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衾拉黑了陌生号码之后心里并没有负担。
反而对他说谢星澜是变态那件事有些耿耿于怀。
说实话,哪怕他跟谢星澜已经分手没有关系了,但他仍然觉得谢星澜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退一万步,至少他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不过他的不爽也只持续了一秒,“咔哒”一声,客厅里的浴室门打开了。
他常用的那款香波气息弥漫出来,热气也在空气中翻滚。
夏衾抬头望去,谢星澜已经洗完了澡。
穿着他的居家服,显然很不合身。对他而言宽松的短袖,谢星澜穿着就有点儿紧绷。袖子短了一截,裤脚也短了一截。
……他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儿。
夏衾今天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了自己跟谢星澜的身材差距有点大。
难怪他高中的时候总能动不动就单手抱起自己。
想起过往种种,夏衾立刻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既然人家都说了只是同学,他一个人的胡思乱想和紧张,只会徒增他的尴尬。
夏衾别开眼,不去看谢星澜。
他能做到毫无芥蒂的在前男友家里洗澡,自己可做不到看前男友出浴场景还能无动于衷。
“衣服已经放在客厅了,你换上吧。”夏衾漫无目的的刷手机,压根没看进去刷了什么内容:“换好衣服,等雨小了就走。”
他:“……你应该有专门的司机吧?”
过了初见时的慌乱,夏老师的理智回归。
顿时想起来,谢星澜这么大一个总裁,怎么可能没有专门的司机为他服务?
一个微信消息,估计能来二十辆车。
而自己。
在地下车库的时候真是让雨水下进了脑子里,竟然挽留他上来洗了个澡,还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酒醒了,夏衾也意识到自己干了件什么样的蠢事。
顿时有一种自己在“欲擒故纵”的尴尬。
谢星澜注意到了他的脸色,一边走到沙发旁一边说:“是有。不过我刚回国,职务交接还在进行中,人员配备的乱七八糟,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嗯。”夏衾松了口气,脸上的热度消下去一些,原来是这样。
客厅的茶几上,赫然是外卖的纸袋子。
谢星澜翻出来看了眼,果然是自己的尺寸。内心不由美了一下,他还记得。
瞥了眼内裤的尺寸,很好,也记得。
美滋滋。
夏衾看他准备换衣服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开始难受。
谢星澜这一走,以后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样的机会才能遇到了。
谁知,谢星澜翻了翻衣服,忽然道:“这都是刚买的?”
夏衾顾自己难受中,闻言道:“是。怎么?”
谢星澜:“没怎么。夏老师,这些都没洗啊,我怎么穿?”
夏衾:“……?”
夏衾还以为衣服在送过来的途中脏了,走过来检查了一下,道:“这些都是干净的。”
“我知道啊。”谢星澜重复:“但是它们没洗啊。”
夏衾脑袋上的问号更多了。
谢星澜慢悠悠道:“夏老师,你应该不知道这些衣服是怎么从服装厂生产出来的吧。途中有多少人摸过?有多少人擦过?甚至在地上被人踩过都有可能。真是世风日下,人心蔫坏,对我们消费者来说太不友好了。”
……那你以前还喜欢吃老坛酸菜牛肉面呢。
那他妈可是真的用脚踩过给你吃的。
怎么那时候没有见你有这么多洁癖:)
而且明明大学同居的时候,都是抓着哪件衣服还能穿就再凑活穿一天,过得糙的不行。
怎么这时候讲究起来了????
夏衾心说给他买两件衣服就不错了,忍不住怼道:“那怎么办?你带回家洗?”
“不太好吧。”谢星澜道:“我穿成这样也不好出门。”
夏衾:“。”
谢星澜慢条斯理继续:“不然,借用一下你们家洗衣机,帮我洗一下。”
他近乎有点无赖了,懒懒开口:“烘干了我就走,不然这衣服我真穿不了,穿上就过敏。”
……
……
……你他妈。
这些年是在美国做公主去了吧:)
夏衾的刻薄话已经打包好了来到嘴边,最后咽了下去。
“行。”
莫名其妙的,谢星澜就突然在他家里开始洗衣服了。
这画面实在是太魔幻了,夏衾一时间怀疑自己在做梦。
“夏老师,你脏衣篓里面怎么还有衣服?我一块儿放进去洗了?”谢星澜站姿散漫的靠在阳台上,头发半干不湿,单手拎着他家的脏衣篓。
有一种不修边幅但是很居家的痞帅。
“……随便。”夏衾闭上眼,已经不想再说话。
不是嫌衣服脏吗,为什么又要跟他的脏衣服在一起洗。
夏老师觉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但一时拿不出什么证据来。
洗衣机“嗡嗡”的响,谢星澜靠在那儿似乎在研究洗衣凝珠的牌子。
无花果香的,刚才用的沐浴露似乎也是无花果香。
夏衾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香味?
谢星澜挑眉。
看完了,他走过来,说:“洗完了就走。麻烦你了,夏老师。”
“……不麻烦。”夏衾安慰自己,都是老同学,回国在同学家洗个衣服很正常,非常正常。
对,正常。
接下来的对话就变成了:
“夏老师,我能坐沙发吗。”谢星澜客气得体。
“可以。”
“夏老师,杯子里的水我能喝吗?”谢星澜指了指杯子。
“……可以。”
“夏老师,家里wifi密码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
“夏老师,你微信给我一个吧。”
“可以,都可以。”夏衾被他给问烦了,一瞬间,差点脱口而出哎呀你真的很烦——
所以发现他问了什么的时候,已经迟了,夏衾愣住:“你说什么?”
“你的微信。”谢星澜坐在沙发上,神态自然:“今天不是蹭了你车回来吗,我把代驾的钱转给你。”
夏老师想说他都已经把这个说你坏话的师傅给拉黑了。
“哦……没多少钱,不用转我。”
“啊。”谢星澜慢条斯理道:“那我换个方式问吧,我能加一个你的微信吗。”
“……”
谢星澜坦荡荡道:“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就是想着刚回国,以前老同学的联系方式都断了。大家都在北京,有这种同窗的情谊在,以后可以多出来聚聚。有什么忙我能帮上的,都能帮衬着点儿。”
他如此坦然,如此理由充分,如此圆滑,夏衾竟然找不出一点儿可以拒绝的由头。
再扭捏下去,仿佛放不下过去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我没误会。”夏衾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机。
他有几分心虚,因为他刚才确实是误会谢星澜别有所图了。
夏衾翻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让他扫了一下,几秒后就加上了。
谢星澜还是以前那个微信,头像是纯黑色的,这么多年没变过。
“有一回我手机号被泄露出去了,加我的人太多,就没用了。”夏衾下意识解释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谢星澜恍然大悟。
夏衾猫似的警觉,竖起耳朵。
但谢星澜没下文了。
他:……?
“原来是这样”后面,不应该还有一句吗。
比如:
原来是这样,难怪这么多年我加你都没加到。
原来是这样,其实我搜过你的微信号很多次。
原来是这样,我和你一样,每天晚上都会盯着你的微信头像到天亮。
全都,没有。
:)
加了微信之后,两人无事可做。
只能听着窗外的雨声哗啦啦的下,不见小。
还有洗衣机转动时发出的轻微轰鸣声。
夏衾顿时如坐针毡,谢星澜又开口了:“夏老师,你们这儿门牌号多少?”
“你又要干什么。”夏衾开口。
“点个外卖?”谢星澜挑眉,看了眼时间:“快到饭点儿了,你不饿吗。”
……
……
冥冥中的预感竟然成真了。
从谢星澜说想要把衣服烘干开始,夏衾就莫名的出现一种直觉。
这人请进门容易,但是想把他送走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就不明白了。
既然已经是“老同学”,那他赖在“老同学”家里死皮赖脸不肯走是什么意思?
合理吗?看这架势,今晚不会还要赖这儿过夜吧?!
夏衾一肚子疑问,几乎想要全都砸在他脸上。
但目光落在谢星澜身上,他说出口的勇气又没有了。
他也不傻,这些话问出来,很可能就会打破现在这种微妙的相处模式。
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点。
说实话,他不想。
不想掀开这层心知肚明的遮羞布,因为掀开之后要面对的就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五年。
五年,不是五个月,不是五天,更不是五个小时那么简单。
夏衾根本没有做好准备。
“我没点过附近的外卖。”夏衾泄了气,实话实话。
“那你平时吃什么?”谢星澜神情变了。
“……泡面。”
夏衾道,不知为何心虚起来,可能是历史残留——谢星澜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非常反对他吃泡面。
他最喜欢的口味被他扔的一干二净,每天只能吃大帅比安排的爱心早中晚餐。
夏衾道:“冰箱里应该还有,没过期的。”
“……”谢星澜好好脾气的脸色收起来了一瞬,紧接着,几乎是克制一般,又强迫自己做出彬彬有礼的模样。
“夏老师,赚这么多钱了。”谢星澜笑意没到眼底,垂眸淡淡道:“怎么还怎么艰苦朴素呢。”
夏老师说:“可能是,一种中华美德。”
行。
挺好呢。
还会犟嘴。
谢星澜懒懒淡淡的磨着后槽牙。
谢星澜垂眸摆弄着手机,没说话。
夏衾端了杯水,有点好奇的凑过来看,忍不住问:“你点什么外卖?”
看到他手机屏幕的时候,又愣了一下。
谢星澜没点外卖,转而在某某鲜生上面挑了些蔬菜蛋白,还有肉。
“冰箱里有鸡蛋吗?”谢星澜问。
他问的太自然,夏衾下意识道:“没有。”
“行。”谢星澜在购物车里加了鸡蛋和牛奶:“厨房开过火吗。”
“……应该能用。”夏衾冷不丁道:“你买菜干什么?要做饭吗?”
“不然呢。”谢星澜语气已经有些克制不住了,似是气笑了声:“买来给祖宗上贡?”
祖宗这会儿不敢说话:“。”
不仅不敢说话,祖宗甚至有点好奇。
别人家的老同学重逢……也是这种登堂入室来做饭的操作吗。
半小时之后,鲜生外卖到了。
谢星澜没说话,只丢下一句:“坐着。”
夏衾无事可做,只好真的坐在沙发上了。
当初租这套房子——没错,是租。
北京二环内寸土寸金的大平层,他就算是有钱,也买不起——因为没有北京的户口。
多么现实的一个问题。
倘若他想要在北京买房,其实最快的渠道就是“嫁”给谢星澜。
但显然这件事的难度看起来比买房的难度更高。
夏衾在客厅里胡思乱想,忍不住目光落在中岛台。
是的,租这套房子的时候,夏衾就挺喜欢这个开放式厨房。
有一种他只是站在那里煮泡面,但是依然给他一种在烹饪米其林餐点的错觉。
谢星澜很会做饭,毋庸置疑。
而且大帅哥做饭更多的是一种赏心悦目,袖子挽在手肘,动作娴熟又自然,两个锅同时开着都不耽误他切菜的进度。
整个厨房被他调度的井井有条。
夏衾等外卖要四十分钟,等他做饭只需要三十分钟。
四菜一汤很快出炉。
夏衾也不好意思真的什么都不做,象征性的端了下盘子,显得自己有点苦劳。
等两人各坐一方开始吃饭的时候,夏老师已经彻底不想追究这是什么离奇的发展了。
他今天为了参加晚宴,上午只吃了一点生白菜。
宴会的时候又因为重逢这事儿喝了不少酒,肚子早就饿得不行了。熟悉的味道塞进嘴里,夏衾有那么一瞬间眼底是泛红的。
似乎分开那五年的时光,不存在一般。
吃了饭,谢星澜顺带把碗洗了。
新买的衣服洗好了,也烘干了。
落地窗外的雨声也渐小,时针慢慢的来到晚上七点。
谢星澜招数用尽,黔驴技穷。
今天想再赖下去,估计是不行了。
沉默的换好衣服,谢星澜道:“时间不早了。今天打扰夏老师一天了,我就先走了。”
夏衾如同睡梦中被惊醒一般,惶惶道:“你要走了?”
他一说出口,就觉得自己语气有问题。
夏衾咬了下舌尖,咽下一点苦涩的味道,补充了一句:“我是说……你,你助理来接吗?”
“嗯。”谢星澜开口:“车已经到楼下了。”
“哦,哦。”夏衾茫然若失的点头:“这么快……我送你出门。”
到了楼下,迈巴赫已经停在门口了。
谢星澜道:“夏老师,就送到这里吧。夜里风大,上楼吧,别着凉了。”
“我不冷。”夏衾说话的声音忽地很轻,在冬夜里几乎听出了一点儿委屈的感觉:“那,再见。”……还能再见吗?
“嗯。”
夏衾知道自己也没有什么理由把他留下来,也知道美梦就算做的再久也是要醒的。
现在这个点,就跟灰姑娘失去了水晶鞋一样,从童话中梦幻的城堡回到现实,回到那个一地狼藉的小厨房。
夏衾知道自己也该面对和谢星澜已经分手的现实了。
迈巴赫缓缓消失在视线里,夏衾没有第一时间上楼,只是沉默的注视着。
车厢内,来接老板的助理小赵看了眼后视镜,道:“谢总,这就是你那个老同学啊?”
谢星澜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猛地踹了一脚前座,藏了一天的混账脾气暴露无遗:“什么老同学,这是老子男朋友!”
小赵:……
这他妈,不是你在微信里说自己在同学家里吗!
小赵欲哭无泪:“那你干啥今晚不住他家啊,大晚上的折腾来折腾去的,老板你不累吗?”
你以为老板不想吗?
老板这不是他妈的没想到合适的理由吗?!
小赵忽然从老板身上那种,一看就是求偶失败信息素无处发泄的暴躁状态品出了一丝丝微妙的不对,小赵道:“老板,这该不会是你的前男友吧?”
谢老板:“……”
“我操?还真是?”小赵下意识喃喃道:“我说你怎么不在他这儿过夜呢。”
“再说下去,继续。”谢星澜面无表情道:“来来来,对着你工资说。”
小赵:“!!!”
老板我不说了!!
“但我看老板娘那样,你也不是完全没戏啊,老板。”小赵已经迅速的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为自己的工资力挽狂澜,老板娘这个称呼也是张口就来。
谢星澜品了一下,忽然神清气爽起来。
这小孩儿别看愣头愣脑的,判断能力是不错。
试探了一天,他也觉得夏衾对自己并不是完全没感觉。
“怎么说?”谢星澜很有兴趣的问:“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这还用看?你看嫂子在那儿站的跟望夫石一样,咱们都快开出小区了他都舍不得上楼。”小赵分析道:“老板,我觉得你要是现在掉头回去,嫂子肯定高兴。”
谢星澜沉默:“没什么合适的理由,会吓到他的。”
小赵想了想,道:“也是哈。”
小赵乐颠颠的开着车:“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要是咱们现在这辆车被撞坏了,肯定就能找理由赖在嫂子家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欸等等,老板你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看我的方向盘这是迈巴赫这要八百万老板你不对劲呃啊啊啊啊啊!!!”
“吱呀——”
尖锐的刹车声。
“呲——砰!”
寂静的小区里面,巨大的撞击声响起。
夏衾原本已经转过身上楼了,听到动静的时候,眼皮一跳。
好巧不巧,传来巨响的方向正好是谢星澜离开的方向,夏衾忍不住往外走了几步。
冷不丁,他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丝烧焦的味道。
……什么情况?
夏衾慌张的跑了两步,一拐弯,小区绿化带的惨状就映入眼帘——
只见刚才还好好地迈巴赫,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冲向了花坛。
车身的右大灯已经被撞碎了,空气中淡淡的焦味儿就是从这里弥漫出来的。
夏衾惊魂未定,连忙道:“怎么回事?!”
谢星澜站在车身边,听到动静后回头。
看到夏衾走过来,他神情诧异,随后露出了一丝无奈:“没事儿,夏老师,出了点儿小车祸。吓着你了吗?”
夏衾看到他没事,才放心下来,去看车:“到底怎么了?”
“我助理小赵。”谢星澜叹了口气:“做事毛毛躁躁的,开车都能打瞌睡。这不,一不留神就撞花坛里去了。我看今晚够呛了,得等维修车子的人来了。”
“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夏衾皱眉,看向小赵,语气冷了下来:“给你们老板开车都能分心!”
谢星澜缓缓道:“别怪他。小孩也是刚考的驾照。”
小赵·孩·六年驾驶经验·有苦难言·眼泪汪汪·含恨点头·但想起自己2w月工资:“对,对,对对对,都怪我!都怪我没把好方向盘!”
小赵随即擦了把汗:“这车今晚肯定是修不好了,老板,你看,要不我给你在附近定个酒店?”
谢星澜不动声色道:“行啊。”
小赵拿出可以考北电的演技,对着手机屏幕痛心疾首道:“但是附近好一点的酒店这个点都定完了。虽然老板你奔波了一天又累又冷,但也只能委屈下榻一下150块一晚的青年旅社了!听说是五六个人睡一间的大通铺,连厕所都是公共的!哎,实在不行,老板你去我家睡吧,我家唯一不好的就是下雨天房顶漏雨,但离这儿近的很,你最多第二天感冒发烧到四十五度但应该是死不了的……”
夏衾听不下去了,打断他:“别定酒店了。”
他揉了揉眉心,沉默了几秒,看向谢星澜,开口:“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在我这儿将就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