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附近,几个小太监站在路口,一脸望风的模样。
时不时还偷偷看看不远处胡闹的涂跃,暗暗叹口气。
自从他们主子那次偶然在宫里碰到御膳房的小太监,且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太监误把他也当成太监后,他们主子倒对那傻太监上了心。每隔几日就要抽出空,屈尊降贵换上太监的衣裳,亲自来此地巴巴儿地说一会子话。
只是宫中有宫中的规矩,他们主子这么荒诞出格,他们可要盯紧了,既是怕主子在那小太监面前暴露了身份,也是免得此事传出去风声。
御膳房墙角处站了个身量纤细的白皙小太监,年龄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穿着青色的内监袍服,声音也带着软糯怯意道:“你前日才来过,今日怎么又来?”
他手里捧着纯净酥软的云朵糕,身量却比手里托着的云朵糕还要纤细易碎。
也许是在点心坊的缘故,小太监身上半点油烟味儿都无,总是纤尘不染,还有一丝糅杂了多种花草的清甜。
涂跃也穿着太监的服色,他身量高大,掩饰不住年轻的蓬勃英姿,眉眼飞扬道:“怎么?合福不想见我吗?”
“想见……”合福眼尾有一抹飞红,如轻烟般似的一碰就要散开:“但是你在皇子面前听差,我怕你耽搁了差事,惹贵主儿们生气。”
若不是盼着他来,又怎会每日都偷偷留出一个他爱的糕点来呢。
涂跃压下唇角的笑意:“也没那么可怕,他们人都挺好的,你不要把那些人想的太凶神恶煞了。”
他瞒下了自己是六皇子的事儿,只骗他说自己是六皇子身边的近侍。
但还是要铺垫铺垫,免得日后他说了身份,再把这小兔儿一样的小内侍吓走了。
“在宫里万事还是小心些好。”合福乖乖捧着糕点,声音也怯怯的:“你……你就不太守规矩。”
害得他总是担心。
涂跃睨了他一眼,小太监碎发垂落在脖颈上,瞧起来格外可爱,涂跃笑道:“我若是守了规矩,还怎么跑出来见你?嗯?”
说罢,他握住那小太监纤瘦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把人带到竹林深处,将两个纤细腕子往上举起摁住,唇齿相依缓缓摩挲。
合福面颊微微泛红,却乖巧的微抬下巴迎着。
涂跃眯起的眼眸里含了笑意。
他换上这身太监服色,冒着风险跑过来,骗一个吻,也还算值。
“上次说的事儿,你想好了么?”合福轻声道:“咱们把银子放一起,到时一同放出宫去……”
涂跃只是好笑。
他随手逗弄,只是觉得有趣新鲜,没曾想这小太监竟然已经开始盘算存钱,和自己一起出宫去了。
本来想含糊过去,可看他对自己甚是依赖的样子,心里也有几分柔软,思索着安抚道:“等我再存些银子,到时再……一起出去也不迟。”
“宫外没有好营生,多存点是好的。”含福点点头,秋水一样的眸眷恋的在涂跃身上一转,又看了看周遭道:“我也再存一些——不说了,我要去做糕点去了,这个你拿着吃——”
*
涂跃穿着一身小太监的袍服,头上没带冠,一脸惬意捧着糕点回来。
可还未进宫,脸上的笑意已经僵在了唇角。
涂曜的背影如渊似峙,赫然出现在眼前。
虽然旁人都在私下说他哥如今是个无脚蟹,可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对涂曜深植于骨子里的恐惧忌惮却从未褪去过半分。
涂跃皱皱眉,准备悄无声息的后撤开溜。
涂曜却已回头,似讥似嘲的上下打量着:“本王还以为此事只是流言,没想到你真的这么出息。”
他声音冰冷,带着一贯的矜傲不屑。
涂跃本来还有几分羞赫,被涂曜一说,反而直接摆烂:“确是如此,青史上的皇子那么多,能有几人像我这般无拘无束悠游自在?”
“无拘无束?”涂曜嗤笑道:“堂堂皇子扮成太监亲去御膳房,你的确是青史第一人。”
“那人是谁?”
涂曜声音轻缓,却有不容抗拒的压迫之感。
听到涂跃耳中,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你想如何?有什么事儿直接找我,不必去迁怒不相干的人。”
涂曜冷笑道:“若是宫女,本王也懒得管你,可你违逆人伦,在宫闱之中勾搭内宦,大雍百年,从未有过如此丑闻。”
“男子又如何?”涂跃只觉得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我就是心仪他,看他比所有人都好!”
他对那小太监当然没有如此深的情分,但面对强势的兄长,没来由带了情绪。
和激动的弟弟比起来,涂曜却始终一脸漠然:“本王犯不着和你费口舌。”
他淡淡吩咐属下道:“去御膳房一趟,替六王了断此事。”
涂跃看到兄长要对心上人下手,立刻不管不顾的冷笑点头道:“好,不愧是你,你从小就是个心冷的,却还要让旁人都向你一样无情无欲!”
“当时母妃在时,母妃就不心疼你,父皇如今也忌惮你!”涂跃不管不顾:“就连如今的宝华,若不是先帝遗命,她也不愿和你成亲!”
涂曜沉稳地坐在轮椅上,放在轮椅上的手却在微微轻颤。
“本王才不愿像你一样!不爱一人,也无一人爱!那才是可悲呢!”
对兄长嚷着说罢这些,涂跃一溜烟跑走了。
春风吹起涂曜的袍摆,显出几分孤寂寥落。
有时,恰恰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才能轻易地一针见血。
在一旁的陆徽看不下去了,他跟随涂曜多年,深知天家所谓的不少情谊只是权衡罢了,而殿下身在其中竭尽心力了这么多年,忍受了不少煎熬!
涂跃身为殿下的胞弟,受着殿下的余荫,却如此对待殿下!
“这次是六殿下过分了,他年纪轻说话没遮拦,殿下别往心里去!”
“再说天家的亲情都是尔虞我诈,又岂是他能看得透的。”
涂曜脸色阴沉,默不作声。
“以俺看,宝华公主没有厌恶这婚事!”一道稚嫩清亮的声音响起,小武是涂曜从救下来的,从此认准了主子:“公主定然也稀罕殿下你呢!”
涂曜一顿:“何以见得?”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谁家大姑娘还没过门就来送药,”小武笑得憨憨的:“而且——如今京城里,也都说您和宝华公主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呢。”
“您和她才是两口子,日后生一窝崽崽,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好了……”
“闭嘴。”陆徽含笑,嗔怪打断:“那都是小主子,哪儿有说一窝的!”
不过他顿了顿,也宽慰涂曜道:“您想公主是多骄纵的性子,自从和您见了面,那又是送药,又殷殷亲自来看您……以后您和宝华公主生儿育女,福气都在后头。”
涂曜眸底晦暗,指尖轻动,却没有再顺着这话题说下去。
*
与此同时,楚稚正在敷衍京城的贵女。
这些贵女皆是知晓她婚期将近,前来贺喜的。
说是贺喜,其实还不是顶着贺喜的名义来看楚宝华笑话。
毕竟三皇子久在疆场,传闻中是个杀人无数,嗜饮人血的主儿——如今双腿又废了,想必更是阴晴不定。
楚宝华嫁过去,那定是吃不完的苦头。
“宝华,听说三皇子久在疆场,灭了好几个国了,”京城的贵女七嘴八舌的围拢过来:“真是天降凶神啊……”
“唉,之前三皇子凯旋时,我去迎过一次,那杀气啧啧啧,隔了一整条街都让我心肝颤儿,唉,宝华却要和这样的人朝夕相处,妹妹真心佩服,我觉得定是上天也看不过秦王杀伐太重,才让他中了敌军埋伏双腿残疾……”
楚稚被这些人缠得头疼:“看来以后别国进犯雍国,也不必派将军去守城,直接派你去和亲算了。”
那贵女一听便不乐意:“???这是什么话,不在战场上厮杀分胜负,竟要毁了我们这些闺阁女孩儿的一生吗!”
她猛然一滞,才惊觉上了楚宝华的当。
正在此时,已有秦王的侍从恭恭敬敬走上前,单膝跪地道:“公主,这是殿下为您规划的别院温泉,特来让您过目。”
“什么???”那些贵女齐齐变了脸色:“这是秦王亲自准备的吗?”
“正是,我们殿下已经为公主建好了京郊别院,就等公主新婚之日过去小住。”
众贵女不由得揪紧了手帕——这也太让人艳羡了。
要知道她们虽然出身贵族,但也要守新妇的规矩,和公婆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就算是夫君分了家,也不可能还未过门,就大张旗鼓的修建专属于自己的温泉别院。
而且听说秦王去各地采买了不少物件,楚宝华还真是金贵命,出生是公主,如今嫁过去,又被呵护着。
好像世间的风雨,一丝一毫都落不到她身上。
贵女假惺惺的道:“真没想到秦王竟然如此温存……”
如今秦王虽然身上有恙,却是难得的贴心。
楚宝华精致的面庞上看不出情绪,淡淡道:“勉强配得上本公主小住吧。”
这几日,他只觉得时时刻刻在片场演戏,还是没片酬的那种……
那些贵女只得暗中牙酸——
也不知楚宝华拿捏个什么劲儿,秦王的封地功勋在皇子中首屈一指,不比旁的小国国主差!她嫁过去,那是一辈子享不尽的尊荣。
最难得的,还是秦王对她的这份儿心!
不过……秦王双腿已废,嫁过去有她的苦日子受。
楚稚却只有无语——
一心搞事业的男主会突然一反常态,出其不意给未婚妻建造别院?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感天动地的爱情?!
醒醒!并不是!
他记得原书里有写过,那别院里藏的其实是涂曜夺宫的甲胄。
只是需要隐蔽之地存放,男主才把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搬出来,借未婚妻体娇静养为由,改建别院罢了。
楚稚垂眸。
这也是男主不愿和他退婚的原因……
正在楚稚沉思之时,那侍卫去而复返,急道:“公主殿下,二皇子前去温泉别院了,说是想看看别院的构造……”
楚稚一惊:“报给殿下了吗?”
“去报了,只是殿下在京郊大营,一来一回怕是阻不了二皇子!”
楚稚挑眉,他不记得二皇子来视察探访那别院,别院是涂曜陈放甲胄的重地,若是败露,男主的事业线如何先不说,他这条咸鱼怕是没利用价值了。
楚稚朝阿旺招招手,走出府门道:“带路,本公主也正想去瞧瞧呢。”
作者有话说:
狗曜: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男子,我老婆好美,应该又香又软叭!
弟弟:你以后就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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