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酒后

“哥哥,”成蟜道:“哥哥不能主持腊祭,不觉得可惜嘛?”

嬴政幽幽一笑:“有甚么可惜的?每年腊祭的活计都是最多的,也是最忙的,哥哥如今才从外面公干回来,的确合该歇一歇,再者……”

嬴政侧头看了一眼公子琮与公子文治,道:“楚人主持了一次腊祭,还能变成我秦国的太子不成?”

“这倒是!”成蟜继续啃着肉骨头,道:“公子文治真是拎不清。”

人家秦王的公子筹备腊祭,那是为了主持腊祭,接替秦王异人的班,楚国人跑出来现弄,便算是老太太再欢心,还能让楚国人接替秦国的班不成?顶多也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费力不讨好。

嬴政心中清明的厉害,楚派再厉害,也不过是楚派罢了……

嬴政道:“来蟜儿,哥哥带你去给大母敬酒。”

“大母?”成蟜道:“大母方才还偏心两位舅舅,哥哥如今便去敬酒,难道不记仇嘛?”

嬴政一笑:“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显得乖巧听话。”

末了,还补充一步:“蟜儿平日里不就是这般,在哥哥面前装乖的么?”

成蟜:“……”肉骨头都啃不动了!

“哈哈、哈哈……”成蟜干笑道:“哥哥,蟜儿怎么是装乖,蟜蟜是真的很乖!”

“好好,”嬴政半真半假的道:“蟜儿最乖,走罢。”

成蟜两只手端着羽觞耳杯,与嬴政一并子来到华阳太后跟前,嬴政道:“大母,政儿敬您一杯,祝您身体安康。”

华阳太后方才咳嗽了一声,让秦王选择公子琮筹备腊祭,他心里头清楚自己偏心,还以为嬴政不会过来敬酒了。

哪知嬴政始终来了,而且面带孝顺的笑容,一点子也没有记仇的模样。

华阳太后道:“好好好,安康!安康!你们小辈儿孝顺听话,我们这些老家伙,自然便安心了。”

成蟜奶声奶气的道:“大母!蟜蟜也敬大母,祝大母身体安康!”

华阳太后登时笑得合不拢嘴:“哎呦,蟜儿真是乖巧,都会说祝词了呢!”

就在这个时候,公子文治从远处走过来,道:“大母,蟜儿最近会的可是多的呢,这些日子蟜儿跟着长公子外出走了一圈,愈发的不一样了。”

成蟜一看,公子文治这是又来挑拨离间了?分明方才已经得了便宜,如今竟不知见好就收,果然难成大器!

公子文治走过来,瞥斜了一眼成蟜:【成蟜这小崽子,往日里都是亲近咱们楚派的,如今却跑去亲近公子政,给他点教训才是。】

成蟜挑眉,好家伙,小舅舅要教训我了?

公子文治眼眸乱转:【是了,我偷偷将他耳杯中的甜水,换成酒酿!】

成蟜:“……”白白期待了,就这?

成蟜本以为公子文治会搞一些甚么大点的手段,原来是做这些孩子都不会做的小动作。

成蟜无奈的看了一眼公子文治,公子文治不知自己的心声已然被看穿,还在自己个儿窃喜。

公子文治:【一会子成蟜被辣哭的模样,一定很是好笑!】

成蟜:“……”小舅舅的笑点,有点太低了。

公子文治借着敬酒的机会,偷偷将成蟜的耳杯换成了盛满酒酿的耳杯,动作很快,以为旁人都不知情。

成蟜挑了挑眉,其实他早就想喝点小酒了,只可惜这身子太小,哥哥不允许自己喝酒,不如将计就计,正好解解馋。

成蟜当即装作不知情的模样,两只手端起羽觞耳杯,一饮而尽!

这个年代的羽觞耳杯,可不像是现代的白酒杯那么小,很大一只,对比起成蟜来说便更是大,里面满满的酒水。

一口入喉,温润至极,绵长攸远,十足的甘醇,而且还不会太甜,稍微有点后劲儿,嘴里辣乎乎的。

“哈——”成蟜酣畅淋漓的咂咂嘴,眨巴着大眼睛:“好喝!”

嬴政说完祝词,回头一看,不由蹙眉道:“蟜儿,你的脸怎么如此之红?”

“嗯?”成蟜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蛋儿:“有么?嗯……?好烫手哦!”

嬴政低下头来,轻轻嗅了嗅:“你喝酒了?”

“酒?”成蟜笑出两个小酒窝,使劲摇头:“没有吖!没有!蟜蟜喝的……嗝!喝的是甜水,小舅舅将蟜蟜的甜水换成了酒,蟜蟜才……才不知道呐!”

嬴政:“……”

嬴政:【不只是喝了酒,且还醉了。】

“诶!没有哦!”成蟜强调:“没有醉!我没有醉哦!”

嬴政:【果然醉了。】

“不不不!”成蟜把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哥哥,你可不要把蟜蟜当成小孩子,我是……可是千……千杯不倒的!哎吖,地怎么在晃,哥哥……嫑晃啦!”

嬴政:【……】

成蟜与嬴政的心声对答如流,仿佛在唱独角戏一般,在旁人眼中,那更是醉的不轻。

嬴政无奈的扶住成蟜,让他不要摔在地上,道:“乖,随哥哥回去歇息。”

“嫑——嫑——”成蟜一个劲儿的打挺,仿佛一条小鲤鱼,不停的扑腾着,若是成蟜身上有水,一定会甩嬴政满脸。

成蟜使劲摇头:“唔不不,哥哥……今日的燕饮……虽然、虽然叫做家宴,但宗族中的叔、叔叔伯伯姨姨婶婶都……都来了,你可以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和大家拉……拉拉干系!”

腊祭之前的家宴,宗族中很多贵胄都来参加,贵族云集于此,可不是来说祝词的,自然是互相攀关系来的。

嬴政从外地公干回来,这次公干,俘虏十万魏兵,让嬴政一时声名鹊起,风头无两!所以很多宗族贵胄都想趁着这个机会认识嬴政,只是燕饮才开始不久,所以还未来得及攀谈。

成蟜扒着嬴政的脖颈,压低了声音道:“哥哥,我偷偷告诉你,那面那个……他想把女儿嫁给你。”

“那边的那个,他想把孙女嫁给你,可是他孙女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是想要利用哥哥棒打鸳鸯!嗯……真坏。”

“还有还有,那边的那个,哥哥我偷偷告诉你,他是……男同!他看上你了,正在馋哥哥的大胸呢!哥哥,你要保护好自己的清白哦!”

嬴政:“……”

嬴政:【看来蟜儿真的是醉了。】

嬴政道:“来,乖乖闭嘴,随哥哥回去歇息。”

“嫑——嫑——”成蟜又开始打听:“哥哥留在宴席,蟜蟜会……会自己走!啊……吖!”说着,左脚绊右脚,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一个大屁墩儿。

嬴政无奈至极:“这就是你自己会走的结果?”

“不是不是。”成蟜从地上爬起来,东摇西晃,这酒的后劲儿好大啊,也是这身子太小了不中用,一杯竟然便头晕眼花。

成蟜坚持道:“哥哥你继续应酬,蟜蟜不……不拖后腿,可以自己回去。”

李斯赶紧扶住马上要摔倒的成蟜,道:“长公子,斯来送幼公子回去,请长公子放心。”

嬴政看了一眼李斯,李斯为人心细,他倒是放心的,只是不放心成蟜,不知成蟜会不会弄出一些新鲜的幺蛾子来。

“好罢……”嬴政道:“那你且送蟜儿回去,切忌,别出甚么事儿。”

“是,长公子。”

李斯扶着东倒西歪的成蟜:“幼公子,斯送您回去安歇。”

“唔——斯斯啊,碎觉……唔,碎觉……”

成蟜被李斯扶着,二人往华阳宫的东室而去,李斯没有嬴政身材高大,也没有嬴政那般的力气,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咕咚!”一声,成蟜又是个平地摔,坐在了地上。

“幼公子?”有人正巧路过,看到了二人。

那人连忙跨过来,伸手托住成蟜的下腋,将人抱起来,还仔细的掸了掸成蟜小袍子上的灰土。

“唔?”成蟜眯着眼睛去看对方,随即笑道:“哦……舅舅!”

是公子琮。

公子琮见他脸色发红,蹙眉道:“幼公子这是……饮酒了?”

“嘻嘻……舅、舅舅……”成蟜站不住,东倒西歪,没骨头一样晃来晃去。

公子文治“整治”了成蟜,正是欢心,觉得燕饮没劲儿,便带着家宰准备离开,回去歇息,哪知道走到一半,便看到了自家兄长,还有幼公子成蟜。

成蟜一副撒娇的模样,面颊红扑扑像个小果子,亲昵的靠在公子琮怀中,简直比他这个做弟弟的还要亲昵。

“哥!”公子文治走过来,白楞了一眼成蟜。

成蟜虽然醉了,还不忘了给公子文治穿小鞋,使劲摇着小肉手,奶声奶气的道:“舅舅,绝对、绝对、绝——对不是小舅舅给蟜蟜喝酒的哦!”

公子琮立刻看向公子文治:“治儿,是你给幼公子饮酒的?”

“没、没有啊!”公子文治心虚:“他说谎的!我哪有?”

成蟜又打起一百二十个天真,道:“舅舅,绝对、绝对、绝——对不是小舅舅将蟜蟜耳杯中的甜水,换成烈酒的哦!”

公子文治:“……”

公子文治:【这小崽子竟然都知晓?!】

成蟜嘿嘿傻笑一声,点头道:“嗯,蟜蟜心里都知道哦!”

公子文治:“……”

公子文治:【他怎么知晓我心里头想甚么?巧合!一定是巧合!】

公子琮何等聪明,如何能听不出来弟弟的心虚,呵斥道:“治儿,你怎的如此不知轻重?幼公子才多大,万一出了甚么事情,你担待的起么?”

“哥?!”公子文治不敢置信的道:“不就是饮点酒么!?你至于这般训我?”

“不就是?”公子琮道:“为兄便是平日里太过纵容你,偷换耳杯的事情你都能干得出来,今日是偷换成酒酿,若是旁的甚么,你便是大辟的罪过!”

成蟜虽然醉醺醺,还不忘了在旁边添油加醋,茶香四溢的道:“舅舅,小舅舅也只是一时贪顽,小舅舅还是个孩子嘛!”

“你闭嘴!”公子文治呵斥。

“你闭嘴才是!”公子琮道:“都是为兄的过错,将你宠的这般没大没小,没规没据!为兄现在很是后悔,后悔将你从楚国带过来。”

“哥……?”公子文治不敢置信的道:“你为了一个公子成蟜,你竟然这样对我说话,我还是不是你弟弟?”

公子文治气急,狠狠瞪了一眼成蟜,似乎觉得不解气,冲上去又使劲推了一把成蟜。

“啊吖!”成蟜本就喝醉了,下盘不稳,咕咚一声第三次坐倒在地上,幸亏天气转凉,成蟜身子骨儿瘦弱,因此多加了几件衣裳,这才没有摔疼。

“幼公子!”公子琮连忙去扶:“公子摔疼了没有?摔伤了没有?快,叫医士来看看!”

公子文治一看,哥哥如此关心成蟜这个小崽子,还因为成蟜训斥自己,说后悔将自己带在身边,越想越气,转头便跑。

“治儿!”公子琮道:“你去何处?”

“你管不着!!”公子文治大吼一声,一头扎进黑暗。

家宰在一旁和稀泥,连忙道:“家主,您万勿与小公子生气,小公子只是一时脾性急了些,小人这就寻小公子回来。”

家宰急匆匆去追公子文治,其实公子文治没有跑太远,蹲在一个角落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仿佛小可怜儿一样。

他听到脚步声,立刻回头,眼中绽放着期待的光芒,但仔细一看,立刻失望下来:“怎么是你?”

家宰上前,知晓公子文治是想等公子琮来寻他,便故意挑拨的道:“小公子呦,除了小人,还能是甚么人?难道小公子您在等家主么?那可等不到了,家主如今的一颗心思,早就不在小公子身上,这会子正在对公子成蟜嘘寒问暖呢。”

嘭!

公子文治狠狠砸了一下地面,愤恨的道:“公子成蟜!分明我才是他的弟亲,哥哥偏生胳膊肘往外拐!尤其是那个公子政来了之后,不只是公子成蟜那个小崽子与他亲近,哥哥也与他走得亲近,俨然将我忘了!”

家宰眼眸一转,叹气道:“小公子,真不是小人瞎说,小人也算是咱们忠心耿耿的老楚人了,往日里跟着华阳太后,还是因着华阳太后他老人家觉得可心,这才将小人拨给了幼公子与家主,有幸侍奉……这些时日小人算是看出来,家主他……他哪里是把秦人当成自己人?而是将自己当成了秦人罢!家主可是咱们熊氏的家主,再这样下去,唉——”

公子文治心里头本就不舒坦,听到家宰的挑拨,便更是不舒坦起来,觉得家宰说得对,哥哥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秦人,已然忘了自己姓甚么,叫甚么!

公子文治跑走之后,公子琮拱手对成蟜道:“当真是对不住,治儿顽劣,从小被臣惯坏了,还请幼公子不要计较。”

“没事没事!”成蟜要要小肉手:“没干系哒,蟜蟜没有放在心上哦!”

公子琮听着成蟜甜滋滋的嗓音,忍不住笑起来:“其实……每次看到幼公子,臣都会想到舍弟小时候的模样,治儿当年也是幼公子这般模样,聪明伶俐,有些许调皮。”

成蟜:“……”啧啧,那看来公子文治是长残了,越长越不聪明!

公子琮可是昌平君,未来嬴政继位之后,第一位丞相,这根大腿不可谓不粗壮,眼下正好有这个机会,成蟜岂能不抱这根大腿?

于是成蟜甜滋滋的道:“是嘛?那舅舅就把蟜蟜当成弟弟罢!”

公子琮:“……”

成蟜醉醺醺的,一心只想着抱大腿,脑子不灵光,这辈分差的是乱七八糟,公子琮先是发愣,随即笑出声来:“幼公子说笑了。”

成蟜:“……”唔,昌平君不会觉得我不太聪明罢?

“蟜儿。”一道熟悉的嗓音从后背响起,成蟜的脊梁上爬起一阵鸡皮疙瘩。

——是嬴政!

便宜哥哥总是能在成蟜抱大腿的时候,精准的赶到现场。

成蟜:“……”

嬴政面带微笑的走过来:“为兄还担心蟜儿,原来蟜儿与舅舅在一处。”

他走过来,很自然的将成蟜抱起来,让成蟜坐在自己怀中:“来蟜儿,跟哥哥回去歇息。”

成蟜尴尬的挤出笑容,对公子琮挥手道:“舅舅再见!”

于是嬴政抱着成蟜回了华阳宫东室,将他放在软榻上,道:“蟜儿还真是一刻也不老实,都饮醉了,还去招惹楚派之人。”

“没!没——”成蟜一咕噜躺在软榻上,只觉得躺下来更是天旋地转,脑袋都不清楚了,说话也开始大舌头。

嬴政挑眉:“没招惹?”

成蟜终于捋顺了自己的嗓音:“没……喝醉!”

嬴政:【……看来真是醉了。】

“没有没有!”成蟜艰难的从软榻上爬起来,这仿佛是他最后的倔强,小肉手拍着嬴政的胸口:“蟜蟜没……没饮醉哦!才一耳杯而已,蟜蟜很!很清醒,不信我给你从一数到十!”

“一——二——三、四、五……七、八九十!数完啦!”

嬴政其实没想笑,但奈何成蟜故意卖萌,忍不住捏了捏成蟜的小脸蛋:“看来蟜儿醉得不轻。”

“没有没有!”成蟜在榻上打滚儿,踢腾着小肉腿:“蟜蟜没醉!蟜蟜清醒得很!”

他说着,黑亮亮的眼睛发光,压低声音,道:“你不信?好罢!那蟜蟜告诉你一个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嬴政十足不屑,便听到成蟜神神秘秘的道:“其实……我不是你弟弟。”

嬴政眯起眼目,挑眉道:“哦?蟜儿还说没醉,这不是就说醉话了么?”

成蟜因着醉酒,没有听出嬴政的试探,信誓旦旦的拍着自己的胸口:“不是醉话!是真的、真的!千真万确,我不是你弟弟!”

嬴政继续试探道:“好罢,既然蟜儿这般说,那你说说看,你不是我弟弟,是甚么人?”

“我是……我是……”成蟜绞尽脑汁,想要解释自己的存在,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反应有些慢,一时间仿佛卡壳了,坐在榻上,两只大眼睛呆呆的出神。

嬴政诱导的道:“蟜儿?来,告诉哥哥,你是甚么人?”

“我……”成蟜慢悠悠的抬起头来,双眼直视着嬴政的眼睛,黑亮的眼眸充斥着各种复杂。

那是一个六七岁的稚童,不该有的复杂。

嬴政早前便有怀疑,成蟜与上辈子大相径庭,最大的可能性便是眼前的成蟜,并非真正的成蟜,而是一个冒牌货,但嬴政的推论一时无法验证,今日便是验证的最佳时机。

“我是……”成蟜嗫嚅。

嬴政放缓了嗓音,温柔的道:“蟜儿,来,告诉哥哥,不要害怕,告诉哥哥,好么?”

“我是……”成蟜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好温柔的嗓音,好温柔的眼神,一切都好温柔……

“我是……”成蟜第三次开口,突然“哈哈”一笑:“哥哥坏!想套蟜蟜话!”

嬴政:“……”

成蟜用小肉手戳着嬴政结实的胸肌:“哥哥想套蟜蟜话,蟜蟜都听到了!听到啦!”

嬴政:【险些忘了成蟜还戴着大傩伥子玉佩。】

成蟜得意的道:“蟜蟜可是很聪明的!”

嬴政:“……”

成蟜戳了两下,似乎戳上了瘾:“哇——好弹哦!还有点硬邦邦的!这便是传说中的肌肉么?”

啪啪!成蟜说着,还用小肉手拍了拍,仿佛菜市场挑猪肉一般:“好胸!好胸!”

嬴政:“……”

嬴政甚么也没套出话来,干脆道:“醉鬼,来歇息罢,不要撒酒疯了。”

“不要不要——”成蟜踢着腿:“不要睡觉觉,要哥哥讲故事!”

嬴政将他按在榻上,盖上被子:“老实歇息。”

“哥哥……”成蟜可怜巴巴的望着嬴政,嘟着嘴巴道:“哥哥,讲故事,讲故事——”

嬴政看着他的模样,一时间差点心软,便听成蟜继续道:“就讲秦始皇横扫六合,灭六国统一天下的故事!”

嬴政立时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成蟜,果然,成蟜并不简单,他不只知晓自己是重生而来之人,甚至知晓未来的轨迹?

成蟜完全不知自己说漏了甚么,突然直愣愣的坐起来,眨巴着大眼睛,还附送了嬴政一个歪头杀。

“哥哥!”成蟜甜滋滋的道:“蟜蟜给你唱歌罢!就唱……小白兔!”

嬴政心中千回百转,还在思索方才成蟜的惊世之言。

嬴政:【难道成蟜知晓因果?】

成蟜:“哥哥,那蟜蟜开始唱了!”

嬴政:【怪不得成蟜一直巴结与朕,原他早就笃定朕是何人。】

成蟜:“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一只没有尾巴,一只没有……哎不对,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嬴政:【……成蟜唱得这都是甚么,不堪入耳!】

嬴政虽只是在心里头吐槽成蟜五音不全,但成蟜完全可以听到,对答如流:“哥哥,我唱的这是小白兔,不是甚么不堪的歌曲!哥哥,我也教你罢!我们一起唱!”

嬴政:【朕绝不会丢这个人。】

“哥哥!哥哥!唱嘛唱嘛!”

“那哥哥给蟜蟜讲故事……”

“蟜蟜给哥哥讲故事也行……”

翌日的晨光从华阳宫东室的户牖照进来,倾洒在成蟜的眼皮之上。

“唔——”成蟜翻了个身,但觉头晕脑胀的,把自己的小脸蛋儿埋在头枕之中躲避着刺目的日光。

头枕?

成蟜后知后觉,这头枕怎么……

“好软哦!”成蟜在头枕上蹭了蹭,又蹭了蹭,把小头发蹭的乱七八糟,毛躁躁的直打静电。

自从来了这里,很久都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头枕了,真舒服……

成蟜本打算再睡一个回笼觉,脑子突然打了结,是啊,哪里来的这般软的头枕?

他抬起头来,仔细看着眼前的头枕。

甚么头枕,分明是便宜哥哥的胸口!

成蟜横躺在嬴政身上,小脑袋枕着他的胸口,方才蹭来蹭去的,把嬴政的里袍蹭的凌乱不堪。

“醒了?”嬴政合该是早就醒了,只是一直没有出声。

“嗯……”成蟜深沉的沉吟了一下,往后搓了搓,又搓了搓,乖巧的道:“哥哥,早吖!”

嬴政皮笑肉不笑的道:“蟜儿,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甚么吗?”

成蟜头皮一紧,下意识的道:“小……白兔?”

如果自己记得没错,昨天晚上成蟜非要拉着嬴政唱小白兔,自己唱一句,哥哥唱一句,当时那个场面,简直不堪回首。

“呵呵、呵呵……”成蟜干笑。

嬴政挑眉:“蟜儿是为兄见过,最没有音律之感的人,往后去学宫,一定要好生习学礼乐。”

成蟜:“……”直接吐槽自己五音不全呗,还要说这么多文绉绉的酸词儿!

嬴政话锋一转:“蟜儿,你是不是还忘了甚么。”

“忘了……甚么?”成蟜迷茫,对上嬴政一双别有深意的眼目。

咯噔!!

——哥哥,蟜蟜偷偷告诉你哦,其实我不是你弟弟!

轰隆隆——

成蟜深切的体会到了五雷轰顶的感觉,一阵一阵的劈下来,劈的成蟜外焦里嫩。

“那个……”成蟜立刻捂住自己的小脑袋:“啊吖——头、头好疼,一定是昨日宿醉,不……不记得了,甚么也不记得了。”

“呵呵……”嬴政皮笑肉不笑的道:“无妨,蟜儿,来日方长,今日想不起来,明日兴许便可以想起来,明日想不起来,还有后日呢,哥哥会一直陪着你想的。”

成蟜:“……”

嬴政温柔的替他整理了一下软乎乎的小头发,微笑道:“蟜儿今日不舒服,为兄已然遣了李斯去学宫与你请假,今日好生歇息,明日再去习学罢。”

成蟜干笑:“谢、谢谢哥哥!”

“不必,”嬴政别有深意的道:“毕竟……我们是亲兄弟,不是么?”

成蟜:“……”

嬴政离开华阳宫东室,成蟜一咕噜倒在榻上,将头枕勒在怀中,使劲在榻上打滚儿:“我为甚么要饮酒,为甚么!酒可真是害人的东西!下次不能喝了,一口都不能喝!”

按照便宜哥哥的聪敏劲头,必然已经猜到了甚么,成蟜觉得自己必须糊弄过去,但嬴政可不是好糊弄的,还是开满了各种光环加之的秦始皇。

成蟜仔细一想:“嗯……这几天还是要避着便宜哥哥,等他把事情忘在脑后,我再去刷存在感。”

成蟜今日不必去学宫习学,但是第二日还是要照常去学宫的。

第二日一大早,嬴政按照往日的习惯,照理先来到华阳宫东室,去接成蟜上学,然后才会赶往政事堂坐班。

嬴政走入华阳宫东室,寺人侍女正在洒扫屋舍。

“拜见长公子。”

嬴政环视四周:“幼公子呢?”

“回长公子的话,”寺人道:“幼公子一大早便去学宫了。”

“这般早?”嬴政特意来得很早,没想到成蟜已然走了,如今是冬日,这岂不是天不亮便出宫了?

嬴政轻笑一声,自言自语的道:“难道予太凶了?把蟜儿都给吓怕了。”

成蟜的确“吓怕”了,提前跑路,特意避开嬴政,一大早便跑到了学宫来。

公孙长济走入学堂,一眼就看到了成蟜趴在案几上,坐在空荡荡的学堂之中。

“幼公子?”公孙长济笑道:“怎么来的这般早,还有一个时辰才会上早课呢。”

成蟜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公孙长济,懒洋洋的道:“哦……临时有些事儿,提早出宫来了。”

公孙长济是来分发简牍的,将上课需要用到的简牍分发到案几上,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成蟜有事儿不想说话,便没有再问。

而是道:“幼公子看起来十足困顿,若是实在困倦,不如去长济的屋舍歇息一会子?”

每个讲师在学宫都有自己的屋舍,平日里歇息或者备课之用。

成蟜眼眸发亮,甜甜的道:“谢谢公孙师傅!”

成蟜在公孙长济的屋舍中小睡了一觉,一直到上早课,这才回到学堂中。

一天的课程结束,诸位小君子纷纷伸着懒腰,互相探讨:“师傅教的学会了么?”

“嗨!马马虎虎!”

“后日还有考核遴选,怎么办呐!”

“幼公子,”有人走过来拍马屁道:“幼公子才思如此敏捷,今日又被讲师夸赞,想必对考核早就心中有数了罢?”

“正是啊,谁不知幼公子是咱们之中最聪敏的一个?”

成蟜懒得理会他们的奉承,一个个大腿也不粗,他着急离开学宫,毕竟再过一会子,嬴政便会来接他,成蟜必须躲着他才是。

公子文治见到那么多人巴结成蟜,心里气不过,走过来阴阳怪气的道:“谁不知晓,这历来学宫中的考核,都是我夺第一,幼公子若是想从我手中……”

不等他说完,成蟜没空与他闲谈,打断道:“小舅舅,我还有事儿,先行一步!麻烦让让!”

说罢,推开侃侃而谈的公子文治,一溜烟走了。

公子文治:“……”

嬴政从政事堂散班出来,便往学宫而来,他到了门口,学宫正好散学,子弟们从中走出来,看到嬴政便前来攀谈。

如今公干回来的嬴政,可不是往日里那个质子公子了,今日的嬴政炙手可热,不知多少人想要攀附。

“长公子!刚从政事堂散班罢?这般辛苦啊!”

“是啊是啊长公子,若是得空,咱们去放松放松?我知晓一个不错的女闾。”

女闾便是那个年代的妓院。在这年代,官宦不只不禁止逛窑子,甚至女闾还是官方经营,其中多半是战俘,消遣得来的银钱很大一部分充入国库。

嬴政拱手道:“各位君子美意,不过政公务繁忙,接了蟜儿之后还要回去。”

“幼公子?”有人惊讶的道:“幼公子回去了啊!”

“回去了?”嬴政蹙眉。

“是啊,幼公子方才急匆匆走了,一散学便走了,好似有甚么要紧的事儿。”

早上便早早的去学宫,下午又早早的往回跑,嬴政心中一笑,看来自己个儿这个弟弟,是打定主意躲着自己了。

嬴政谢过众人之后,便坐车回了华阳宫,往东室而去。

东室之中,李斯正在整理案卷,将书囊打开晾晒。

“长公子。”李斯作礼。

嬴政环视左右:“蟜儿呢?”

李斯有些许为难:“这……幼公子说今日不回宫住了。”

“不回宫住?”

李斯点点头:“幼公子已然禀明了华阳太后,是太后老人家答允的。”

嬴政真是想笑,看来成蟜躲着自己躲得很彻底。

“蟜儿今晚留宿在何处?”嬴政追问。

李谌不敢欺瞒:“幼公子没有吩咐,不过……斯好似听闻,是去了公孙师傅家中。”

嬴政轻轻颔首:“公孙长济……”

成蟜的确去了公孙长济家中。

公孙长济出来咸阳落脚,根本置办不起甚么宅邸,他在学宫有自己的屋舍,只不过屋舍里面的物件并不齐全,平日里歇息一番,或者坐一坐还行,长久若是居住,便十足的不方便了。

公孙长济的名声“不太好听”,旁人见他生得美貌,不是诋毁他,便是编排他,因此旁人都不敢与公孙长济走得太近,唯恐传出甚么奇怪的流言蜚语来。

但是蒙武不怕,蒙武上次不但给公孙长济解围,还帮忙介绍了一处房子与公孙长济,没几日便安置好一切。

成蟜正愁躲着嬴政没地方去,一听说公孙长济“乔迁”,一定要前去贺喜。

公孙长济引着成蟜与蒙武进内,请他们坐下来,笑道:“长济这里才拾掇好,还有些寒酸,请二位不要介意。”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啦!”成蟜使劲摆手,自己今儿个晚上还要蹭在这里过夜。

蒙武不疑有他,完全没看出成蟜的异常,突然想起来甚么:“看我这记性!我带来的乔迁礼忘在轺车上了,我去拿来。”

蒙武火急燎火的出门,他一走,公孙长济便笑道:“幼公子这是……离家出走?”

“甚么、甚么离家出走?”成蟜心虚的打了一个哈哈:“蟜蟜单纯来给师傅贺喜呐!”

公孙长济则是了然的道:“平日里幼公子都是有人接送,恨不能中午午膳都有人来给送可口的吃食,今日怎么的都不见长公子呢?”

“这个……”成蟜支支吾吾。

公孙长济笑道:“吵架了?还是幼公子单方面的。”

成蟜心说,谁敢与秦始皇吵架?只是避避风头而已。

“罢了,”公孙长济道:“长济也管不得这么多,只盼着长公子千万别把长济堪堪安置好的屋舍拆了,便是了。”

“哪能?”成蟜信誓旦旦的保证:“哥哥忙着呐,才不会追……”

他的话音到这里,便听到脚步声而来,蒙武朗声道:“幼公子、公孙,我回来了!”

他手里举着两坛子酒,兴致勃勃的道:“你们看,谁来了?”

“谁……”成蟜抻着脖子看过去,刚说了一个字,剩下的全都梗在喉咙里。

嬴政!

还真的让公孙长济说准了,便宜哥哥找上门来了!

成蟜噌的站起身来,趁着嬴政还没进门,连忙道:“哎吖!我还有事儿,蟜蟜先走了!”

说完,也不从正门出去,调头从厅堂的后门飞窜出去,跑得那叫一个快。

“蟜儿。”嬴政一入厅堂,便看到成蟜飞奔而去的背影,仿佛一只见到大灰狼的小兔子。

嬴政无奈的从后门追出去,道:“蟜儿这是去何处?”

成蟜个头小,哪里比得上嬴政的大长腿?刚跑没几步,便被嬴政追上,堵在了墙角。

这便是传说中的壁咚?

成蟜眼眸一动,矮身要从嬴政的胳膊下面钻出去,嬴政早有准备,一把捞住,成蟜反而成了自投罗网,自己扎进了嬴政怀中。

嬴政抱住他,不叫他逃跑,成蟜眼看着“逃生无望”,干笑的挤出两个甜滋滋的小酒窝,佯装恍然大悟,脆生生的道:“诶吖?是哥哥吖!蟜蟜方才竟没有看见!”

“是么?”嬴政幽幽一笑:“哥哥还以为,蟜儿是做了甚么亏心事,因而故意躲着哥哥呢。”

成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