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屏欲言又止,半晌才说道:“那不就代表着要杀人?”
他当然知道如果能在献祭之前结束游戏最好不过,但这样就意味着他们不得不去杀一个陌生人。
这种游戏规则简直就是天克李怀屏这种鸵鸟心态的老好人,把游戏规则等同于通关条件,才能真正贯彻游戏的宗旨,让每个人都被迫参与进来。
祝弃霜说道:“如果没有人达成通关条件,逃狱也是没有意义的,我们永远会被困在这个世界。”
李怀屏神色迷茫了一瞬,他知道祝弃霜说得有道理,还是露出了难以接受的神色。
三十三用手撑脸说道:“你和李怀屏说没有用的,他不会杀人的,这个方法在他心里已经被pass了。”
李怀屏沉默了一下,艰难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为了自己活下去对他人动手,我没有办法接受。”
李怀屏脸上露出些许尴尬,显然被三十三说得有些羞赧,他也知道这是生死关头,说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圣母了,但他始终过不了心中的坎:“如果我今天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杀掉一个对我没有恶意的普通人,我很害怕他日会因为利益、冲突又对别人下手——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三十三摸了摸自己的手环,说道:“我的命定之敌是抵抗,但人还没踪影呢。”
祝弃霜说道:“抵抗是我的舍友。”
三十三惊恐:“你那几个舍友都人高马大的,我可打不过。”
祝弃霜扶额:“我没让你杀人。”
李怀屏清俊的脸上露出些纠结,似乎在试图突破自己的底线:“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三十三跷着二郎腿,将手里的叉子抛起来,叮当一声掉在桌子上:“那你等着其他人把我们其中一个杀掉,就可以通关了。”
如果要让别人动手,根据现在已知的代号对应,他们三个人肯定有人会成为别人的猎物。
但是如果杀掉君雅凛,他和三十三配对就可以直接通关。
李怀屏低下头。
祝弃霜无声地张了张嘴,露出些许柔软的无奈:“不一定非要杀人。”
况且李怀屏这脆皮法师身板未必打得过君雅凛。
“我再想想吧,或许会有两全的解法。”祝弃霜说道。
李怀屏一下子松了口气。
他们在餐桌前分开,尤金给犯人分派了各自的活计,唯独忽略了祝弃霜。
一楼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无人把守,黑洞洞的楼梯口似乎在等着他进去。
这大概是那位主教的手笔,亚萨为他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很耐心地等着他妥协。
没有任何阻拦,他只需要走下阶梯,哄骗沙利叶喝下那瓶无色无味的液体,就能通关这场游戏,反正被关在地下的这群生灵也不是人类……
祝弃霜站在楼梯口,安静地注视了一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但他并没有下去,而是走回了宿舍。
其他人都在劳作,房间里空无一人,趁着一个人独处,祝弃霜坐在床上,对A1说道:“帮我打开背包。”
他的背包有五个格子,现在里面只放了三样东西,分别是一盏烛台、金苹果,还有一件破破烂烂的袍子。
祝弃霜视线在三样物品上依次停留而过。
道具:爱丽丝的引路烛台,道具说明:你知道你要去哪吗?也许它知道。
道具:金苹果,道具说明:一个纯金的苹果,似乎没什么用,它能变成道具,完完全全是因为自己的好运。
道具:涅墨亚之袍(破损度100%),道具说明:道具已超解,无法查看说明。
三个道具都是他在新希望娱乐公园里获得的,但看上去没一个有用。他的积分大部分都用来强化自己的身体了,到现在也没能换个像样的道具。
祝弃霜沉吟:“超解是什么意思?”
A1说道:“非一次性道具的破损度达到100%,无法继续正常使用,就是‘超解’。如果背包有空格,超解道具会自动进入背包,如果没有空格,会直接掉落在地上。”
“也就是说这个罩袍已经没用了?”祝弃霜问道。
“该超解道具无法通过常规手段修复。”A1说道:“基本上可以等同于抹布了,需要我帮你扔掉吗?”
“不。”祝弃霜出乎A1意料地拒绝了:“不是还有空格吗,等满了再扔也不迟。”
这一季的唯一一轮投票他没有得到真情积分,上一季的还结余下一万一千六百多积分,祝弃霜暂时还没打算用这个换东西。
他思考了一会,取出了第一个格子里的那盏烛台。
道具的名字是爱丽丝的引路烛台,是他在爱丽丝处刑仇春后在桌子上捡到的,这个道具的说明太模糊,他到现在也没有弄清这个道具的用法。
道具上浮现着一行字:你知道你要去哪吗?也许它知道。
从字面意思上看,这烛台是用来寻路的,但不论祝弃霜怎么研究,烛台里的火焰都微弱而稳定地跳动着,丝毫看不出里头有什么箭头给他指明方向。
祝弃霜将烛台拿在手摆弄了一会,烛台依旧没什么变化。
他想了想,最后用手盖在烛台上方,想试试看能不能熄灭火焰。
火焰若有若无地舔过他的皮肤,在他的手指下跳动,似乎烧到了他手上的戒指,金属传递的热量迅速升高。
手上的戒指变得滚烫,祝弃霜移开手,还没疑惑这微弱的火光怎么能烧到他手上的戒指,就被眼前烛台的变化怔住了。
微弱的火光跳动着,延伸出几股细长的丝线,散发着微弱的蓝绿色光芒。
线不断延伸出去,最后根据不同的方向分成了三股,祝弃霜观察着线的走向,一股往他的方向,蓝绿的光芒最后没入了他的手心,另外两股方向不同,一股线飞向左边的墙壁,一股没入地面,穿过墙壁后祝弃霜就看不到往哪去了。
A1咦了一声:“竟然真的被你误打误撞找到了使用方法。”
“这是什么意思?”
A1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来这也是不能回答的。
祝弃霜向着另外两股线走过去,光线没入墙体,看不到通往哪里。
他摊开刚刚触碰灯芯的手掌,刚刚烛台就是在他用手盖住之后发生了变化,但是什么引起的?
是动作,还是接触某样东西。
祝弃霜在原地站定了一会,重新拿起烛台,将灯芯对准了他床铺上的枕头,火焰没有将棉制的枕套点燃,仿佛投射的影子。
灯芯跳动了一下,所有丝线结合成一股,全都汇聚进他的掌心。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握着烛台柄走到对面的君雅凛床前,将灯芯对准了君雅凛凌乱的被单,灯芯上的线又改变了方向,垂直没入地面。
但祝弃霜已经知道它在往哪个方向伸延,它连接着楼下的君雅凛。
烛台亮了一下,原本的道具说明后又显示出一行极细小的字:(已解锁)爱丽丝的烛台会指引你找到想见的人,火焰的方向就是爱的方向。
他又将烛台依次触碰房间里的每个东西,有的物品只有一股线,有的则分为好几股。
祝弃霜反复张开手又攥紧自己的手指,精致的眉眼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灯芯接触了他手上的戒指,方向却有三个。
他的手上的戒指,除了他之外都有谁碰过?
为他搜身的亚萨……还有阎都,除了这两人,没有其他人碰到过这枚戒指,连奈良颁发奖励时,都隔着一层玫瑰的花瓣。
他脑海里无端闯入节目组回复他的说法:“寻找命定之人游戏的重点并不是寻找,而是确认——这场游戏考察的是,你是否能接受失去一切的后果,坚定地选择你的命定之人。”
祝弃霜心头一怔,对A1说道:“我好像……不需要再确认了。”
“嗯?”A1发出人性化的疑惑。
祝弃霜却没有回答他,将爱丽丝的引路烛台径直收入背包。
他匆匆站起身,如果他猜的正确,亚萨所说的一切,都是在诱导他、让他误会。
很快,一切都能解开了,他没有时间了。
现在这个时间点,监狱里的囚犯都有自己的劳作,没有人会在意他做些什么。祝弃霜隐没在黑暗中,很快走到了地下监狱的底层。
面对着眼前牢笼,他缓缓蹲下:“沙利叶。”
回答他的不是人身蛇尾的美丽怪物,而是野兽般的嘶吼,黑暗里有无数双非人的眼睛盯着他,随着血肉撕裂的声音,周围安静下来。
蛇尾拖在地上,黏腻地游走过地板,一只苍白得宛如玉石般的手握住了祝弃霜眼前的栏杆。
沙利叶的脸凑过来,绯红的唇像是淫靡的花蕊,一张一合:“你来了。”
它身下的蛇尾,拖曳出一道深红色的血迹,散发出剧烈的腥味,祝弃霜上下打量了一下,确认它没有受伤:“我想问你件事。”
沙利叶歪了歪头。
“旧日生灵到底是什么?”祝弃霜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们吃人?”
“人类似乎是它们的食谱之一,但它们也吞噬神力,它们什么都吃。”沙利亚微笑起来,非人的瞳孔在黑暗中紧缩:“人认为自己的相貌依神而建,而将模仿人类的生物视为一种逾越,所以它们都被关在地下。”
祝弃霜瞳孔紧缩:“它们?你不是旧日生灵?”
“我不是。”沙利叶美丽的脸庞隔着牢笼贴近他,月白的头发像水一样垂下,它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放在唇边:“欲望和杀戮是一对双胞胎,你知道我是谁,小霜,我不能说。”
祝弃霜抓住它的手指,另一只手摊开,凭空出现了一只金色苹果,散发着灿烂的光。
是他在新希望娱乐公园第二次投票第一获得的奖励,这个苹果没有任何功能,他已经在刚刚用烛台试过了,这个苹果到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碰过。
祝弃霜抓过它的手指,沙利叶也不反抗,被他按在苹果上,那个苹果又凭空消失了。
把金苹果收回背包,祝弃霜没有解释什么,注视着沙利叶:“我可以相信你吗?”
沙利叶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他指尖。
——
西区监狱操场一角。
一双柔软到仿佛没有骨头的手缠住了李怀屏的脖颈,热气喷在他颈后:“太弱了。”
李怀屏身后的男人仿佛在笑,声音又全无笑意,男人又说了一遍:“太弱了,哪怕就这样掐死你,似乎也没什么意思……比碾死路上的蚂蚁还没劲。”
男人还不急着杀死他,只是收紧虎口,让李怀屏慢慢地窒息:“这种死法感觉好吗?”
“我……”李怀屏被掐着脖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更别提回答他的话了。
“为什么霜会喜欢和你们在一起呢?”
男人的声音黏糊糊的,像裹着一层糖浆:“你们很弱,和他完全不像,不管是意志还是能力。”
李怀屏死死挣扎,但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在男人面前毫无威胁,连挣扎都像玩闹。
“你们原本认识?”男人拉长了声音:“——现实。”
李怀屏瞳孔微缩,这点细微的变化并没有逃过男人的眼睛。
“太巧了。”
男人低低地笑起来,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不过霜是我选择的同伴,你太碍眼了。正好,你的命定之敌不是我吗?我先第一个送你上路吧。”
李怀屏弓起身子,双腿猛然蓄力一蹬,被男人轻松挡住,但李怀屏的目标却不是他的下肢,而是上半身。
他刚刚就在暗暗用手结印,趁此时左手骤然出手推向男人,一道灰气打在男人胸口,把他推出一米远。
男人一只脚抵住地面,在阳光下露出精致的黑发黑眼,大笑出声:“这样才有意思,宰杀懦弱的羊羔真是无聊,你最好再有趣一点。”
君雅凛吊儿郎当地打量着李怀屏:“有这样的力量,却只是把我推开,真是好笑,你不会杀人,下辈子学学吧。”
李怀屏沉下丹田,摆出对敌的姿态,心中却很是无奈。
难怪祝弃霜不赞同三十三让他杀君雅凛,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君雅凛挑挑眉毛,突然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说道:“华夏功夫还真是神奇,不管见过多少次,我都觉得这戏法很有趣。”
李怀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刚刚在另一边的相貌平平的东南亚棕肤男孩向他们走过来,随着男孩一步步靠近,他身上棕色的皮肤像纸屑一样逐渐剥落下来,露出原本的皮肤。
他的脸一步一变,走到李怀屏身边时,已经变成了一个长发披肩,穿着摇滚短裙的俏丽女孩模样。
三十三甩了甩长发,冷冷地看着君雅凛,和李怀屏并肩对上面前的男人。
李怀屏无语凝噎,小声到不能再小声地吐槽他:“你变这个干嘛,又不能加攻击力。”
就算变了个性别也没用,面前这个变态看上去就像个gay。
三十三仍然表情严肃地看着前方,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小声回答他:“我变个身诈一诈他,让他觉得我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不敢轻举妄动。”
“……”真的有用吗。
李怀屏无奈闭上嘴,今天他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他的专属客服适时开口道:“代送遗书五千真情积分。”
“不用了。”李怀屏思考了几秒钟,最后还是在心里拒绝了。
留下语焉不详的遗书,他的家人绝对会心有不甘继续追查下去,到时候如果也被拖入这个综艺怎么办?
天行有常。
李怀屏长叹了一口气:“来吧。”
他和三十三同时分开,奔向面前的君雅凛,李怀屏双手聚气,从君雅凛几米外直直打过去。
三十三变成女生之后显然灵巧了许多,原地跳起,迅速侧过身,一只腿蹬向了君雅凛的脸。
君雅凛站在原地,一手挥动,将李怀屏的聚气用手刃凭空劈开,一手架住三十三的腿。
三十三被他握住小腿,直接改变方向,弯曲膝盖,凭借敏捷身子绕了半圈,绞住了君雅凛的脖子。
君雅凛轻蔑地笑了一声,眼睛眯起,将三十三整个人背过身摔在了地上。
君雅凛似笑非笑:“这么喜欢变戏法,小菩萨?”
三十三在地上滚了一圈,狼狈地支起身子,呸呸呸了几声,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咬牙,手在脸上拂过,居然变成了君雅凛的样子。
君雅凛:“……”
李怀屏怒目而视:“你干嘛!”
“我死了也要用他的脸死。”三十三快速爬起来,躲到李怀屏身后。
三十三的举动显然惹怒了君雅凛,不等他们反应,君雅凛快速逼近了李怀屏,一个过手就把两人击倒在地,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君雅凛的手中凭空显现一把刺刀。
三棱的刺刀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银光,尖刺对准了被他踩在脚下的李怀屏的动脉。
君雅凛的手毫不留情地挥下。
叮——叮当。
破空的风凌厉擦过君雅凛肩膀,君雅凛握着刀的手骤然一痛,五指被迫松开,刺刀被踢开,在空中旋转数圈,最后擦着君雅凛的脸划过落下,牢牢钉在了他背后的地面上。
刺刀的边棱锋利无比,只是划了一道,君雅凛的脸上立刻就开始涌出红色的血液。
君雅凛揉了揉差点被踢碎的手,半边脸都是鲜血,他却一点都不生气,从他身体颤抖的弧度可以看出他反而更兴奋了。
男人眼睛睁开,里头闪烁着亮亮的光芒,黑白分明的眼球里倒映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可以称之为漂亮的身影,却那么有力量。
君雅凛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边流下来的鲜血,声音又软又腻,听上去无辜极了:“霜,你终于来了。”
祝弃霜站在原地,手里提着一把黑色的匕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与此同时,LOVEHEAT的直播间,上面的弹幕飞速滚过,几乎覆盖住了上面的人像,意思却大同小异。
【小霜!别和他打啊!】
【你打不过君雅凛的!啊啊啊!别送死啊!】
【快跑!】
祝弃霜看不见弹幕上的字,甩了甩手上的匕首,这是他随便在商城换的,不知道能抗住君雅凛多少击。
他猜到君雅凛会杀人,却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开了杀戒,差点晚了一步。
面对普通人,祝弃霜有百分百的胜算,但面对君雅凛是个未知数。祝弃霜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你一定要杀了所有人吗?”
“除了你啊,宝贝。”君雅凛百无聊赖地摸了摸自己的□□,丝毫不在意手上冒出血色:“我不杀你,你不杀我,我们就这样玩过家家,到了十五号祭祀,大家不还是要一起死?还是说……你更喜欢这样的结局。”
祝弃霜伸手,让李怀屏和三十三往后退:“我不想和你互相残杀,他们只是新人,什么也不会,杀了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意思吧。”
“你想说什么?”君雅凛饶有兴味。
“卓戈监狱的地下监狱,关着旧日生灵,杀戮就在里面。”祝弃霜深呼吸一口气:“它不是人类。”
……
“君雅凛。”
晨光透过钉着铁条的玻璃花窗泻下,照在教堂的主教座位上,只余下些许微弱的光线。
坐在座位上的男人穿着白色的立领衬衫,黑色的罗马式祭披,衣角垂落在两边,襟前的纽扣规整,散发着不可造次的气息。
不同情况下举行的弥撒,神父一般也会选择不同的祭披外套,就像白色用于庆祝喜乐一样。
黑色,通常代表着死亡、终结和追思。
面前的男人因为何种理由而穿上少见的黑色祭披,他不敢加以窥探。
尤金跪在台阶下。
他额头抵在地面上,明明知道台阶上的人看不清他几乎和地板融为一体的面容,肥满的脸上依旧堆满兢兢业业的谦卑,甚至有些过分夸张了。尤金臃肿粗胖的脖子梗在了一个角度,红得几乎发紫。
男人的手随意搭在扶手上,露出苍白的一截手腕,成熟有力的线条下隐隐可见浮动的青色血管,越发显得白皙冷感。
金发落在黑色的外套上,刺眼得让人眩目,尤金不敢直视面前人那双漠然到仿佛琉璃一般的金色双眼,那双眼睛,一点也不像人类。
可是他连自己到底在怕什么都不清楚,是畏惧神威——还只是畏惧眼前这个人。
尤金腿肚子直抖,额头上的冷汗大滴地往下掉,竟将眼前的视线都模糊住了。
那张淡色的薄唇轻启,听到对方口中熟悉的名字,尤金才终于敢回话。
“是,君雅凛。”尤金磕磕巴巴地回答道:“1359号犯人,他的罪行是、是诈骗。”
“说具体些。”
上面的人神情寡淡,过了半晌才开口。
“君雅凛,他的籍贯是、是首尔市清潭洞,出生于……年,被指控的罪名有‘经济犯罪’和‘杀害37人’,因他导致Kankoku市场几乎蒸发600亿,且无差别杀人的手段残酷恶劣,经国际法庭联合审判,于5月7日进入卓戈监狱。”
耐心地等到尤金说完,亚萨温柔平和的脸上露出有些微妙的、轻蔑的神情,卷过自己的金发的发梢,发丝缠绕住他的指尖,又很快滑开。
他起身,踱步到台阶前,若有所思地回头:“他给你多少钱?”
尤金的瞳孔几乎都缩成了绿豆大小,心绷成一道线,一个字都不敢蹦出口。
他怎么知道君雅凛买了其他犯人的资料!
这种事情尤金不是第一次干了,他手里有所有犯人入狱的资料,刚入狱的新人都想贿赂他拿到点信息,好心里有底。
当然,他也不是谁都能贿赂的,君雅凛是他见过的,骗的钱最多的人,那可是600亿啊,而且警方至今也没有找到他转移的那笔财富!600亿,哪怕只是从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谁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一分一秒都成了折磨的砝码,尤金忍着令人尴尬的寂静,熬过了度日如年的几分钟,偷偷抬起眼观察上面的人。
他发现亚萨并不在看他,金发的主教大人脊背挺直,背对着他,注视着面前通体洁白的神像。
尤金仰起头,望着面前那座美丽圣洁的神像,响亮地打了个喷嚏,眼眶里突然滚出泪水:“我的主、我被欲望蒙蔽了,求您接受我的忏悔,原谅我,我再也不敢这么做了。”
亚萨没有回头,对他的痛哭流涕毫无反应,甚至吝啬于给他一个虚假的宽恕。
他侧过脸,突然开口,声音冷清:“把祝弃霜那一页,再读一遍。”
“是、是。”
尤金看他没有再抓着君雅凛的事不放,顿时如释重负,双手并用地爬起来,抓着他那本册子翻来翻去:“祝弃霜,1345号犯人,籍贯是长溪市学明区,他入狱的罪名是‘触怒神威’,没有其他详细记载。”
如果祝弃霜在,就能发现,这上面记录的档案,和他现实的档案一分不差。
亚萨静静地站立在神像面前,握着手里的权杖,语气中带了点笑意:“触怒神威啊。”
亚萨冷漠地盯着眼前的神像,仿佛刚刚因为听到另一个人名字而露出的温柔笑意全是错觉,但不到一息,他纤长的睫毛压了下来,半阖上眼皮,自言自语般说道:“还不到时候。”
地上的阴影逐渐变得扭曲,是教堂上的花窗在变化。
花窗上原本的花纹被另一层图案覆盖,尤金惶惶地抬头,上面的图案像一团没有规则的狰狞肉团,蠕动的身躯里错落着刺目的粉色。
亚萨说道:“别怕。”
尤金嘴哆嗦了一下,刚想喏喏地开口,说自己没怕,突然脑子灵光了一瞬反应过来,面前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在和他说话。
亚萨抬手,将手里的权杖尖头抵在了神像上,这是一个不大尊敬的行为,可唯一在场的尤金根本不敢阻止他。
“哪怕倾尽……”
亚萨笑道:“你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花窗上的图案变化更大了,仿佛在挣扎咆哮,高大的神像,精致的脸上,凿琢的眼眶里滚落出一滴泪水。
“一切都将回归于死亡,哪怕是神明。”
他没再看神像一眼,款款走下台,好像在叹息:“小霜,别让我失望。”
“放心。”
一个冷清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教堂内部,回应了他仿佛自言自语的话:“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亚萨阁下。”
教堂尽头,隐约映出一个瘦削挺拔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