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家宰干笑道:“幼公子您……您真会开顽笑呢!”
“是嘛?”成蟜也笑起来:“这么好笑嘛?”
“是、是啊……”家宰继续干笑:“真真儿是好笑好笑,幼公子,您真是开顽笑了。”
“可是……”成蟜歪头看向嬴政:“我哥哥好像并不觉得好笑呐!”
家宰:“……”
嬴政冷笑一声:“利用公车,运送私物,更何况还是如此多的散盐,这是死罪!熊氏家宰还觉得好笑?”
“长公子!”家宰咕咚一声跪在地上:“饶命啊!饶命啊!小人只是替家中办事,我们家小公子要过寿辰,那可不比一般的家里过寿,运送一些……一些散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啊!”
嬴政淡淡的道:“予这个人,从来不管甚么情理不情理,证据确凿,来人,拿下!”
“敬诺!”晋良一挥手,身边的黑甲武士冲上前去,将家宰直接扣押起来。
“你们做甚么!?放开我!”家宰挣扎大喊:“我可是熊氏家宰!我是芈家人,你们谁敢动我?!便算是见了老太太,我也是有底气的,怎么能任由你们处置!?”
嬴政道:“说得可真好听,只恐怕……你没有见太后的机会了,带走。”
“放开我!!”
“我要见老太太!”
“我要见太后!”
“我是熊氏的家宰!你们谁敢动我——”
此起彼伏的大喊,可惜晋良是个认死理儿的人,根本不理会这些姓氏的问题,直接将人带走。
公子文治刚放了学,街巷上一阵喧闹,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情,人群已然慢慢散开,只看到一路路的车队被黑甲武士押解着离开。
公子文治奇怪的道:“发生了甚么事情?”
有人道:“楚公子您不知?就在方才,长公子将你们家的家宰拿下了!”
“甚么!?”公子文治震惊的道:“还有这样的事?”
“是啊是啊!”那人又道:“就刚刚,我听说是要甚么……甚么砍头大辟,说是死罪!”
“死罪?!”公子文治气得头顶冒烟儿,压根儿没问为甚么,撸胳膊挽袖子的道:“好!好一个公子政,还没回来多久,真把自己当成秦国的太子了!不行,我要去老太太面前分说!”
华阳宫中,成蟜回了东室,将书囊一放,翘着脚吃了些果子,瞥眼看着师傅们留下来的功课,有些犯懒,不想做功课。
没成想自己个儿“一把年纪”了,竟还要做功课。
“要不然……一会子再做罢,先懒一会儿。”成蟜扑倒在榻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的偷懒。
“幼公子,幼公子!”李斯从外面进来,焦急的道:“大事不好了。”
“何事?”成蟜翻身坐起来:“天塌下来,还有哥哥顶着呐。”
李斯蹙眉道:“正是长公子的事情!”
李斯跟着成蟜去学宫读书,这从学宫回来,也就没他甚么事情,可以“下班”了,李斯本想回去歇息,哪知道走到一半,便听到华阳宫的宫人窃窃私语。
李斯道:“公子文治因着家宰被扣押的事情,跑到华阳宫来告状了,说是长公子处处针对芈家,如今太后勃然大怒,要抓长公子来问话!”
“啧!”成蟜从榻上跳下来:“这个公子文治,真是一刻也不叫我清闲!”
华阳太后可是芈家的人,她是楚派的顶梁柱,自然要为了芈姓之人说话,再加上公子文治敲锣边儿,成蟜觉得嬴政一个人怕是要吃亏。
于是他火急火燎的从东室跑出来,幸而成蟜就住在华阳宫中,一个拐弯儿,立刻到了华阳宫太室。
刚到门口,便听得里面传来熟悉的嗓音。
嬴政拱手作礼道:“政儿拜见大母。”
“哼!”华阳太后狠狠一拍案几,冷着脸道:“你可知晓,老身叫你前来,所谓何事么?”
嬴政瞥斜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公子文治,他心底里清楚的厉害,公子你文治怕是因着家宰的事情,给自己敲锣边儿来着,看华阳太后这般生气动怒,合该没少添油加料。
嬴政平静的道:“还请大母示下,政儿不知。”
“不知?你不知?!”华阳太后还未说话,公子文治先爆炸了。
公子文治指着嬴政的鼻子道:“姑姑,他还装傻充愣起来了?你自己干多少事儿,当着咸阳街巷上,那般多达官贵胄的面子,给我们芈家人难堪,如今他还装起无辜来了?”
嬴政眯起眼目,幽幽的盯着公子文治,眼底里闪过一丝冷酷。
就在此时……
“大母!大母!蟜蟜来看大母啦——”
成蟜跑出来救场,一跳一窜的进来,欢脱的仿佛一只小兔子,叫人只看一眼便觉得天真可爱。
成蟜装作一脸懵懂,咬着自己的手指头道:“大母,这是怎么了?哥哥和小舅舅都在呐!”
华阳太后一看到成蟜便欢心,连声道:“哎呦,老身的蟜儿,快过来,让老身抱抱。”
“大母!抱抱——”成蟜是懂得撒娇的,立刻黏上去。
华阳太后抱着成蟜,甚么脾气瞬间都灰飞烟灭,欢心的合不拢嘴,成蟜继续打岔:“大母大母!今日蟜蟜在学宫,被好多好多师傅夸赞了呐!都说蟜蟜聪明伶俐!”
“是嘛?”华阳太后道:“我们蟜儿就是聪明,真乖。”
公子文治一看,自己被打岔了,连忙道:“姑姑!长公子的事情,还未处理完呢。”
“哥哥?”成蟜歪头道:“哥哥有甚么事情?”
华阳太后想起这些糟心的事情,脸色又难看起来:“蟜儿乖,大母先处理正经之事,一会子与你顽,可好?”
“嗯嗯!”成蟜乖巧点头,其实内心里吐槽着公子文治。
嬴政还是那副平静不为所动的模样,道:“大母,政儿自觉并未做错甚么。”
“并未?!”公子文治道:“你还敢狡辩?你当街抓走了我芈家的家宰!那可是我芈家的家宰!”
家宰便是家中的管事。别看只是个管事,但是家宰家宰,俨然是家里的宰相。身为一个家宰,不只是要管理家中大小家务,有的庞大家族会豢养私兵和门客,家宰也负责管理这些,因此职能可大可小。
在秦国之中的楚派,以华阳太后马首是瞻,而华阳太后久居深宫,虽然偶尔会把手伸到朝廷之上,但其实一直都是半退隐的状态,所以楚派真正的家主,便是昌平君公子琮了。
秦国这些年来,几代都与楚国联姻,几乎每任秦王都会有一个芈姓的正宫夫人,芈姓外戚盘根错节,在秦廷之中根深蒂固,而公子琮身为家主,更是一呼百应,相对的,家宰的权利与地位也是不可限量的。
嬴政听了,只是微微一笑:“是了,政的确令人扣押了熊氏家宰,证据确凿,政只知道依法办事,与这个家宰姓甚名谁没有任何干系,难道政有错么?”
“你……”公子文治道:“你便是强词夺理,公报私仇!你想用家宰的事情,拿捏我们熊氏,对也不对?”
嬴政微笑:“楚公子,您言重了,一事归一码罢了。楚公子怎么不说说,您家的家宰,是因何而被拿下的。”
“那还不是因为……”公子文治说到此处,突然有些卡顿,他只是听狐朋狗友说家宰被抓去了,一时头脑冲动,便杀进了华阳宫告状,可如今仔细一想,还不知家宰因何被扣押。
“因为……因为……”公子文治支支吾吾。
嬴政挑眉:“看来楚公子根本不知其中缘由,便着急忙慌的以为政针对楚公子。说到底,楚公子还是政的舅舅,政怎么会如此用心险恶的针对自家舅舅呢,是也不是?”
“你……”公子文治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这下子好嘛,刻薄的是自己一般!
成蟜举起小肉手道:“大母,蟜蟜叽道!蟜蟜叽道!”
“哦?”华阳太后道:“蟜儿你知晓?”
“是吖!”成蟜脆生生的道:“蟜蟜就在当场,当时哥哥正接蟜蟜散学,因此蟜蟜就在当场,看的清清楚楚呐!”
他说着,从华阳太后怀中蹦下来,绘声绘色的手舞足蹈比划着:“……就这样,家宰叔叔推三阻四推三阻四,不愿意开箱验货,结果哥哥打开一看,哇——好多好多,白花花像雪片子一样的散盐啦!蟜蟜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散盐呐!”
“盐?!”华阳太后震惊。
“盐!”公子文治也吃了一惊。
公子文治:【怎么、怎么会是盐呢?还那么多?!】
成蟜心想,傻了罢,还跑来告状,现在糗了罢!
公子文治脸上变色,支支吾吾的道:“这……治儿也不知、不知晓其中内情,但一定是有内情的,姑姑,家宰他不会做出甚么大逆不道之事的!”
嬴政拱手道:“大母,既然此事闹成如此,政便斗胆请大母堂审熊氏家宰。”
华阳太后冷声道:“去,把家宰带上来。”
不一会子,家宰被带入华阳宫,他一进来,咕咚跪在地上个,立刻哭的老泪纵横:“太后!!太后——小人可见到您老人家了!太后,给小人做主啊!给小人做主啊!”
华阳太后道:“长公子说你运送私盐,可有此事?”
“这……这……”家宰傻了眼,没想到事情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
公子文治立刻走过来:“你说啊,有甚么委屈,有甚么内情,全都说出来!不要怕他,有太后给你做主!私盐的事情,是不是长公子栽赃与你?”
成蟜摇摇头,公子文治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还栽赃?谁弄这么多盐栽赃一个家宰啊,我家哥哥很闲得慌么?
家宰支支吾吾:“这……这……盐……”
嬴政幽幽的道:“家宰不方便说,那政禀明也是一样的,据家宰所说,楚公子的寿辰也在腊祭之月,因此才盗用公印,私用公车,运送散盐,这些散盐,都是为了楚公子寿辰准备。”
“甚么?!”公子文治大吃一惊:“为我的寿辰?”
“公子!!小公子——!”家宰如丧考妣的抱着公子文治的小腿,嚎啕大哭:“小人都是为了公子啊!小人想给公子准备寿宴,想给公子一个惊……惊喜!哪成想,竟然酿成如此祸事!被长公子误会,小人没有私心啊!绝对没有私心啊……”
公子文治更是傻了眼,他着急忙慌来告状,还以为嬴政针对自己,哪成想竟然演变成这样?
华阳太后冷声道:“反了!真是反了!!盗用公印!利用公车运送私盐,好啊!你可真好啊!你这是要造反么?!”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太后!太后饶命啊——”
嬴政此时便退到一边,任由华阳太后喊,家宰哭,公子文治愣神去了,真是好大一场大戏。
“公子!您给小人求求情啊!”
“公子,救小人啊!”
“公子……”
就在家宰哭丧之时,秦王异人也被惊动了,秦王带着公子琮从外面走进来,便看到混乱的场面。
秦王异人惊讶的道:“这是发生了甚么?”
嬴政挑了挑眉,看向一脸得意的成蟜,低声道:“蟜儿,君父是你找来的?”
成蟜的小表情更加得意,也低声咬耳朵道:“蟜蟜遣了斯斯去章台宫,说想和大母君父一直用膳。”
嬴政无奈的一笑,成蟜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成蟜撇了撇嘴巴道:“谁让她们想欺负我哥哥?蟜蟜的哥哥可不兴欺负呐。”
秦王显然不知发生了甚么,他刚才与公子琮正在议事,听说小儿子想要和自己一起吃饭,也觉得这些日子疏忽了儿子们,干脆便带着公子琮来了华阳宫。
这一进门,好家伙……
秦王听了事情的始末,饭也不必吃了,气得浑身打斗:“好啊!好!真是好!一个家宰,竟然利用公车,偷运撒盐,这是死罪!!”
“来啊!”秦王道:“拖下去大辟!”
“饶命啊——王上!公子——太后!饶命啊!”家宰已然不知该朝谁求饶了。
家宰抱住公子文治大腿道:“小公子!小公子您救救小人!小人也是为了小公子好啊!小公子难道忘了,您初来咸阳之时,年岁还小,家主又不在家中,又哭又闹的,是小人跪在地上做大马,将您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长大,小公子,小人便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罢!这些年来,小人兢兢业业肝脑涂地啊!小公子——”
公子文治与公子琮的年岁差了不少,整整少了一轮,如今公子琮已然三十有余,虽在朝廷中还是个年轻的政客,但实际上已然十足的沉稳持重。
而公子文治二十出头,年岁轻轻,还是个绮襦纨绔。
当年公子琮离开楚国,便是因着不想与几个哥哥争夺楚国的王位,华阳太后在秦国需要人手帮忙,公子琮聪敏通达,便带着年幼的弟弟背井离乡,来到了秦国。
刚到秦国那时候,大家可不像如今这般敬重公子琮,一切都需要公子琮慢慢打拼,因此便忽略了家中的弟弟。
有一次公子文治贪顽,又被排外的几个老秦人子弟欺负,散了学之后,便被那几个小君子领到了深山老林之中,公子文治人生地不熟的,险些被狼吃了,后来找了回来,亦是伤痕累累。
自从那之后,公子琮总觉得自己亏欠弟弟,弟弟小小年纪,便跟着自己一起受苦,便事事让着他,迁就他。
华阳太后听说了,也觉得公子文治可怜,小小年纪没有母亲在身边,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干脆将自己信得过的心腹送过来,让他来照顾公子文治。
而这个心腹,便是如今的家宰。
说到底,这个家宰不只是公子文治身边的老人,不只是熊氏的家宰,他还曾经一度跟随过华阳太后,根基不可谓不深重。
家宰这一顿哭闹,公子文治不落忍,跪下来求情道:“姑姑!您就饶过家宰一次罢!他也是为了给治儿过寿,情有可原,要不然……要不然您责罚治儿罢!”
“胡闹!”公子琮连忙拉起公子文治,道:“治儿,这件事事关重大,你不要掺合。”
“家主!”家宰哭哭啼啼的道:“小人真是忠心的!忠心耿耿啊!从不敢对家主有二心!这些年来,小人的所作所为您都看在眼里,这次小人只是一时糊涂,您救一救小人罢!”
公子琮深深的做了一礼,道:“王上、太后,家宰糊涂犯错,臣不想分辨任何,请王上与太后秉公处理,臣御下不严,同样有罪。”
“家主!!”家宰大喊着:“您……您怎能如此对待小人呢!”
秦王冷哼道:“好!寡人今日便公事公办,来人,拖下去,念在你这些年来的功劳,留一具全尸罢。”
“王上!王上!饶命啊——”
“大母,您快说一句话啊!”
“饶命啊——饶命啊——”
家宰哭号,公子文治求情,华阳太后的脸色铁青,突然一个摇晃,险些跌倒在地上,幸而嬴政眼疾手快,扶着华阳太后坐在席上。
“嗬——嗬——”华阳太后喘着粗气。
秦王异人连忙道:“快去叫医士!”
华阳太后揉着自己的额角:“气死……气死老身了。”
“母亲,”秦王异人安慰道:“您别动怒,这不是还有儿子来处理么。”
华阳太后瞥斜了一眼家宰,幽幽的道:“王儿,这家宰确实是个不懂事儿的,不过……他这般多年来,也有些苦劳,再者,他曾经尽心尽力的侍奉老身,要不然这件事情,给个处罚,将他遣散出咸阳,也就是了,将近腊祭,不易见血啊。”
华阳太后显然是心软了,毕竟是往日里的老人,华阳太后上了年纪,也是念旧。
秦王异人虽然不欢心这个处置,但他也不能和华阳太后对着干,尤其遣散这个熊氏家宰,对于打击楚派的势力,还是大有益处的,秦王异人的目的也达到了,便干脆顺着华阳太后的话。
“也罢,母亲保重身子比甚么都重要,您说甚么,便是甚么。”
公子文治狠狠松了口气:“太好了!”
家宰一听,却没有一点子欢心。虽然保住了小命,但如此多年的苦心经营,一下子会飞灭烟,还要被赶出咸阳城,那岂不是甚么都没有了?
“小公子……”家宰得寸进尺,想让公子文治再给他求情。
公子文治却抢着道:“快谢王上与太后啊!”
家宰踌躇不决,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道:“小人谢过王上,谢过太后!”
秦王异人道:“收拾一下,立刻滚出咸阳城,碍眼的东西!”
家宰低眉顺眼的道:“是……是……”
华阳太后不舒服,医士围满了华阳宫太室,其他人便退了出来。
嬴政抱着成蟜走出来,家宰还在哭哭啼啼。
“小公子……以后、以后小人再也不能伏侍小公子了,小公子您可怎么办啊!不如……不如小公子去替小人再求求情罢!”
公子文治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求情的。”
“当真?”家宰喜不自胜。
公子文治点头道:“你离开咸阳城也没甚么的,先回楚地一阵子,等个两三年,太后和王上消了气儿,我便给你求情,让你重新回来。”
两……三……年……
家宰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噗嗤——”成蟜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哥哥,小舅舅太有趣儿了。等个两三年,大母的确消气了,可家宰的势力也会淡化,再回来还有甚么用?”
的确,家宰想让公子文治求情,是现在立刻求情,哪知道公子文治如此不开窍。
公子文治还说:“你放心,我会给你准备财币,不会叫你在外面受苦的。”
家宰的脸色更加难看,已然说不出到底是甚么颜色,五颜六色,精彩缤纷。
嬴政眯起眼目道:“看来运盐的事情,公子琮与公子文治都不知情,这个熊氏家宰不简单。”
“是吖!”成蟜点点头:“这么多盐,绝不是给小舅舅过寿辰如此简单,说不通……”
嬴政道:“私军。”
平头老百姓是吃不到盐的,只有富贵之人才能买得起盐,但是军队不一样,为了让士兵有力气打仗,粮资里面都有散盐。
嬴政道:“那些散盐的质量并不是太好,若说给公子文治过寿辰,为何不用形盐,而是不入流的散盐?”
这年头的盐,吃起来大有讲究,贫富分化极致,穷人饿死的饿死,冻死的冻死,但是贵胄豪绅们已然开始了享受。贵胄的盐,都是塑形而成的,雕刻成各种各样的模样形状,因此称之为形盐。
嬴政又道:“这么大量的盐,足够他们熊氏偷偷养兵的。”
春秋战国时期管理的并不严格,很多贵胄都是可以养门客的,只要你有足够的财币支持,而这些门客发展起来,便是私人兵马。
朝廷并不禁止这些,但是需要上报,昌平君的门客并不多,平日里很是低调,门客加上仆役还不到千人,和信陵君公子无忌的门客三千完全不能比。
成蟜摸着下巴道:“今日公子琮一点子也没有给家宰求情,如是公子琮豢养私兵,这看起来不大可能,反而是公子文治一直求情,不过……公子文治豢养私兵,蟜蟜也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公子文治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一直给他哥哥拖后腿,傻气都冒出来,绝不可能有这么深沉的城府。
嬴政冷笑一声:“也便剩下贪心不足的家宰了。”
成蟜眨巴眨巴大眼睛:“哥哥也觉得,是家宰私底下豢养私兵?”
嬴政道:“是与不是,让人查查便知晓了。”
嬴政立刻叫来了晋良,让他派遣人手去查,如果真的是家宰豢养私兵,他现在马上要被遣离咸阳城,一定会有所动静,只要仔细观察定会抓住马脚。
公子文治带着家宰回了府上,让人替家宰收拾东西,自己又整理了一些值钱的东西,全都包起来,准备拿给家宰。
公子文治带着包袱来到家宰屋舍门口,敲了敲门,家宰很快便来开门,将他迎进去。
公子文治道:“这些都是我那值钱的东西,你全都拿上,你此次回到楚地,也不知会不会被欺负,万事多多保重。”
别看他们是楚人,也是秦国的楚派,但是回到楚国之后,还是会被自己人歧视。
家宰接过那些财币和宝物,挤了几滴眼泪出来:“小公子!您对小人的恩情,小人……小人当真无以回报,只能将此物……送给小公子了。”
他说着,拿出一块白色的牙牌,放在公子文治的手中。
牙牌泛着黄色,上面雕刻着荆棘的图案,仿佛一块图腾,这是他们这一派熊氏的族徽,这枚牙牌,正是熊氏的令节。
家宰身为家中的管事,一直拿着令节,平日里也方便行事。
家宰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有一事,小人一直没有告诉小公子,今日之后便是永别,因此小人必须将此事告知。”
“何事?”公子文治奇怪。
“小公子……”家宰神神秘秘的道:“这枚令节,其实不只是家中的族徽,甚至……可以调动三千熊氏黑甲!”
“甚么!?”公子文治眼眸晃动,三千?黑甲?又联想到今日的私盐,他虽然是个纨绔,却极其聪明,恍然大悟道:“你……你竟然私下豢养兵马!?那些散盐……”
“小公子,小点声音!”家宰道:“我这么做,也全都是为了小公子您啊!这个年头,便算是商贾,也都会私底下偷偷的养兵,更何况是您如此高贵的熊氏血脉呢?”
家宰振振有词:“家主这些年,愈发的将自己当成了真正的秦国人,一直为人家考虑,小人是生怕家主忘记了小公子,所以才替小公子偷偷的养着这些兵马,唉——只盼着小公子以后能过的好一些,有底气一些,如今……如今小人将要离开这里,实在放心不下,便想将这些兵马交给小公子,盼望小公子……能将我们熊氏发扬光大!”
公子文治眼眸乱晃:“发扬光大是甚么意思?”
家宰一笑:“小公子,家主的锐气,愈发的看不见了,当年那个锋芒毕露的家主已然不见了,而您不一样,您是璞玉,只要稍加打磨,便会大放异彩!华阳太后的确是我们熊氏的主心骨儿,可她一个妇道人家,说到底只是姓芈,根本不是熊氏,再过些年,太后老了,也会走的,到时候熊氏还能有谁来顶住这片天地,还不是您嘛小公子?”
“你……”公子文治越来越心慌:“你到底要我做甚么?”
家宰握着公子文治的手,公子文治的手心里又握着那枚牙牌:“小人只是想让小公子,担负起熊氏的未来啊!”
叩叩叩——
是敲门声,公子琮的嗓音响起:“治儿,你可在此处?”
叩叩叩——
“治儿?”
公子文治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将牙牌收入袖袍,低声对家宰道:“你糊涂!你这是谋反!决计不行!再者说,你马上便要离开咸阳城,往后里也不需要再担心这么多……明日,就明日,你带我去找这三千私兵,咱们将私兵遣散了,便当做甚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公子?!”家宰不敢置信:“三千啊!三千兵马,您要遣散了么!?”
“正是!”公子文治笃定的道:“我不能看你这么错下去,你要当我是公子,便全听我的。”
叩叩叩——
“治儿?你可在?”
外面公子琮还在叩门,家宰面色森然阴霾,眼眸转动的道:“好罢,既然是小公子的意思……小人便听小公子的。”
公子文治压低了嗓音道:“明日一早,你便在后门等我,咱们一起去遣散私兵。”
说罢,拉开门走出去。
公子琮还以为他不在这里,刚要离开,房门便打开了。
公子琮蹙眉道:“治儿,你这次真的太没分寸了。”
公子文治心里头乱哄哄的,思忖着要不要和大哥说说这件事情,哪知道公子琮劈头盖脸的便骂他。
公子文治气不打一处来,梗着脖子道:“是!我天生就是没分没寸的!哪里有哥哥这么能个儿,这么能干!每日都不着家,天天在外面公干,早就忘了家里头还有这么一个给你拖后腿的弟弟罢!”
“治儿……”
不等公子琮说话,公子文治气哼哼的甩手离开,“嘭——”一关房门,任是公子琮如何敲门,他就是不答应。
“家主……”家宰走过来,一脸老好人的模样道:“小公子今日受了委屈,才会如此对家主说话的,还请家主多多体谅小公子,不要产生了嫌隙才好。”
公子琮看了一眼家宰,淡淡的道:“东西收拾的如何?”
家宰被噎了一句,干笑道:“已然收拾的差不离了。”
公子琮冷淡的道:“那便好,明日便离开罢。”
家宰:“……”
第二日成蟜不需要去学宫,正在被窝里享受着甜梦,小肉腿踹了踹,将被子踹开,一个翻身骑上去。
“唔……”成蟜正梦见吃大肘子,吃着吃着,突然感觉腮帮子好酸,难道是大肘子实在太大了,啃得脸都酸了?
成蟜迷茫的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看到床头有人坐在那里,还正在用手戳着自己的小脸蛋儿。
“哥哥?”成蟜打着哈欠翻身坐起:“今儿个不上学。”
嬴政见他睡的迷糊模样,笑道:“的确,今日蟜儿不需要去学宫,不过……公子文治与家宰一大早便出门去了,还是往郊区的方向而去。”
“甚么?”成蟜的眼睛立刻雪亮,困意全无:“还等甚么,快追吖!”
他说着,手忙脚乱的下榻,被小袍子绊了一下,险些大头朝下跌下去。
嬴政捞住成蟜,无奈的给他整理乱糟糟的小袍子,道:“不必着急,为兄已然让晋良跟上去,不会跟丢的。”
成蟜更衣,二人快速出了宫,外面有人接应,一路跟着走便是,直接出了咸阳城,来到一处偏僻的所在。
晋良藏在草丛中,见他们过来,招手道:“这面儿。”
“如何?”成蟜道:“哭包叔叔!”
晋良脸色尴尬,强调道:“谁是哭包,你才是哭包。”
成蟜老神在在的道:“蟜蟜的重点,分明是里面如何了!”
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个类似于仓库的巨大屋舍,屋舍简陋,外面却站了许多家丁打扮的人,那些人一个个人高马大,手执武器,压根儿不像是家丁。
晋良压低声音道:“都是驯良有素的私兵,公子文治和熊氏家宰进去了,有一会子了。”
“嘘——”嬴政竖起修长有力的食指,在唇上轻轻一压:“里面在说甚么?”
晋良回答道:“声音太小了,听不真切,只能偶尔听到几句。”
成蟜立刻握紧大傩伥子玉佩,静气凝神的倾听,道:“公子文治让家宰将这些私兵遣散了。”
“真的假的?”晋良震惊的道:“遣散私兵?这么远你也听得清楚?”
不赖晋良惊讶,三千精锐,但凡脑袋没水的人,都不会想要遣散,再者,距离这么远,成蟜一个小孩子,也不会武艺,竟听得这般清楚?
成蟜笑道:“哭包叔叔,是你年纪大了,难免耳背。”
晋良:“……”
木屋之中,公子文治高举令节道:“我乃是熊氏幼公子,今日还有令节在手,尔等听命,立刻遣散所有私兵,让将士们各自还家。”
他一说完,在场的头领面面相觑。
“遣散?”
“让我们回家?”
“这是怎么回事?”
公子文治提高了嗓音:“没听到本公子的吩咐么?立刻遣散所有私兵,让将士们还家!”
私兵头领们这次讨论也不讨论了,便那样无所谓的看着公子文治。
公子文治气急:“你们是聋子么?!听不到本公子讲话?”
一个头领道:“遣散私兵?你说遣散就遣散?小公子,你的毛儿长齐了么?”
“你!放肆!!”公子文治呵斥:“你怎敢如此与本公子说话?!”
那些头领们哈哈大笑,一个个十足嘲讽。
公子文治道:“你们难道没看到本公子手中的令节么?!这乃是我熊氏家徽!”
“家徽?”头领笑道:“家徽又如何?小公子,你不会真的以为拿着虎符,便可以号令三军了罢?”
“你甚么意思?!”公子文治吃了一惊。
“意思便是……”家宰这个时候,慢悠悠的走上前来:“小公子您无法服众,便是拿着令节,这些将军们也不会授命。”
公子文治更是吃惊:“你到底甚么意思?”
头领嘲笑道:“小公子,你不会不知晓,虎符这种东西,是限制掌权之人,而不是限制我们这些掌兵之人的罢?你一个甚么都不懂的小公子,按着令节瞎晃悠,有人听么?有人么?”
“你们!……”公子文治渐渐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家宰,快让他们遣散私兵!”
家宰哈哈一笑,放下了往日里的恭敬:“小公子啊小公子,该说您是天真呢,还是愚钝呢?”
公子文治心慌,暗暗戒备,慢慢的往后退,一点点将袖中的短剑握紧:“你们到底是何意?!”
家宰道:“今日我带小公子你过来,你以为真是为了遣散私兵?这些兵马,我准备了整整十年啊!十年!!家主是个不中用的,愈发的没有野心,本以为可以利用小公子你,哪知晓,小公子你根本没种!还不如家主中用!”
公子文治心中已然没有了任何侥幸,当即眼眸一动,刺向其中一个头领,转身便想跑。
家宰大吼着:“拿下!别让他跑了!”
“他可是公子琮的心头肉,好弟弟!只要抓住了他,还愁拿捏不住公子琮么!?哈哈哈——”
成蟜蹲在草丛中,低声道:“里面闹起来了,家宰抓住了公子文治,想要作为人质。”
晋良握紧佩剑:“冲进去么?”
嬴政却压了压手背,低声道:“等一等,不必如此心急,让公子文治先吃一吃自己亲酿的苦头再说。”
成蟜:“……”啧啧,世道险恶,哥哥教你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