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特奥蒂瓦坎之城

那头狮子金黄色的鬣毛披在脑后,身后钢鞭似的尾巴仿佛在抖动,眼睛闪烁着野性的光芒。

抚摸着狮子的男人身姿威严挺拔,金色的头发往后梳得整整齐齐,末端微微有些卷曲,脸庞轮廓分明,线条刚毅有力,眉毛修长上挑,冷厉地注视着前方,连手上每一枚戒指都栩栩如生。

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这只是一尊技艺粗放的雕像。

祝弃霜垂下头,装出茫然无措的样子,雕像面前没有垫子,似乎是无须跪拜的,所以他只是像个没有见识的外乡人一般呆呆地站着。

神庙里鱼贯走出几个身穿长袍的女人,她们的白色长袍从肩膀覆盖到脚踝,腰间系着一条很细的布带,只有布带上有不同的染色。

她们款款走到他面前不远处便停下了,像那群士兵一样对他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

祝弃霜跟着她们走向神庙里面,小心地问道:“请问……这是要做什么?”

神庙的里面被一段又一段垂下的染色布帘隔开成无数个小房间,这些布帘都印染着和女人们腰间布带差不多的花纹和颜色,穿过这些交错垂下的布帘,祝弃霜看到了一个浴池。

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引进来的水,水面居然还泛着乳白色的雾气,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其中一个女人弯下腰,拿起了浴池旁的一套白色衣袍递给祝弃霜:“你需要先清洁自身,才能见到王。”

祝弃霜将她递过来的白色袍子抖开,这明明就是她们身上穿的那件白色袍子:“我也能见到王吗?”

他不是奴隶吗?

那些女人你一句我一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祝弃霜搞清楚了现在的状况。

——奴隶是这些城邦彼此之间战争的牺牲品,战败城邦的民众,自然而然成为战胜城邦的奴隶。

祝弃霜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被赫什拉格王占领的不知名城邦的子民,也是现在特奥蒂瓦坎的奴隶。

战败的城邦的一切物品,都归属这位王所有,所以,他现在也是这位王的私人物品,归属需要见过王才能决定。

那些女人退到帘子后,让祝弃霜能够下去洗澡。

祝弃霜步入池子,池水漂浮着热气,冒着水泡,他沉浸在温润的水流里,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

不知道神庙里这些隔开的帘子是用来做什么的,至少这些女人带着他穿过帘子,没有看见任何人和东西,只是一块又一块空地。

丝丝的雾气袅绕,勾勒出祝弃霜露在水面上的那一截削瘦的肩膀,几乎比乳白的池水还要清透几分。

祝弃霜靠在池边,随手将湿润的头发捋到后面,翻了翻池子上那套衣服,白色的长袍是由细长的布条拼接成一体的,虽然长度能到脚踝,但是底下是有些开衩的。

衣服还只有这一件,没有裤子也没有内衬,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和那些女人身上差不多的布条,应该是用于束腰的。

祝弃霜心里疑惑,难道这里的男女穿的都是一样的衣服吗,还不穿裤子?

但不管怎么样,总比他只穿一件涅墨亚之袍要好。

他学着那些女人的样子,把白袍穿上,又系上布条一样的腰带、勒紧。

白袍的衣摆刚刚好遮住脚踝,祝弃霜掀开面前的布帘,刚刚的那些女人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靠近,给他的脖颈、肩膀、手上和脚踝都戴上了黄金的饰品,宝石做的珠串。

昂贵耀眼的黄金饰品冰冷地贴着他的皮肤,链子像流水一样滑过他的手指,如同一道围绕着他喉咙的项圈。

祝弃霜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她们到底要做什么?他一个奴隶,为什么能戴上这样精致昂贵的首饰。

他心里愈发谨慎起来,想看看她们的目的。

另外一些人端来一盆还在燃烧的香草,白色的烟雾隔开了祝弃霜的视线,熏得他想咳嗽。

当他身上的那些饰品都穿戴完毕,女人最后拿出了一块黑色的布,牢牢地系在祝弃霜的眼睛上。

祝弃霜没有反抗,因为上次的后遗症,他闭上眼睛也差不多能看到八成。

接着,祝弃霜感觉到脑袋一沉,又有一层布盖在了他头上。

女人递给他一根草绳,让他牵住:“跟着我走。”

祝弃霜牵着那根绳子,穿梭过许多人的影子,周边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下引领他的女人和他自己。

女人走之前看了他一眼,声音里含着些怜悯:“到了,在这等着吧,记住不要失礼。”

祝弃霜在布盖头下轻轻点了点头——根据他到现在的见闻来看,这个王脾气似乎不太好。

不过为什么还要他蒙着眼睛,盖住他的头,他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传统。

——到底是他长得会吓到人,还是怕他见到赫什拉格会被吓到。

他根据那个女人的指导跪坐在地上,却迟迟没有人进来。

祝弃霜还想见见这个歌谣中的人类之王是什么样子,忍着不耐,没有自己掀开盖头和眼睛上的布条。

A1每一个小时提醒他一次,直到给他报第四次时,背后才断断续续、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脚步响。

脚步声到了他身边,却没有人开口,祝弃霜想着自己要不要先找个话题说些什么,至少先把他眼睛上的布条解开,就感觉到一阵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祝弃霜耳朵颤了颤,几乎是在察觉到气息的那一瞬间,用感受之眼看向前方。

一只和他差不多大的狮子低伏着身躯,前爪微微前伸,对着他低吼了一声,倏地跃身一扑,利爪向祝弃霜扑过去。

祝弃霜下意识就想伸手,只要他稍微使劲,就能把眼前这头动物的骨头拧断,狮子的速度再快,对他来说也像慢动作。

但同时,祝弃霜却敏锐地察觉到了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冷然地看着他,就像被盯住的猎物——他并不只是那头狮子的猎物和俘虏。

祝弃霜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偏了偏头,看清了视线中还站着一个镇定自若的高大男人。

短短一瞬,祝弃霜心念变化,胳膊暗暗使力往后一仰,身子侧过打了个滚,正好从狮子的两只利爪下躲开。

狮子压在他身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咆哮声,祝弃霜躺在地上,头上的纱布在地上泄开,露出半张脸,头纱下黑色的布条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他的眼睛,却更显得他露出的白玉似的皮肤禁欲诡艳。

狮子的身下露出他小半截白皙的手腕,上面的金色的手环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那个一直未出声的男人,此时终于屈尊降贵地说道:“普利卡,起来。”

那头狮子不满地抬起爪子,在地上刨动,鼻子对着祝弃霜喷气,但还是很快从祝弃霜身上跳开,走到了一边。

男人垂下手,指尖触碰到这个被狮子吓到的漂亮奴隶的手,微微合拢,感觉到被他包裹住的纤长指节带着不自觉的颤意。

皮肤的温度骤然蹿上他的指尖,祝弃霜低垂下眼睛,思考着一个正常的奴隶应该有着怎么样的反应。

男人的声音带了一丝笑意:“起来,懦弱的人不配在特奥蒂瓦坎活下去,用你自己的腿站起来。”

眼前这个男人的声音出乎他意料的温和,并不冷酷,也不凶煞。

祝弃霜一边思考着,脸上还保持着被吓到空白的表情,一边吃力地,接着男人主动搭上手缓缓站了起来。

“我可以……取下这个吗?”

祝弃霜踟蹰着,指了指脸上的黑布。

男人伸手将他脸上的布取下来,随意地丢在地上。

祝弃霜眨了眨眼睛,看见了面前房间的全貌,这里是一个和神庙内部差不多的建筑,不怎么透光,看来这个时期的建筑大体都是一样的。

这显而易见是个让人休息的地方,也许是卧室,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张堆砌雕刻得十分精致的床,床上铺着草料和不知名野兽的皮毛,周围点着许多盏油灯,勉强能够视物。

祝弃霜的眼神粗略地扫过周围的物体,最后落在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上。

这人身形比他高大许多,一头闪耀的金色的头发自然地披散在身后,让人联想到奥林匹斯山上的神明。

男人已经转身坐在了床榻上,轻轻招手,那只叫普利卡的狮子跳上了床,趴在男人的膝盖上。

凶猛的野兽、昏暗的灯光,以及床上倾泻而下的兽皮,这画面充斥着野性的颜色,让人不敢呼吸。

祝弃霜一愣,这个人的特征和穿着,不就是神庙的那尊雕像吗?

男人坐在床上,眼睛看过来,一举一动都透着清贵优雅,那双金色的眼眸蕴含着温淡的光,他的手指修长细腻,佩戴着一枚做工华丽的金戒指,戒指上镶嵌着一颗眼熟的红色宝石,闪耀着柔和的光芒。

他身着一袭华丽的长袍,像是由丝绸织成,流露出柔和的光泽,长袍上绣有精美的花纹和图案,腰间系着一条金丝绣边的腰带,一看就知道地位尊贵非凡。

这就是赫什拉格吗?

这位特奥蒂瓦坎的军王和祝弃霜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他的声音温柔悦耳,看不出一丝不耐烦和暴戾,甚至没有什么攻击性。

这位王者展现出清贵优雅和温淡的气质,连言谈举止都让人觉得宽容亲切。

祝弃霜抿了抿唇,看着他如同宝石般灿烂的眼睛:“您就是……赫什拉格?”

男人颔首,手里逗弄着狮子的下颚,眼睛扫过祝弃霜的手腕脚腕。

赤金的手串和脚镯挂在祝弃霜身上,却意外映衬地少年的皮肤有种削瘦脆弱的白,赫什拉格散漫的语气带着笑意:“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