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衾在抱住谢星澜的那一刻,才意识到。
他也许并不是在没有目的的瞎逛,在受到委屈的时候,人会下意识寻找对自己最好的人。
走到二中门口,也不过是因为,谢星澜在这里。
那些隐藏的很好的难过和委屈在这一刻决堤。
谢星澜说完那句话之后,夏衾感觉自己眼底有点酸涩。
哭出来又很没面子,于是着急忙慌的找补。
为了不被谢星澜看到,他额头抵在谢星澜肩膀上,好几秒都没说话。
这么一来,谢星澜神经再粗都发现他的不对劲了。
更别说,男生的心思本来就挺细的。
谢星澜没说夏老师你怎么还哭了呢,他勾着夏衾的肩膀,桃花眼亮晶晶的:“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走不走?”
夏衾:……?
什么好玩的地方?
十七八岁的年纪,大概最不能拒绝的词语就是“好玩”。
一说到好玩,就好奇,想要看看有多“好玩”。
夏衾迟疑的点了点头。
不知道谢星澜在西城的十一点半能找到什么“好玩”去处。
直到这人拉着他在便利店里面买了零食和饮料,提着袋子直奔酒店的时候,夏衾脑海中有一根紧绷的弦断了。
高耸入云的五星级酒店门口,夏衾悚然一惊。
他拽着谢星澜,表情逐渐离谱:“你说的好玩儿的地方就是这儿?”
“啊。”谢星澜道:“怎么?”
夏衾欲言又止。
一时间,有点儿不确定谢星澜是带他过来玩儿,还是准备玩儿他。
“我觉得……”夏衾斟酌了一下语言:“不了吧。”
孩子还小。
还不想经历这些:)
谢星澜捕捉到夏衾表情里的一丝不自然,小祖宗的耳根在发红。
他陡然意识到对方误会了什么,笑了声:“不是。我在您心里就这么个形象啊?”
夏衾:“。”
你不是吗。
亲人跟狗似的,手脚都不老实。
好几次,结束后他都是伸手把谢星澜那俩咸爪子从衬衫里扒拉出来。
胸口嫩生生一片的软肉被折磨的发红。
穿布料厚一点的衣服都能磨疼。
“好吧。”谢星澜自觉理亏,厚颜无耻的承认:“我确实是。”
“但这次真不是啊。”谢星澜道:“哥们这次真玩儿的纯爱。”
谢星澜说到做到。
虽然看起很吓人的把人带到了五星级酒店,其实他就找了个比较高的地儿。
坐电梯到二十五楼,又转乘到五十二楼。
就当夏衾有点搞不明白他要干什么的时候,谢星澜带着他爬了两层楼梯。
推开门,夏夜的夜风灌了进来。
下过几场雨,温度骤降了几度。
夏衾冷的缩了缩脖子,谢星澜把他抱在怀里往楼梯上走。
“还要走多远?”
“就一层。上了这个楼梯就是了。”
夏衾被他牵着,本能的依靠他。
上了楼梯,视线豁然开朗。
五十二楼上面原来是酒店的露台,空旷平坦。
走到栏杆边上,前面是东湖夜景,后面是群山环绕。
夏衾从来不知道,西城还有这样静谧的一面。
一瞬间,心里像空了一下。
“心情好点儿了吗?”谢星澜拦腰抱着他,手臂横着,把人拖进自己怀里。
“……你看出来了。”
“啊。”谢星澜:“都要哭了,我还看不出来啊?那我这对象岂不是当得很失败?”
谢星澜的声线在放轻的时候很温柔:“什么事儿啊这么伤心,生日的时候都哭鼻子?”
夏衾靠在他怀里,顿了下,决定纠正他:“第一,我没有哭鼻子。这种形容词出现在我身上合适吗?我那是隐忍的克制住了自己的泪水。”
“现在还克制不?”谢星澜偏头看他。
“。”夏衾想了想,叹口气:“其实也没那么伤心。哭不出来,就是觉得烦,不舒服。”
“我……”
夏衾转过身看着谢星澜:“我没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吧。”
“大概能猜到一点儿。你要是现在想说,我听着呢。”
夏衾不知道自己十七年的人生能从哪里说起。
他大概整理了一下时间线,结果发现自己过得乱七八糟的,人生好像除了读书没有其他的什么事儿。
想了半天,神来了一句:“好赌的爸,离婚的妈,那什么这儿少一个,和破碎的他?”
谢星澜直接笑倒在地上。
夏衾:“……”
有这么好笑吗,他真是不懂谢星澜的笑点。
这么一笑,沉重的气氛倒是没有了。
夏衾觉得有点冷,整个人往谢星澜怀里钻。
对方身上就是有一股很好闻的无花果草木香,夏衾到现在还坚持他喷香水了,但周围的人愣是一个没有闻到过。
是他喜欢的味道。
夏衾把脸埋在他怀里,闷声道:“其实是我妈今天跟我说,她有小孩了。”
谢星澜没搭腔。
“我以前以为我会是她唯一的小孩。”夏衾慢慢的解释:“其实我也不是伤心,我可能有点不甘心。也说不上来,我就是,我就是……”
他说不下去了,声音已经有点哽咽。
夏衾感觉自己被抱得紧了一点,他趁机偷偷把眼泪擦在人身上,准备抬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脑袋却是先被人摁住,谢星澜在他头上揉了一下,是安抚的语气。
“不哭了啊,宝贝。”
“以后你男朋友疼你呢。”
……
这两句话好像真的起到一定的作用。
那天晚上的后来,夏衾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不过大晚上去天台吹冷风也带来了严重的后遗症。
夏衾隔天就发了烧,一共烧了三天。
谢星澜知道的时候后悔死了,他来看过夏衾两次。
为了不显得突兀,还叫上了林思则。
林思则也是个二逼,提了俩果篮来,跟看望绝症病人一样。进门的时候是夏妍开的门,女神的脸近在眼前,林思则当场尖叫一声,倒地不起。
病患x2。
就因为这破事儿,夏妍开始担心儿子在西城二中的交友质量。
夏衾这场感冒一直拖了两三天才好。
等真正从家里去学校的那一天,是个万里无云的日子。
他走在路上,觉得病好浑身轻松。
夏妍起了个大早送他出门,她已经有孕吐的反应了,走不了多远。
夏衾让她在家里好好呆着别瞎折腾。
小刘哥开车送他去学校,在二中门口的时候停下。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我去,劳斯莱斯!哪家的王子又想不开亲自来学习?”
“诶?我为什么要说又?”
“……”
夏衾下车,像是回到了当初转来二中的那天。
不一样的是,肩膀被人拍了下:“衾总,早啊!”
林思则刚从宿舍楼下来,嘴里还啃着包子。
夏衾往前走,跟他打招呼的人就越多。
陈文欣挽着严莎莎的手,姑娘挥手:“夏老板早!”
班长从窗户里探出头:“衾哥,老赵让你一会儿去办公室一趟!”
王冬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路滑跪:“江湖救急啊!衾总!作业写了没,借我抄一下,求你!!”
还有……
窗户旁,撑着下巴转笔的谢星澜。
夏天到了,梧桐树叶开的枝繁叶茂。
绿油油的叶子被风一吹,树影憧憧。
谢星澜看到他,熟练的拉开椅子:“早啊,夏老师。”
夏衾坐下,放下书包。
谢星澜凑过来:“好点儿没?”
夏衾发烧这几天,两人电话联系都很少。
家长眼皮子底下,不敢太猖狂,第一次尝到早恋的苦。
“嗯。”夏衾点头。
谢星澜在课桌地下轻轻撞他的腿:“夏老师,牵个手。”
夏衾:“?”
谢星澜:“有点儿想你了,给哥们点儿甜头吃。”
夏衾:“……”
谁跟你哥们,爬。
谢星澜真有点想他,两三天不见,总觉得隔了两三年似的。
找个借口上门看对象,还得拉上林思则,名不正言不顺。那天他回来的路上话挺少,少的林思则都有点儿诧异。
谢星澜记得自己在想什么,应该是那个想快点长大的念头。
从来没有那么急切的渴望自己成长。
想长大,想赚钱,先把夏衾叼回自己窝里,养好了,谁也碰不着。
再亲密的事情也做了,牵个手似乎不算什么。
只不过谢星澜了解他,夏衾这人脸皮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热衷于搞地下情。
谈到现在,似乎没人知道他俩的关系已经升华了一下。
本意只是调戏一下他同桌。
没想到是,下一秒,夏衾伸出手,放在他掌心。
过了会儿,曲着十指相扣。
夏衾脸有点热。
“我也想你。”
-
小别胜新婚,这句话用在热恋的情侣上再合适不过。
主动一次的结果也很明显,下了课谢星澜就拽着他火急火燎的出去。
要不是他们俩关系好,林思则真以为他爹这架势。
是要把人拖出打一顿。
学校到处都是监控,谢星澜把他压在卫生间的门口亲。
两人都吻的有些急,过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谢星澜揉他的嘴唇,冷不丁冒出一句:“夏衾,考去北京之后,别住校吧。”
他低声道:“我们在外面租房。”
夏衾听到自己“嗯”了一声。
又觉得“嗯”显得有点儿冷淡了,其实他很想和谢星澜住在一起。
小祖宗在心里做了点儿建设,然后鲜少的重重点头。
耳廓也因为这个动作充血了一圈。
夏妍来西城之后,夏衾觉得自己高中的日子一下子过得飞快。
谢星澜不再每天晚上送他回家,因为小刘师傅的车一到十点半就准时停在校门口。
因为二少谈恋爱而失业了将近小半年的小刘重新回到岗位上,别提有多敬业。夏衾晚出来半个小时,他都能准时汇报给夏妍。
有家长在,见面的时间似乎就只剩下了学校那么一点儿时光。
二中到处都是摄像头,想要谈个恋爱不容易。
夏衾偶尔会去谢星澜宿舍,在蝉鸣声鼎沸的中午,和他在靠窗的那张床上接吻。
转眼间,高二的最后一个学期过去了。
暑假过后,九月开学。
夏衾做完卷子,酷暑的余热还没消,秋天已经悄悄的降临西城。
窗外的梧桐树叶子绿了又黄了,飘落了一片进来,“吧嗒”一声,轻飘飘落在他手边。
他抬头,下意识看着窗外。
不知不觉,夏衾在西城已经迎来了第二个秋天。
那些原本以为很遥远的成年、高考、毕业季,如今已经正式的摆在眼前。
夏衾的笔尖在试卷上停留了一瞬。
他的名字和班级从高二七班夏衾,变成了高三七班夏衾。
没来得及伤春悲秋多一秒,林思则就从后门跑进来。
“大新闻!”他坐在位置上:“后天我们要去孔庙办成人礼,据我所知成人礼结束之后有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本人掐指一算,有可能这半天就是我们整个高三唯一的假期!”
“朋友们,一句话,要不要最后浪一次!”
“你先浪一浪你那个成绩吧。”高三上学期有春季高考,上周进行的模拟测验,林思则那个分儿是压着本科线低空飞过,王冬感慨:“老林同志,不过组织要说你。你再浪下去,大学都要被浪没了!”
“你说说都是学……”王冬本来想说“学渣”,但是谢星澜不幸在这个时候醒了。王冬紧急刹车,改口:“都是学生!怎么谢哥就这么牛逼!”
上周测验出来,谢星澜的成绩再一次刷新了所有人的震惊。
虽然距离清华北大还是有一定距离,但是北京的大部分大学基本都能上了。
“能一样吗!我要是有个学霸老婆给我辅导——”林思则思考了一下:“那我们俩估计得双双考大专。”
“去你丫的!”
两人在前面插科打诨,闹得谢星澜睡不下去。
他没睡醒,干脆从睡桌子变成睡夏衾的肩膀。
后者写作业呢,身上就挂了个大型挂件。
夏衾:?
林思则回头就看到这一幕:“别的不说,就咱爹妈的这个感情,真是十年如一日恩爱的不行。”
有时候,林思则他们玩笑开多了,夏衾都有点儿怀疑,这波人是不是真的知道他们俩在谈恋爱。
话题不知道怎么一转,从毕业到分手。
“你们知不知道,昨天四班有对小情侣被抓了。双方家长都被叫来学校了,当面分手!”
“妈呀。听说了。”毛飞也加入八卦:“昨天都挂告白墙了,真惨。”
“老何最近抓早恋抓的也太猛了吧!”
“没办法,高三了。谈恋爱肯定还是影响学习的。”
林思则叹气:“真是涝的涝死,我还希望有个人来影响我呢!”
夏衾闻言:“你那成绩还用影响?影响你考最低分?”
一句话绝杀。
谢星澜埋在他肩膀里笑了起来。
他在桌下伸出手,牵住夏衾。
上了高三,谢星澜这种小动作就多了起来。夏衾可以理解,毕竟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根本没空谈恋爱。
男朋友只能时不时的和他摸个小手,缓解相思之苦。
林思则他们已经讨论成人礼结束后,下午去哪儿玩了。
夏衾写着写着,忽地有些发愣。
“分手”的字眼对他来说其实很刺耳,因为跟谢星澜在一起快一年,他压根没想过还有这种事。
想到这里,他脑子一抽,问了句:“谢星澜,你说我们会分手吗?”
“分手?”谢星澜答的很快:“除非你把我甩了。”
夏衾:“。”
“甩了也不行。”谢星澜想了想,捏他的手心,悠悠道:“你小心点,哥们会跟鬼一样缠着你。”
夏衾:“……”
什么破比喻。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高三分手的情侣确实很多,光是每周一在国旗下讲话听到的早恋批评就一大堆。
夏衾有时候会偷偷庆幸,因为性别相同的缘故,他和谢星澜无论打闹的有多过,都不会被人看出端倪。
周六下午,二中举行了成人礼。
每年都会有一次,不算什么新奇的活动。
就在东湖的孔庙,来来往往的全都是高三学生。
憋了两个月,估计都憋坏了。
一放出笼,这群泼猴就跟要翻天似的。
老赵本来还想管管,但想到接下来暗无天日的一个半学期,最后还是心软了。
“玩可以,但是心不准野了。”
“晚上九点前,必须都给我回学校。我会去你们宿舍挨个点名的!”
“好耶!”
老赵的开明做法,得到了全班的一致拥护。
夏衾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这几天产生了一个离经叛道的想法。
可能是毕业分手的情侣太多,有点儿刺激到他了。
他想去纹身。
热恋的时候脑子估计都不怎么理智,哪怕是智商高达一百五以上的夏老师也不例外。热恋程度和理智成反比,总而言之非常强烈的念头。
他想送谢星澜一份成年礼。
想把对方的名字,纹在自己身上。
这个脑残行为,放到网上去,肯定一百个网友要劝分。
夏衾以前一定是其中的网友之一:大哥清醒一点恋爱脑没救的。
但落到自己头上,感情占了上风。
他想这个事儿想了好几天,心不在焉的谢星澜都看出来了。
“干嘛呢。”
离开孔庙,两人跟林思则他们分开走。
心照不宣的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吻,结果刚亲一会儿,夏衾就走神。
“接吻还走神?你这样我好伤心啊,夏老师。”谢星澜说:“我的技术有这么差吗?我还觉得自己练的挺好的?”
确实挺好。
有空都抓着夏衾磨技术了。
夏衾那个想法已经忍不住要破开胸口了,他回过神,冷不丁道:“谢星澜,我想去纹身。”
“啊。”半晌,谢星澜挑眉,意料之外的表情:“你想纹什么?”
这人开了个玩笑:“精忠报国?”
他叹气:“那咱们家以后是考不了公务员了。”
夏衾:“……?”
因为这句话,谢星澜失去了一周和夏衾说话的机会。
并且在之后的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没摸到过小祖宗的手。
差点儿没把他憋死。
夏衾暂时只好把这个念头搁置,等到再冒出来,是一月选考之后。
高考改革后,七门功课分成了两次考试。
第一次安排在高三上学期的一月份,相当于一次小高考。
结束后,学校放了一天的假。
夏衾提前在小红书上找了家纹身店的位置,趁着谢星澜在宿舍补觉的功夫,一个人来到小河街道。
纹身店位于小河街道的尽头,老板是个留着长发的酷哥,见到人来,抬眼一看:“未成年不给纹。”
“我成年了。”夏衾平静的开口。
纹身师挑眉,没多问:“纹什么?”
夏衾把选好的图案递给他,没有犹豫,心砰砰的跳起来:“一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