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锻炼,上班。
波洛咖啡厅内,安室透的一天拉开序幕。
他最近很喜欢出神。
听到推门的声音,安室透不着痕迹地将手里的相片放进钱包,“早上好,还是黑咖啡吗?”
“拜托了,老样子。”
“稍等。”
咖啡豆早就研磨完毕,冲泡出的褐色液体散发浓郁的香气。
某个人不喜欢喝咖啡,却拥有无懈可击的味蕾。每次都嫌弃咖啡苦得要死,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凑过来,张牙舞爪地将他的杯子抢走。
回神。
现在不适合想这些。
他怀念的那个人已经死掉了。
安室透不允许自己产生任何幻想。比起找寻不见的尸体,他更倾向于带着这份独活的罪恶感一起走向覆灭。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确实对黑衣组织充满厌恶,的的确确抱着随时为日本的黎明献身的觉悟,被压抑的痛苦是无关紧要的渺小一角,不甘心地翻涌着,被他忽视。
但不巧的是,今天刚好是他的忌日。就算不情愿,那个家伙的脸也会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他靠在前台,毛衣领盖不住脖颈的纹身,慢条斯理地抿一口热乎乎的牛奶;又或是趴在桌子上,无聊地转动自己的手木仓。
安室透有时候会做梦。对于无神论者来说,这样的梦简直是违背自己的道义。可那缕如歌剧魅影般闯入脑海的残魂挥之不散,午夜时分,他看见那个人站在他的面前,脸上是斑驳的烧痕。
“波本。”
他的声音压得很轻,似被大雪压得轻颤的树枝,脆弱地轻颤。与平时嚣张自我的样子迥然不同。
“你怎么还没来找我。”
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死了。熊熊的火焰蹿上天空,而房间内还安装了炸弹,经验老道的杀手也得承认,那个看上去弱不经风的少年没有一点生存的可能性。
在蔓延的苦香中,他近乎乞求地妄想那个人能踮着脚走进来,蛮不讲理抢过他的咖啡杯,皱着眉将所剩无几的液体吞咽。
“哇。好香。”
穿着制服的高中生打着瞌睡,进了店门瞬间被香味唤醒。
虎杖悠仁掏出自己的钱包:“我要四个三明治,麻烦您了。”
他还没掏出钱,就被一肘击狠狠挤到墙角,钉崎野蔷薇好声没好气:“要你逞什么威风,三明治的钱我来出。”
“我要五个三明治!”
虎杖悠仁揉着自己的胸口:“你轻一点啊……还有,我来买单!只有这个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抢着买单这种事,听起来也有些怀念啊。毕竟那个人从来都不带钱包出门。
“你做梦!”钉崎野蔷薇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胳膊。
安室透回过神,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的高中生打闹。他们穿着的制服他从未见过,大概不是帝丹的学生。他认真听着黑发少年的点单,按照要求将所需要的东西包好。
在同级生争执的时候,靠谱的伏黑惠已经拎起袋子礼貌道谢了。手上除了三明治以外还多了杯热牛奶。
“哦哦哦不愧是伏黑!”
“但是说好了这次我来买早饭!”
“放手啊,牛奶快撒了!”
三个人几乎扭打成一团。
等到了端正坐在长椅上的那人面前,他们才正经一点。
虎杖悠仁端好牛奶,面容严肃:“请用!”
他心里有点紧张。
少年偏过头。
他似乎有点畏寒,明明还是初秋时节,蝉鸣也没叫嚣着从热浪中褪去,他却早就换上了严严实实的衣裤,只露出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连双手都套着黑色的手套。
他拨弄了一下发丝,齐耳的短发之下是黑色的耳钉,眼眸是狭长的,懒懒下垂,有种漠不关心的疏离感。脖颈被绷带包裹,只在边缘露出一点黑色。见到食物,他的表情才生动一点。
伊泽弯起眼睛:“看上去不错嘛。”
虽然有讨厌的味道,但勉勉强强合格啦。
他打了个响指:“那么今天,干点有意思的吧~”
伊泽进入高专纯属是因为某个突然犯病的奇怪教师。上一次的死亡后,他的身体越变越差了,能正常行走都算奇迹。五条悟却执着于让他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管多废的资质都要让他入学高专。
说不好,他还是走了后门。
可能也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同学”们似乎对他有一些独特的误解。
咒术界通常使用咒力作为力量的本源,而咒力源于强烈的情感,通常是负面情绪。
伊泽在这方面简直不能再熟练。就算走后门,他也是个万里挑一的天才,更何况本身就很强,就算强制性压缩回少年时期,伊泽还是能带着一打就喷血的破烂身体和五条悟互殴。
胜率也许还是五五开。
长相乖巧,打架作风却相当彪悍。揍得一手咒灵不说,嘴巴还巨毒无比,看五条悟吃瘪的样子别提多乐了。
高专一年生对这个半路同学相当服气。打不过能怎么办,当然是加入咯。抱着可能从伊泽手里学到一两招的想法,他们迅速拉近了和伊泽之间的关系。
伊泽不一样的是,他的招式基本都是能被“正常”地学会的,更像是普通人挨揍挨多了后产生的经验。
他们私底下偷偷猜测伊泽是否有个不幸的童年,但谁都没都问出口,而是自发性地给他狂塞零食。
伊泽笑纳供奉。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的童年很愉快,除了结束得突然了一点没什么可抱怨的地方。
但他不解释。
解释了白白的跑腿就要飞了。
他将纸杯扔掉。
他的声音没什么干劲,因为无时不刻的疼痛有点懒洋洋的,带着漫不经心的怠惰。
“附近有块墓地闹鬼……”
虎杖悠仁紧张地东张西望:“伏黑,你会除灵的吧。”
“不会。”
钉崎野蔷薇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不要贞子不要贞子……”
“没什么好怕的。”伊泽难得温声安慰,他将女同学揉乱的短发打理好,“人也不过是活着的尸体而已。死掉的人也是人,不会变成鬼。”
她愣愣地抬起头。
伊泽掐住她的脸颊,捏了捏,不着痕迹地放下手,敷衍地揉着凑过来的虎杖悠仁:“没意见就快走吧。”
虎杖悠仁抗议:“不公平,我也要被捏脸!这没准是捏了就变强的必胜动作,我也要我也要!”
伊泽不耐烦地揪住他的腮帮子。
他很纤细,但身高一点也不含糊,起码有比伏黑惠还要高出一点。难以想象,纤细瘦弱和压迫感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伊泽虽然看着瘦弱,确实毫无疑问的强者,不会有蠢货真的将他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
虎杖悠仁眨眨眼睛。
手套的触感是冰凉的。紧贴着伊泽指根的布料带来难以想象的摩擦感,不容拒绝地撬开他的齿关。
???
虎杖悠仁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伊泽装作认真地看着他尖尖的虎牙。
“没有蛀牙,真棒。”
他尖细的瞳仁带着一点笑意。
“乖狗狗。”
什么嘛,他才不是狗。
虎杖悠仁郁闷地走回伏黑惠的身边。
伏黑惠耿直地询问:“你脸好红,衣服穿多了吧。”
啊啊啊这个笨蛋海胆头!
正在擦杯子的安室透骤然停顿,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少年懒散的背影。
黑色的短发被风吹开,露出耳尖的一点雪白。
像是记忆中的那人。
-
墓园很安静,但正如伊泽所说,这里潜伏了一只二级咒灵。用来练手再合适不过。
可三人的配合仍然有手忙脚乱的时候。
“相信我。”伊泽托着脸,“不要害怕。”
“惠,玉犬可以放了,它的弱点要仔细观察,等到稍有疲惫就会自己爆出来,式神会比人更加敏感,目前你要做的就是把控好这个时机。”
“野蔷薇——要看准哦,狡猾的坏东西不止眼前的一只呢。”
“还有你,悠仁,不要这么有奉献精神,不要再往前冲了,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受伤。我不想见血。”
一番辛苦的打斗过后,坐在某块墓碑上的伊泽终于施施然合起书本,转眼看着身上挂彩的三人。
“好玩吗?”
一致摇头。
“下次还要跟我出来吗?”
点头。
他将书放在了墓碑前。
“回去吧。那个扭曲甜食控肯定又要无能狂怒了。”
他的声音淡淡。
被抛弃在身后的墓碑上印着一张同样俊秀到妖异的脸。毫不怀疑,要是伊泽再长大一点,也会是那副好看到讨人嫌的样子。
死亡时间永远停留在了六月二十日。
-
伊泽果然没有猜错。
五条悟夸张地捏着手帕擦泪:“呜呜呜我可爱的学生们居然不喊我一起。”
他哭得百转回肠,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够了。”伊泽嫌弃地带着椅子坐远了一点,“他们都走光了。”
五条悟放下假哭的架势,将手里的喜久福递给伊泽。
他一脸无所谓。
“刚好只剩下两个。”
说不定就是因为想吃独食才故意做出一副讨人嫌的模样。
奶油在口腔里融化,伊泽眯起眼睛。
“所以呢,我可爱的学生们没给你添麻烦吧。”
“你已经有结论了,老师。”
“哎呀讨厌~叫我老师什么的真是犯规呢。”
伊泽认真改口,“那么老爷子,你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五条悟抽搐着嘴角。
“老爷子是什么鬼啊!我才二十几岁啊!”
无视五条悟的抗议,伊泽将最后一口喜久福塞进嘴里,咽下,“反正对于我这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来说,老师已经到那个年纪了,再过几年最强就该换我来当,到时候我不会忘记去老师的坟墓前传递这个好消息的,但让你亲眼看看我是怎么把你挤下这个位子的也很不错,所以老得慢一点吧,老师。”
五条悟舔着后槽牙,露出略显狰狞的微笑,他捏住伊泽的下颔,粗糙的指腹按上他的嘴唇,将溢出的奶油擦净,冰冷的蓝眸中满是挑衅。
“现在还轮不到小鬼来说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