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衾是被憋醒的。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孤身一人出海游行。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条破船,船底破了个大洞,但依然能用。
直接用桨划到了大海中央。
没一会儿海面上乌云密布,雷鸣电闪,风暴降临。
夏衾如同一叶浮萍,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起伏。梦境的后半段不出意外的翻船了,他整个人被深黑色的海水包裹着往下坠落,如同回到温热的羊水中。
海水不是冰冷是温暖的。
没一会儿,窒息的感觉渐渐地蔓延全身。
夏衾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本能的开始在深海里挣扎。
然后下一秒,他睁开眼。
……鬼压床吗?
这熟悉的感觉。
好像不是。
夏衾是真感觉有人压在自己身上,他张嘴想说话。
口中就滑进来一条灵活的舌头,夏衾:……?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谢星澜抱上了床,罪魁祸首现现在单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揉捏着他的耳垂,俯身压在他身上,正在吻他。
……他说怎么觉得自己呼吸不上来了!
原来是嘴巴被堵住了。
夏衾刚醒,神态还有几分迷糊。
没反应过来,先被人摁在床上占了会儿便宜,舌头和嘴唇被舔了个遍,他有点含不住的溢出嘴角,也很快被吻过去。
“唔。”
下唇被咬了一下,夏衾回神了。
“你干什么?”声音还是困倦的。
“亲你。”谢星澜道。
“……我看出来了。”夏衾想起身,但是被男朋友压得严严实实:“你松手,你大晚上不好好休息在干什么?”
“亲一会儿,再亲一会儿。”谢星澜不听他的话,压着他密密麻麻落下一串的吻,一下又一下的吻他的嘴角和脸颊。
动作里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迷恋和占有。
夏衾感觉这人怪怪的。
他也不敢动作太大,怕扯着谢星澜身上的伤口。
再加上,他其实很喜欢跟谢星澜做这种亲密的事情。
两人就在安静地病房里面接吻,从深吻变成温馨的含吻,最后贴着嘴唇,偶尔说一句话。
谢星澜的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拇指轻轻的摩挲他纹身的地方。
夏衾心里一惊,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知道了?”半晌,他嘟囔了一句。
“嗯。”谢星澜声音沙哑。
“……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夏衾觉得有点儿可惜:“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刚才。”谢星澜调整了抱他的姿势,让两人贴的更紧,严丝合缝:“我上次以为你说纹身,是闹着玩儿的。”
“谁跟你闹着玩儿?”夏衾觉得自己被看扁了。
“夏衾。”夜色中,谢星澜的声音有些颤抖,极为克制的问了一句:“为什么是星星。”
夏衾张了张嘴,最后有点恼羞,嘟囔了句:“你不要明知故问。”
“问问还不行,我知道了。”谢星澜声音很低,很兴奋:“我……很喜欢,真的。”
必须得喜欢。
夏衾心想,你要是敢不喜欢,把你头都打扁:)
他在那儿疼了半个多小时,难道是白疼的吗?
谢星澜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这个纹身,把手放在他腰的位置,一遍又一遍的揉捏。
夏衾被他揉的有点痒,躲了几下。
“你别……”他忍不住喘了一声。
“你说要不我也去纹一个?”谢星澜喃喃道:“纹你的名字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好土。”夏衾双标的可以。
“这就土了?”谢星澜挑眉:“如果我说纹在脸上,阁下该如何应对?”
“……神经病!”夏衾吐槽道:“你真是文盲。在古代脸上刺字都是罪犯。”
“这样吗?”谢星澜诧异:“我还以为把你名字纹脸上,这样人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了。”
夏衾:“……”
真把他给土到了!
刚才那几秒的感动荡然无存。
夏衾翻过身不理他。
谢星澜抱着他没松手,下一秒凑到他耳边问:“我能不能舔一下?”
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夏衾愣了愣,脸“唰”的一下红了:“……不能。你是变态么?”
谢星澜细品了一下,承认:“我是。”
夏衾:“。”
谈了快一年,谢星澜对付夏衾这种脸皮薄的人已经手到擒来。
没等他反驳,谢星澜就已经扣住他的腰,整个人都向下滑去。
“你!”夏衾意识到他要干什么,连忙坐起来。
为时已晚。
谢星澜已经掀开了他穿的那件毛衣,里面只有一件很薄的打底衫。
往上一卷,夏衾腰上的纹身就暴露无遗。
才刚纹上去没多久,星星的颜色深刻显眼,谢星澜的眸光暗下来。
他摁着夏衾的胯骨,不由分说的吻住了纹身。
和刚才那个极为珍视的吻不一样,这个吻明显带着男性的侵略和欲望,舔舐撕咬,几乎要把他这块软肉吞进肚子里。
夏衾在一瞬间就软成了一滩水,眼前起了一层薄雾。
原本推开谢星澜的手,变成了抓着对方的肩膀。
“你……你别……”
气若游丝的声音起不到任何拒绝的作用,反而因为太软,增添了几分欲拒还迎的感觉。
谢星澜对他这个纹身几乎喜爱到了不放手的地步,很快就把纹身附近的皮肤都吸红了。
安静的房间里,水声明显。
谢星澜吻够了纹身,抓着夏衾的脚踝重重往下一拽,小臂发力的时候青筋明显。
夏衾陡然陷入他身下,还没回过神,后颈就被男生捏住,灼热的呼吸铺天盖地笼罩他,这个吻比之前都用力,他舌尖都被吮的发疼。
一吻结束,谢星澜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垂眸时眼底沉沉的。
明明是俯视的角度,夏衾却觉得自己好像才是被仰望的那个。
谢星澜看着他说:“我是你的。”
又觉得不够,喃喃自语:“我一辈子都会爱你。”
夏衾愣了下,被这两句话里面沉甸甸的感情吓得有点儿不知所措。
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星澜揉了一下他脑袋,又把他抱在怀里。
“睡吧。不闹你了。”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房间。
夏衾对感情比较迟钝,所以他消化了半天。
谢星澜似是已经浅眠了,他才转过身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尖,嘟囔了一句:“好吧,我也是你的。”
他说完就连忙埋在对方怀里赶紧睡觉。
几秒后,黑暗里。
谢星澜无声的勾了下唇角。
-
夏衾第二天回家的时候,夏妍没有多问他去了哪里。
有时候,夏衾觉得自己的演技很拙劣,他觉得夏妍应该是看出点儿什么了,只是没有说而已。
她因为怀孕的事对自己一直很愧疚,小心翼翼的维持着母子之间和谐的氛围。夏衾也不想苛责她什么,两人像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努力的平衡着摇摇欲坠的天平。
说起来,这也是他们母子俩最像的地方。
其实都很想修复这一层世界上本该是最亲密的关系。
但修复的过程中,两人乱成一气,越修越如履薄冰,手足无措。明明都在往前走,却都走错了方向。
谢星澜伤口好了就去上课了。
不得不说年轻就是好,上一秒躺床上还奄奄一息的,回归学校第二天就能拉帮结派跑去打篮球了。
关于他家的事情,谢星澜后来跟他提到了一部分。
没什么不可说的。
就是一个常见的豪门狗血故事,夏衾要是想看,可以在某网站上找到一百个相似的模板。
谢敬就是他便宜爹,母亲夏衾见过,南山公墓那个年轻的姑娘——林鸢。
如果时光能倒流,让夏衾回到二十多年前,他应该见一见高中时代的林鸢。不仅仅只是和谢星澜的长相相似,连性格也是如出一辙。
大方,坦荡,热情,洋溢。
不管男生女生,都愿意和她交个朋友。同龄人中,她最出彩,高中到大学,活在所有人的赞美和掌声中。
被她吸引简直再正常不过,谢敬就是其中之一。
他大一遇到林鸢,就展开了强势的追求。
林鸢也对他好,但不是他想要的好。
她对他是朋友之间的仗义,就跟她对其他人好是一样的。谢敬并不满足这种关系,进而一步的追求时,被林鸢很正式的拒绝了。
“你挺好的。换个人追吧,咱俩不合适。”
谢敬想说谈都没谈,怎么就不合适?
林鸢已经转身走了,不远处,她同寝室的一个姑娘在等她。安安静静的戴着一副眼镜,林鸢走过去挽着她的手,不知道说了什么。
逗的那沉默的姑娘一直脸红。
后来的狗血故事,可以概括为强取豪夺,家族联姻八个字。
谢敬并没有放弃她,一是因为喜欢她,二是跟林家合作,有利可图。
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不幸的,没有什么婚后日久生情的故事,有的只是几年后,林鸢在医院里用一块碎玻璃结束了自己潦草的婚姻。
夏衾听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难过了。
他想让谢星澜别说了,自己也没那么好奇这段往事。
谢星澜心态倒还好:“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妈刚去世的几年,谢敬对我还好,不冷不热。”
“后来不知道发得什么疯,在我三岁那年的时候把我扔公墓里,差点儿被冻死。还好哥们命硬啊,被来看我妈的朋友给发现了,就送到医院去了。”
“……你别说了。”夏衾声音闷闷的。
“真没事儿,说实话过去太多年了,我都不记得了。”谢星澜道:“后来吧,这老头就心理变态了。”
林鸢死后,谢敬装了两年的深情。
第三年,他开始娶新的妻子——谢家在四九城地位悍然,谢夫人的位置也不可能一直空着。
送给谢敬身边的女人一年比一年多,他挑了个合适的,打算再度步入婚姻殿堂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他对女人不行了。
这事儿非常的隐秘,哪怕到现在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谢星澜还是无意间听到的,他对传播这件事情也没什么欲望,就是纯纯幸灾乐祸了半天。谢敬格外在乎这个,找了不少女人,换了多少情人。
没用。
谢敬仿佛被诅咒了一样,每次都是草草了事。
久而久之,人也愈发的阴郁起来。他对林鸢的恨逐渐大过了微不足惜的一点喜欢,以至于恨屋及乌,看着谢星澜日益长大,逐渐和林鸢重合的一张脸,那些无处发泄的情绪全都落在了年幼的孩童身上。
不过谢敬就算是再恨他,却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谢家到这一代,就只剩下他一个独苗了。
谢敬不可能再有儿子了。
他只好眼不见为净,把谢星澜从四九城扔到了十万八千里远的西城,任由他在这边自生自灭。
谢星澜也灭的挺好的,不学无术的混到高中。
如果不是夏衾的话……
谢星澜没头没脑的想了下。
大概,他可能也会随便又潦草的把这辈子混过去。
“挺没劲的吧。”谢星澜道:“他一发疯就到西城这边来找我麻烦。这次正好被你撞见了。”
“以前也有吗?”夏衾问。
“嗯。初中吧,频率会高一些。”
难怪他初中总是莫名其妙消失,又莫名其妙带着伤出现。
“都过去了。”谢星澜捏他脸,道:“以后你哥赚了钱养你。”
夏衾回过神,顿时有些惆怅:“你那成绩能赚什么钱啊?”
谢星澜:“……”
“来吧。”夏老师无情上线:“再刷两张试卷。”
-
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时间过得飞快。
放在黑板最上面的高考倒计时,每天都在更新,提醒着所有人时间的流逝。
一向贪玩的林思则都收了心,在一模考试的时候终于如愿以偿的超过了本科线。
班级里的同学,逐渐的不再讨论明星、游戏和衣服。
话题变成了高考、毕业、志愿和未来。
未来是什么?
其实在这个年纪,对未来都是一种模糊的憧憬。
总觉得自己能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随随便便就能在某一个行业里成为顶尖。
更多的对未来的幻想,无非就是自由、无拘无束。
能够理直气壮去网吧用自己身份证上网,光明正大的在大学里谈恋爱,仅此而已。
在这种忐忑又紧张的心情中,六月如约而至。
高考前两天,老赵让班长邱平安排收拾教室。
有了之前的经验,七班这次收拾的很快。都不用老赵提醒,就知道把椅子放在隔壁的阳台。
比起上一回收拾高考考场时激动的心情——那时候只是为了两天假期而激动。
这一次,所有人在搬桌椅的时候都有些沉默。
最后一张桌子被搬出去,林思则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忽然有些感慨。
他抓了抓头发,呢喃道:“我怎么觉得跟做梦一样呢?”
是的。
在场的所有人其实都有这种感觉。
好像高一开学的典礼还在昨天,一转眼,他们竟然也到了毕业的年纪。
去年高考时学姐学长们从六楼将三年的试卷通通扔下楼的画面犹如昨天。
半夜偷偷翻出去吃烧烤的场景也如在昨天。
秋游时一起去鬼屋冒险的回忆也是……
怎么忽然之间,昨天就已经是旧梦。
“毕业又不是见不着面了,以后可以聚会啊,大家不要这么伤感嘛。”
看众人都陷入了沉默,邱平出来说话,他道:“我看之前很流行在黑板上写毕业寄语,要不我带个头写一句,咱们拍张照记录一下!”
毕竟,到了明天。
这块黑板上就再也不会有他们做不出来的题了。
邱平没等众人回神,就已经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酸里酸气:“我的每一支笔都知道你的名字……”
“操!”林思则忽然笑出声:“班长,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少男怀春的人!”
这一个小插曲,打破了一群人的伤感。
特别是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班长,内心竟然有一颗如此文艺的水晶少男玻璃心。
一时间,所有人开始打趣他。
邱平难得矫情一次,脸都丢光了,立刻擦了黑板上那行字,着急忙慌道:“重来重来,我重新写……”
有了这个开头,大家的情绪才高昂起来。
有人上去写:“始于初秋,终于盛夏。”
有祝福:“前程似锦,少年风华正茂!”
有文艺:“毕业的风还是把我们吹散了……”
有人间真实:“乾坤未定,毕业上班反正都是牛马!”
有人在嗑cp:“谢星澜(爱心)夏衾,小情侣长长久久!”
……
谢星澜站在后排,碰了一下夏衾:“你要不要去写?”
夏衾:“写什么?”
谢星澜思索了一秒:“抱歉,我老公是谢星澜?”
夏衾面无表情:“嘴巴子——”
“好好好,捏住了。”已经是熟练地妻奴了。
讲台上,王冬放下粉笔,喊道:
“衾总!就剩你没写了!要不要来提一句!”
“来呗衾哥!古希腊掌管考试的神啊!请考神赐予我们高考的力量——!”
夏衾:“……”
“去呗。”谢星澜鼓励他:“写一个。”
夏衾看了谢星澜一眼,走到黑板前。
拿起粉笔的时候,他其实也不知道能写什么。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想了想。
男生落笔,只写了一句话: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夏衾放下粉笔,声音干净清冷:“那就祝我们,毕业快乐。”
“哗啦”一声,夏天的热风吹过窗外的梧桐,带起声响。
阳光穿过树叶落在课桌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在盛夏的蝉鸣声中。
夏衾深刻的意识到,他的年少时光转眼也成了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