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惊天大秘密

华阳太后听说成蟜的事情,根本坐不住,立刻往赵太后居住的宫殿而去。

华阳太后气势汹汹,来到寝殿大门口,赵姬的侍女们吓了一跳,连忙拦住华阳太后。

“老太后!老太后……您、您怎么来了?”

华阳太后见她们阻拦自己,冷笑一声:“怎么,老身想来这里看看,还需要你们答允不成?”

“不敢!婢子不敢!”侍女们跪了一地,支支吾吾的道:“只是……只是……”

“太后不在殿中!”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其他侍女连连附和:“是啊老太后,太后不在殿中,所以……所以……”

“哦?不在殿中。”华阳太后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哪里能看不出这些侍女的推脱,道:“好啊,那老身便进去等她。”

说罢,推开那些侍女便往里走。

“老太后!老太后!”侍女们追上去阻拦,一口一口的喊着。

华阳太后板着脸:“老身倒要看看,谁敢阻拦老身!?”

侍女吓了哆嗦,战战兢兢,只得伸着脖子大喊:“老太后!婢子们怎么敢阻拦您呢!只是……只是太后真的不在里面——!!”

华阳太后眼看着侍女们的态度,便知道其中必有异样,当即挥开那些侍女,大步走入寝殿,也是华阳太后身子骨儿硬朗的厉害,步履如飞,叫人直接撞开殿门。

“啊呀——你弄疼人家啦……”

殿门豁朗一声打开,里面立刻传来不雅的声音,娇羞之中带着浓浓的撩拨,嗓音千回百转的,十足妖娆。

华阳太后脸色铁青,大步入内,直逼内殿,而此时此刻内殿之中的赵姬,压根儿没有听到殿外侍女们用心良苦的大叫声。

“哎呀——!!”赵姬惊叫一声,后知后觉的看到了华阳太后。

何止是赵姬,内殿的其他人也吃了一惊,纷纷站起退到身后。

华阳太后打眼一看,好家伙,殿中至少有十个男子,寒冬腊月的,穿得又薄又透,莺莺燕燕一般围着赵姬,赵姬自己个儿也是如此,衣裳挂在肩膀上,露着整条大腿,地上滚满了杯盏、瓜果,甚至是衣裳!

“岂有此理!!”华阳太后一声断喝。

赵姬吓得有些发懵,连忙拢起自己的衣裳,支支吾吾的道:“老太后,您……您怎么来了?”

华阳太后冷冷的道:“老身不来?老身不来,还不知你在做甚么好事儿!”

赵姬干笑道:“太后您说的……你们先退下去罢!”

赵姬着急赶走殿中的男子,华阳太后却道:“退下去?是老身让你们退下去的么?今日在殿中的人,一个也别想走!来人!”

身后跟随的寺人与侍女立刻上前,华阳太后面不改色的道:“事关我王宗的颜面,全都拉下去,该怎么办,你们应该知晓。”

“敬诺,太后。”

随即便是那些陪乐的男子们发出惨叫哀嚎的声音。

“太后——太后救小人啊!”

“救命啊太后!太后!”

“太后——救命——救救小人啊!小人不想死!!”

很快,混乱的内殿消停下来,十个男子全被悉数拉了出去。

赵姬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喘,她本想求情来着,但是看到华阳太后阴沉的面容,根本不敢说话,垂着眼眸乱晃。

华阳太后冷声道:“今日的事情,只是给你提个醒儿,不要以为自己是太后,是当今秦主的亲生母亲,便能怎么样,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有我这个老太后在,你往后的日子,还就翻不出天去,你自己掂量掂量罢!别真是哪天,叫我把脸皮子给你撕破了才好看!”

赵姬心里不痛快,华阳太后的言辞实在太难听了,但偏偏她不敢反驳一句。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华阳太后的楚派势力虽然被削弱了许多,大不如从前,但终归是叱咤三朝的老人了,哪里是赵姬能比的?赵姬怕死了华阳太后还来不及。

华阳太后又道:“是了,还有楚国使者成小君子,你今日便给我记住了,他不是你能惦记的人,若是再叫老身听说了甚么风言风语,你看看老身到底有多少手段!”

赵姬不敢说话,唯唯诺诺的点头。

华阳太后沉声道:“老身再问你,听到了没有,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这么不懂得规矩,不会言语一声么?”

赵姬打着哆嗦,连连点头:“听、听见了。”

“哼!”华阳太后虚点着赵姬道:“今儿个是老身心慈手软,最后给你留下一丝颜面,若还有往后,你便等着看看罢。”

说罢,转身便走,似乎想到了甚么,又停顿了下来:“还有,外面那些莺莺燕燕,想必都是你的心肝宝贝儿罢,那很好啊,老身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既然如此,一会子辟首之后,便把那些俊美的头颅全都送到你这里来,叫你好生收着罢!”

这次华阳太后再不停留,大步离开。

赵姬惨叫一声,再也站不住身子,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太后!太后!”侍女们赶紧前来搀扶。

赵姬发癫道:“你们做甚么吃的!老太后过来不知通传一声么!?”

“太后,婢子们……婢子们通传了,只是太后您……没听见。”

“胡说!胡说!”赵姬道:“我压根儿甚么也没听见,你们便是没有通传!我养你们做甚么用!!还有那个华阳!那个华阳!”

“太后,您小声儿点!小心被老太后听见……”

“听见?!”赵姬这会子有了底气:“听见又怎么样?!秦王都是我儿子,他一个与王上压根儿没有亲缘干系的楚国人,凭甚么对我这个秦王的亲生母亲呼来喝去?!我将王上生养长大,我容易么?!凭甚么连这点子小事儿都要管?!不行,把吕不韦给我找来。”

“这……”侍女支支吾吾的道:“吕大夫说……说……公务繁忙,没空前来。”

“好啊!都欺负我这个寡母!”赵太后狠呆呆的道:“一个老不死的老太太,早晚有一日,我要叫她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华阳太后直闯赵姬寝宫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嬴政耳朵里。

嬴政饶有兴致的放下手中的简牍,挑眉道:“哦?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国相公子琮拱手回禀道:“老太后一口气下令大辟了十名嬖宠,还把头颅送回给了赵太后。”

嬴政听着,态度十足的平静,十个男宠的脑袋罢了,对于嬴政来说,实在太小意思了,别说是对于嬴政,就是对于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华阳太后来说,也是小意思的事情。

国相公子琮有些迟疑的道:“王上,这十名嬖宠,据说都是吕大夫的门客,送与赵太后的。”

嬴政眯了眯眼目,对于吕不韦与赵姬的事情,其实他心里头清楚的紧,毕竟嬴政是重生而来的人,这些事情根本瞒不住嬴政。

嬴政之所以不说,不点破,其实是为了王宗的面子罢了。毕竟国母祸乱宫闱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嬴政的脸面也不会好看,还不如将这事情捂起来,私底下解决。

嬴政淡淡的道:“不必理会,便让大母和母亲斗一斗。”

“敬诺,王上。”

嬴政活动了一下手腕,站起身来,公子琮道:“不知王上要去何处,可需要臣替王上摆驾?”

“不必。”嬴政听说华阳太后去掀了赵姬的老窝,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成蟜,华阳太后之所以突然如此雷厉风行,必然是受了成蟜的“挑拨”,于是他便想去看看成蟜。

嬴政道:“寡人随便散散,你回去罢。”

“是。”

嬴政与成公子琮出了路寝,公子琮本想告退回政事堂的,便听到有人吵架的声音。

那声音洪亮又嚣张,公子琮一下子便听出来了,绝对是自己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宝贝弟弟公子文治。

公子琮尴尬的一笑:“王上恕罪,治儿实在是被臣惯坏了,这才敢在宫中喧哗,臣这便去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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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公子文治眼看着成蟜呆立在原地,也不说话,冷笑道:“你敢喊,不敢承认了?”

成蟜还沉浸在震惊之中,自己昨天晚上,好像、应该没有喊那么大声罢?

成蟜昨日中了药,脑海中昏昏沉沉的,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喊没喊,这会子突然被提起,眼眸“呆滞”的乱转,简直羞愧的无地自容。

成蟜尴尬的道:“楚公子你误会了。”

“误会?!”公子文治指着成蟜的鼻子道:“你是楚国的使者,别以为我不知你肚子里藏得甚么坏水儿!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成蟜,找了半块破玉佩,便处心积虑的接近王上,你可真行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到底甚么德行!配不配叫成蟜!”

成蟜头疼不已,他也不知自己此时该欢心,还是该发愁了。

欢心是,公子文治好像还挺维护以前的自己。发愁的是,公子文治为了维护以前的自己,指着现在的自己鼻子尖儿破口大骂。

“楚公子……”成蟜还没能开口。

公子文治冷笑:“怎么,还想狡辩?我告诉你,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别用你那套来蛊惑于我,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屁!”

成蟜:“……”怎么还骂人呢!

“倘或你不想自讨没趣儿,现在就滚出蕲年宫,哦不,滚出秦国,回你的楚地做落魄贵胄去!”

公子文治说到气愤的地方,还伸手去推成蟜的肩膀。

成蟜方才读心消耗了一些体力,加之他昨夜又是头一次做那档子事儿,今日一早醒来便东奔西走的“告状”,被公子文治轻轻一推,只觉得有些头重脚轻,向后踉跄了一步。

嘭……

一声轻响,成蟜的后背撞到了甚么,好似是一个很温暖的怀抱,不止如此,对方还伸手环住了成蟜的腰身,将成蟜稳稳扶住。

“王上!?”

成蟜听着公子文治吃惊的声音,回头一看,那个搂住自己的人还真是嬴政。

嬴政借口去散散,其实就是去找成蟜的,没成想这般巧合,一出路寝便看到了成蟜,还看到了与成蟜吵架的公子文治。

公子琮连忙上前,阻拦道:“治儿,蕲年宫重地,你怎可如此大声喧哗?”

公子文治本就在气头上,听说王上收了一个样貌酷似公子成蟜,连名字也叫成蟜的楚人嬖宠,心里头本就不痛快,理直气壮的道:“哥!他就是个狐狸精!”

成蟜一听,公子文治还是这般咋咋呼呼的性子,虽然心肠不坏,但还是缺少教训。

于是他眼眸一动,干脆没骨头一般倒在嬴政怀中,有气无力的道:“哎呦……晕,楚公子推的我好晕。”

“你胡说!”公子文治急了:“我根本没用力!”

“晕……晕死了……站不住了……”成蟜更是一脸柔弱,简直变本加厉。

公子文治见他一直往嬴政怀里钻,气得火冒三丈,差点子跳脚,尤其嬴政一点子也有阻拦,大手搂着成蟜的腰身,十足的碍眼。

公子文治还要大骂成蟜,公子琮拦下来道:“治儿,在王上面前,不得无礼。”

“哥!”公子文治生气的瞪了一眼公子琮,道:“你们一个个都被这个狐狸精蛊惑了,早晚有一日我会揭穿他的真面目!”

说罢,调头跑了。

“王上,”公子琮立刻请罪:“治儿不懂分寸,冲撞了王上,还请王上恕罪。”

“无妨。”嬴政笑道:“没多大的事,你去忙罢。”

“谢王上。”公子琮恭敬的作礼,临走之时多看了一眼成蟜。

公子琮与公子文治一离开,成蟜立刻重新找回了骨头,从嬴政的怀中站起身来。

嬴政手腕一紧,将人往怀里一搂,挑眉道:“怎么成小君子,这会子突然不晕了?”

“那个……”成蟜干笑了两下,硬着头皮道:“托王上的福,好像不晕了,突然就……不晕了。”

“是么。”嬴政压低了声音,在成蟜耳边顽味的道:“昨夜成小君子初尝人事,没成想如此天赋异禀,今日里恢复的还不错。”

成蟜:“……”

嘭——成蟜的脸色炸开了锅,不由自主有些发红,赶紧推开嬴政,和嬴政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成蟜僵硬的转移话题道:“秦主想必已然听说,华阳太后亲自教训赵太后的事情。”

“是了,”嬴政道:“寡人也正为了这件事情来找你。”

说起正经事,嬴政的面容立刻凝重起来,收敛了顽笑的表情。

成蟜继续道:“既然如此,秦主的考验,蟜是否通过了。”

成蟜之前说过,想要成为嬴政的内应,嬴政笑道:“成小君子挑拨离间的本事,的确有一套。”

成蟜拱手道:“秦主不弃,蟜愿为秦主肝脑涂地,只需秦主护蟜与弟亲周全,想必这对于秦主来说,并非甚么难事罢?”

嬴政眯了眯眼目,道:“若你真的能成为寡人的利刃,寡人是个惜才之人,亥儿又是寡人的义子,自当护你们周全。”

“多谢秦主!”成蟜拱手一礼,轻轻的挑唇一笑,嬴政一言九鼎,有了他这句话,自己往后里便不需要再回楚国去了,安安心心的住在秦国,也不必受楚国大行人的牵制。

嬴政道:“至于你,寡人还要再好好儿的想一想将你放在何处,没有入朝之前,你暂时还留在别馆,等入朝之后自会有安排。”

“谢王上恩典。”

华阳太后砍了十个男宠的脑袋,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在蕲年宫中都传遍了。

眼下可是腊祭的日子,虽然腊祭庆典已经过去,但还在腊祭之中,按理来说不宜见血,华阳太后却如此的雷厉风行,一点子也不顾及这些。

芈夫人听说了这件事情,她虽然是楚派之人,平日里也看不惯赵太后的行为,可非但没有欢心,反而十足的忧心。

芈夫人找到了楚国大行人道:“兄长,你可听说了,华阳太后替成蟜出头的事情?”

“怎么能没有听说?”楚国大行人道:“这个成蟜也真是能个儿,竟然把华阳老太太给哄得如此服服贴贴,谁不知华阳太后油盐不进,难缠的厉害。”

芈夫人哭诉道:“兄长,你可得想想法子!你可不知,那个成蟜何止是把华阳太后哄得服服帖帖,他分明是来辅助与我的,如今倒是好了,直接骑到我头上来,昨儿个夜里头,成蟜便是在路寝宫过的夜,与王上厮混了一宿了!我嫁到秦国来七年,何时去过路寝了?!现如今又有老太太给他撑腰,这个成蟜,还不翻出天去了!?”

楚国大行人本就在气头上,这不是巧了么,事情赶事情,有人来通传,说是秦王管他讨人,想要将成蟜要过来充入秦廷,往后里便留在秦国入仕做官。

这下子好了,芈夫人大哭不止:“兄长!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儿!这个成蟜,分明是专程来克我的!你从楚国非但没有带来帮助我的娘家人,现在好了,现在好了!他若是留在秦国,还不见天的爬到我的头上拉屎拉尿!?”

“好了别哭了!”楚国大行人也没想到会演变至此,阴测测的道:“如今成蟜还未充入秦廷,不必惊慌,再怎么说,他也是我楚国的人,而我是楚国的大行人,我亲自去敲打与他!”

楚国大行人风风火火的从芈夫人那处离开,便准备出宫往别馆而去,真是巧了,他还未出宫,便遇到了成蟜。

成蟜带着幼弟胡亥正在湖边玩耍,虽然天气寒冷,湖面凋零没有甚么景致可看,但胡亥孩子心性,顽的十足欢心。

成蟜冷得直打哆嗦,将自己的双手缩进袖袍之中,或许是因着昨夜的疯狂,体力有些不支,靠在湖边的树干上,看着弟弟顽耍。

“哥哥!你看吖!小鸟……还有鱼鱼!鱼鱼……”

成蟜见他顽的欢心,笑道:“别跑,小心摔了。”

“啊吖!”小胡亥惊呼一声,猛地撞到了甚么。

成蟜连忙跑过去,便看到小胡亥撞到了楚国大行人,大行人脸色相当难看,狠狠瞪着小包子一般的胡亥。

成蟜连忙将胡亥抱过来,道:“大行人。”

“哼!”楚国大行人冷嗤:“你还知晓我是大行人?”

成蟜觉得他的语气不对劲儿,恐怕是来找茬儿的,便对胡亥道:“亥儿乖,自己去顽好不好?”

“嗯……”小胡亥有些迟疑,但还是乖巧的点点头,转身往远处走。

成蟜支开了小胡亥,这才道:“大行人,何出此言呢?”

楚国大行人道:“成蟜!你别以为自己扒上了秦主,便可以怎么样!”

成蟜一笑,道:“看来是大行人听说了一些风声,蟜正要去禀告大行人,再过两日,蟜恐怕再不是楚廷之人,大行人如此看不上蟜,如此甚好,咱们互不相干。”

“互不相干?!”楚国大行人面色铁青,咬着后槽牙道:“成蟜,你是觉着自己翅膀硬了?别忘了,是谁带你来秦国的,若不是我,你一个落魄的若敖成氏,能巴的上秦主么!?如今你却要跑到我的头上作威作福!”

成蟜见他脸色狰狞,戒备的后退了两步,道:“大行人,若是有甚么不满,或者异议,大可以去向秦主说明,蟜还有事儿,便先告退了。”

说罢,立刻匆匆转身。

“成蟜!”楚国大行人大吼一声,猛地伸出手去。

“嗬!”成蟜的脖颈被钳住,一把拽了回去,吐息困难,艰难的闷哼了一声。

楚国大行人赤红着眼睛,死死扣住成蟜的脖颈,压低嗓音,却是在嘶吼:“别忘了是谁带你来秦国的,如今你能个儿了,想要撇清干系,还如此的不服管教,真是好啊,真真儿好啊!”

楚国大行人气得失去了理智,看了一眼成蟜身后的湖水,眼神更是阴沉狠戾,狰狞的笑道:“你既然不服管教,留之无用……”

咕咚——

大行人使劲往前一推,成蟜的身子后仰,一声水响,直接被推入湖水之中。

成蟜被掐的本就缺氧,吐息不顺畅,他猛地栽入水中,腊月寒冷的湖水瞬间将他包裹,成蟜的脑海嗡的一声,立时想起了自己坠入雍城护城河的场面。

溺水的痛苦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成蟜想要自救,但四肢很沉很酸,仿佛灌了铅一般,不停的朝着湖心沉去。

小胡亥跑远了一些,但并没有离开,小小的身子躲在远处的草丛中,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在说甚么,但是觉得眼前这个叔叔很凶很凶,十足的怕人。

小胡亥想了想,还是转身跑开,往路寝宫的方向颠颠的跑去。

嬴政回到路寝宫,寺人又从政事堂送来了许多文书,嬴政展袖坐下来,刚想要批看简牍文书。

哒哒哒——

有人从外面跑进来,大喊着:“苏苏!苏苏!亥儿要见苏苏!”

“小君子!小君子!”寺人阻拦着:“您不能这般大声呼喊,会冲撞了王上的!”

“何事?”嬴政朗声道:“叫进来。”

小胡亥连忙跑进来,焦急的一蹦一跳:“苏苏!苏苏!有个很凶的苏苏,他去找哥哥!吵架——好凶!”

小胡亥年纪太小,说的语无伦次,嬴政微微蹙眉:“甚么很凶的叔叔?”

小胡亥懵懂的咬着手指:“哥哥叫他大神马人。”

“大行人?”嬴政问道。

“嗯嗯!”小胡亥使劲点头。

嬴政沉下脸面,再次放下手头的文书,道:“走,去看看。”

哗啦——!!

成蟜坠入水中,扬起一片剧烈的水花。

公子琮与公子文治从政事堂的方向走来,正巧看到楚国大行人行色匆匆的迎面而来,公子琮与他打招呼,楚国大行人仿佛没看到一般,游魂似的离开。

公子文治奇怪道:“甚么东西,不过是把妹妹嫁到了秦国来,这么大谱子?”

“好了。”公子琮道:“消消气,无妨。”

“诶?”公子文治看向湖水正中:“我怎么听到一些动静?哥你看!那是不是有人啊!坏了,哥!有人掉下去了!”

公子琮沉声道:“治儿在这里等我。”

说罢,快速将自己繁琐的外袍与头冠退下,扑通一声跳下寒冷的湖水之中。

嬴政和小胡亥走过来,便听到公子文治的大嗓门。

“哥哥!哥哥!呜呜呜——”小胡亥一眼便认出了成蟜,焦急的大哭出来。

嬴政心头咯噔一声,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七年前的腊祭之日,幼弟成蟜坠入水中的画面,同样是如此寒冷的日子。

“蟜儿!”嬴政猛地冲向湖水。

“王上!王上!”公子文治拉住嬴政:“王上,我哥已经去救人了,哥哥水性很好,一定会把人救上来了!”

公子文治的话音一落,水面发出哗啦一声,公子琮探出头来,反手勾着面色惨白,已经陷入昏迷的成蟜往岸边游来。

“哥!”

“呜呜呜……哥哥——”

嬴政与公子文治冲过去救人,将公子琮与成蟜拉上岸来。

公子文治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公子琮身上:“哥!快穿上!冷不冷?”

公子琮从小习武,身强体壮,饶是如此嘴唇冻得微微发紫,摇头道:“无碍,快看看成小君子。”

成蟜的身子冰冷刺骨,整个人陷入昏厥之中,吐息也十足的微弱,嬴政紧紧搂住他,那种冰凉的感觉,仿佛让嬴政回到了七年之前。

七年之前,嬴政也是这般,怀中抱着一动不动的幼弟,那么冰凉,那么安静。

“蟜儿……蟜儿!”嬴政甚么也想不了,甚么疑心,甚么疑虑,全都抛之脑后,此时此刻他只想让成蟜清醒过来。

嬴政一把将成蟜抱起:“医士!!快,回路寝宫,再烧几个火盆!”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回到路寝宫,寺人将取暖的火盆烧得旺盛,又拿来好几床厚厚的被子,医士也飞快赶来。

嬴政脸色阴霾,双手攥拳,额角的青筋暴突,冷哼道:“救活他,必须救活他!”

“是!是!王上!”

医士全力施救,松了一口气道:“回禀王上,成小君子施救及时,万幸没有性命之忧!”

一瞬间,嬴政的心窍猛烈的颤抖了一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庆幸,险些……险些自己又要失去蟜儿。

嬴政想到此处,狠狠蹙起眉头,一双狼目眯起,蟜儿?

从几何时,嬴政总是将若敖成蟜与自己的幼弟重合在一起,无论嬴政如何告诉自己冷静,如何告诉自己他们并不是一个人,兴许若敖成蟜还是楚人精心调教,前来蛊惑于自己的,但无论如何,嬴政总会下意识的将他们重合在一起。

太像了……

嬴政慢慢坐在榻牙子上,抬起手来,轻轻抚摸着成蟜的面容。

医士虽不好打扰,但还是道:“启禀王上,成小君子落水,寒邪入体,又因着有些……劳累,因此还在发热。”

说着,拿出一个锦盒双手呈给嬴政,道:“这是去肿阵痛的软膏,涂抹在成小君子的伤处,或许有些帮助。”

嬴政何其的聪明,自然一下子便听懂了,昨夜成蟜头一次做那种事情,又中了药,完全不知矜持,反而食髓知味,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才沉沉睡去,难免有些“操劳过度”。

成蟜没有那方面的经验,完全不知给自己上药,一整天还都在外面东奔西跑,身子本就超出了负荷,这会子还坠入冷水之中,自然是伤上加伤。

医士硬着头皮叮嘱道:“成小君子底子羸弱,这些日子还是需要好生歇养,不宜……不宜再行房事。”

嬴政将软膏收起,摆摆手道:“下去罢。”

“敬诺,王上。”

成蟜昏昏沉沉的睡着,起初感觉很冷,冷得他直打哆嗦,恨不能将自己蜷缩起来,但渐渐的,寒冷被驱逐,身子骨儿慢慢暖合起来,也睡得踏实了一些。

“呜呜呜——呜呜……王上——王上……”

“呜呜呜……”

成蟜昏睡着,以为是风声,呜呜的仿佛鬼夜哭一般,令成蟜开始做噩梦,实在不堪其扰,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目,原来是有人在哭。

那哭声不似孩童的软糯,分明是一个女子在哭。

成蟜艰难的张了张口,嗓音沙哑到了极点,一开口便“咳咳咳……”的咳嗽起来。

噌——

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刻走过来,轻声道:“醒了?哪里难受?”

哥哥……?

成蟜略微有些迷茫的盯着眼前高大俊美的男子,下意识想要去唤对方。

是嬴政。

嬴政伸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额心,明显松了口气:“不发热了。”

成蟜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沙哑的道:“王上?”

“不要起身。”嬴政压住他的肩膀:“再躺一会子。”

成蟜实在太累了,浑身酸软,便老实的躺下来。

“呜呜呜……王上——王上开恩呐——”

“王上……求您饶了兄长这一次罢!家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成蟜顺着哭声侧头看过去,哭声是从殿外传来的,虽然闭着殿门,但对方声音洪亮,加之是个女子的嗓音,穿透力十足,成蟜的五感又敏锐,听的是清清楚楚。

好似是芈夫人的哭声。

嬴政见他一直往外看,便道:“成小君子放心,寡人已然知晓,推你入水的人是楚国大行人,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成蟜没有多说,一来,楚国大行人的确过分,成蟜可不是逆来顺受的软包子,既然嬴政开口要帮他处置楚国大行人,不需要自己出手,何乐而不为呢?

二来,成蟜心里明镜一般,他知晓嬴政不过是借题发挥,趁机拿捏楚国大行人罢了,成蟜更加没道理阻止。

如此互利互惠,又省心省力的事情,成蟜直接交给嬴政便好。

于是点点头,虚弱的道:“谢秦主……咳咳……”

成蟜的身子骨实在是虚弱,平常人掉入寒池都要去掉大半条命,更别说成蟜这种天生不足之人,刚说了一句话,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嬴政连忙轻轻给他拍着,那动作透露着一股小心翼翼,一瞬间令成蟜想起被哥哥轻拍入睡的日子,分明便在不久之前,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

嬴政给他掖了掖被子,道:“寡人出去看看,你歇息罢。”

成蟜实在没力气说话,便闭上眼睛养神,嬴政站起身来,很快离开了大殿。

成蟜并没想要偷听,不过因着五感敏锐的缘故,还是将外面的情况听得一清二楚。

楚国大行人将成蟜推入水中,谁知道那么巧,公子琮与公子文治正好经过,二人将成蟜从水中救了出来,小胡亥又去找了嬴政,嬴政赶来叫来医士。

楚国大行人还想狡辩,奈何他离开现场的时候,被公子文治和公子琮撞了个正着,公子文治这个人素来没有太多的心眼儿,一码归一码,自然指证了楚国大行人,楚国大行人是没跑儿的。

嬴政下令追究楚国大行人,芈夫人听说兄长出事,便跪在路寝宫殿门口一直哭,想要请嬴政网开一面。

吱呀——

殿门被打开了一点点缝隙,一个小包子探头探脑跑进来。

成蟜侧头一看,原是小胡亥。

小胡亥跑过来,扒着王榻,可怜兮兮的道:“哥哥,你好些了嘛?”

成蟜用尽全力,才摸了摸小胡亥的小脑袋,勉强微笑道:“听说是亥儿救了哥哥,亥儿真乖。”

小胡亥使劲摇头:“不是不是,是苏苏救了哥哥,亥儿……亥儿当时害怕极了,呜呜……”

成蟜连忙安慰,道:“不怕亥儿,哥哥没事了。”

小胡亥这才点点头:“哥哥,苏苏让亥儿来照顾你,你冷嘛?还是口渴?亥儿可以给哥哥端水哒!”

成蟜被他逗笑了:“哥哥没事,不必忙了。”

“呜呜呜呜——王上饶命啊!王上,便饶了家兄一次罢!”殿外芈夫人还在哭诉:“扶苏,快给你舅舅求情,快,求求你君父!”

扶苏?

成蟜略微有些惊讶,侧头去看殿门的方向,心想是了,芈夫人入宫都七年了,虽然不得宠,一年到头见不到嬴政一次,但有个儿子也不奇怪。

秦始皇的长子,可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公子扶苏,生母便是楚女,这样便对得上了。

成蟜想到此处,没来由心底里酸溜溜的,赶紧将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挥散。

小胡亥眨巴着大眼睛,咬着手指头道:“哥哥,外面有个小哥哥,一直跪在门口,好可怜哦。”

胡亥口中的小哥哥,怕正是芈夫人的儿子,长公子扶苏了。

小胡亥又道:“小哥哥已经跪了好——久好——久,从昨日夜里头便跪着,昨日夜里还下了一场大雨,小哥哥的阿娘就不心疼嘛?”

成蟜昨日落水昏迷,昏迷了整整一夜,如今艳阳高照的,完全不知昨日里下了一场雨雪,虽然不至于下雪那么冷,可是雨夹雪打在身上全都湿透了,更是刺骨般寒冷。

成蟜不由惊讶,公子扶苏可是芈夫人的亲生儿子啊,甚么样的母亲,能让自己的宝贝儿子跪一晚上,还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就为了给楚国大行人求情么?

还有嬴政,便算历史上说扶苏不受宠爱,可他终究是嬴政的亲儿子,这父母二人都好生古怪。

成蟜心中狐疑,握住佩戴在腰间的大傩伥子玉佩,仔细去听殿外的动静。

芈夫人:【这可如何是好?!秦王若是怪罪,楚王必定因着怕事,而治罪兄长,兄长一旦被治罪,往后我在秦国的处境,恐怕会更加艰难!】

芈夫人:【扶苏已然在殿外跪了一夜,为何秦王还不心软,难道……难道他已然知晓,扶苏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成蟜:“???”甚么情况?

成蟜连忙屏气凝神继续探听。

芈夫人:【不不不!决计不可能!秦王绝不可能知晓,当年的计划天衣无缝,若不是秦王误以为与我发生了亲密的干系,又如何会如此爽快的将我从楚国迎娶而来,立为妾夫人呢?】

芈夫人:【秦王只是在气头上,绝不可能知晓此事!】

芈夫人:【千错万错,都怪那个狐媚子一般的若敖成蟜!】

成蟜:“……”我仿佛又发现了惊天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