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刚落座的柯恒一脸懵逼。
路嘉重新拿起手中的酒瓶，淡声道：“没什么。”
他单手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好像希望这件衣服如同以往一般规整，又略微往后靠了靠。
“这么喝没意思的。”柯恒拿出一个骰蛊来，问，“玩过吗？”
路嘉盯着看了两秒，摇头。
柯恒换了个东西：“牌呢？”
还是摇头。
柯恒：“这样，你挑一个会玩的？”
路嘉语气平平：“见别人玩过。”
温可倾：“……”
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天这个情况和之前每一次他说“没见过”那种一样。
“没玩过就算了吧。”想着路嘉说自己心情不好，她便道，“咱们边聊边喝也可以。”
“你懂什么。”柯恒敲敲桌面，将所有的游戏工具摆在桌面上，“跟一人快速熟悉起来的方法，就是酒桌和游戏，听过真心话大冒险吧？俗，但是为什么它不过时呢？因为有玩头啊！不然酒桌游戏发明出来做什么？咱们是要熟悉做朋友的，所以这个最合适。”
听到这里，路嘉眉眼动了动。
温可倾捕捉到他的变化：“你想玩？”
“想。”路嘉转过头看她，“想试试。”
既然这样温可倾也不再说什么，摊开手：“你们请。”
“一起啊。”柯恒道，“我们喝酒你喝果汁不就好了？我刚刚给你点了。”
这时候也不想扫兴，温可倾拿了一个干净杯子放在自己面前：“行，玩吧。”
柯恒那边简单给路嘉讲了玩法，后者认真听着，好像真的听懂了一样。
事实证明他真听懂了，五分钟后柯恒嘴里骂骂咧咧又重开一瓶酒：“路嘉你别框我，你真是第一次玩？”
“嗯，第一次。”路嘉单手扣着骰蛊，目光清明。
他没喝多少酒，一直都是柯恒输，又问，“还玩吗？”
“玩啊，这不是才刚开始？”柯恒撸起并不存在的袖子，打算大干一场，“我要开始认真了，之前是让着你。”
可能真的是因为他认真了，接下来他真的没有喝几次，反倒每一次都是温可倾被开。
对于这个结果温可倾并不意外，她离开静阳的时候才初三，那时候还没怎么接触玩这个东西，而之前的四年她更是很少碰这些。
“没关系。”她愿赌服输，给自己倒了果汁，“我喝。”
柯恒翻了个白眼：“喝果汁都能被你喝出老白干的气势来。”
接下来这几局，路嘉像是成了神，把把神算，开得让人怀疑人生。
温可倾原本只是打着陪玩、随便混混的想法，没想到喝果汁居然能喝得她肚子发胀，于是也燃起斗志，赶开柯恒：“太废了你，让我来。”
柯恒捧着酒瓶哭哭啼啼：“我哪知道他上手这么快！”
路嘉并没有立刻动：“还可以喝吗？”
“在我这没有可不可以。”温可倾专注地盯着骰蛊，说，“我习惯做第一。”
路嘉弯了下唇，建议：“如果喝不下，可以选择真心话？”
温可倾：“是啊，这是规则。”
“嗯。”路嘉点头，目光扫过她面前的果汁，“继续？”
事实证明果汁也不能喝太多，又一扎果汁被喝完，温可倾往后靠在椅子上，又发挥了她“随便吧”的本事：“问吧问吧，喝不下了，随便问。”
路嘉轻轻偏着头，思考了很久。
“这还要想？”柯恒乐得见自己朋友吃瘪，积极出谋划策，“往她痛处挖！问她初吻，问她初恋！”
温可倾颔首，天不怕地不怕，还很嫌弃：“你真的很俗。”
“你就说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吧？”
温可倾承认：“有点。”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尤其是朋友的八卦，跟那些敏感的秘密不同，这些八卦听起来会让人心情愉悦，不过可能会让他们失望了，她没有八卦。
温可倾已经做好了“没有初恋没有初吻”的回答模板，却忽的听身边的路嘉问：“你说认识我很高兴，是真心话吗？”
温可倾愣住。
柯恒也愣了，很快又立刻大叫起来：“这什么垃圾问题，不算不算！重来！”
但路嘉没有要重来的意思，他依旧看着温可倾，在等她的回答。
几秒后，温可倾点头：“是。”
她有点不理解路嘉问这句话的意思，难道以前他的朋友都不是真的？
哦，他没有朋友。
但她也清楚地明白，这个问题放在半个月前问，她或许就说不出肯定的答案了。
在那个小巷子里，路嘉跟她互换名字的时候，她礼尚往来说“很高兴认识你”，仅仅只是礼尚往来而已。
“我问完了。”路嘉松开骰蛊，“还要继续？”
“继续！”温可倾还没说话，柯恒就愤愤地再一次拿起骰蛊，“我要教会你们什么是真的真心话大冒险！”
这一次柯恒是真的发了力，至少路嘉被他从神坛上给打了下来，接连喝了好几杯酒，眼睛开始发红。
第一次在酒桌喝酒，把人喝趴了不好，柯恒也热心建议：“兄弟，你也可以选择真心话大冒险，我会好好对你的。”
路嘉酒量似乎真的不好，他双手轻搭在桌面上，沉思片刻，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于是点头：“真心话。”
“好，那我来问。”柯恒抢先在温可倾面前开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没有的话理想型是什么？”
这不俗吗？
温可倾真的很想吐槽，这种陈年老梗怎么会有人孜孜不倦地拿出来问，但也公平的表示：“这是两个问题吧？”
柯恒：“一个啊，只是一个选项，他可以根据自身情况选择哪一个回答。”
当事人并不觉得这是几个问题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又在沉思了。
温可倾觉得路嘉这个人好像对每一件事都很认真，让她莫名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朋友间的互相八卦，而是一件很郑重的事情。
许久后，路嘉才轻压着眉得到了思考的答案：“没想好。”
意料之外的回答，柯恒追问：“什么没想好？”
路嘉抬眸，他的棒球帽早就拿了下来，此时双眸黑沉沉的，因为喝了酒，还带着跟平时不一样的深邃。
“有没有喜欢的人没想好。”他慢慢解释，“理想型也没想好。”
在这一瞬间，温可倾好像突然明白了这种俗气的问题能一直吸引别人的原因。
好巧妙的回答，至少她承认她感兴趣了。
柯恒也很感兴趣：“我来理理。”
他托着下巴：“你的意思是，有这么一个人，但是你不确定你喜不喜欢。”
“没道理啊。”柯恒说，“既然是这样，那这个人不应该就是你的理想型吗？”
路嘉：“是么？我不知道。”
“理想型就是…”柯恒仿佛一个情感大师，“就是这个人一切都在你的审美点上，第一眼见她就觉得她是不一样的，俗称一见钟情。”
路嘉微微垂下眼，额前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飘了一下，又在思考：“如果是这样，那是吧。”
“你别听他的。”温可倾生怕柯恒给人家引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坑里去，“柯恒你自己谈恋爱怎么样心里没数吗？还给人家做情感导师？”
柯恒不服：“我理论的王者你懂什么。”
“我是怕你给人家带到沟里去。”温可倾扭过头把思想不知道被带歪到哪边天的路嘉又拉回来，“你喜不喜欢要自己想，别让别人决定。”
路嘉也很听劝，重新抬起头：“好。”
“姐妹你知道吗？”自己的经验没得到采纳，柯恒喝了一口闷酒企图拉人入伙，“我现在的感觉就像那天听到你被绿了，你想路嘉要是真的有喜欢的人，那不也是仙女吗？你不好奇？”
温可倾提议：“这样吧，马上开学了，要不你也回来复读，以后考个新闻专业，不然你这八卦天赋浪费了不好。”
“你快滚吧，你知道为了考上大学我多努力吗？”柯恒直起胸膛，“以后谁也别想让我去起早贪黑学习！”
他注意力被转移，开始语重心长地劝导：“你们两一个学校对吧？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知道吗？有什么不会的题就来问我，好歹我也是过来人。”
“算了，温可倾我教不了，你！”他目标转移到路嘉，“你高几的？成绩怎么样？我可以教你吧？”
路嘉：“一般。”
“一般”在柯恒耳朵里可太熟悉了，曾几何时他都是用这个词来对付亲朋好友的，于是哥俩好的跟路嘉碰杯：“好兄弟，有不会的题就来找我，靳乔燃那个死脾气就算了，他就算讲了题还得损你，或者找温可倾，我对她放心。”
“祝你们开学不快乐哈哈哈！”他最后拍板：“以后，我们都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新的果汁送上来，温可倾倒在杯子里，格外喜欢柯恒的话，就算喝不下了也跟他碰在一起：“光明的未来。”
晚上，温可倾和路嘉总算能赶上末班车回去。
还没到开学时间，又是去郊区的，公交车上没什么人，两人顺利坐到最后。
为了都能坐到窗边，温可倾坐在前面，路嘉坐在她后面。
路嘉喝了酒以后话好像比平时更少一些，车上很安静，两个认识的人坐在一起这么沉默，让这几年习惯了随口胡咧咧的温可倾不太习惯。
她回头问：“你应该没事吧？”
路嘉又戴上了帽子，座位一高一低，他坐在高处，闻声垂眸：“嗯？”
“后面你喝了挺多酒。”温可倾说，“没醉？”
“有一点。”路嘉顿了顿，又说，“没关系。”
喝醉了是很难受的，温可倾从包里又拿了一盒剩下的酸奶递给他：“心情不好不一定要喝酒。”
喝了酒的路嘉反应似乎有点慢，几秒后才抬手将酸奶接了过去，他拿在手里没有立刻喝，酸奶在他指尖缓慢地转，貌似在端详，车里灯光这么暗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温可倾忍不住道：“放心，没过期。”
路嘉停下动作，喉咙里似乎漫出一声短促的笑：“嗯。”
温可倾正准备转过身去，又听路嘉开了口，他喝了酒声音有些低哑：“那心情不好做什么，像你一样，坐这样的末班车？”
温可倾点头：“那也可以吧……”
路嘉又笑了声，摸不清情绪。
这到底是高兴了还是不高兴？
温可倾估摸了一下，自己今天才在真心话里说了很高兴认识他，这会儿出于朋友也该关心一下，于是问：“你现在还好吧？”
“嗯。”路嘉说，“还好。”
温可倾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又听他道：“一会儿不一定。”
温可倾：“……”
她下意识抬眼，路嘉帽子底下眼神浅淡，方才听到的笑声像是不存在。
这就难办了。
温可倾绞尽脑汁，自己不开心的时候都在干嘛呢。
好吧，这个问题她没有发言权。
她趴在塑料椅背上，眉心轻轻拧着，在认真思考。
见她这样，路嘉一直绷着的唇角忽的扬了下：“没事了。”
温可倾茫然：“什么？”
“没有不开心。”路嘉略微倾身，“谢谢。”
温可倾更加不解：“谢什么，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是吗？”路嘉含笑，“我怎么觉得，你做了还挺多。”
温可倾想，他应该是醉了的，不然不会笑这么多，话似乎也是不少的。
两人到了店门口就分道扬镳，温可倾才打开门走进去没多久就被突然窜出来的一个身影吓了一跳。
她都拿起门口自己放在闲置花盆上的小铲子了，这才看清这人是温可呈，她松了口气：“不出声吓唬谁呢？”
“吓你。”温可呈看了眼路嘉离开的方向，“这人是那天跟你在学校门口那个，你们什么关系啊？”
“朋友。”温可倾随口回答，“这么晚你来做什么？”
“妈让我来接你回家。”
温可倾开门动作一顿：“现在？”
“嗯。”
温可倾捏着小铲子的手紧了紧，再一次关上门：“什么事这么急？”
“说是外婆家那边有个亲戚过世了，有点突然，明天一大早几家亲戚就要集合过去，所以今天过来找你，免得你明天叫不醒。”
温可倾：“……”
这倒是真的，如果她想要睡懒觉，就会在前一天把所有能阻挡她的东西都解决掉。
她将小铲子放回花盆：“去几天？”
“就明天，你不是要开学了吗？”
既然这样，温可倾也不用收衣服了，锁好门转身：“走吧。”
从店里回去不远，又有温可呈来接，走一会儿就到了。
两人一路都没什么话。
这个时候温可倾就不用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题，反正一直没什么说的，那就不说。
她跟温可呈算起来，也就认识四年而已。
一对…不怎么熟悉，但是关系还可以的姐弟。
“欸，那不是你的朋友？”
听到温可呈的话，温可倾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路嘉奶奶家小院外面的路嘉和一个男人。
哦对，回家是要经过这里的。
那两人好像在说话，所以温可倾点头：“别打扰他们。”
话是这么说，但还没绕远，两人就听到清脆的一声“啪”。
温可倾身体下意识微抖，停下脚步回头。
路嘉被打得脸略微偏了一下，帽子也掉在地上。
“我是谁，我是你爹！你来这里做什么？喝得醉醺醺一大晚上才回来？！”那个男人声音听起来很愤怒，“收拾东西，明天跟我一起走！”
路嘉重新站直，垂着眼：“那您一路顺风。”
男人手又再一次抬了起来，路嘉也随着他的动作抬头。
路灯下能看到他的表情，像今天在电玩城角落看到的，又有些差别，没有戾气，有的是好像什么都无所谓的厌倦。
男人：“你在这里能有什么前途，苏南的学校不行？”
路嘉淡淡地说：“不行。”
像是方才那巴掌没发生过一样，他俯身将自己的帽子捡起来，慢慢拍去灰尘，这才掀起眼睑：“您想要哪个学校，我考给您，够了吗？”
男人被气得不轻：“我是这个意思吗！”
“我是这个意思。”路嘉重新戴上帽子，碰了下自己的脸，而后放下，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如果一定要回苏南，您会再一次看到今年的结果。”
温可倾不由得想起柯恒说的话。
像路嘉这种人，会不会打架之前都要先说一句“抱歉，我要开始打你了”。
好像是的，他就算吵架，都一口一个您。
虽然对面的人更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