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都城,一匹快马飞纵而来。
“报——”来这急匆匆下马,径直入宫,跪倒在涂曜身前:“陛下,郑国三千兵士,攻破了位于边境之南的山阴亭。”
涂曜眸中一冷:“战报!”
那人忙将战报双手呈上!
涂曜匆匆看罢,已经大致明白了情况。
郑国三千兵士借口寻找战马,竟然不顾雍军阻拦,擅自攻入山阴亭。
不过他们很快退出,郑国新上任的君主郑业甚至写信向自己赔罪,说这只是手下人的无心之失。
涂曜望着信笺,全身如覆冰霜。
雍国雄踞北方中原地带,向来无人敢入侵。
但如今晋国,郑国两个大国为求自保,已联手抗雍,雍国边防危机频生,比如这次,郑国攻入亭障要塞,也许并不想和雍国开战,但探虚实的过程就表明了郑国的野心。
这显然是一个信号。
若雍国再隐忍下去,恐怕今后这样的“无心之失”会越来越多。
涂曜戎马出身,自然受不了如此耻辱。
“几个宵小之辈也胆敢犯雍?!”涂曜周身散发的冷戾气质让人不敢逼视:“既然他想早些称臣,朕就成全他!”
若不是宝华一事,他早就整顿兵马伐郑了,只是前些时日生无可恋,才迟迟未曾动手。
没想到这些不知死活的人还主动引颈就戮?!
涂曜眉宇轻蹙。
他只是想和哥哥过些安稳日子,怎么就这般不易?
还是要将江山收复了,一统江山后,他和哥哥去哪里隐居作乐也都方便。
也不会有讨人厌的蝇鼠之辈惹人不快。
“郑业继位后日夜练兵,显然是有北上之意。”随涂曜前来的谋士道:“如今太皇太后也有来信说圣体无恙,臣以为,陛下应立刻回雍,安定军心民心。”
“朕知道了。”涂曜哼道:“你以为朕不想回去吗?”
他也晓得他回去了,能安定人心。
可是离开楚国,他的心又要怎么安定呢——楚稚心里有人,而且那人是谁,自己还不晓得。
非要日夜看守着,他才能稍稍安心。
若是自己一离楚地……
涂曜眸光渐寒,双手紧握成拳。
如今形式,他不得不离开,那从今日开始,是要有一些谋划了。
*
秋日凉爽,涂曜特意约楚稚陌上一游。
黄叶灿烂,楚国京都,陌上繁华熙攘。
他们二人微服出宫,负手并肩前行,远看如同一对儿贵公子夫夫般。
楚稚轻轻扯了扯自己的束带。
他晓得涂曜常服喜墨蓝色,他便也特意穿了墨蓝色相配。
这点儿暗中的小心思,也只有他自己晓得。
正在思索之际,忽听涂曜朗朗声音响起:“哥哥,你看那边儿——”
楚稚疑惑的顺着涂曜的声音看了一眼,立刻礼貌的别开视线。
那是一对儿少年夫夫,正在树下亲昵。
涂曜斜睨楚稚一眼:“害羞了?”
“楚国男人都这么不要脸面吗?!”涂曜说话丝毫不客气:“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举止,简直是不知羞耻。”
“陛下莫要无礼。”楚稚抓着束带的手缓缓松开,淡道:“那只是一对儿有情人罢了,陛下不喜男子,但也莫要中伤。”
“朕无礼!?朕不懂?哥哥为何对他们如此宽容?”涂曜望着楚稚清冷中略带失落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头火气:“哦,朕知道了,哥哥本就是和他们是一类人,哥哥是不是还在心里默默艳羡他们!甚至觉得那个人如果在,你也可以和他做这种不知羞耻之事?!”
想到那场面,涂曜眼眸登时泛起血丝:“所以你才不顾伦常,不禁男子相爱,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对吧?!”
“……”楚稚不知为何涂曜又犯了疯狗病:“楚国风俗一向如此,陛下莫要乱想。”
他如今怀孕甚是困倦,可为了和涂曜一起来陌上游玩,强打起了精神,可这人一出来就无故发疯,简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是朕乱想吗?”涂曜像一个凶狗般咬牙切齿扑上来:“好——那朕问你,你曾经爱慕之人,他娶妻生子了吗?”
楚稚叹口气道:“……未曾。”
涂曜周身登时散发冷意。
既然未曾娶妻,那就无法杜绝那人回头的可能。
楚稚是一国国君,又长得这么好看,就算那人喜欢女子,万一为了旁的什么又来找楚稚了呢?
他必须给哥哥提个醒了。
“喜欢男子或是女子,是一早就注定之事,若他本喜欢男子,你们之间还可转圜。但他喜欢女子,就不会再喜欢你,就如同……如同红豆不生北地,星斗不现白日,灯火时尽必灭,雪花逢暖必融一般……”
涂曜一连声说了一长串比喻,末了咬着牙总结道:“这些都是顺利成章,永远不能更易之事——即使哥哥你万般好,但你身为男子便缘分已尽,那人也必然不会真的回头。”
“所以就算那狗东西来找你诉衷情,说他悔不当初,说他心悦于你,哥哥你也千万不能被他蛊惑!!他不可能违逆天性,所以他只能是在骗你!”
一字一句,如刀般割在心头。
心头的妄念,被无声撕裂成碎片。
楚稚双拳紧握,停顿片刻才勉强维持了面上的微笑:“多谢陛下告知,孤……牢记在心。”
多谢涂曜告知。
他说的话那么清晰,一切都再明白不过。
不必想着试探有没有可能了,答案已在眼前,他的确早该清醒。
楚稚快走几步,转过身背对涂曜,想要掩饰一瞬间红了的眼圈。
腹中微微一动,如温柔的波涛在抚慰他。
楚稚一怔,这是他感受到的第一次清晰胎动。
也许是崽崽察觉到了他的悲伤和窘迫,在用自己的方式,替他轻柔化解。
唯一欣慰的是……崽崽比他的狗爹像个人。
楚稚缓缓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涂曜望着楚稚的背影,眸色黯淡。
不知为何,说出这些话,自己的心里也闷闷的。
他不想这样伤哥哥。
可他即将要去雍国了啊。
再也不能和□□夜相守了,若是那个还未娶妻的狗东西趁自己不在,来寻哥哥怎么办?
涂曜嘀咕:“别怪朕过分,你这么心软,朕又不在你身边了,若是被那狗东西骗了……”
只要一想到可能发生的结果,涂曜便眼眸泛红,全身涌动戾气,恨不得把眼前的树砍成碎屑。
可他又不晓得那狗东西是谁,只能从楚稚这里下手了。
纵使哥哥会伤心片刻,也比被那人蛊惑强啊!
涂曜不死心的追上去,单刀直入:“所以若是那人回来寻哥哥,哥哥会如何?”
楚稚有种不知身处何地的感觉,下意识微笑道:“他不会来寻我的,他喜欢女子……”
下巴倏然一紧,已被涂曜紧紧捏住。
他抬眸,正好对上了涂曜冷冷的泛红的眸子。
“哥哥似乎听不懂朕说的话。”涂曜指尖发力,强调道:“朕说的是万一……万一他回来……”
什么叫他不会?难道那人会了,哥哥就愿意了?
涂曜气得手指发颤,别人拒绝了楚稚,楚稚还要等在原地?
他就……那么贱!?
那人能有多好?能比自己对楚稚还温柔还无微不至吗?
那人又是什么身份?能比自己这个雍国国君给楚稚更多庇护吗?!
“乱世之中,若要想让自己过得好,还是要找强者结盟,”涂曜冷哼,开始利诱试探:“你说的那人是什么身份?他能在这乱世之中,安身立命吗?能护着楚国吗?!能给楚国多少好处?”
“找强者联盟。”楚稚淡淡道:“比如找陛下你吗?”
涂曜暗示得太过明显,就差把他自己名字念出来了。
涂曜不言语了。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那陛下喜欢我吗?”楚稚微笑道:“我若是想借陛下的权力,陛下可以庇护楚国一辈子吗?”
楚稚虽然微笑着,眼里却噙着薄薄的水汽。
涂曜呆呆的望着,下意识就想给他擦眼泪。
涂曜二话不说:“当然可以!哥哥有了朕就不必再想着旁人,朕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初衷……”
楚稚静静道:“我问的是——陛下会不会喜欢我?”
涂曜头脑轰然一响,目光不知道往哪儿放:“朕和哥哥是兄弟……”
楚稚笑着道:“对,我们是兄弟,所以方才说的是男子之爱,不是兄弟之情,陛下就不必毛遂自荐,混淆两种情谊了……”
涂曜一顿:“你……”
“兄弟兄弟,又是兄弟!”楚姝看不下去了,气呼呼跑过去搀扶楚稚上了车,对着涂曜没好气道:“陛下若是缺哥哥,能不能回到雍国找自己父皇让他老当益壮啊,别天天在我们陛下面前绕着弯儿认哥哥成吗?”
自家陛下怀着崽崽,又心里有涂曜,情绪本就容易波动。
可惜这人天天就知道认哥哥,真是让人……看见就想打。
“放肆!”涂曜何曾被人如此冒犯,倏然沉下脸道:“楚姝,你胆子不小,你以为朕会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纵容你?再这么说话,小心你的舌头。”
“是啊,陛下不会纵容我。”楚姝冷冷道:“只有陛下长着舌头伤人的份儿,却没有我们说话的余地。”
“我们陛下不说的话,我就要说个痛快,要不然我们陛下碰上你,还不是要活活憋死啊。”
涂曜愣住:“你!”
他说不过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又不能真的杀了她,愤愤甩袖,气呼呼走了。
楚稚的确是伤心了。
因为自己说了那番话,让他真切认识到和那人之间不再有可能。
他便伤心了。
涂曜望着远处的山峦默默出神。
难道楚稚真的喜欢那人到了这种地步吗?
楚姝望着涂曜高大萧索的背影,不由叹口气。
自从写了话本,说句僭越的话,这两个人她倒是都有点心疼了……
*
作者有话说:
“所以就算那狗东西来找你诉衷情,说他悔不当初,说他心悦于你,哥哥你也千万不能被他蛊惑!!他不可能违逆天性,所以他只能是在骗你!”
咩咩搬起石头,放在了自己的追妻路上。
以后有他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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