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又爱又恨

嬴政领着成蟜回到营帐,抱臂道:“蟜儿,可以狡辩了。”

成蟜强调道:“解释!”

嬴政受教的点点头:“好,狡辩。”

成蟜:“……”哥哥怎么听不懂呢,分明是解释!

“是这样哒……”成蟜捏着自己的衣服角,小声道:“蟜蟜本来是想去睡觉觉的,呼——真的好困困哦!但是但是,走到半路上,便听到呜呜的哭声,循着哭声一看,是漂亮大哥哥在哭呐!大哥哥的脸脸痛痛,所以蟜蟜……”

嬴政接口道:“所以你给他呼呼?”

成蟜:“……”我确定,哥哥是在吐槽!

成蟜干笑道:“蟜蟜见他可怜,都没有医士给漂亮大哥哥看病病,于是就随便、随便哦,随便呼了呼。”

嬴政笑道:“蟜儿心肠就是好。”

“呵呵!呵呵!”成蟜道:“当然是随了哥哥吖!哥哥,困了罢,睡觉觉罢!”

成蟜赶紧岔开话题,拉着嬴政到榻边坐下来,一咕噜上了软榻,夸张的道:“啊吖,好困哦,蟜蟜睡啦!”

成蟜一闭眼,立刻装死,嬴政无奈的摇了摇头,给他盖上被子。

第二天一大早,成蟜还在睡梦之中,便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你怎在我帐中?!”

“唔?”成蟜迷茫的抬起头来,迷茫的四周看了看,天色还早,昨夜睡得又晚,实在睁不开眼目。

那声音听起来很是耳熟,这大嗓门,声如洪钟的,必然是晋良无疑了。

晋良昨日酒醉,只觉梦到了师傅晋鄙,后面的事情便断片儿了,清晨一醒来,就看到自己枕边躺着一个身材高挑纤细之人。

心头咯噔一声,还以为自己酒后乱性,干了什么龌蹉之事。然转念一想,这里是秦军的军营啊,哪里来的甚么龌龊之事。

定眼一看,竟是公子无忌!

公子无忌被他喊醒,揉了揉额角,道:“这是无忌的营帐。”

“甚么!?”晋良更是吃惊:“那我为何宿在你的营帐?”

公子无忌向后一仰,重新倒在软榻上,看起来疲惫的厉害,道:“昨日将军醉酒,又哭又喊,还拉着无忌不走,无忌也没有法子。”

“等等,你等等!”晋良反驳道:“谁又哭又喊?”

公子无忌轻笑一声:“看来将军是不记得了。”

“不、不是不记得,”晋良道:“是压根儿便没有这等事儿,你休想杜撰出来编排与我!”

公子无忌道:“将军何止是又哭又闹,还主动找长公子投诚,如今将军与无忌,都成了秦国的门客了。”

“甚么?!”

成蟜堪堪睡下回笼觉,又被晋良一声大吼吵醒,翻了个身,将被子拉到头顶蒙上,嘟囔道:“唔……好吵,要睡……”

公子无忌与魏国大将军晋良投效秦国,消息很快便传开,身在牢营之中的王女也听说了。

秦军黑甲武士走进牢营,将王女与其他使者全部带出来,使者们十足慌张:“这是要带我们去何处?”

“我们是魏国的使者!你们不能动我们!”

嬴政慢悠悠的走出来,他身后跟着魏国的公子魏无忌,魏国的将军晋良,还有魏国的会盟特使公孙长济。

王女见到他们,心头下意识有些狂跳,干笑道:“秦长公子,我们……我们好歹是魏国的使者,若是秦国斩杀使者,传出去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不是么?”

“谁说予要斩杀使者?”嬴政幽幽的反问。

王女呼出一口气来,道:“那秦长公子这意思是……?”

嬴政爽快的道:“放你们离开,回魏国去。”

魏国的使者们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嬴政突然这般好说话。

嬴政解释道:“魏国已经把予需要的,都交给了予……你们魏国的公子无忌,魏国的将军晋良,还有魏国的门客公孙长济,当然……那十万精锐,予也是不会归还的,既如此,你们魏国的使团也没有甚么可利用的地方,留着你们,还要浪费口粮,不如放你们回去。”

王女大吃一惊:“公孙长济你……不敢背叛王上?!”

公孙长济平静的道:“王女给公子下毒的事情,咱们还没好好聊一聊。”

“是你!”王女道:“是你下毒,是你!因为个人恩怨,你怎么能赖到我的头上?!”

公孙长济笑道:“王女不必狡辩了,长公子已然知晓内情。”

王女慌张起来,看向嬴政,嬴政淡淡的道:“看在魏国一口气贡献三员大将,还有十万精锐的份儿上,予不想与你们使团计较甚么,两日之内,滚出秦国土地,否则……别怪予动粗。”

说罢,微微摆手:“滚。”

王女气不过,其他使者使劲拉住道:“王女,秦国强硬,心狠手辣,现在不是和秦人叫板的时候,还是赶紧回国,商量对策为妙啊!”

王女也没有法子,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被使者们拽着,慌张离开了秦军大营,仿佛难民似的跑远了。

此次嬴政外出公干,不只是搅合了五国会盟,还收服了三员大将,十万精锐,令魏国损兵折将,不说十年那种虚数,起码五年之内,魏国绝对不敢再吭一声。

如此丰功伟绩,嬴政提出班师回朝,虽然秦王异人觉得有些许可惜,本可以一口气吞下魏国也说不定,但人家功劳摆在面前,秦王也说不上甚么,便同意了大军归朝。

今日是秦军班师的日子。

营地忙碌,士兵们正在拆解营帐,装卸辎车,嬴政负手而立,站在渭水之畔,看着日光下的水流,似乎在冥想甚么。

成蟜从营帐中走出来,准备爬上辒辌车,一眼便看到了临水而立的便宜哥哥。

嬴政身材高挑,肩膀宽阔,随随便便一站便是一道风景线,无论是面容还是姿仪,那都是旁人所不能比的。

“还挺好看。”成蟜远远看过去。

“哥哥——!”成蟜挥手道:“哥哥,上车啦!”

嬴政收回目光,大步走过来,成蟜道:“哥哥,要启程了。”

嬴政弯下腰来,将成蟜抱上辒辌车,自己也上了辎车,安顿好成蟜,蒙武骑马而来,道:“长公子,大军整顿完毕,随时都可出发。”

嬴政微微颔首:“出发。”

“敬诺!”

“出发!!”

“出发——”

传令官一声声传令下去,黑甲大军浩浩荡荡开拔,向着秦都咸阳而去。

成蟜坐在辒辌车中,因着路途无聊,随手抓了一个果子,拨开皮,自己掰着食,还不忘了拍马屁,揪了一小瓣儿,递到嬴政唇边,乖巧的道:“哥哥,吃果子!甜甜的可好吃啦!”

嬴政低头将果子纳入口中,道:“蟜儿,过来。”

成蟜靠过去一些,干脆靠在嬴政怀里,将他便宜哥哥当成了真皮沙发,伸着小肉手让嬴政把黏糊糊的果子汤汁擦干净。

嬴政一面给他仔细的擦着手,一面道:“蟜儿,此次公干,能有如此功绩,也少不得蟜儿的功劳,哥哥必然会在邸报中禀明,在君父面前,大力的夸赞蟜儿,如何?”

“不要!”成蟜脆生生的道:“蟜儿才没有甚么功劳呢!都是哥哥的功劳!”

嬴政挑眉道:“能俘虏十万大军,蟜儿功不可没,如何能不计功劳?”

成蟜极力拍马屁:“蟜蟜只是一个小孩子,甚么也不懂,都是误打误撞罢了,若说功劳,自然全都是哥哥的功劳!再者说啦,蟜蟜要功劳有甚么用,能当大肘子吃嘛?蟜蟜有哥哥就够啦!”

虽然最后一句说出口,成蟜也觉得有点过了,实在过于粘腻,糖度超标,但成蟜觉得,有些马屁该拍还是要拍的,绝对不能少。

果不其然,嬴政被他逗笑了,捏了捏成蟜的小脸蛋儿:“蟜儿最近吃多了大肉,小嘴巴是愈发的滑腻了。”

成蟜在嬴政怀中蹭着道:“哥哥冤枉蟜蟜,蟜蟜说的都是真心话哦!”

二人相谈甚欢,马蹄声哒哒向这边而来,蒙武驱马跟车道:“长公子,咸阳送移书过来,王上本想亲自迎接长公子凯旋,奈何身子欠佳,特意派遣了特使来在咸阳门外迎接公子。”

“哦?”嬴政道:“特使是何人?”

蒙武稍微迟疑了一下,道:“是昌平君与公子文治。”

昌平君!

成蟜终于知道蒙武迟疑甚么,看来这不是秦王派来迎接他们的人,而是华阳太后派来迎接他们的人。

为何如此说法?因着昌平君,芈姓、熊氏,名唤琮,乃是楚王的儿子,华阳太后的族中侄儿,而公子文治正是昌平君同父同母的弟弟。

华阳太后在秦国虽大权在握,但她没有儿子,秦王异人只不过是华阳太后名义上的儿子,并非亲生。在这一群小辈儿之中,华阳太后最最宠爱的,便是侄儿昌平君公子琮,还有公子琮的弟弟公子文治了。

公子琮兄弟二人都是楚国人,贵为公子,身份极其尊贵,他们因着华阳太后的缘故,在秦国为官,自然不必说了,都是楚派之中的顶梁柱。

尤其是昌平君公子琮。

世人都知晓,秦始皇的丞相是吕不韦与李斯,但其实嬴政继位之后第一任丞相,并非吕不韦,更不是李斯,而是昌平君!

嬴政上位之时,华阳太后的楚派势力十分壮大,为了平衡派系之间的干系,秦国的丞相之位,必须是一个楚派之人,而这个人不做旁人之选,必然是被华阳太后当做儿子一般看待的公子琮。

嬴政眯起眼目,低声道:“是他。”

成蟜暗搓搓的窥探了一下嬴政此时此刻的心理,可以用四个字来表达。

——又爱又恨!

昌平君是楚派之人,又是华阳太后最为宠爱的侄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透露着楚派的利益。可昌平君此人,又不同于其他楚派,他是从楚国“逃”出来的,为了避免楚国的兄弟阋墙,主动前来秦国,又感念秦国的知遇之恩,的的确确是设身处地为秦国着想。

加之昌平君为人正直,嫉恶如仇,有才干等等优点,简直便是嬴政左膀右臂的最佳人选。

“可惜……”嬴政心中感叹:【他始终都是楚派之人。】

至于昌平君的这个弟弟公子文治,远远没有昌平君的才干,便是一个吃喝玩乐的绮襦纨绔,有点子才华,但全都用在淫词艳曲之上,整日里不是招妓便是顽猎,上面有哥哥照着,顶头有华阳老太太护着,天塌下来都不需要他来补。

嬴政道:“予知晓了。”

蒙武点点头,便放下辒辌车的帐帘子,让大部队继续前进。

部队的脚程不快不慢,稳稳当当,按照预计时日抵达了咸阳城,黑甲武士缓缓驻足,慷锵有力的列队在咸阳之外。

嬴政打起帐帘子走下车来,成蟜也从车上蹦下来,打眼一看有些奇怪,说好的迎接队伍呢?怎么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咸阳城的戍守士兵和他们“两两相望”。

嬴政蹙眉道:“如何还不见特使?”

蒙武前去探看,很快归来,脸色相当难看的道:“长公子,这……”

“但说无妨。”嬴政道。

蒙武硬着头皮道:“回禀长公子,特使公子琮与公子文治本该今早出发,只是……因着公子文治突发恶疾,耽搁了时辰,来人禀报说,特使已然往这面赶来,还请长公子担待。”

嬴政黑着脸,没有说话,甚么突发恶疾,想必根本不是恶疾,而是下马威!

成蟜:“……”拖后腿啊!

成蟜一路上好容易将便宜哥哥拍的浑身通透,结果来了两个拖后腿的楚派,而成蟜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楚派,眼下好了,便宜哥哥若是一个不欢心,必然会牵累自己。

“哥哥!”成蟜立刻道:“我们去车上等罢!不要累着哥哥了!蟜蟜会心疼哒!”

嬴政没说话,转身上了辒辌车。

成蟜爬上车子,甜甜的道:“哥哥,蟜蟜给你剥果子食罢!”

嬴政看了一眼成蟜,见他小心翼翼的眨巴着大眼睛,一副生怕自己生气的模样,突然忍不住有些发笑,道:“蟜儿,哥哥没有生你的气。”

“呼……”成蟜无声的吐出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小胸口。

嬴政道:“哥哥帮你剥罢。”

嬴政给成蟜剥了一堆的果子,眼看着天色昏黄,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这才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咸阳城大门轰然打开,一行人骑马而来。

打头的男子一身官袍,看起来三十有余,面容端正不苟言笑,透露着一股威严气质,正是此次的特使昌平君,公子琮。

落他半身的男子约莫二十来岁,生的是桃花眼秋水眸,一双笑唇别提多风流多情,一看便是个纨绔子弟,乃是公子琮的弟弟公子文治。

一行人勒马,下了马背,公子琮拱手道:“臣奉命恭迎两位公子回朝!”

辒辌车安安静静,一点子声响也没有。

公子琮微微蹙眉,提高嗓音朗声道:“臣,奉命恭迎两位公子回朝!”

辒辌车还是安安静静,仿佛车子里根本没有人一般。

公子文治也下了马,吊儿郎当的道:“哥,这里面儿没人罢?怕是等的不耐烦,走了?我去看看。”

“治儿!”公子琮道:“不得胡闹。”

公子文治被华阳太后娇惯坏了,不听劝阻,执意走过去,便要伸手去打起车帘子。

哗啦——!

公子文治堪堪伸手,车帘子突然从内打起,他一个没留神,竟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直接推出,下盘不稳,咕咚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哎呦!”公子文治摔得结结实实,四仰八叉,咸阳城正好下过雨,路上的尘土变成了泥土,好端端的华服登时滚了一身的泥。

“治儿!”公子琮大步跨过去,扶起地上狼狈不堪的弟弟。

“疼……疼死我了!”公子文治不雅的揉着屁股,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便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目。

嬴政状似悠闲的打起帐帘子,毫无诚意的道:“当真对不住,帘子挡着甚么也看不清,撞到楚公子了?”

“你!”公子文治一听便知他是故意推自己,刚要理论。

“治儿,不得无礼。”公子琮喝止。

公子琮作礼道:“长公子有礼,臣迎驾来迟,还请长公子责罚。”

嬴政幽幽的道:“二位楚公子都是大母的心头肉,予区区一个公子,二位楚公子不放在眼中,也是常有之事,予又如何敢怪罪呢?”

公子琮道:“长公子折煞臣了。长公子,王上已然在章台宫等待,还请长公子进城。”

嬴政从车中下来,换了马匹,朗声道:“进城!”

公子文治刚才摔了一跤,浑身狼狈,不愿意骑马丢人现眼,桃花眼一转,道:“哥,治儿许久未见蟜儿,便与蟜儿一同安车。”

说着,也不等成蟜同意,直接钻入车中。

公子文治钻进车里,大马金刀的坐下来,仿佛到了自己个儿家中一般,不止如此,一眼便注意到了承槃中剥好的果子,那是嬴政方才给成蟜剥的,成蟜还未吃完,打算留着慢慢食。

“正好,我口渴的紧!”公子文治说着,自来熟的抓了一只果子丢入口中。

成蟜皱眉道:“那是哥哥给蟜蟜剥的。”

公子文治不屑的看了一眼成蟜:“吃你一颗果子怎么了?往日里少吃了?”

公子文治:【孬种小崽子,说他有我们老楚人的血统,都是丢人!】

成蟜小短手叉腰,这个公子文治,显然是觉得自己个儿是个软包子,便捏瘪了搓圆了的欺负自己。

那敢情好啊。

成蟜深吸了一口气,恨不能使上吃奶的力气,“哇——!!!”一声大哭出声,干打雷不下雨的道:“呜呜呜呜——哇——哥哥!!哥哥!有人欺负蟜蟜!呜呜呜……”

成蟜这一声“惊天霹雳”,成功将公子文治吓坏,与此同时,哗啦一声帐帘子被打起,嬴政驱马赶过来,道:“怎么了,蟜儿?”

成蟜委屈的扑过去,把自己根本没流出眼泪的小脸蛋儿扎在嬴政“伟大”的胸肌上使劲蹭,吭吭唧唧的道:“呜、呜呜……坏人叔叔欺负、欺负蟜蟜……呜呜……他抢蟜蟜的果子,还——还打蟜蟜!”

公子文治:【我何时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