旁边看了一眼。
不远处江宇安玩骰子输了,跑过去找自己老板甜甜腻腻地“大冒险”。
宋子谦打了个寒噤,一阵恶心:“好歹也是考进京大的人,毕业这么多年了竟然还在做这种事,有没有点儿骨气啊。”
他们毕竟是名校出生,虽然家境不一定有多好,但学历足以让他们心怀傲气。
贺初秋不好评判什么,毕竟人各有志,有的人就喜欢走捷径。
没过多久,宋子谦又被自己老板叫走,贺初秋准备和顾明哲打声招呼就离开。
生日这天顾明哲一直很忙,贺初秋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他刚给人发完消息,抬头就看到江宇安站在他面前,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
“这不是我们的贺系草?当年不是很清高吗?”江宇安冷哼一声,满脸不屑道,“现在不也和我做着同样的事?”
“眼睛不好就去医院治。”贺初秋懒得和他纠缠,径直往外走去。
“贺初秋,你真以为攀上寒曜年就高枕无忧了吗?”江宇安跟了上来,半是嫉妒半是奚落地说,“他们这种人,能让你留在身边就是恩赐了,总有一天会服从家里安排联姻结婚。”
贺初秋斜睨了他一眼:“你这是在告诫你自己?”
江宇安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室友一场,我是好心提醒你。”
贺初秋和他对视数秒,面露失望:“江宇安,你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吗?”
江宇安霎时面色一变,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屈辱和难堪,脱口而出:“贺初秋,你有什么立场鄙视我?你以为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出生和背景吗?”
“是你自己在鄙视你自己。”贺初秋说完,转身离开了那里。
他虽然是首京本地人,但从小生活并不宽裕,也没有从长辈那里继承什么财产。
江宇安已经形成了固定思维,只看到他的首京户口,但选择性忽视了他的努力。
说再多都是对牛弹琴。
出来时贺初秋遇到了顾明哲,他又过去打了个招呼。
“这么快就要走了?”顾明哲震惊,“刚才我还在说找你一起玩呢。”
就算不走,贺初秋也和他们玩不到一块儿去。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抱歉,临时被叫回去加班,生日快乐。”
顾明哲本来想帮寒曜年留人,见对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让人把他送到门口。
寒曜年刚才接了个工作电话,回来时就没看到贺初秋了,他问顾明哲:“人呢?”
“还人呢!”顾明哲没好气道,“人家早走了。”
走了?
寒曜年表情有些茫然。
顾明哲幸灾乐祸:“怎么,他没告诉你?”
寒曜年摇头:“没有。”
顾明哲指了指门口:“他前脚刚走。”
后脚寒曜年就追了出去。
贺初秋在会所门口等着打车,今天他感冒注意力不太集中,担心发生意外,没敢开车过来。
晚高峰市区一片拥堵,贺初秋排了近十分钟才打到车,结果一看距离3公里,堵车又严重,预计20分钟才能抵达。
贺初秋拇指放在取消键上,想了想又忍住了。
晚高峰打车本就难,取消估计要等更久了,而且现在还在下雨。
冰凉的雨雾笼罩着他,贺初秋脑袋更晕了。
他走到会所檐下躲雨。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库里南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寒曜年的侧脸:“去哪儿?我送你。”
贺初秋:“我叫了车。”
“下雨又堵车,你要等多久?”寒曜年直接打开了车门,“我送你。”
贺初秋神经微妙地波动起来,他有些冷淡地开口:“寒曜年,你不觉得我们关系太密切了?”
“是吗?”后者挑了挑眉,“我怎么觉得还不够密切?”
“……”
贺初秋没被他绕进去,冷静道:“不用你送,我已经打到车了。”
寒曜年静静地看了他两秒,突然问:“刚才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贺初秋下意识反驳:“没什么。”
寒曜年目光落在他握紧的双手,说:“那你把手松开再回答我。”
“……”
贺初秋叹了口气,准备把话说开,余光却瞟见库里南后面压了好多辆车。
没人敢滴寒曜年的车,人们自觉在后面排成一条长龙。
寒曜年这幅模样,怕是他不上车就不罢休了。
贺初秋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语气严肃起来:“寒曜年,我有话要对你说。”
后者开车汇入主路,神情认真:“正好,我也有话要说。”
贺初秋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多问,低头取消了打车订单。
轿车在路上缓慢蠕动,回家大约要1个小时,完全足够把话说开了。
他在心里打好草稿,正要开口,突然看见导航上的车驶向了另一个方向。
贺初秋提醒他:“我家走三环。”
寒曜年:“先去吃饭。”
贺初秋准备好的话又咽了回去,犹豫片刻,决定吃饭时再谈。
这条路依旧拥堵,性能再好的轿车也只能以龟速前进,贺初秋还在感冒,没过一会儿就晕了。
好在寒曜年开车很稳,他只有些轻微不适。
这时候,贺初秋有些庆幸自己上了寒曜年的车。要是打网约车,现在估计已经被晃得恶心了。
贺初秋靠在椅背上,渐渐阖上了双眼。
他眼皮很重,人却睡不着。大脑仿佛被塞进了一台高速旋转的洗衣机,无法保持清醒。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次睁眼,车已经停止了移动。
“到了?”贺初秋开口,声音有些哑,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他额头,他听见寒曜年说:“贺初秋,你在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