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接,婚期将近。
宫中陆续有人送来贺礼,一些命妇也来楚稚处相贺。
公主府中,红绸垂挂,更是一片喜庆之气。
京城人人都在艳羡秦王的艳福,美名倾国的公主,再有两个月,就要成为三皇子妃。
按例,男女成亲之前要避开见面。
但雍国民风开放,倒是没有那么多规矩,男女双方也不避讳,甚至有不少年轻夫君,按捺不住心头激动,新郎君会来女方门前墙畔张望伊人片刻,久而久之成了习俗,时人谓之“望亲”。
只是……公主府大门每天打开,却从未见涂曜露面过一次。
有命妇安慰楚稚道:“殿下从前骑射如飞,如今却行走不便,定然不愿多走动,想必他在心里惦念公主呢,公主莫要怪他。”
“是啊是啊,马上要成亲,就是一家人,公主要是气,等成亲了再多打他几下!”
“……”
楚稚始终噙着一丝淡笑。
他当然晓得涂曜此时为何闭门不出。
按原书的时间线……他是在和心腹密谋造反吧。
至于婚前这等琐碎的且耗费大量时辰的步骤,他自然连应付都懒得应付了。
楚稚之前还想多去男主面前露面,但经了几次刺激后,已经断了这个想法。
他一个男子,万一相处时露了馅儿,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还不如下下棋睡睡觉,做一条无所事事的咸鱼。
*
咸鱼日子没过几日,庞州却再次出现。
这次带来的消息是楚王受刺激中风,楚国上下乱成了一团。
庞州眸中多了几丝对楚稚的钦佩:“殿下还真是你料事如神,陛下去卧佛寺,恰好看到皇后和旁人……陛下回来直接就废了她后位,只是自己也气得病倒了。”
楚稚垂眸,不置可否。
此事倒也不是他有多厉害,只是他看过原书,晓得皇后私通一事儿罢了。
庞州跪地,面有喜色道:“恭喜殿下!如今楚国纷乱,又连年干旱,甚至发生民间易子而食之事,如今国君危在旦夕,右相虎视眈眈,留在楚国的心腹都恳请殿下回楚登基,早日安定民心。”
拥戴皇室的楚稚心腹本以为楚稚是个废物皇子,代妹出嫁也只想保住王室后裔一条命,根本没奢望过他还能治国。
但如今,楚稚的做法却无异于平地惊雷。
他们看到沉寂多年的希望,自然无比盼望楚稚回楚。
楚稚沉默,修长的指尖缓缓敲击桌案,发出的声响回荡在月色里:“代嫁这步棋,落子容易,悔棋难啊……”
庞州这一番话,对他而言,有着前所未有的诱惑。
系统的五年计划也在耳中回荡——
若楚国在涂曜称帝后的五年内没有被灭国,他就可以安全回到现代……
而这里的一切,也不过如大梦一场,转瞬便可忘在脑后。
还能有什么人,比楚国国君,更能掌控楚国的命运呢?
楚稚心头闪过纷乱念头,却没忘了眼下的棘手之事:“眼下有这婚约,若想脱身还是要从长计议……”
庞州犹豫道:“不如就说公主体弱要回国休养,商量和平退婚……”
楚稚却摇摇头。
涂曜身为原书男主,占有欲极强,若楚国主动提出退婚,他登基后定然睚眦必报,折磨的楚国生不如死。
而且楚宝华早已身故,谎话一个套一个,难道还能一直骗下去吗?
“本王代妹出嫁,是为了躲避皇后的追杀,皇后如今已被赐死,楚国已无隐患。”楚稚思路清晰:“至于雍国,虽有婚约,但若……公主身死呢?”
庞州眼眸一亮:“若公主身死,婚约也只能作废。”
楚稚意味深长:“大婚前,按照风俗,本王定会回楚国一趟,再从楚国出嫁——从楚到雍,几千里路,若是大婚路上出了岔子,比如不可避免的天灾……”
庞州豁然开朗:“殿下大可以在此时透露宝华公主意外身死的消息,再大张旗鼓为公主治丧,之后回归皇子身份,顺利登基。”
楚稚点头:“只要在大婚时顺利的“死一死”,世上便再无楚宝华了。”
而且公主是全须全尾从楚国出嫁的,大婚路上出了事儿,涂曜再不可一世,这笔账也算不到楚国头上。
只是一想到可能败露,再一想到涂曜的手段,楚稚连指尖都忍不住轻颤。
庞州看出了楚稚脸色苍白,宽慰道:“我们这法子甚好,只要筹谋得当,秦王恐怕察觉不出有异。”
楚稚点头:“未婚妻而已,想必雍国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去刨根究底。”
死遁逃脱,称帝当国,五年期满,顺利回家。
在雍国,早晚会有败露惨死的一天,逃出去,或可有一线生机。
而且通过这些天的努力,他和涂曜的感情也……还算不错?
以后看在这段蜜月期上面,也会对“宝华之死”多些容忍伤怀?
“属下明白殿下之意了,回楚之后也会和众人小心布置,若是事情败露,我们……也不是秦王的对手。”庞州深吸口气,低声道:“属下说句不该说的,秦王狼子野心天下皆知,殿下莫要和他……走得过近,免得入戏太深,误国误自。”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但还是清晰无误的传入楚稚耳畔。
楚稚一怔,随即淡笑道:“放心,我有分寸,如今既已规划好了路子,我也不会多在他眼前晃了。”
只要身份不败露,等到大婚之时,他平静的“死一死”就万事大吉了。
*
楚国公主婚期将近,楚国使团也预备出发来雍国,赴议婚夜宴。
姜泠唇角凝结冷笑,对一直跟随他的心腹道:“楚稚近几日出够了风头,还屡屡阻我大事——他不是想讨好秦王吗?好啊!身为秦王的“未婚妻”,这次夜宴,我就让他用身子好好讨好一番!”
楚国国内派遣来的使团名单,有不少是右相定的,楚稚男扮女装替嫁一事若在夜宴时被涂曜知晓,涂曜定会大怒,而右相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定会传的满城风雨。
到时,楚稚就是楚雍二国都想除掉的丑闻,必死无疑!
此时,一个提着药匣子的太医被人带了上来。
“太医,你也知道我最近不得殿下的心意……”姜泠一秒变脸,我见犹怜:“你有没有什么催情的药,能帮帮我……”
这太医一直在二皇子府中,常常会给姜泠诊脉,一来二去也相熟了。
催、情之药,姜泠已经催促了好几次,但太医一直没有应下。
“若是您再不帮我一次,我就要彻底失宠了。”姜泠笑着,往太医手里塞了一个金锭子:“我们这种人,失宠了就没了半条命,太医仁心,帮我也是救人。”
“好吧,老夫就帮你一次。”太医不露声色接过金子:“这是提炼出的催/情烈药,沾在衣上即可,燃烧更甚——小心用量,免得沉醉此道,神魂颠倒。”
姜泠接过,放在衣袖之中。
太医正色道:“对了,我在一本古书上看过,说是和松子草混合在一起用了,男子也许会怀有身孕。”
他退下之前道:“不过这药甚是罕有,而且必须长期熏香才有用,我看公子并无此香,想必无事。”
“哥哥,我本不想这么早透露此事,但这一世,你倒是聪明了很多呢……”姜泠望着那药,冷冷笑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他的未婚妻,那这次夜宴,你就好好尽一下妻子的义务吧——想必殿下,定然极为惊喜呢。”
*
这一日,姝儿喜气洋洋冲进府:“公主,三皇子殿下!殿下竟然来啦!”
楚稚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
想必是涂曜来“望亲”了。
他匆忙画了个淡妆,被众人欢天喜地围绕着簇拥到墙畔。
登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喜梯,按照风俗,新人要沿着墙头或是府门对视一眼,再由男方抛掷给女方一枝花束,仪式就算完成。
楚稚无奈:“……”
虽然这婚事注定要凉,但这些步骤,还真是大型沉浸互动现场。
楚稚爬上墙头,微微一怔。
墙对面,涂曜一身喜服,骑在高大骏马上,正抬眸笑望着他。
满城飞花,映着他眉眼间笑意,少年风流,无限旖旎。
新郎君骑马皆有人牵引,不需骑术,即使涂曜弃了轮椅,腿残的人设也不会崩。
虽知涂曜征战沙场,但这还是楚稚第一次看到他在马背上的模样。
眉眼锐利,有着不可遮掩的勃勃英气。
有喜娘在一旁用婉转喜庆的江南小调道:“新郎来望新娘喽,一望云鬓金步摇,可否共偕白头老,二望眉眼含情俏,谁家少年思春宵,三望薄唇笑意漾,从此长留郎心上……”
春日梨花,桃花等纷纷飘落,梨花轻盈如雪,覆在发上,好似正如白头偕老一般。
二人在哄闹和祝福中,四目相对。
涂曜的眸光顺着喜娘的小调,一寸一寸的望下去,真如情人间的缠绵摩挲。
楚稚颤巍巍的站在墙头上,春阳灼灼,他几乎分不清身在何处,只能听到自己渐渐凌乱而澎湃的心跳。
早有人将花枝递到涂曜手中。
涂曜目光深深,始终未从楚稚身上移开。
他信手接过花枝,扬臂,抛向墙头盛妆美人。
楚稚一怔,伸手稳稳接住。
花香在胸前弥漫,周遭起哄叫好声一叠声响起。
楚稚耳根微微发烫,也不知是因了人太多,还是因为涂曜的眼神。
涂曜不愧是男主,演技一流,连眼神都无懈可击。
头脑昏昏沉沉之间,忽听身侧喜娘笑道:“都说秦王生性凶悍杀人如麻,不知吓退了多少女子,可如今一看,殿下穿上喜服,那也是风流挺拔,俊朗逼人呢!”
“也不知大婚时,殿下会有多英俊呢——啧啧,公主,你就偷着乐吧!”
楚稚:“……”
偷着乐?
他大婚路上要死遁,不管涂曜当日会多么英俊逼人,总之他是看不到了。
不过若是能顺利“死一死”,在楚国过上咸鱼日子,那他不仅每日偷着乐,都恨不得每天给涂曜上一炷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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