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撕卡倒计时

先不提神话的可信度和经过夸大又有多少渲染,好歹安室透明白了现在的盘星教到底将什么奉为神谕。

蛇神是医药和复生的象征,而自五百多年那场血腥的献祭之后,又增添了死亡和重生。

也就是说,不知去向的议员现在是个极度危险的狂热教徒,随时可能做出各种在法律边界反复横跳的出格举动。

安室透不由得头痛起来,他无法对其掉以轻心,可朗姆的命令又无法违背,他甚至产生了直接动用私下关系,将盘星教卖给公安的想法。但盘星教的上级也不是好对付的,最恨的官商勾结一直都是日本最大的毒瘤。

借此找到议员,将他除掉吗?

还是费尽心机将议员带出盘星教,粉刷过后送到朗姆面前?

正常人都知道哪个简单。

安室透不由得轻叹一声。

诸伏景光拍了拍他的肩膀。

正是因为无法选择最简单的选项,才最让人烦恼。

老妇冷笑:“罢了,你们这些人是无法理解神明大人的。”

眼不见为净,她干脆转身,给安室透和诸伏景光留下一个佝偻的背影。

“……你们会被神明大人诅咒的。”

安室透眺望老人的背影逐渐变小,最后模糊不见。

这大概是百年前那位少年最后的信徒了,大概等到她去世后,再无人为他献上贡品和诚信的许愿。

今天这一趟也不是全无收获,只是透露这个地址的人还未浮出水面。

到底为何要让他们来这里呢?难道这个传说还有背后的故事吗?

又或者是凶手在向他们传递什么消息?

天色渐晚,就算再想不明白也无法逗留。夜晚的荒山可能会有猛兽出没,安室透和诸伏景光也有各自的工作,不能缺席太久。

他们下了山。

诸伏景光停好车,等安室透下车后,他摇下车窗:“我觉得我们还得再去一趟。”

“是忘了什么线索吗?”

“不是。”诸伏景光的声音压得很轻,青色的胡渣加剧了脸上的疲惫,“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安室透开玩笑:“是侦探的直觉吗?”

诸伏景光笑了笑:“侦探是你的专属称号,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明天见。”

“明天见。”

安室透目送他离去,上了楼。

一开门,哈罗冲出来迎接,蹭着他的裤腿打转。小狗压抑自己的吠叫,发出轻声的呜咽。

安室透坐在坐垫上,取了一份文件看,顺势将哈罗抱进怀里。

白色小狗在他的腿上找到舒适的位置,脑袋趴下来,安静地发着呆。

说到狗,也想到今天莫名其妙想起来的那件成年往事,安室透站起身,从自己的箱子里使劲翻找,哈罗不安地站起来,跟着安室透满屋子到处跑。

“找到了。”他低声说,手指间夹着一只用糖纸做成的小狗。

那天他明明记得鬼毒叠的小狗放在了桌子上,最后谁也没有带走,第二天,他却在自己的风衣里发现了这个小玩意儿。事情太多,本来想要扔掉的,最后忘记了,一直留了下来。

也算是鬼毒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因为长期被压在箱底,它的脑袋和身体产生分裂的痕迹,耳朵已经完全散架,摇摇欲坠地挂在头顶,像被木仓按着太阳穴硬生生炸得脑袋开花。称其为狗已经很勉强,他干脆顺着脑袋将整只狗展平,却在里面发现了一张很薄的芯片,大概只有2毫米大小。

显而易见,这是一张sd卡。

要是说这是鬼毒特意留下的印记,说出来也太可笑了,共事的几年来,他几乎没有碰过任何数码设备,习惯用老旧的纸笔记录信息,就算这个习惯老被琴酒骂也从来没有改变过。

这是特意学会了用新的方式来折磨或者诅咒他的吗?可是哪怕鬼毒从来没有这么做过,安室透却一直不吝用最恶毒的想法来揣测他。

鬼毒时常一副游离的样子,和正常人格格不入的同时,也在杀手中不受待见。没人喜欢嘴巴毒动手还狠的疯子。大概只有贝尔摩德会邀他共饮一杯。

也或许是鬼毒这个人着实乖张,说东绝对向西一路狂奔,知道安室透不喜欢他打听私事,总是缠着他和诸伏景光,甚至抓住连琴酒都没注意到的细节,彻底确定他们是卧底。

除非鬼毒死,他们将长久地被这个秘密折磨。

鬼毒和他们,只有一方能活下来。

安室透不想死,绝不是他畏惧死亡,而是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现在中断难免心有不甘。

最后杀死鬼毒的那把火,他也有添柴。最后回去检查尸体的时候,他只有庆幸和劫后余生。

烧焦的骨头看上去脏兮兮的,碎得不成样子。他和诸伏景光两人翻找许久,才凑出半副破碎的骨架。他们两人商量片刻,用风衣包住遗骸,扔进了海里。无论他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做着怎样见不得光的事,此刻他都是自由的。

人类的生命来自于海洋,孕育一切生命的水流温柔接纳一切,也许在波澜的助推中,鬼毒能够获得宁静,真正和世界合为一体。算是安室透对他最后的祝福。

带着复杂的心情,他找出读卡器将sd卡塞进其中。

画质有些粗糙,鬼毒的脸变成一颗颗小小色块,但却依旧招眼。

“诶,是这么用的吗?”他凑近脸,拍了拍摄像头,青年纤长的睫毛宛如一把小扇,瞳孔深邃,仿佛透过镜头凝视现在正在看视频的人。

安室透不免紧张了一瞬,意识到面前只不过是过去的幽灵,不免有些讽刺地放松身体。明明对于鬼毒本人,他都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大概是太久没有见到他了,身体自带的防御机制又重新活跃起来。

鬼毒的碎发遮不住白皙的耳尖,青年表情淡漠,指尖轻抚Anaconda,闲散地将子弹一一填充。近乎三分钟的静默,镜头内外两个空间只有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他似乎是故意拖长时间。

安室透这样想。

“好了。”鬼毒将木仓塞进战术背带,“能看到这里,说明你对我还是有点兴趣吧?”

他笑着说:“那就拜托忍耐一下以下的话吧~”

“波本。”

安室透一怔。

“有什么好奇怪的。作为最讨厌的我的人,我想你一定能更好地了解我的意思,所以将最后的请求交给了你。”

鬼毒嫌恶地皱起了眉,“你绝对不可能喜欢我的吧。”

当然不会。安室透面无表情。

“那就好。”鬼毒继续说,“我知道你和苏格兰的卧底身份之后,我做了什么来着……”

他思考片刻,左手握拳敲右手掌心,“对了!我和琴酒面谈的时候假装露出马脚,透露新到货的那批武器是日本那方拿走的。”

安室透记得这件事。鬼毒不小心说出了本该不清楚的情报,因此被琴酒拎到身边紧盯,随后不久就被狠狠遗弃。

“琴酒那么警惕当然信啦——”

身后的房间昏暗,装饰近乎于无,衬得他的脸色和墙壁一样苍白暗淡,唇色确实鲜红的,和眼瞳一样刺眼的红色,鬼毒的笑容扩大:“……那时候,你们会替我收尸的吧?毕竟是我主动替你们背了黑锅啊。”

安室透:……

什么意思?当初不是琴酒主动认准鬼毒是卧底才将他弄死的吗?为什么他一脸理所当然自己会死的样子?

安室透愤怒地握紧拳头。

他很不喜欢鬼毒。苏格兰大概能猜出一点不喜的原因,可更深的理由他从未告诉过别人。

他近乎憎恶的反感鬼毒的行动准则。好像所有人都欠他一样,一边装模作样地揽下脏活,一边假惺惺地嘲讽他,嘴里说不出一句好话,衬衫下面全都是伤。

最严重的的一次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却不在意地猫在椅子上,被血浸透的黑色毛衣一点也看不出痕迹,他抢过波本的咖啡杯,灌了一口,说难喝。

最后确实是波本和苏格兰送了他最后一程。他怎么敢,怎么敢肯定他们一定会来呢?

“想知道也不难。”鬼毒似乎看出了他的惊疑不定,“人心是很复杂的,但也很简单。”

“唯一的破绽只不过是你有一颗过分正直的心。”他兴致缺缺地说,“我讨厌人类,你们太难懂了。明明不是很讨厌我吗,为什么不干脆一点杀了我。”

“不够深的恨意会造成灾难,人心的溃散会带来贪婪。”鬼毒轻叹一声。

“我也是会不甘心的。”

“如果再次遇见我的话,杀掉我吧。”他寡淡收尾,“就这样。”

“看在我帮了你大忙的份上,让我不要痛苦地走。”

“替罪羊,是这样说的吧。”鬼毒浅淡勾起唇角,“听上去也不错。”

“如果我这只羊能够换两个真正的人的话,也算死得其所。”

“对吧,我亲爱的警官们。”

他伸手覆盖镜头,随后屏幕上一片雪花。

安室透忽然想起了那天下午和鬼毒有几分神似的少年,心突然跳得很快。

有什么即将脱离掌控。

很难用一个固定的形容词来描述鬼毒,但想到他的时候,安室透总会回忆起手里那些小小的碎骨。埋葬他的是海洋,可他并没有获得自由。

伊泽。

他默念这个名字,拨出诸伏景光的号码,拉起外套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