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占便宜

成蟜看了一眼脸色发黑的芈夫人,微微一笑:“请秦主放心,蟜必然竭尽全力,侍奉秦主,也算是不辜负了芈夫人的提携之恩,不是么?若不是芈夫人,怎能有蟜的今日,蟜这人便是知恩图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芈夫人越听越是气怒,若不是嬴政在场,绝对和成蟜当场翻脸。的确,是她努力经营,这才将成蟜弄进了路寝宫,不然依着成蟜外臣的身份,怎么可能进入秦王的寝宫?

一方面,芈夫人想要再从楚国弄一个人来帮助自己,结成小团体,但另一方面,芈夫人又害怕这个人太过得宠,会抢了自己的势头,倒不见得芈夫人有多喜欢嬴政,而是因着在秦国的地位与利益罢了。

芈夫人气的浑身哆嗦,却还要笑起来,扮作知书达理的模样:“成小君子,你言重了,你远道而来,总归是客呢……王、王上……”

芈夫人生硬的转变了一个话题:“妾差点忘了,还未与老太太请安,这便告退了。”

嬴政明镜一般的人物儿,如何能不知芈夫人的心思,点点头道:“去罢,给大母请安要紧。”

“敬诺,那妾告退了。”

芈夫人急匆匆而走,生怕晚走一步,便会被成蟜劈头盖脸的再怼一顿似的。

芈夫人一走,嬴政微笑的看向成蟜:“身子如何了?”

成蟜拱手道:“多谢秦主,蟜已然无恙。”

嬴政点点头:“看起来也是恢复了不少,总有精神头吵架了。”

成蟜知晓他说的是芈夫人的事情,芈夫人虽然只是一个妾夫人,但嬴政的后宫之中没有甚么人,妾夫人已然是目前最高的级别,更何况,芈夫人还有华阳老太后撑腰,虽然楚派大不如从前,但饿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都是这么个道理儿。

成蟜今日却毫不留情的回怼了芈夫人,芈夫人心里头能痛快么?恨不能手撕了成蟜的心思都有了。

成蟜则不以为然的道:“蟜从来不会上赶着找事儿,但是若事情找上门来了,蟜只会一味退缩的话,反而会让许多事情变得麻烦,愈演愈烈,不是么?”

嬴政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表面上弱不禁风,万千不胜,但骨子里其实硬气的紧,还有点子毒舌,得理不饶人,甚至小小的狡黠,就好像……

好像蟜儿……

嬴政眯起眼睛,心窍愈发的深沉起来。

成蟜如今手里握着大傩伥子玉佩,并非是半块,而是一整块,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一整块玉佩都在自己掌心里,很可能是嬴政发现自己身子骨儿特殊,所以才将玉佩放在自己手上,帮助自己退热的。

此时,他便清晰的听到了嬴政的心声,可比半块玉佩要清晰轻松许多。

嬴政:【此子不只容貌与蟜儿相似,甚至连说话的语气、态度都如此神似,难道……】

成蟜心头一喜,便宜哥哥看出我来了,眼下正是相认的好时机!

嬴政:【不对,亦或许是经过楚人精心调*教罢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楚人包藏祸心,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冒充蟜儿之徒,不过是想要依附与寡人罢了。】

成蟜:“……”哥哥的疑心病,还是那么重啊!

成蟜冷静的思索着,如今若是与嬴政相认,必然会招惹嬴政的猜忌,还不如暂时不告诉他,然后在平日的相处之中,慢慢的显露出熟悉感,让他知晓自己就是成蟜。

更何况……

成蟜低垂下头,还有大傩伥子玉佩呢,若是成蟜没有记错,嬴政也会读心,虽然只是断断续续。

若是能让嬴政亲自读出自己的心思,总比自己说出口,要可信的多罢?毕竟人都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而不相信旁人叙述的,尤其是嬴政这样的帝王。

成蟜当即把玉佩摘下来,双手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秦主,蟜醒来之时,这玉佩不知为何会在蟜的手中,现在物归原主。”

嬴政低头看了一眼玉佩,伸手便要拿回来。

成蟜猜的无错,当时他病的太厉害,又被楚国大行人殴打,一直昏迷不醒,嬴政便“鬼使神差”的将玉佩放在了成蟜手中,果然,有了玉佩的加持,成蟜恢复很快,如今发热也退了下去。

玉佩离开成蟜手心的一刹那,成蟜但觉身子发冷,不由自主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成蟜的身子可比自己想象中要柔弱许多,咳嗽忍也忍不住,头还有些发晕,浑身无力,脖颈上麻痒痒的,似乎是要过敏起疹子。

嬴政眯了眯眼睛,拿起玉佩的手一顿,他咳嗽起来的模样,忍耐着麻痒的模样,与蟜儿十足的相似,简直……一模一样。

啪!

半块玉佩落在成蟜掌心之中,成蟜惊讶的看着手中洁白的大傩伥子玉佩,随即又看了看嬴政。

嬴政淡淡的道:“既然你要为寡人办事,这半枚玉佩,便是信物,寡人令你仔细保管,但凡有任何差池,为你是问。”

“可……”成蟜一时反应不过梦来。

可便宜哥哥的读心术本就半半落落不清不楚的,如果只拿着半块玉佩,不知还能不能读心。

成蟜屏气凝神,在心里唤了几次哥哥,嬴政手里分明拿着另外半块大傩伥子玉佩,但是一点子反应也没有。

嬴政:【这成小君子身子如此娇弱,若是没有大傩伥子玉佩,恐怕明日便会一命呜呼,寡人暂时将玉佩放在他处保管,一旦他身子好转一丝半点,立刻将玉佩收回也不迟。】

成蟜:“……”

凭借着成蟜对嬴政的了解,哥哥这是在关心自己,只是有些子的口是心非罢了。

成蟜登时哭笑不得,欢心的是哥哥关心自己,嬴政打心底里还是“认识”自己的,只是他的戒备心如此之强,不能轻易放松警惕罢了。

不欢心的是,嬴政只有半块玉佩,显然无法读心,想让嬴政主动认出自己,靠读心基本是不可能了。

成蟜尴尬的挤出一个微笑:“那……那便多谢秦主了。”

成蟜低垂着头,摩挲着掌心中的半块玉佩,略微有些出神,无论如何,哥哥还是担心自己的,他心中升起一股庆幸。

七年,对于嬴政来说,已然整整七年了,但嬴政并没有将公子成蟜忘记,对于一个从未领略过亲情的人来说,成蟜感觉特别的知足,甚至是会感动,心窍之中暖洋洋的。

原来有这么一个惦念着自己的人,真好……

嬴政见他一直对着玉佩发呆,不由眯了眯眼目:【楚人寻得半块大傩伥子玉佩,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发现玉佩的端倪,若是玉佩的秘密被他人知晓,那么这个成小君子也绝对留不得!】

成蟜:“……”我还没感动完呢,哥哥便对我起了杀心!

嬴政试探的道:“成小君子,这玉佩你们楚人是从何处寻来?”

“这个……”成蟜道:“其实蟜也不太知情。”

“哦?是么。”嬴政又道:“看成小君子对这玉佩爱不释手,或许可有甚么内情?”

成蟜心里思索着,如今嬴政与我还未认亲,一口笃定自己是楚人精心培养调*教出来的,自己若是透露大傩伥子玉佩的秘密,简直死路一条,还是暂时保守秘密罢。

成蟜干笑:“这玉佩精美别致,不瞒秦主,蟜是个爱玉之人,自然对着玉佩爱不释手了。”

“原是如此。”

嬴政:【看来楚人并不知晓玉佩的秘密,暂且留他一命。】

成蟜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嬴政又道:“既然你收了寡人的信物,从今往后,便一心一意的为寡人办事,少不得你的好处,相反……你若是敢背叛寡人……”

不等他的话说完,成蟜已然迫不及待的表达忠心,但又不觉得油腻,分寸掌握的恰到好处。

成蟜微笑:“请秦主放心,蟜是一个生了眼珠子之人,放眼天下看去,普天之下还有比秦主更加英明的君王么?蟜便是为了自己个儿的前程,也不会站错队,跟错人。”

嬴政轻笑一声:“寡人真真儿不得不夸赞一句,成小君子的眼光独到了。”

二人正在说话,小胡亥怯生生的拉着成蟜的袖袍,低声道:“哥哥、哥哥……”

成蟜连忙安抚小胡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嬴政低头看了一眼小胡亥,皱眉道:“这是你的弟亲?”

“正是。”成蟜道:“这是蟜的弟弟。”

成蟜说罢,立刻开始静气凝神读心,毕竟在成蟜的印象之中,胡亥可是嬴政的幼子,将来的秦二世,怎么成了自己弟弟呢?

嬴政:【这幼子无论是容貌,还是名字,竟都与寡人上辈子的幼子一模一样……】

果然!

成蟜也惊讶的看了一眼小胡亥,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出现影响了甚么,竟然让小胡亥提早出现这么多。

嬴政略微思量,便道:“这小娃儿与寡人投缘的紧,寡人第一眼看到他便觉得亲切,不如这般……令他拜寡人为义父,成小君子意下如何?”

“义、义父?!”成蟜难得打了一个磕巴,震惊的瞪着嬴政。

胡亥现在是自己的弟弟,拜嬴政为义父,那自己呢?不也成了嬴政的干儿子么?说好的弟弟呢,这辈分突然乱了。

而且胡亥才三四岁,这个好说,便算是拜嬴政为义父,年龄上绝对说的过去,自己的年龄怎么也有十七岁左右,和嬴政其实没差太多,年龄上绝对说不过去的。

成蟜尴尬的道:“这……秦主厚爱,只是……”

嬴政对小胡亥笑得十足温柔:“亥儿,可愿拜寡人为义父?”

小胡亥一脸懵懂,但是显然很喜欢嬴政,毕竟嬴政身材高挑,肩膀宽阔,不笑的时候自有一股帝王的威严,但笑起来又温柔犹如春风,简直是男女老幼通杀。

“嗯嗯!”小胡亥一蹦一跳:“义父父!”

成蟜:“……”头疼。

嬴政摸了摸小胡亥的小脑袋,挑眉对成蟜道:“寡人收胡亥为义子,不过成小君子放心,小君子不改口也无妨。”

成蟜:“……”便宜哥哥绝对是想占我便宜……

“好了,言归正传。”嬴政收敛了笑容,正色起来:“你方才得罪了寡人的妾夫人,芈夫人乃是楚国的王宗之女,又是楚国大行人的女弟,与华阳老太后沾亲带故,她这会子,怕是要去找老太太哭诉不休,你可有对策?”

成蟜虽不知芈夫人的性子,但她知晓华阳老太后的性子,华阳太后手腕雷厉风行,但是唯独耳根子有点软,十足照顾小辈儿,护犊子,芈夫人如是这般去哭诉,老太后自然要护着她的亲戚了。

成蟜莞尔一笑:“请秦主放心,蟜打算亲自去拜见老太后,若是连这点子小事儿都无法摆平,还如何替秦主分忧呢?”

嬴政道:“你长年居住在楚地,老太太的秉性、手段,你都不甚了解,竟如此十拿九稳?”

成蟜心想,那你可错了,华阳太后的手段和脾性,自己摸得门清儿,毕竟自己曾经可是老太太最偏爱的晚辈,如何博得老太太欢心,成蟜是有一套成熟的小技巧的。

“请秦主不必担心,蟜自有法门。”

嬴政轻笑一声:“担心?你不过是寡人手中的一把刃,寡人何必担心一把刀刃呢?”

成蟜挑了挑眉,便宜哥哥就是嘴硬心软。

成蟜可不知晓,认为嬴政嘴硬心软的人,唯独他一个儿,眼前这个上位七年的秦王政,对旁人绝对不会手软,更别提心软了……

成蟜将小胡亥留在此处,便自行离开,往华阳太后下榻的宫殿而去。

这里是雍城蕲年宫,并不在咸阳华阳宫,因此华阳太后临时下榻在了蕲年宫的宫殿之中,她往日里便经常前往雍城小住,这里有她专门的寝宫。

“呜呜呜呜——”

华阳太后的寝宫之中,传来女子呜咽的哭泣声。

“呜呜呜……老太后,您可要给妾做主啊!呜呜……”

是芈夫人!

芈夫人果然跑到了华阳太后跟前哭诉。她被挤对的离开了路寝宫,越想越是生气,虽成蟜也是他们楚国人,但芈夫人便是气不过,一个落魄的若敖氏小君子,竟然这么给脸不要脸,还想爬到自己头顶上不成?

“呜呜……呜呜呜……老太后,妾真是委屈死了。”

“好了,别哭了。”华阳太后揉着自己的额角,听着芈夫人的哭声,只觉得头疼,道:“你们兄妹俩也真是没有承算的,说好了找一个楚女过来,临时变卦,变成了若敖氏的成小君子!是不是你们非要把成小君子献给王上的?如今成小君子得了宠,你反倒不欢心起来。”

“呜呜老太后,不是这么个理儿啊!”芈夫人哭着道:“妾并非……并非是出于妒心,那……那成小君子说到底都是咱们楚国人,他得宠,妾欢心……欢心还来不及呢!”

她说得咬牙切齿,哪里有半点子欢心的模样?

华阳太后可是后宫的老人了,当年她侍奉秦王的时候,可谓是冠绝后宫,便算是一直没有子嗣,秦王还是最为宠爱于她。

可宠爱又如何?宠爱,但不是独宠,秦王还是有许许多多的妃嫔,甚至是嬖宠,数也数不过来。华阳太后太熟悉这样嫉妒的哭声,太熟悉这样的告状了。

华阳太后也没有点破,芈夫人继续哭道:“老太后!是那个成蟜,十足不识抬举!他得了宠,翅膀便硬了,竟敢……”

“等等!”华阳太后豁朗坐直了身子,道:“你说甚么?若敖氏的那个小君子,他叫甚么?”

“成……成蟜。”芈夫人吓了一跳,不知老太太为何突然如此激动。

芈夫人乃是嬴政即位的第一年,从楚国接来的妾夫人。那时候公子成蟜已经过世,因着嬴政不愿提起的缘故,宫中自然无人提起公子成蟜的事情,芈夫人听得也少,便一时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成蟜。

当年成蟜可是华阳太后的心头宝,宝贝心疼的跟甚么似的,不能受半点的委屈。

公子成蟜溺水而亡之后,老太太几乎哭瞎了眼目,最心疼的孙儿去世了,老太太心灰意冷,便没有伸手去管楚派的事情,任由嬴政和秦王异人处理了楚派。

整整过去了七年之久,老太太突然听芈夫人提起了这个“禁忌”的名字。

“成……蟜……?”华阳太后幽幽的叨念着。

“是啊,”芈夫人奇怪:“老太后您怎么了?是咱们楚国若敖成氏之后,唤作成蟜,乃是成氏的落魄贵胄。”

华阳太后颤声道:“怪不得王上会对此子另眼相看呐!”

“为何?”芈夫人一个头两个大:“老太后,这是为何啊?”

她还没弄清楚,便听到寺人通报:“太后,楚国使者,若敖成氏求见。”

“成蟜?”华阳太后追问。

“回太后的话,正是成小君子,成蟜。”

“让他进来!”华阳太后急切的道。

芈夫人又是奇怪,又是担心,又是愤怒,转头一看,成蟜已然走了进来。

成蟜换了一身衣裳,白衣若雪,风度翩翩。他如今年龄在十七岁左右,身形不见得多么健壮,但高挑有姿仪,因着常年身子羸弱的缘故,面庞白皙如玉,嘴唇泛着血气不足的淡淡粉色,犹如桃花的花瓣一般,丹凤眼,双眉如画,给人一种毫无威胁,且无攻击力的亲切感。

“蟜儿!蟜儿……”

华阳太后痴痴的望着成蟜,豁朗站起身来,颤抖的走上前去,握住成蟜的掌心,颤声道:“蟜儿,蟜儿?是你么?是你回来看大母了?”

“老太后?!”芈夫人震惊不已,自己是来给成蟜告状的,如今成蟜出现,老太后不但不责怪成蟜,态度还如此古怪。

成蟜不着痕迹的一笑,恭敬的作礼,一板一眼的道:“若敖成蟜,拜见华阳太后。”

华阳太后这才清醒了一些,道:“你是若敖氏的?”

成蟜知晓华阳太后的秉性,便是喜欢懂得规矩的,越是听话越好,于是乖巧的回答:“回太后的话,晚辈正是若敖氏家中的。”

“像!太像了……”华阳太后反复的上下打量成蟜,显然已经忘了芈夫人的存在,喃喃的道:“太像了……你多大了?听说成氏老家主头年病逝了,你家里还有甚么人么?”

成蟜一一作答,道:“多谢老太后关切,老家主还在世的时候,经常提起老太后。”

“哦?”华阳太后道:“他还提起了老身?”

“正是呢。”成蟜心说,提起个鬼,自己都没见过成氏的老家主,但对答如流的道:“老家主十足佩服华阳太后,一直叫我们小辈儿多多向老太后习学,这不是嘛,蟜如今头一次拜见老太后,不知为何,竟觉得异常的亲切,仿佛……仿佛……”

“仿佛甚么?”华阳太后道:“你尽可以说出来,不必吞吞吐吐。”

成蟜莞尔:“这话说出来,恐怕旁人还以为蟜要攀附老太后,但老太后既然这般说了,蟜也不敢不遵从,便干脆有话直说了……便仿佛往日里曾经见过一般!不瞒老太后,您生的,与蟜的大母好生神似呢!”

“当真?”华阳太后重新抓住成蟜的手心,道:“你大母如何唤你?”

成蟜道:“大母素日里都唤蟜儿。”

“蟜儿……蟜儿……”华阳太后笑起来:“那老身也唤你蟜儿,如何?”

“太后!!”芈夫人被晾在一面儿,已经很不痛快了,连忙上前,摇晃着华阳太后的手臂道:“太后,您不是要给妾做主么!”

成蟜当即站起身来,毫不含糊,咕咚一声双膝一曲跪在地上,拜了一次,又拜了一次,跪拜两次是请罪的礼仪。

“太后,”成蟜主动道:“蟜有罪。”

“甚么罪?”华阳太后问道。

成蟜微微垂眼,他本就因着血气不足,显得有些羸弱,如今这般垂下眼帘,竟有些楚楚可怜起来。

“蟜不知因何,得罪了芈夫人,虽不知因何,但一定是蟜之过错。蟜初来秦国,甚么规矩也不懂,还请芈夫人多多见谅,若是责罚,蟜亦心甘情愿!”

“这可是你说的。”芈夫人冷笑一声:“有甚么责罚,你都心甘情愿的受着?”

成蟜心中感叹一声,怪不得芈夫人入宫七年都不得宠,被当成花瓶一样摆在宫中,也是,这个花瓶还不能保温。

成蟜放低了姿态,芈夫人却想要在长辈面前乘胜追击,这不是不懂得分寸是甚么?

“好了!”华阳太后果然道:“都是楚人,又都在秦国,何必如此与自己人较劲呢?若是有个甚么不痛快,大家伙儿摊开来说说,也就是了。”

“太后?!”芈夫人大惊失色。

成蟜一点子也不意外,不是他吹牛,便是凭着这张脸面,华阳太后如此念旧,绝对不会让芈夫人责罚自己的,更何况,自己还嘴甜乖巧,哪个长辈不喜欢?

成蟜故作低落的道:“太后,是蟜开罪了芈夫人,的确该罚,只是……只是蟜以为,如今之计,我楚人内忧外患,实在不该与自己人较劲,毕竟……赵太后还在虎视眈眈呢,若是赵太后知晓咱们这里内讧分歧,怕是会拍手叫好,也说不定。”

一提起赵姬,也便是嬴政的生母,华阳太后便气不打一处来。

华阳太后出身金贵,乃是楚国的王宗之女,赵姬不过讴者出身,仗着美艳跻身后宫,华阳太后顶顶看不上她。

加之嬴政即位这七年间,赵姬因着年轻貌美,一点子也不甘寂寞,闹出了不少风言风语的绯闻,实在给王室蒙羞,连带着华阳太后的面子也不好看,华阳太后如何能看她顺眼。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赵姬并非楚派,也并非楚国人。赵姬与吕不韦走得亲切,秦廷中楚派凋零之后,吕不韦趁机发展自己的小团体,拉拢赵姬这个外戚,想要趁此打压楚派,华阳太后怎能任由这些野人骑在自己脖颈上拉屎拉尿?这矛盾不就对上了么?

成蟜可没有忘记,嬴政留自己的目的,便是挑起楚派与外戚的矛盾,让楚派的势力,与赵姬吕不韦的势力针锋相对,如此一来,互相制约,这个朝廷才能平衡,嬴政一碗水端平,便可从中获利。

成蟜是时候的将矛盾挑起来,叹了口气道:“如今这种紧要关头,蟜以为,无论如何,自己人都绝对不能内斗的,因此蟜虽不知怎么得罪了芈夫人,但还是要主动向芈夫人赔个不是,请芈夫人大人大量。”

芈夫人冷笑:“你说的真好听,还不知怎么得罪了我,我……”

“够了!”华阳太后呵斥,直接打断了芈夫人的言辞:“你真是不知大体!蟜儿方才说的还不够清楚么,赵太后和吕不韦的势力虎视眈眈,如今乃是窝里斗的时候么?你也太没个分寸了。”

芈夫人深吸一口气,想要辩驳,但又不敢,只能硬生生的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华阳太后看向成蟜的眼神明显和善了不少,满脸的慈爱:“你是个懂得分寸的,心思又细腻,往后里若是得空,多来老身这里走动走动。”

“谢太后。”成蟜微笑:“蟜只怕太后觉得我们小辈儿聒噪呐。”

“怎么会?”华阳太后拍着成蟜的手背,悲伤的叹气道:“你能时常过来,老身欢心还来不及,老身……老身曾有一个乖巧的孙儿,如你差不多,若是能活到现在,和你也差不多罢。”

成蟜心头一动,也会有些感叹,别看华阳太后乃是楚派,很多时候揪着自己的利益不放,但对成蟜真的没话说。

成蟜安慰道:“太后,不欢心的事情便别想了,保重身子要紧,若是太后喜欢,明日蟜还来给太后请安,陪太后说说话,好么?”

“自然好,自然好!”华阳太后越看成蟜越是欢心,一直拉着成蟜说话,都不愿意放他离开。

嬴政等成蟜离开,便去处理公务,如今虽然在蕲年宫举办腊祭,但公务是一日都不能少处理的。

“王上,魏公子求见。”寺人通禀,公子无忌求见。

嬴政没有放下手中的简牍,道:“让他进来。”

“无忌拜见王上。”公子无忌规矩作礼,仪态翩翩。

虽过去七年,公子无忌却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还是那般温文儒雅的模样。

公子无忌将文书呈上来,都是一些不怎么要紧的事情,嬴政看了一眼,点头道:“交给魏公子,寡人是放心的。”

“王上谬赞了,无忌受之有愧。”

嬴政并没有让公子无忌立刻离开,而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道:“对了,楚国的若敖成蟜,你听说过么?”

公子无忌门客三千遍天下,没有甚么风声是他不曾听说的,人脉十足的宽广。

公子无忌恭敬的道:“无忌的确听说过,若敖成氏的家主,头年堪堪过世,若敖斗氏、成氏相继落寞,被排挤也是常有的事儿。听说这个成小君子因着……”

他说着,顿了顿,看向嬴政。

嬴政摆摆手道:“但说无妨,寡人恕你无罪。”

“敬诺,王上。”公子无忌继续道:“因着成小君子容貌酷似王上的幼弟公子成蟜,楚国便派遣成小君子成为楚国使者,欲图蛊惑王上,不过……无忌听说,成小君子本是宁死不屈,大冬日里跳河以死明志,后来被人及时救了上来,也不知为何,突然便答允了出使,并且……据成小君子身边之人所说,成小君子自从落水醒来,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落水……”嬴政突然想起,幼弟成蟜似乎也曾经落水过。

正如同成小君子一样,落水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嬴政如有所思,这个时候寺人进来,将成蟜在华阳太后面前的一举一动悉数禀报。

嬴政略微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成蟜竟然有两把刷子,并非是个花把势,真的将华阳太后哄得服服贴贴,还顺便将矛头对准了赵太后与吕不韦的外戚势力。

嬴政放下手中的简牍,道:“成小君子呢?从老太后那面儿出来没有,叫他来见寡人。”

“这个……”寺人支支吾吾的道:“回禀王上,成小君子的确从华阳太后那面儿出来了,只是……方才赵太后那面儿突然来了人,把成小君子半路请走了。”

“赵太后?”嬴政眯起眼目,似乎想到了甚么,沉声道:“摆驾,去太后寝宫。”

“敬诺,王上!”

腊祭庆典繁忙,众人都忙碌着做自己的事情,赵姬身为太后便有些子无聊了,他去找了吕不韦几次,吕不韦总是忙碌,根本没功夫搭理赵姬。

更何况,如今吕不韦上了年纪,而赵姬别看做了太后,却正是年轻,那方面的渴求自然更多。自从秦王异人过世之后,赵姬与吕不韦的来往十足密切,秦廷中但凡长了眼睛的人,生了耳朵的人,都看到过听到过风言风语,但是谁也不敢置喙罢了。

赵姬这日里又去寻吕不韦,甚至找到了蕲年宫的政事堂,那么一大帮子的朝臣看着,吕不韦尴尬到了极点,赶紧把赵姬带到偏僻之处。

吕不韦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又来了?”

赵姬不情愿的道:“你这些日子都不理会人家,不是说好了,今日到我那里去……坐坐嘛?”

吕不韦头疼的厉害,推脱道:“这……太后……臣还有公务要忙。”

“又要忙!”赵姬的脸色瞬间难看了。

吕不韦也不敢真的招惹了赵姬,灵机一动便道:“太后,听说楚国的使团之中,来了一个年轻俊美的小君子。”

“年轻?俊美……?”赵姬的眼神立刻亮堂了起来。

“是了。”吕不韦撺掇着道:“听说是楚国若敖氏的后人,前儿个在腊祭燕饮上,白衣献舞的便是,听说当晚便被送到了王上的路寝,哎呦喂,王上那是对他爱不释手的,想必……有甚么大本事儿罢?”

赵姬一听,嬴政那般冷心之人,竟然对一个人另眼相看,那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当即心思便不在吕不韦身上了,着急的对侍女道:“去,把成小君子请来,便说我请他饮杯酒水。”

成蟜将华阳老太后哄得服服帖帖,便退出了华阳太后寝宫,准备回去复命,走到一半,被一个陌生的侍女拦住。

“成小君子,太后有请。”

“太后?”成蟜心头一动,莫不是赵姬?如今自己是楚人,赵姬找自己过去准保没有好事儿。

于是成蟜故意装傻道:“这位姊姊,不瞒你说,蟜才从太后那处出来,怎么又叫我过去?”

侍女道:“不是华阳老太后,是赵太后。”

果然是赵姬。

“这……”成蟜推脱道:“蟜还有事在身,需要去王上跟前回禀,实在不方便,要不然这样,等蟜回禀了秦主之后……”

“你怎么那么多话?”侍女蛮横的厉害,毕竟成蟜只是一个楚人,还是落魄的楚人,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儿,道:“跟我来就是了,别婆婆妈妈的。”

成蟜没有法子,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侍女往赵姬的寝宫而去。

进了大殿,没有看到赵姬的影子,一直跟随侍女来到内侍,便看到一个身着单薄的年轻美妇,横陈在席上,枕着自己的手臂,那真真儿叫一个风情万种。

不怪嬴政生的俊美,他父亲异人本就不差,加之赵姬这样的基因,嬴政的容貌自然了不得。

成蟜低垂着头,恭敬的道:“外臣拜见赵太后。”

“别那么生分,”赵姬笑起来犹如银铃一般,花枝乱颤的道:“楚国小君子,听说你远道而来,身为东道之主,我请你饮一杯薄酒,小君子合该不会拒绝罢?”

成蟜为难的道:“不瞒太后,外臣还要去秦主面前回话,若是饮酒,唯恐不恭敬。”

“诶,”赵姬亲自端着羽觞耳杯走过来,在成蟜的耳畔吹了一口热气:“小君子,莫要如此生分才好呐!政儿是我儿,我还能不了解他么?你饮一杯酒罢了,他不会动怒的……小君子如此推脱,可是不给我面子?”

成蟜连连后退,赵姬步步紧逼,看了一眼羽觞耳杯,总觉得有些古怪,刚要伸手握住玉佩读心,赵姬反而更快一步,拉住了成蟜的手心。

成蟜吓了一跳,赵姬暧昧的刮蹭着他的掌心,娇声道:“小君子,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喂你么?”

“不必了。”成蟜接过羽觞耳杯,一仰头,干脆的闷了,拱手道:“太后,酒也饮了,那外臣先告退了。”

说罢,转身便走。

赵姬也不阻拦,笑眯眯的道:“好呀,你走罢。”

成蟜快步往外走,刚走了两步,突然觉得心跳加速,有些许的心慌,紧跟着整个人热腾腾起来,仿佛被热气蒸煮,双膝发软,双腿无力,头晕目眩。

咕咚——

成蟜身子一歪,直接软倒在了地上。

“嘻嘻……”赵姬走过来,笑道:“来人啊,抬上榻去,绑起来。”

成蟜浑身发软,根本无力反抗,被几个侍女抬起来扔上软榻,将成蟜的双手并拢绑在头顶,拴在榻牙子上。

“放……放开我……”成蟜用尽了全力,这才沙哑的呢喃出一声。

“小君子,”赵姬慢条条的走过来,道:“你饮的酒水中可是加了好料的,小君子如此天真可怜,今日姊姊好好教教你,如何?”

成蟜身子无力,却偏偏在不断的发热,仿佛被火焰灼烧一般,双眼朦胧,生理泪几乎滚下来,心跳过速心慌的厉害。

“小君子很热罢?”赵姬抚摸着成蟜的面颊:“穿这般多的衣裳,能不热么?无妨,我帮你退下来。”

成蟜努力蜷缩起来,不让赵姬碰自己,但双手被绑根本无处躲藏,眼睁睁看着赵姬解开自己的革带。

啪嗒——

半块大傩伥子玉佩脱离了成蟜的衣带,掉落在软榻之上。

没有了大傩伥子玉佩的镇压,成蟜的五感瞬间被放大无数倍,排山倒海的热浪席卷而来,几乎让他失去理智,吐息变得紊乱而嘶哑,汗水滚滚而下,直接打湿了衣领。

“王上!王上您不能进去啊!您不能进去……”

殿外突然传来杂乱的声音,竟是嬴政突然来了。

赵姬吓了一跳,赶紧道:“快!拦住王上,不能让他进来。”

“是、是!太后!”

侍女们阻拦在殿外,嬴政一向雷厉风行,冷斥道:“都滚开。”

“政儿,怎么如此大的火气?”赵姬款款从内殿走出来,拢了拢自己单薄的衣衫,故意挡在门前不让他进去:“政儿,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若是过来,也合该提前打个招呼。”

“哦?”嬴政的目光瞥斜了一眼内殿的大门,幽幽的道:“儿子来给母亲请安,还需要提前知会,不知情的还以为母亲的寝殿之中,藏了甚么不该藏的。您说是么,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