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两个哥哥

公子文治抱臂,上下打量着成蟜:“成蟜啊,舅舅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甚么样的人?”成蟜反问。

公子文治笑眯眯的道:“他们都说我是绮襦纨绔,不学无术,整日里的游走花丛,你倒是好啊,你比我还厉害!”

“别瞎说。”成蟜揉了揉额角:“没、没有的事。”

“你打甚么磕巴?”公子文治笑道:“你有本事儿,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看啊,躲甚么?”

成蟜被公子文治调侃,脸皮有些发烫,不由自主便想起了昨夜的事情,偏生成蟜醉酒之后的断片又记了起来,此时回想,简直是清清楚楚。

“诶!诶——”公子文治道:“你脸红甚么?不会是想到甚么奇怪的事情了罢?”

成蟜道:“这里没意思,我先回去了。”

“别走啊,”公子文治道:“咱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坐在这里聊天,的确是没意思,等我叫几个讴者进来,唱歌跳舞,那就有趣儿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正好一个侍者来到门前,恭敬的道:“小公子,外面有一位面生的君子,说是二位的熟人。”

“熟人?”

侍者道:“是啊,小人也不知到底是不是二位的熟人,因此不敢直接放进来,特意来请示小公子与这位小君子。”

成蟜道:“是不是你哪个狐朋狗友?”

“甚么狐朋狗友?”公子文治反驳道:“我最近来往密切的狐朋狗友便是你了。”

他转头对侍者道:“对方说自己是谁了不曾?”

“是了是了,”侍者似乎想起了甚么,看向成蟜道:“那位君子自称,是这位小君子的兄长。”

“哥哥?!”成蟜大吃一惊。

“谁?!”公子文治也呆在当地。

侍者重复道:“是……这位小君子的兄长。”

“王……”不等公子文治喊出来,成蟜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对他使劲摇头。

虽然朝廷不禁女闾,甚至女闾是官方开设的场所,但一国之君前来逛窑子,还是有些说不过去,传出去也不好听。

公子文治后知后觉压低声音道:“王上来了,怎么办?”

成蟜道:“你在这里顶着,这里有没有后门?”

“后门儿?”公子文治还没反应过来,成蟜已然要开溜,对侍者道:“快,带我从后门离开。”

这种家里来“抓奸”的事情,女闾的侍者们其实见怪不怪了,登时了然的微笑,拱手道:“小君子不必惊慌,您请这边走,这面便是后门,与前面的街巷不通着。”

“你、你别走啊!”公子文治道:“你去哪里!你走了我怎么办?哎你……”

成蟜不讲义气的一溜烟儿便离开了,跟着侍者出了屋舍,从后门溜走。

公子文治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要开溜,便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有人大步走了进来。

嬴政一身便服,饶是便服,高大的身材,不苟言笑的脸面也被衬托得十足威严,令公子文治只是看了一眼,便觉腿肚子转筋!

“王王王……”不等公子文治喊人,眼珠子瞪圆润,嬴政后面还有人跟着走了进来。

“哥?!”

是公子文治的兄长,公子琮。

公子文治震惊的道:“哥,你怎么也来了?”

公子琮黑着脸道:“治儿,你不是身子不舒服么?宿醉头疼么?怎么不在家里歇息,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这……我……那个……其实……”公子文治支支吾吾,心想惨了惨了,我哥都跑来了。

嬴政环视了一眼屋舍,没看到成蟜,凉飕飕的道:“蟜儿呢?”

公子文治硬着头皮道:“蟜……谁?就我一个人啊,我一个人出来顽的,没有旁人啊,哈哈哈、哈哈——”

嬴政幽幽的道:“哦,是么?”

不等嬴政继续逼问,公子文治感觉浑身凉飕飕,一个没骨气,立刻大声招供:“成蟜刚才听说你们来了,从后门直接跑了!我拦他了,但是没拦住!他这个不讲义气的,不关我的事儿!”

“阿嚏——”成蟜从后门溜出去,登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喃喃自语道:“感觉有人背后叨念我?不会是小舅舅把我给出卖了罢?”

成蟜跑出去,现在回宫肯定是自投罗网,绝对不能回去,去公子文治的府邸也不安全。

成蟜四周张望了一阵,该去甚么地方躲一躲呢?总得等天黑了之后再回宫去,免得与嬴政撞上,真的没脸见人了。

“小君子!成小君子!”一个仆役小跑着迎上来,十足的谦卑,一直点头哈腰,笑得嘴巴都咧到耳后根去了。

“你识得我?”成蟜奇怪。

“可不是么?”仆役谄媚道:“成小君子可是君上当前的红人,谁不知小君子年纪轻轻便入仕,还封了舍人呢!那可是天大的荣光呀!”

成蟜挑了挑眉,并不接着他的巴结:“有事儿么?”

“是这样的,”仆役笑道:“方才我家主人看到小君子您孤身一人,还请小君子去喝杯薄酒,您看,就在这面,这家酒舍是咱们咸阳中顶好的,小君子,不知可否赏光?”

成蟜道:“你家主人是谁?”

“这个……”仆役道:“小君子前去见一见,便知晓了。”

成蟜本不想去见,这般故弄玄虚,必然是朝廷中人,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没地方去,且时隔七年才回到秦国来,正好探一探咸阳的虚实。

于是成蟜道:“导路罢。”

“是!是!小君子,您这边请,小心踏垛。”

成蟜跟着仆役一路往酒舍中走,来到了酒舍的后院儿,十足的幽静清雅,仆役推开一间屋舍的大门,便不再往里走,拱手道:“成小君子,您请。”

成蟜入内,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席上,正在亲自打酒的男子。

那男子面容并不年轻,双鬓斑白,衣着奢华难以企及,是平头百姓根本不敢奢望的程度。

男子看到成蟜哈哈一笑,站起来迎接:“成小君子,我可是将你盼来了!”

成蟜一看,登时了然。

——吕不韦。

成蟜这次归来,与吕不韦的正面接触并不多,但在腊祭庆典上远远的看见过他几次,因此并不陌生。

成蟜拱手道:“吕公。”

吕不韦殷勤的请成蟜坐下来:“成小君子,您太客气了,这一声吕公,我可受不起啊!”

秦王异人还在世的时候,因为感念吕不韦的“奇货可居”,令吕不韦为丞相,封文信侯,如今嬴政即位,虽吕不韦已然不是丞相,丞相之位由昌平君公子琮来坐,但吕不韦仍然食邑十万户,为文信侯。

到了战国时期,诸位国君以王自居,也像曾经的周天子一样开始册封诸侯,吕不韦被册封,客套一点的,便可以称呼他为吕公。

成蟜并不理会他的虚以委蛇,而是一板一眼道:“吕公才是客气,吕公身为秦廷老臣,哪里是蟜一个小辈可以比拟的?”

“哈哈哈!!”吕不韦假笑起来:“成小君子,今日我与你一见如故,咱们可要好好儿的饮一杯。”

“来人啊!”他说着,拍了拍手:“请讴者进来助兴。”

讴者显然早有准备,鱼贯而入,安静的屋舍立刻热闹了起来。

成蟜打眼一看,好家伙,这些讴者怎么……怎么都是男子?

一个个涂脂抹粉,脸上的粉敷得比墙皮还要厚、还要白,一走过来香气逼人,惹得成蟜登时“阿嚏!阿嚏……”打了两个喷嚏。

“小君子——”讴者捏着嗓音,撒娇一般拉着长声,两个讴者靠过来,一左一右夹住成蟜,攀着成蟜的胳膊,又摇又晃:“小君子喜欢听甚么曲儿,妾给小君子唱,好不好?好不好嘛——”

成蟜:“……”

“小君子——吃果子,妾来喂小君子。”

“小君子,饮酒呀!幸酒嘛——”

成蟜登时头皮发麻,总觉得自己被八爪鱼抓住了,身边都是触手。

吕不韦笑眯眯的道:“成小君子,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的门客,无论是他们的琴技,还是歌喉,都是一等一的,小君子在旁的地方,决计找不到再好的,还请小君子笑纳,若是小君子看得上眼,这十个门客,今儿个晚上便都送到小君子的府上,还请小君子尽兴!”

成蟜:“……”吕不韦怕是对我有甚么误解?

为甚么不送美女?一水儿的男子是怎么回事?还涂脂抹粉的。

“啊……阿嚏……”成蟜又打了一个喷嚏,两眼泪哗哗的,生理泪都要流下来了,使劲扇了扇风。

成蟜连忙推拒,让那些“门客”离自己远一些,道:“吕公,若是有话,您不妨直说。”

“成小君子真是……快人快语啊!”吕不韦道:“其实……今日我便是想要结交成小君子。”

成蟜被那些脂粉气熏得头晕,赶紧不着痕迹的抓住大傩伥子玉佩压一压,顺便读一读吕不韦的心声。

吕不韦:【若敖成蟜不可小觑,若是能将他拉拢到我的阵营来,说不定日后便可以扳倒公子琮,重新夺回相位。】

成蟜挑了挑眉,吕不韦是来拉拢自己的。

只不过成蟜心里有数,如今嬴政已然即位七年,吕不韦的“气数”将近,并不会越来越好,反而愈发的落寞,他想要夺回国相之位根本不可能。

成蟜并不想惹一身腥,微微一笑道:“不瞒吕公,吕公您出身名门,家底丰厚,又是侯爵,任是谁不想结交呢?”

吕不韦听到他这话,不由得挺直了腰板儿,只可惜,成蟜还有后话。

“只可惜……”成蟜话锋一转:“只可惜,蟜没这个福分。蟜乃是楚国的落魄宗族,如今被楚人遗弃,幸得王上垂青,才能苟延残喘至极,实在是自惭形秽,又如何能高攀吕公您呢?若是传出去,旁人岂不是要笑话我成蟜眼高于顶?实在不成体统。”

吕不韦张口想要劝说,成蟜不给他这个机会:“都说无功不受禄,看来今儿个这杯酒谁,蟜实在受之有愧,便不多留了。”

说罢,直接起身走人。

“小君子——”身边的莺莺燕燕们赶紧阻拦:“小君子,再饮酒啊,别走嘛——”

成蟜一点子也没觉得旖旎,又打了一个喷嚏,赶紧捂着口鼻离开了屋舍,推门出去。

“哼!”

成蟜耳聪目明,离开了屋舍,还能听到吕不韦在里面发脾性的声音:“这个若敖成蟜,真是给脸不要脸!”

成蟜挑了挑眉,也不动怒,幽幽的感叹:“这吕不韦真是不知足,都没几年快活日子了,还在可劲儿蹦跶。”

成蟜在外面溜达了一天,腿都走酸了,因着出来的匆忙,身上也没有带银钱,连个吃食都买不起,想去公子文治家里蹭饭,又唯恐嬴政在守株待兔,最后干脆咬咬牙,还是饿着肚子罢。

眼看着天色黑沉沉的,若是再不回去,章台宫便要下钥了,成蟜这才顶着疲惫的身躯回了章台宫,往自己下榻的屋舍而去。

寺人见他回来,禀报道:“成小君子,小君子被长公子带着,今儿个夜了,便宿在长公子的殿中了。”

“好。”成蟜摆摆手,示意仆役可以退下了。

他腹中饥饿,但是身子更累,瘫倒在榻上,实在爬不起来。

成蟜昨夜身子透支,今儿个一早便跑出去,做了一天的“游魂”,体力已经全部耗尽,因着一直在走路的缘故,下面羞耻的地方隐隐作痛,十足的不舒服。

成蟜胡乱的扎在榻上,闭上眼睛,很快沉沉睡过去。

章台宫,路寝之中。

“王上,”寺人前来通报:“王上,成小君子回来了!回来了!”

嬴政看了一眼时辰,脸色黑压压的道:“卡着点儿回来,真是反了。”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简牍,道:“摆驾。”

“是,王上。”

嬴政匆匆来到成蟜下榻的屋舍,屋舍里悄无声息,便没有让寺人通报,自行推开门入内。

果不其然,虽然亮着烛火,但成蟜和衣躺在榻上,也不盖被子,反而把被子抱在怀里,已然熟睡了。

嬴政让寺人在外面等候,自己走进去,一看到成蟜这困顿的小模样儿,眼底乌青了一大块,甚么脾性都发不出来了,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啊。”

嬴政小心翼翼的将成蟜摆正,把被子给他盖上。

“嘶……”成蟜兀自沉浸在睡梦中,却抽了一口冷气,微微蹙眉,似乎是牵扯到了疼痛的伤处。

嬴政也立刻蹙眉,他心中有些了然,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成蟜本就十足的青涩,加之饮了酒,故而热情豪放,免不得把自己弄伤,今儿个又在外面瞎跑了一天,不难受才怪呢。

成蟜睡得不踏实,抱着锦被呢喃:“唔,疼……”

嬴政将早就备好的软膏从袖袍中拿出来,看了看沉睡的成蟜,没有叫醒他,而是动作轻柔的褪下他的衣袍。

成蟜做了一个梦,确切的来说,是做了一个春梦。他竟然梦到自己与嬴政做那种事情,食髓知味的快感席卷而来,仿佛浪潮一般将他吞没,成蟜甚至感觉不够,主动的轻轻摇晃,口中发出紊乱吐息,嗓音支离破碎的一塌糊涂……

清晨的眼光从户牖照入,轻轻的洒在成蟜的眼皮上。

成蟜伸了一个懒腰,动作卡在一半,以防牵扯到下面的痛楚,奇怪的是,成蟜仔细感受了一番,并没有任何痛楚,今日竟然比昨日要清爽很多。

“难道……”成蟜奇怪:“我的自愈能力这般的好?”

成蟜神清气爽的起了身,饿得已然不行,赶紧让寺人给自己准备朝食。

寺人端着承槃走进来,道:“小君子,您的朝食早就备好了。”

成蟜惊讶道:“今日膳房的朝食准备的如此之早?”

寺人笑道:“小君子,可不是膳房,是王上!王上昨个儿夜里头来了,小君子已然睡下,王上便没有叨扰小君子,听说小君子一日未用膳,便让膳房提早备下,都是小君子您喜爱的吃食呐!”

“王上来过?”成蟜大吃一惊。

寺人点头道:“正是。”

成蟜迟疑的道:“王上……说些甚么了?”

“没有,”寺人摇摇头:“王上待了一会子,很快便走了,还吩咐小臣们,不要打扰了小君子歇息。”

嬴政今日公务繁忙,早早便起了身,正在批看文书,便听寺人道:“王上,魏公子求见。”

嬴政道:“叫他进来。”

公子无忌从殿外入内,恭敬的作礼道:“拜见王上。”

嬴政没有抬头,道:“一大早上便过来,可是有甚么要紧事?”

公子无忌道:“回王上的话,是无忌听说了一些风声。”

“哦?”嬴政笑道:“魏公子不愧是门客遍天下,总是能快人一步听说风声,今儿个是甚么有趣之事?”

公子无忌道:“是关于……成小君子的风声。”

嬴政蹙了蹙眉,放下手中简牍:“成蟜?”

“正是,”公子无忌道:“昨日里文信侯曾见过成小君子。”

“这寡人知晓。”嬴政冷笑:“吕不韦那个老狐狸。”

公子无忌又道:“文信侯拉拢成小君子被当面拒绝,怕是心中生了嫌隙,今日一大早,便找了许多门客遍地的散播消息。”

“散播消息?”嬴政道:“说甚么。”

“说……”公子无忌稍微迟疑了一下,继续道:“说文信侯昨日里与成小君子把酒言欢,相见恨晚,成小君子还与十名嬖宠寻欢作乐,酣畅尽兴……”

嘭——!!

不等公子无忌说完,嬴政狠狠将简牍扔在案几上,竹片子的简牍险些蹦碎。

“寻欢?作乐?”嬴政幽幽的道。

公子无忌道:“据无忌所知,文信侯的确招来了十名嬖宠,明面上说是门客,其实都是从女闾之中找来的奇人异士,专门习学如何伏侍于人。不过,成小君子已然当面拒绝。”

嬴政凉飕飕的道:“吕不韦这是要引导朝廷的舆论,便算成蟜不站在他那面儿,这等流言一传出去,怕是朝廷中的士大夫们都要误以为成蟜是他吕不韦的人。”

公子无忌点头道:“无忌也正有如此顾虑。成小君子年轻有为,年纪轻轻便入仕为舍人,文信侯若是能让旁人都以为,成小君子是他阵营之人,对文信侯笼络人心,大有裨益。”

“哼,”嬴政幽幽的一笑:“吕不韦啊吕不韦,真是不安生。”

他说着,眼神更加阴鸷,吩咐道:“便有劳魏公子,去掐灭这些流言蜚语。”

“掐灭?”公子无忌难得有些迷茫,不了解嬴政这句话的意思。

嬴政的语气十足平静,甚至从新拿起简牍,冷漠的道:“吕不韦不是找了十个能人异士来拉拢成小君子么?去把这十个人的脑袋摘下来。”

公子无忌看向嬴政,略微有些吃惊。

嬴政继续道:“既然是门客,随随便便找些由头便可,寡人倒要看看是吕不韦的流言蜚语传得快,还是这十个嬖宠头颅落地的速度快。”

公子无忌看出嬴政十足动怒,便没有多说,拱手道:“敬诺,王上。”

成蟜用了朝食,终于吃饱喝足,加之下面也没有昨日那么疼痛难忍了,心情也大好起来,准备前往长公子扶苏那面儿,将胡亥接回来。

“成小君子!成小君子!”

成蟜才出屋舍没多远,便听到有人叫自己,转头一看,来人有些子眼熟,但实在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成小君子,”男子走过来,笑得十足谄媚:“您不记得小人了?昨日,就昨日,小君子才见过小人的。”

“昨日?”成蟜一脸迷茫。

男子妖娆一笑:“是小人啊,昨日在吕公的燕饮上,还喂小君子饮酒呐!”

“你?”成蟜大吃一惊,这是昨日吕不韦请来的“门客”之一!

今日这男子穿着的是男装,脸上没甚么太多的脂粉,成蟜完完全全没有认出来,根本对不上号儿!

男子笑道:“成小君子,小人今日进宫来给赵太后请安,谁知这么巧呢,便遇到了成小君子!”

给赵姬请安?

请甚么安?怕是要去和赵姬鬼混!

男子的笑容更加暧昧:“成小君子若是得空,便与小人一道去给赵太后请安,如何?”

当然不如何!成蟜还记得,若非赵姬给自己下药,自己需得这么躲着嬴政么?没有第一次意外,便绝对不会有第二次意外!自己本可以和便宜哥哥兄友弟恭,情同手足的,现在倒好了,不清不楚,不尴不尬的……

成蟜没好气的道:“没空。”

男子也不觉冷场,竟十足自来熟的拉拽住成蟜的手臂:“成小君子,去嘛——去嘛——不会耽误小君子正事儿的。”

成蟜不愿意去见赵姬,若敖成氏是楚国的姓氏,赵姬和吕不韦是一个阵营,与自己根本不是一路人,若是华阳老太后听说成蟜和赵姬外戚走得近,岂不是白白丢失了华阳太后这巨大的靠山?

成蟜挣扎道:“蟜没空,嘶……你快放手!”

男子对成蟜拉拉扯扯,便在此时,“啪!”一声脆响,一只大手毫不留情的拍开男子,那男子吃痛,尖叫一声,踉跄了好几步,差点跌在地上。

成蟜抬头一看,是晋良将军!

晋良黑着脸,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妖娆的男子,摆摆手道:“拿下!”

“敬诺!”

黑甲武士一拥而上,直接将男子扣押起来。

“你们、你们是甚么人!?放开我!放开我!我可是吕公的门客!你么竟敢对我无礼?!”

晋良皮笑肉不笑的道:“你自己承认是吕公的门客便好,抓的便是你……带走。”

“放开我!我要见吕公!我要见赵太后!去哪里,带我去何处?!”

妖娆男子一路大喊,晋良似乎觉得他太过吵闹,冷声道:“堵住嘴巴,嚷得恼人。”

“唔唔唔唔唔——!!”

男子被堵住嘴巴,很快押解离开。

成蟜完全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只觉得手腕被拽的还有些隐隐作疼,公子无忌慢悠悠走过来,温和道:“成小君子,手腕没事罢?要不要找医士来看看。”

“无妨。”成蟜道:“多谢魏公子关心。”

“你到底是好心,”晋良走过来:“苦活儿累活儿都是我来做,人都抓完了没有?完了我还要去巡逻。”

公子无忌对晋良的抱怨微微一笑:“有劳晋将军了,都齐了。”

晋良摆摆手道:“那我走了。”

公子无忌对晋良拱手,晋良多看了一眼成蟜,那眼神别有一番深意,但一句话未说,转身离开了。

成蟜奇怪的道:“敢问魏公子,这是……抓的甚么人?”

公子无忌道:“奉王上之命,抓拿秦廷叛逆,惊扰了成小君子,实在对不住。”

他并不多说,又道:“王上还等着无忌复命,无忌便告退了。”

成蟜看着公子无忌匆匆离开,有些子奇怪,具体也不知抓的甚么人,到底是甚么由头,但成蟜并非是一个好奇心很重之人,尤其是在秦廷这个是非之地,好奇心害死猫,成蟜便没有多想。

成蟜接了小胡亥回来,刚回到屋舍,便看到有人在屋舍前面踱步,陀螺一般旋转。

“成蟜!你可回来了!”

是小舅舅公子文治。

公子文治拉着成蟜入内,成蟜道:“小舅舅,你昨日没事罢?”

“被你害惨了!”公子文治道:“你可不知,昨日不止你哥来了,我哥也来了!我早上才和他说自己身子不舒服,让他去学宫告假,中午便被抓一个正着,你说我惨不惨?你还笑?”

成蟜实在没忍住,道:“辛苦小舅舅了。”

公子文治摆摆手:“我不是来与你说这个的,出大事儿了,你知晓么?”

“甚么大事儿?”成蟜奇怪。

公子文治道:“昨儿个你走了之后,是不是遇到吕不韦了?他请你喝酒,还请你顽男人!”

顽……男……人……

成蟜眼皮狂跳:“我可没顽。”

“就是那个意思。”公子文治道:“昨日你才见过的十个嬖宠,今日……全都被抓了,已经砍了七个脑袋!都是不同的由头,听说十个都要大辟!”

他说着,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成蟜略微有些回不过神来:“王上的意思?”

公子文治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公子无忌亲自领命,还能是谁的意思?自然是王上。”

成蟜何等聪明,结合方才那妖娆的男子被抓走,瞬间明白了过来,嬴政怕是想要压制吕不韦,不给吕不韦拉拢自己的机会。

如此阵仗声势的大辟了十个门客,一来,吕不韦身边的人会有所忌惮,不敢横行霸道,这二来,也会给其他想要归顺吕不韦的人看看,这就是榜样,往后里谁还敢替吕不韦做事儿?

“啧啧!”公子文治感叹道:“王上的这心眼儿可是够小的,那十个嬖宠,昨日里不就与你喝了喝小酒嘛,也没干甚么,都要砍头呐!”

成蟜道:“这与我何干?王上恐怕是想要借着这次机会,打压吕不韦的势力罢了,我只是一个由头。”

“你当真以为自己只是由头?”公子文治恨铁不成钢的道:“你难道没看出来,王上是吃味儿了!”

“甚么吃味……”成蟜的嗓音有些发紧,没来由的心虚:“你可别瞎传。”

成蟜与嬴政一共两次亲密,第一次是被赵姬下药,第二次则是饮醉了酒,用两个字概括,那便是——意外。

全都是意外。

既然是意外,哪里会有甚么吃味儿一说。

公子文治信誓旦旦的道:“你别不相信,以我对王上的了解,甚么打压吕不韦的势力,甚么敲打吕不韦的气焰,都是顺道儿的,王上想要打压吕不韦,有一百种法门,你想想看,为甚么一定要大辟了那些男宠?”

成蟜心中萦绕着一种奇怪的情愫,幽幽的也说不清楚,打岔道:“小舅舅今日不用去学宫么?”

“坏了!”公子文治一拍脑袋:“我还赶着去学宫,我走了!”

公子无忌前往路寝复命。

嬴政淡淡的道:“办妥了?”

“回王上,正是。”

嬴政看着手中的简牍,若有所思的道:“楚女退回之后,楚国送来了消息,说是要派遣新的使者过来赔礼道歉。”

他说着,将文书交给公子无忌,又道:“你说说看,这次由谁接待楚国使者为好?”

公子无忌看了一眼文书,道:“楚国这次派遣的大行人使者,乃是若敖斗氏的家主。”

“正是。”嬴政点头。

若敖分两个分支,便是斗氏与成氏,斗氏和成氏乃是世代的宗亲,关系走得十足亲密。

若敖斗氏的家主,乃是成蟜的从伯父,说起来沾亲带故的。楚王派遣若敖斗氏前来,必然也是因着听说成蟜在秦国得势,所以故意为之。

公子无忌何其聪明,立刻明白了嬴政的意思,笑道:“既然楚国大行人乃是若敖斗氏,那么派遣成小君子担任大行迎接,是再好不过的了。”

嬴政微笑颔首:“魏公子说到寡人心坎儿里去了。”

嬴政正是想让成蟜担任大行人,只是因着成蟜“初来乍到”,年岁又浅,头等压不住人,派遣这么年轻的大行人出去,恐怕惹人笑话,但是公子无忌提出来便不一样了,公子无忌变成了举荐人,也能为成蟜担保。

嬴政赞许的看了一眼公子无忌道:“能得魏公子举荐,成小君子定堪大用,如此甚好,魏公子便即刻前往政事堂,将大行的事情拟定罢。”

“是,王上。”

公子无忌退出路寝宫,嬴政又看了一眼案几上的文书,淡淡的道:“看你能躲寡人躲到甚么时候,做了大行人,还能不出现在寡人面前不成?”

“阿嚏!”成蟜没来由打了一个喷嚏。

小胡亥担忧的道:“哥哥,天气凉凉,多穿衣服哦!”

成蟜揉了揉小胡亥的头顶,道:“真乖,哥哥知道了。”

“恭喜成小君子!贺喜成小君子!”寺人一打叠跑进来,笑眯眯的拱手拜礼。

“这是何意?”成蟜奇怪。

“成小君子,您还不知罢?小臣来给您报喜了!”寺人兴高采烈的道:“楚国派遣了新任大行人前来给王上赔礼,王上堪堪已经令魏公子前去政事堂拟诏,着成小君子为咱们秦国的大行人,负责接待楚国使者呢!”

成蟜:“……”头疼。

若是成了大行人,可不比舍人这种弹性大的工作,还不得天天与嬴政抬头不见低头见,岂不是更加尴尬了?

不等成蟜拒绝,诏令已然来了,正式授命成蟜为大行,接待楚国使者。

此次楚王派遣来的使者,乃是楚国已然落魄的贵族若敖斗氏的家主,而副使乃是若敖斗氏的儿子斗甯。

楚国使团已然出发,成蟜立刻忙碌起来,不得不往政事堂跑,不过兴庆的是,并没有遇见嬴政,一连好几天忙的厉害,成蟜便将嬴政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今日便是迎接楚国使者的日子,成蟜身为大行人,先去咸阳别馆转了一圈,别馆已经准备妥当,检查之后,便坐着辎车往咸阳城大门而去,准备等候着楚国使团到来。

成蟜到了城门,时辰还早,就准备在辎车中歇一歇。

踏踏踏——

是马蹄声。

成蟜听到声音,立刻从辎车中出来,还以为是楚国的使团来了,没成想的确是有人来了,但并非从咸阳城外而来,而是从咸阳城之内来的。

一辆威严的轺车飞驰到跟前,驾士骑奴停稳车驾,一个高大的黑袍男子从轺车上款款步下。

是嬴政!

成蟜这些日子繁忙,好几日都没见过嬴政了,这一来二去的,登时便放松了警惕,谁知嬴政今日突然杀出来,杀了成蟜一个措手不及。

“拜见王上。”成蟜硬着头皮拱手作礼,心里却腹诽着,楚国使团是来赔礼道歉的,你一个秦王,给这么大面子,竟然亲自迎到了城门口,你让人家楚国使团怎么办?

嬴政挑眉看着成蟜,便算是没有读心术,他此时此刻,也知晓成蟜心里头到底在想甚么,那白皙瘦削的面容虽然尽量不动声色,却叫嬴政看了个透彻。

嬴政微笑:“不必多礼,寡人便是来看看,毕竟……成小君子头一次担任大行人。”

大行人这个职位,自古以来不是宗亲贵胄,便是年龄很大的老者来担任,若是年轻之人担任大行人,常常会被旁人以为是对来使的不尊重,或者不看重。

嬴政今日特意前来,也是担心成蟜会被楚国刁难,所以他没有说谎,但这只是一个由头,最重要的,还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住成蟜,任是他再油滑,此时此刻也不能逃跑。

成蟜干笑道:“多谢王上挂心。”

“是了。”嬴政道:“寡人对成小君子,可是十足挂心的,不似成小君子,整日里见不到一面,寡人想要见你,可是比诸国会盟还要难上百倍呢。”

成蟜:“……”哥哥他阴阳我!

成蟜道:“王上,时辰还早,请您移驾辎车歇息,外面有蟜守着便好。”

嬴政却道:“也好,不过……成小君子与寡人一道参乘,寡人倒是有一些话儿,要与成小君子好好谈一谈。”

“这……”成蟜头皮发麻,难道要说“意外”的事情?他紧张的道:“还是请王上移驾歇息,蟜承蒙王恩,不敢懈怠一丝一毫,在外面守着为好。”

“如此,”嬴政幽幽的道:“那寡人只好与蟜儿,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好好儿的谈一谈了,既然蟜儿不介意,寡人又何必介怀?”

威胁!赤裸裸的胁迫!

成蟜抿了抿嘴唇,完全斗不过,那怎么办,只能妥协了,干笑道:“王上恩宠,蟜再辞不恭,便谢王上了。”

成蟜把心一横,刚要跟着嬴政进入辎车,便听到有人道:“来了来了!楚国使团提前抵达了!”

成蟜眼眸雪亮,太好了,如此一来,便不用与嬴政“好好谈谈”了。

楚国的使团遥遥而来,打头一匹白色骏马,一名三十出头的高挑男子身着楚国官袍,勒马而行。

那男子面容温柔,眉目如画,大有一种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之姿,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

男子来到跟前,翻身下马,不等成蟜反应过来,一步踏上前去,抓住成蟜的手掌,另外一手爱惜的抚摸着成蟜的面容,嗓音犹如三月春风,夹杂着细细密密的激动,轻颤道:“蟜儿,当真是你!为兄没有一日不挂念你。”

成蟜:“……哥哥?”我怎么又多了一个便宜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