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长溪大学(完)

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与他一起下来的三十三和李怀屏离奇消失了,来时的阶梯也不见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被困在这个地洞里了。

祝弃霜没有选择去研究那具看上去就很诡异的石棺,贴着墙壁走了一圈,试图找到一个可以出去的地方。

石壁间严丝合缝,没有一丝缝隙,居然是浑然一体的石洞。

又绕了好几圈,依旧没有找到任何能出去的地方,祝弃霜贴着墙壁坐下来,问A1:“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A1沉默了一会,回答:“并没有检测到身上存在相关buff。”

“有没有能穿墙的能力?”祝弃霜实在没办法了,只好盘着腿和A1说话。

“有,但是你的积分不够。”A1很直白地说。

祝弃霜将每个蜡烛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不知道什么蜡烛能烧这么久,闻上去有些腥味。

密闭的空间里,让这些蜡烛继续燃烧无疑是在和他争抢氧气,反正不用蜡烛他也能看得见,祝弃霜试着吹灭蜡烛,火苗跳了跳,吹不灭。

祝弃霜支着腿,靠在墙上不动了。

半响,A1才说道:“你不试着看看那具石棺吗?”

“除了推销外,你居然会主动说话。”祝弃霜淡淡道:“你很希望看我找死?”

“祝先生,你对我太傲慢了。”A1的声音很机械:“根据我的数据库分析,这样的环境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哪怕内心恐惧至极,也会上前查看的。如果找不到出口,室内的氧气并不够您撑到节目开始。”

祝弃霜捋起额间被汗水打湿的碎发,眼神落在面前的石棺上:“还用看吗?”

他刚刚就看见了,石棺棺身和棺盖中的缝隙一直在往下滴水,片刻过去,从棺中溢出的水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脚边。

那水迹蔓延到祝弃霜脚边,隐隐发出一股腥臭味,祝弃霜仔细一看,浑浊的水迹里夹杂一些毛发的碎片,还有像线一样不明显的血丝。

祝弃霜皱眉:“这是什么?”

他没有指望谁回答,只是疑惑,没想到A1接过了他的话:“这是羊水。”

祝弃霜沉默了片刻,移开脚,走到了另一篇干净的地方。

看与不看都没有意义,就像他们在防空洞里,往上跑还是往下跑都意义不大,总归在里面是逃不出去的。

现在被困在这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地方,石棺里要是有什么东西,他除了等死也没有别的方法。

随着蔓延的水流,石棺的棺盖逐渐开始震动,像是被水推开——又像是里面有人在不停敲打着棺盖,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闷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棺盖像是终于被敲碎了一般,轰然碎裂,棺盖裂成两半,砸在地上,棺内的水猛然涌出,很快积到了祝弃霜的脚踝处。

祝弃霜问它:“你说,是氧气先没,还是这个水先把洞淹了。”

他没法再坐在原地,只能往前走了几步,往前走的几步,已经足够他看见石棺里的东西。

石棺里躺着一具似人非人的神像,一半五官露出水面,双眼紧闭,另一半沉在水底下,一只手持着半月形的莲花,伸出水面。

神像露出一半的五官深刻优美,皮肤苍白,甚至有些发青,宛若被浸泡在水里的活人。

它既像男人又像女人,额头眉心还有一点殷红的痣。

祝弃霜分辨不出这是人还是雕像,若说这是人,看它僵硬的动作、手里纹丝不动的莲花,分明就是人为刻凿的偶像;但若说这是雕像,一座雕像为何会有这般白洁柔软、如同肌肤的外表?

那东西露出水面的外表,和人的肌肤没什么区别,分明柔软而富有弹性。

祝弃霜不知为何,看得心口涌起一阵莫大的恶心。

他本想往后退一些,避开和石馆里的东西对视的机会,石棺中原本平静的水面,却随着他后退的脚步荡开了一丝涟漪。

那石棺中探出的手一动,手里的莲花摇曳起来。

一股冲击力卒然凭空打在了他背上,祝弃霜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上,胸口闷痛无比,喉咙腥甜,几乎要吐出血来。

又是一股不知从何处袭来的力量,狠狠抽在了祝弃霜身上。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他被那股力道死死拖进了石棺里。

有什么柔软滑腻的东西在水里缠住了他的腰肢,祝弃霜屏息睁开眼,和水里那座雕像的脸对上了视线。

惨白的脸上,一双幽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刚刚看它还是闭着眼睛的!

近距离看到它的脸,那张脸上全无颜色,只有灰白,唯有额心红痣和嘴上一点绛色,如同妖鬼。

祝弃霜屏息凝神,忍住想吐的冲动,挣扎着爬起来,这东西的胳膊横在他腰间比铁还硬,真像石头刻的,把他手也箍在里头,不见半分松开的可能。

祝弃霜一狠心,努力往后一仰,用自己的头去撞那东西的下巴。

砰的一声,祝弃霜脑子嗡嗡直响,下意识感觉到自己腰上那只手松了一点,他忍着痛,一个翻身从石棺里滚了下来。

他头上身上全是血,眼前模模糊糊,看见那东西居然从石棺里站了起来。

它一脚踏在了半空之中。

顶上的红白布条如同活物一般缠绕上它的身体,如同飞天一般,衣带飘逸,整个地洞中都是飘摇的布条丝带。

而那东西头顶金轮,通体皆白,幽绿的眼里流淌出怜悯的神情,不怒而威。

既像人、像神、又像雕像。

它脚不点地朝祝弃霜飞来,周围环绕的无数丝带往他身上缠过来,绞住了他的四肢,遮挡住了它的身体。

他努力忽略脸上黏稠的血液,睁开眼睛。

那东西的脸近在咫尺,神情肃穆悲悯,持印的那只手如迅雷般伸出,掐住了祝弃霜的脖子。

祝弃霜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却依旧能感觉到窒息的痛苦。

肺里的氧气似乎一下子被抽空,呼吸被闷在胸膛里。

那东西越靠越近,几乎贴上他的额头,祝弃霜能清楚地看见它的脸上的皮要掉不掉的,逐渐崩裂开,露出一点里面的白色石头,还在掉着粉。

原来如此……怪不得它明明是一座雕像,外表看上去却如此真实,柔软到像是人的肌肤。

因为他的脸上确实贴了一层人皮!

祝弃霜咬牙,试图将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一只手上。

他现在没有痛感,自然也不怕受伤。

祝弃霜眼角的毛细血管都因为攒劲破开,眼睛里的血一点一点往下流,姣好的眼睛轮廓里流下鲜红的血,凄厉美艳。

冰冷坚硬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在挤压下软骨被迫摩擦,发出咔嚓的响声,祝弃霜用尽所有力气,狠狠往那东西头上挥过去。

一拳下去,祝弃霜的手骤然没了知觉,他知道指骨大概是断了。

一切像被按了暂停键,定格在祝弃霜挥拳的那一刻。

咚咚一声,雕像的头掉在地上,滚了一段距离,露出里面雪白的石质,脖颈连接处还挂着一层皮。

飞舞的丝带当即掉落在地上,红白的丝带落了一地,又化为了死物。

祝弃霜干呕了一声,不知道这个东西是怎么做的,看上去诡异又恶心。

这雕像里头是石头塑的,外头裹了一层皮——大概是人皮,若是用了其他动物的皮毛,绝对不可能这么贴合。

祝弃霜脱力地跪在地上,压着自己深呼吸了一次,抱着手臂轻轻喘了一口气,泄出些破碎的泣声。

他头上脸上都是自己的血,右手不知道断了几截骨头,随着失血,他已经能感受到身体的温度逐渐变冷。

雕像虽然没了,他的生命还处在濒危状态,找不到出去的地方,他在这儿待到死也不会有人发现。

不会死在这吧,这可真是……

安静下来的地洞里响起水流潺潺的声音,祝弃霜猛然抬起头,踉跄几步跑到声音传出来的地方。

声音是从石棺里传出来的!

石棺里的水在往下流。

祝弃霜无力地趴在石棺旁,一直等水流光,才发现石棺底部有个两个拳头宽的缝隙,那座雕塑躺着的时候正好能压住那个洞,没了堵住的东西,里头的水也自然而然地流了进去。

石棺是在地上钉死的,无法移动。

祝弃霜转头拿起了刚刚掉下来的雕像头,踏进了石棺里,举起那玩意的头狠狠砸在缝隙上。

他用尽全力砸了十几下,缝隙周围的石块纷纷裂开,被他砸落下去,直到砸出一个可供人钻进去的洞。

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待在原地不动也是死,祝弃霜破釜沉舟地跳下去。

底下不深,他很快落地,下面还是个隧道,他沿着墙壁一直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尽头出现了一点光。

前面是防空洞的其中一个出口。

祝弃霜心口一松,听见了嘈杂的人声,警笛的声音,还有几声犬吠。

又往前走了几步,他看见出口的铁栅栏已经被剪断。防空洞塌陷,所有的出口都有救援的人在。

救援的探照灯往里面照了照,眼前一片血红色,夹杂着刺眼的闪光灯,许多人冲过来扶他,但在他眼里只是模糊到连在一起的影子。

“西区!西区有学生自己出来了。”

“天啊,怎么伤得这么重。”

“快叫救护车!”

无数双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意识逐渐模糊,旁边有谁他都已经看不清了,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被一个熟悉又温暖的人拥入怀中。

祝弃霜再次睁开眼,脸上的血迹不知何时已经被擦干净了。

他面前是祝引川绷得紧紧的脸,冷得仿佛要滴出冰碴子。

祝弃霜张了张口,声音粗粝得厉害;“……我没事。”

祝引川没说话,抱着他的手青筋浮现,好像怕他死在救护车上似的。

祝弃霜手指弹动了一下,本来还想说些什么。

A1在他的耳边不合时宜地开口:“你好,为你报时。”

“现在是下午四点五十二分零零秒,距离节目录制开始还有十五秒。”

“倒计时,十四。”

“十三。”

祝弃霜突然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用力握住了祝引川的手。

“哥。”

他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声:“如果我出事了……”

A1倒计时的速度突然加快:“五。”

祝弃霜无声做出口型:“不要难过。”

“三。”

“二。”

“一。”

四周的环境被隔离开来,他仿佛置身于真空,再也听不到丝毫声音。

祝弃霜眼前一黑,只听到A1发出冰冷的提示。

“本期节目录制正式开始,请各位嘉宾注意文明行事。”

……

“咣当——”

祝弃霜下一秒睁开眼,是被响亮的金属碰撞声唤醒的。

全身上下都阵阵地跳得疼,皮肤也火烧火燎。祝弃霜睁开眼睛,正对面是一扇窗户,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证明了他是在车上,而他坐的地方空间很大,类似于货车车厢。

“哗啦——咣当。”

祝弃霜想起身看看这是哪,不料手脚沉得发麻,他一动就带着一大串响动,又被什么东西拽回了座位上。

他抬起手,双手的手腕上赫然铐着一副手铐,沉重的银拷将他手腕两边都磨出了显眼的红痕,铮亮的反光直直射入他眼珠。

祝弃霜试着挣扎了一下,结果只是把脚上的铐子和铁链晃得咣当作响。

他耳边突然炸开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动什么动,吵死了!你他妈第一次坐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