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弃霜重新打好了饭菜,君雅凛在后面刻薄地笑起来:“没看见其他人都不插队吗,可真是没眼色啊。”
这所监狱里头多的是比他还横的人,他却非要当这个出头鸟,可见在外头作威作福惯了。
见祝弃霜的眼神看过来,君雅凛往尸体的方向抬了下下巴:“麦克劳德家的独子,他在两周前办了一个游轮party,自己没上游轮,在船舱里头安了两吨炸药,等游轮驶离陆地几百公里的时候把炸弹引爆了,那一条游轮上差不多有一千四百多个人。在麦克劳德家的干预下,他才被送进卓戈监狱。”
……这都是些什么人。
祝弃霜扯了扯嘴角,找了一个偏僻角落的空桌坐下来吃饭。好歹也是共处一室过的狱友,Lee和君雅凛干脆和他坐在了一起,贾斯珀不敢上来招惹他们,不见踪影。
正常监狱里的餐具都会使用软硅胶,但卓戈监狱不一样,每个桌子上都根据座位摆放了银制的刀叉。
饭菜的水平尚且还在可以入口的程度以下,但祝弃霜为了保证接下来的体力,还是机械地一口一口全都咽了下去。
各种菜的口感混在一起,如同泔水一般,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体验,煮的发黑的青菜像从下水道捞上来的尸体。
他在吃饭的时候若有若无地抬起眼观察四周,这里头显然是有什么团体的,以桌子为例,越往正中坐的人,看上去地位越高,其他人会围绕在周围,跟另一个人的地盘形成僵持的局势。
这很正常,如果监狱以暴力排行,恶人也会怕更恶的人,自然就分出等级。
祝弃霜更仔细地望了一眼,有众星捧月之势的中心之人,是个比Lee还高壮的中年男人,满脸络腮胡,一身的腱子肉比他在现实世界里看到的健美冠军还要发达,雄壮的肌肉像一块又一块的石头垒在身上,胳膊的臂围比他大腿还粗。
那个男人一点也不像是来坐牢的犯人,面前摆着红酒牛排,姿态狎昵地搂着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白人少年,那个少年趴在他胸上,一口一口地对嘴喂他,哪里像监狱里的食堂,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高级餐厅。
除了那个白人少年,还有几个脸蛋不错的年轻人围在男人身边,谄媚地讨好着他。
男人旁边的狗腿子抓着一个人,顶在对面的桌子上,对他拳打脚踢。
祝弃霜隐约可以看到那人的黑色头发,在殴打中散开,应该是个亚裔。
那人的体型也证实了这一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得罪了监狱里的老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
祝弃霜很明白这一点,在监狱里,如果这个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欺辱、被殴打而无力还手的话,他很快会成为所有人共用的沙包,每个人都能来踩他一脚。
那人站起来,吃力地反抗,又被那群人围着拿着吃光了的餐具狠狠拍在头上,额上头破血流地倒了下去。
祝弃霜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不禁蹙眉。
祝弃霜转过头:“他违反了什么规矩吗?”
“他应该——也许,没有违反任何规矩,也没有做任何错事。这是在教训新人。”君雅凛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块挂着菜糊的炸鱼:“杀鸡儆猴。”
“你中文用得真好。”祝弃霜淡淡说道。
杀了插队的麦克劳德的监察者面罩男人对此熟视无睹,并不在意监狱里的暴力与霸凌。
说明拉帮结派、打架斗殴并不违反卓戈监狱的所谓“规则”。
也印证了祝弃霜之前的想法。这所监狱实际上就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屠宰场,将恶人锁在一堆,让他们互相残杀。
Lee看他吃完了还剩一小半,啧啧称奇:“没想到你还挑食,吃这么少,难怪长得瘦。”
祝弃霜吃的都是些含有蛋白质的肉类,盘子里还剩下些看不出形状的糊烂菜叶子,他的胃口本来就在上次节目后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差,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Lee的叉子伸到他盘子里,开始消灭他的剩菜。
被教训的那个人很快在数人的围殴下昏了过去,君雅凛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和祝弃霜聊天。
“那个人是阿方索,入狱的罪名我不知道,但是他是无期徒刑,在卓戈监狱里头已经待了快二十年了,毋庸置疑的地头蛇,尤金在他面前都不够格,他就是西区监狱的皇帝。”
“今天是新人入狱的日子,大批不懂规矩的人涌入原本已经稳固的格局。他肯定会挑个新人在所有人面前立威,你该庆幸你没有和他分到一个宿舍。”君雅凛说道。
“我以为宿舍是按照入狱时间排的。”就像他们四个,在同一天入狱,犯人的编号也相差无几,Lee是1344号,他是1345号。
“你说为什么呢?”君雅凛嘴角勾起一点笑意,眼睛挑起,像极了狡狯的狐狸:“当然是因为他的宿舍经常会死人,所以才会有空缺让新人补进去啊。”
“……”那被补进去的新人也太倒霉了。
Lee对他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懒洋洋地挑着祝弃霜盘子里的蔬菜。
“对了,你看见了吧,他还很喜欢漂亮的小男孩。”
君雅凛的视线在祝弃霜的脸上一扫而过,他在一群糙汉里过于显眼了:“别让他注意上你,阿方索对美人可没有任何怜香惜玉,再漂亮也只是床上的一次性用品。”
“谢谢提醒。”
阿方索站起身,朝他们这边一步步走过来,脸上的横肉随着沉重的脚步一颤一颤,呼吸都带着浊气,胡子上沾着细碎的红色物体,不知道是他人的口脂还是血肉。
祝弃霜垂眸,手指捻起桌上的刀叉,长叹了一口气。
“抱歉,说得好像有点晚了。”君雅凛耸耸肩。
祝弃霜和君雅凛默契地止住了聊天的话题。
Lee倒没什么慌张的情绪,只是略带嫌弃地骂他:“装哑巴的福报。”
祝弃霜:“……我道歉。”
Lee笑了下,没有放过奚落他:“你可以用你的荧光美瞳在床上吓死他,这样你就是西区的老大了。”
将近两米高的男人在他面前站定,像一座巍峨的小山,阿方索贪婪的目光在祝弃霜身上从头扫到脚,愈加满意。
不论是精致的外表,还是因为练舞流畅修长的身体曲线,都让在监狱里无聊透顶的阿方索满意至极,他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又一点都显不出羸弱的男人。
这批进来的新人倒真有点意思。
在他的示意下,后面的狗腿子把刚刚被打晕的新人强行拽起来,拖到了祝弃霜面前。
杀鸡儆猴。
正如君雅凛所说,阿方索这一套玩得很熟练,已经是用了二十年的老把戏了。
他不想在这个美人面前再多浪费一点时间,直接把人拉过来,让祝弃霜直面得罪他的后果。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祝弃霜,甚至懒得开口说一句话,如果祝弃霜识相一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主动扑到他怀里了。
不识相也不要紧,不过是多费一点功夫。
周围堵的都是人,逃出去意义也不大,祝弃霜瞥了一眼被拖过来的新人,突然间眼神定住了。
原本用皮筋绑着的小辫子在刚刚的殴打中散开,半长的头发披散在脸庞,结着一缕一缕干涸的血块,原本清贵的脸上全是血迹,奄奄一息。
这新人居然是李怀屏。
他也被拉入LOVEHEAT了?!
祝弃霜从长溪大学底下的防空洞出来之后,紧接着就昏过去,醒来之后又迅速被拉进LOVEHEAT,还没来得及问李怀屏和三十三的下落。
祝弃霜倏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阿方索以为他被李怀屏的惨状吓到了,粗犷地笑了一声,伸出粗粝的手掌,想要轻慢地摸摸他的脸。
他一边伸手,一边吩咐:“把那个新人处理了。”
后面的人拽着李怀屏的头发,将他拖起来。
男人的手越靠越近,眼看就要碰到祝弃霜的皮肤。
Lee也站起来,眼里带了些冷意。
君雅凛在椅子上坐得纹丝不动,眼角弯弯,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祝弃霜。
被人拖着的李怀屏,身体打了一个颤,眼睛睁开一道缝,头上的破口的血流进眼睛,他嘴唇翕动了一下,没有出声。
阿方索投下的阴影落在祝弃霜亮得惊人的瞳孔里,手上的热气近在咫尺,祝弃霜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厅堂内所有人几乎都在盯着他。
铮——
祝弃霜抬手,只听见一片让人耳根发麻的金石声。
他手里攥着吃饭的银叉,将阿方索的手狠狠钉在了餐桌上,刺啦一声,叉子的前端没入血肉,口子上冒出股热腥气。
祝弃霜手中加了点劲,叉子前端完全钉死在桌子上,进去了几寸,叉柄都穿透了阿方索的掌心。
阿方索确实是个狠人,手掌被直接刺穿,连哼都不曾哼一声,勃然大怒之下,另一只手已经迅速扇过来,想掐住祝弃霜的脖子。
祝弃霜后仰躲过阿方索的手,将手放在叉子上,借着插在桌面上的叉子为固定,翻身跳上桌面,接着松手逼近阿方索,狠狠给了他脑袋一拳。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的三秒内,谁也没料到祝弃霜会突然发难,一时竟无人上去帮忙。
阿方索脸上的全部皮肉在祝弃霜手下移位。
Lee轻笑一声,两手互捏,关节在他的手下发出咔嚓的声音,挥起右拳,一拳轰出,肉眼几乎看不见他的拳势,只能看见一道残影,直接落在阿方索的肚子上,阿方索全身一颤,喷出一口鲜血,身体竟然在巨大的冲击之下,和钉在桌子上的胳膊就这样生生断裂开来。
一声撕扯断裂的声音,阿方索身体飞出了两米远,血甚至喷到了天花板上,而那条断臂还被钉在桌面。
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想冲上去制住祝弃霜。
祝弃霜半跪在桌面,将银叉从桌子上拔出,断掉的手臂失去了主人,又没了固定,咕噜滚落下桌面,掉在了地上。
冲在最前面的人瞪着眼睛,和抬起眼皮的祝弃霜对视上,一下子刹住了脚步。
祝弃霜前襟滴落的鲜血,滴咚一声,坠在桌子上。
他抬起头,数道纵横的血流顺着他的小臂,汇集在了银色叉子的中间,不停地淌下来。
原本骚动起来的人群突然死一般肃穆沉寂下来,变得静谧无声。
那人和祝弃霜一双锐利的漂亮眼眸对上,心下一颤,不禁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