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哥哥小白花

赵王燕饮,因着时辰晚了,秦国使团便在王宫中下榻一夜,第二日一大早,赵王又殷勤的请他们用朝食。

成蟜还未醒过来,便感觉面颊痒痒的,有人拿着头发轻轻的挠饬自己,成蟜困得眼皮黏在一起,翻了个身,胡乱的挥挥手。

“呵呵……”耳边一个低沉的嗓音道:“蟜儿,还是这么喜欢懒床?”

成蟜挣扎着睁开一丝眼缝,原来是嬴政,嬴政坐在榻边上,轻轻拍了拍成蟜的被子,道:“起身了,赵王请咱们用朝食。”

成蟜只想睡觉,把被子蒙到脸上:“困……”

嬴政见他下意识冲自己撒娇,心窍之中别提多欢心了,俯下身来,扒下成蟜的被子,亲了亲成蟜的额头:“蟜儿乖,哥哥亲亲就不困了。”

成蟜无奈:“你在哄小孩子么?”

成蟜迷迷糊糊的起身,闭着眼睛张着手,嬴政帮他穿戴整齐,成蟜突然想起了甚么,睁开眼睛道:“哦对了,哥哥,赵王请你用朝食,你和赵王说了没有?告诉他李牧不在的话,我们不去。”

“说了。”嬴政一笑,道:“寡人说了,方才寺人来传话,寡人便对他们说了,今日朝食李牧将军作陪,寡人才会去。”

成蟜挑唇一笑,道:“这下子赵王更多想了。”

昨日里嬴政敬酒李牧,没有敬酒赵王,赵王心中定然不痛快,今日赵王请嬴政用朝食,嬴政还要问李牧在不在,赵王一听心里准是更加不痛快。

成蟜和嬴政,就是要给赵王找不痛快。

二人准备妥当,便前去赴宴,赵王已经在坐,在场的还有李牧。

赵王黑着一张脸,脸色显然不好,瞥斜了一眼李牧,正巧嬴政前来,赵王变脸一般站起身来,赔笑道:“秦王总算是来了,可是叫寡人好等啊!”

嬴政亲和一笑:“说来惭愧,昨日里寡人饮多了酒,宿醉头疼的紧,若今日不是李牧将军也参加朝食燕饮,其实寡人便不想来了。”

他这般一说,赵王的脸色更是难看,狠狠瞪了一眼李牧,秦王前来参加朝食燕饮,不是因着自己的邀请,而是因着李牧的面子,这不是变相说明,李牧的面子比自己这个赵王还要大么?

赵王:【说李牧与秦国无私,寡人是决计不相信的!】

赵王:【这该死李牧,竟还口口声声诓骗寡人,说与秦王不曾有旧!?】

赵王:【这哪里是不曾有旧的模样?岂有此理!】

成蟜差点笑出声来,自顾自坐在李牧身边,笑眯眯的道:“李牧将军。”

李牧看了一眼成蟜,礼数周全的拱手,然后竟然站起身来,挪了个席位,与成蟜拉开距离。

成蟜:“……”

众人入席,赵王硬着头皮笑道:“秦王昨日饮酒,寡人便想着今日让膳夫做一些养胃的吃食,快来试试这些吃食,可合乎秦王的口味?”

嬴政微笑:“当真是劳烦赵王了。”

双方客客气气,彬彬有礼,嬴政用了一口汤羹,点点头道:“蟜儿,你昨日饮了不少酒,先喝点解酒的汤羹,养胃。”

成蟜拿起小匕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便津津有味的食起来,刚吃了两口,突然闻到一股恶臭的味道,那味道好似有人打翻了垃圾桶!

成蟜五感敏锐,其他人面色如常,他却敏锐的闻到了这股垃圾味,连忙捂住口鼻,险些吐出来。

“怎么了蟜儿?”嬴政询问。

大殿门外响起寺人的阻拦声:“国相!国相您不能进去啊!王上正在燕饮,王上正在……”

那股恶臭的味道弥漫开来,不只是成蟜,在场所有人都闻到了,刺鼻冲天,紧跟着一个浑身湿漉漉,仿佛乞丐一般的男人大步闯入燕饮,他披头散发,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散发着异味,滴滴答答粘稠的泔水从他的身上流淌下来,整个燕饮大殿的饭香味压根儿抵不住男人的臭气。

“谁?!”赵王震惊的呵斥:“有刺客!!”

“王上——!!!”那“乞丐”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卑臣不是刺客啊!!卑臣是郭开啊!”

“甚么?!”赵王无比震惊:“郭开?!你怎么这副鬼样子?!”

成蟜乍一看到郭开,也是吃了一惊,随即才想起来,是了,昨儿个自己与荆轲将郭开丢尽了泔水桶,还欲图嫁祸给李牧,郭开在泔水桶里泡了一晚上,估摸着是今日一早宫人倒泔水,才发现了郭开。

如今的郭开被腌了一晚上,里里外外每一根儿头发丝儿都给腌入味儿了,恶心的不得了。

赵王不问还好,一问起来,郭开满肚子怒火,他撩开自己被泔水浸泡得湿哒哒的头发,目光在四周发狠的寻找,一眼便看到了李牧,手指着李牧,冲着他大步走过去,大喊着:“是他!!王上!是他!是他让人羞辱卑臣,将卑臣扔……扔进泔水桶中!”

郭开浑身异味的突然走过来,李牧虽然是个“粗人”,平日里不怎么讲究,但谁受得了郭开这浸泡了一晚上的味道?

李牧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与郭开拉开距离,蹙眉道:“国相这话从何说起?”

“你还不认账!?”郭开气急败坏,砰砰砰使劲跺脚,他每一次跺脚,身上的泔水都像是榨汁儿一样飞溅,别说是李牧了,身边的宫人都恶心的往后缩。

郭开道:“是你!!就是你!你早就对本相怀恨在心,昨日趁着本相燕饮醉酒,便让人将本相掳劫,扔进泔水桶中!李牧!!你怎么如此歹毒!!”

李牧根本不知情,正色道:“国相想要诬陷李牧,也要给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李牧从未教唆过甚么人,国相可有证据?”

“李牧!!”郭开气急败坏:“你还想狡辩,这个朝中除了你,谁还对我怀恨在心?”

“王上——”郭开转头大哭:“王上您要给我做主啊!做主啊!卑臣虽然不才,好歹是赵国的国相,李牧如此对待卑臣,王上——您要给我做主啊!”

嬴政看着这场闹剧,撇了一眼成蟜:【寡人便说,蟜儿昨日燕饮中途去了何处?是你做的罢?】

成蟜眨眨眼睛,自己与便宜哥哥讲话就是方便,便宜哥哥都不需要开口。

赵王心烦意乱,眼下这场面,他压根儿不想知道谁对谁错,赵王只知道在秦国人面前,赵国的臣子们闹成这样,实在太丢人了,不只是赵国的卿大夫丢人,连自己这个赵王都觉得丢人,脸面上无光。

“呵呵。”嬴政嘲讽的笑道:“赵王,没成想你们赵国的卿大夫相处得如此融洽,这样罢,既然赵王还有事儿,咱们改日再用朝食?毕竟……”

嬴政故意挥了挥手,嫌弃的道:“味道太冲了。”

赵王脸上更是青筋乱蹦:【气死寡人了!!气死寡人了!真真儿丢脸!寡人的脸都被丢光了!!】

赵王气急败坏,却要赔笑道:“叫秦王看笑话了,下次、下次,寡人一定再请秦王用膳。”

嬴政道:“有空再说罢。”

说完,带着成蟜离开了王宫。

嬴政与成蟜一走,二人还未走远,便听到赵王雷霆震怒的嗓音大吼着:“李牧!!郭开!!你们还想让寡人如何丢脸?!今日寡人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光了!这件事情传出去,往后寡人还如何在诸国之间立足!!你们……你们——来人啊,都给寡人抓起来,下狱!!统统关入牢狱!”

嬴政和成蟜上了辎车,准备回别馆去,成蟜一上车,忍不住笑道:“太好顽了,哥哥你看到了么,郭开太臭了!臭死了!”

嬴政无奈:“这样的馊点子你也想的出来?”

“的确,”成蟜点点头:“确实馊了一点子,不过刚刚好。”

消息不胫而走,郭开是赵国的国相,李牧是赵国的大将军,二人同时下狱,可见赵王有多震怒,这消息不等嬴政和成蟜回到别馆,已经传到了别馆。

“恭喜秦王。”燕丹站在别馆门口迎接。

嬴政微笑:“哦?何喜之有?”

燕丹拱手道:“李牧如今下狱,秦王的目的,几乎就要打成了。”

“几乎?”嬴政道:“燕公子也说是几乎,那么剩下的一点子,是甚么呢?”

燕丹道:“郭开与李牧的恩怨已经达到了顶点,如今郭开在狱中,也难以有所作为,因此丹以为,剩下的这一点,并不在郭开身上,而是在……廉颇将军身上。”

“廉颇?”成蟜挑眉。

李牧接替了廉颇的将军之位,廉颇一气之下离开,如今人在魏国,燕丹却说,最后这一节骨眼儿,在廉颇身上。

燕丹解释道:“李牧乃是赵国的新派,而廉颇是赵国的旧派,这新旧接替,难免会出现一些隔阂与间隙,不是么?廉颇建树高,资历老,一下子无法接受一个新将接替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别说是廉颇本人接受不了,廉颇的旧部便可以接受了么?”

“你的意思是……”嬴政眯了眯眼目。

成蟜挑眉道:“你想挑拨李牧的部下与廉颇的部下?”

燕丹点点头:“这几日观察看来,李牧将军为人低调谨慎,除了在军事上发表意见,他几乎不在其他地方发表意见,合该是李牧将军堪堪从北方边境回来,他也知晓自己在朝中的资历尚且,所以并不会主动惹事儿。而廉颇将军虽然不服赵王更替新将的决策,但他好歹是老将,不会冲动行事。可是请秦王与成小君子细想,他们不会冲动,不代表他们的部将不会冲动。”

部将犯事儿,就是主将管束不严,说到底李牧难辞其咎,赵王最近看李牧又不顺眼,如果李牧的部将和廉颇的旧部打起来,赵王绝对不会偏袒李牧,只会更加厌恶李牧。

等到赵王舍弃李牧,便是赵王的灭亡之时……

嬴政点点头,微笑道:“燕公子言之有理。”

燕丹迟疑的道:“秦王,既然丹已然毫无保留的出谋划策,不知秦王可否兑现承诺,让丹回到燕国去?”

嬴政一笑,道:“燕公子,何必着急呢?如今你说的这些虽然好听,但谁知奏不奏效?你放心好了,寡人一言九鼎,决不食言,只要你帮助寡人并吞赵国,寡人一定会放你回燕。”

燕丹抿了抿嘴唇,只得道:“多谢秦王。”

燕丹离开之后,成蟜忍不住咋舌:“这个燕公子,好歹毒的法子。”

的确,燕丹虽然是个正人君子,一板一眼条条框框,但这都不是他真正的秉性,喝醉酒之后的燕丹会骂人,会飚脏字,这才是真正的燕丹,其实他并非甚么善类。

成蟜感叹道:“若是不能招揽燕丹,放任他回到燕国,绝对是个祸害。”

嬴政一笑,道:“燕丹想走,也要看他能不能走。”

“对了,”成蟜突然想起了甚么,笑眯眯的道:“方才燕丹说的事情,蟜倒是有个好法子,可以挑拨廉颇的旧部。”

“哦?”嬴政笑道:“一定又是馊主意。”

“这次不是馊主意,”成蟜笑眯眯的捻了捻手指,道:“只不过这次的注意,有点子费钱,当然,相对比打仗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费钱?”嬴政不解。

成蟜神神秘秘的道:“哥哥,邯郸这地方,有赌场么?”

先秦之时便有赌博,最流行的是陆博,其实最早只是一种局戏,后来顽的人多了,便演变成了一种赌博。

邯郸这种地方十足繁华,像这样的赌场绝对有几个。

嬴政奇怪:“蟜儿要去博戏?”

成蟜摇头道:“哥哥你可以在赌场中匿名设立一个赌局,叫人来下注,看看是李牧将军的人气高,还是廉颇将军的人气高,彩头便是重金!邯郸之中必然有好事者传扬开来,如此一来,廉颇将军和李牧将军的部下岂能服输?这一来二去的,冲突是少不得的。”

所以说是一个费钱的法子,需要一些财币作为彩头,但是这些财币与打仗比起来,真是小小不言的。

嬴政笑道:“也亏你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嬴政立刻叫来斗甯,让斗甯去安排这件事情。

赌场这个地方,鱼龙混杂,无论是有钱的没钱的都喜欢去博两把,这么大的彩头砸下来,又是如此腥风血雨的话题,立刻便有好多好事者参与进来凑热闹。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廉颇的旧部,还有李牧的部下全都听说了这件事情,廉颇如今人在魏国,但他的旧部还有许多在邯郸,廉颇的旧部本就不服气李牧,觉得李牧是个新人,怎么和他们老将军相比?老将军浴血奋战之时,李牧还在顽蛋呢!

而李牧的部下则是觉得,如今他们家将军下狱,廉颇怕是想要卷土重来,回归赵国,所以特意在赌场这种地方设立这样不怀好意的博局,为的便是引导舆论。

如此一来好了,李牧的部下觉得是廉颇的人干的,廉颇的旧部觉得是李牧的人干的,双方又都是武将,两边的领头都不在跟前,一下子群龙无首,真真儿打了起来。

成蟜悠闲的坐在别馆中,烤着火盆子,吃着荆轲雕刻的小兔子造型的去核枣子。

吱呀——

荆轲从门外走进来,成蟜撇嘴道:“叫你去倒热水,怎么那么磨叽。”

荆轲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成蟜,也不知自己是来做侍卫的,还是来做仆役的,整日里干这些杂活儿。

荆轲道:“成小君子,外面打起来了。”

“谁打起来了?”

荆轲道:“还能是谁?自然是李牧和廉颇的部下。”

成蟜眼睛放光,道:“快走,去看看!”

李牧和廉颇的部下打起来了,当街便殴打起来,正好就在别馆的这条街上,方才荆轲出去打水,听到了风声。

成蟜兴致勃勃的挤到别馆门前,看热闹的人还挺多,别馆里诸国的使者全都跑出来了,抻着脖子看热闹。

嬴政也在其中,见到成蟜道:“蟜儿你来了?”

成蟜道:“战况如何?”

嬴政笑道:“差不离。”

两边人扭打在一起,看起来怎么也有十个人,仿佛打群架一般,因着让他们人数众多,又都是当兵的,十足的孔武有力,所以旁人也不敢拉架,也不敢劝架,已经有人报了官,等着府署前来处理。

“狗娘的!一看就知道是你们耍的诡计!”

“你还敢恶人先告状了!?我们将军年轻有为,需要耍此等手段不成?!”

“今日便叫你们看看甚么是厉害,免得毛都没长齐便出来呲牙!”

“打他们!恁的废话!”

双方打成一团,一队赵国的兵马快速冲出来,定眼一看,是赵王亲自来了,赵王黑着脸,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呵斥道:“在做甚么!?在做甚么!?丢人不够是不是?!都给寡人扣起来!押起来!”

双方部下在别馆面前闹事,别馆里住的可都是诸国的使者,便是诸国的耳目和扩音筒,这下子可不是热闹了么?

嬴政笑眯眯的道:“赵王,怎么还亲自走一趟?”

赵王尴尬到了极点,干笑道:“让秦王看笑话了,这……这只是士兵之间的日常切、切磋。”

嬴政感叹:“你们赵国的年轻人,活份的紧呢,不像我们秦人,就从来不会这样切磋。”

成蟜:“……”我哥哥讲话好像一朵小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