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送、命、题

“哥哥……”

成蟜随着嬴政回了营帐,蹙着小眉毛道:“蟜蟜觉得辣个公孙长济,怪怪的。”

“怪怪的?”嬴政道:“你是说他包藏祸心?”

成蟜苦思冥想,摇头道:“不是,只是……”

成蟜方才用玉佩读心,发现这个公孙长济并没有甚么多余的心声,按理来说,在这般大的会盟之上,公孙长济合该有点心里活动才是,可刚才公孙长济心窍之中一片空白,好像甚么也没想。

成蟜道:“这个超好看的大哥哥,总是笑眯眯的,心里头甚么也不想,一个大行人特使,如此佛系,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佛系?”嬴政狐疑。

成蟜:“……”差点忘了,这年头不流行“佛系”。

成蟜岔开话题:“总之太奇怪了,还有辣个王女……王女也很奇怪。”

他说着,用小肉手戳了戳嬴政:“哥哥你不会中美人计罢?”

“美人计?”嬴政笑起来:“你觉得哥哥是这样的人?”

二人正说话,外面有人通传,道:“长公子,魏国大行人求见。”

是公孙长济!真是说甚么来甚么。

嬴政与成蟜对视一眼,便道:“请进来。”

公孙长济走入,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恭敬作礼:“见过秦长公子。”

“不知公孙前来,有甚么事儿么?”

“是了,是这样的……”公孙长济笑道:“秦长公子为了会盟之事,一路奔波劳累,长济心里头实在过意不去,因此想邀请秦国使团今晚赴宴,也好让长济为各位使者接风洗尘。”

会盟的燕饮是“常备节目”了,一点子也不稀奇,嬴政淡淡的道:“大行人有心了。”

“应该的。”公孙长济道:“既如此,那长济便在燕饮恭迎各位使者了。”

他说罢,也不废话,转身离开了营帐。

黄昏之时,燕饮已然准备妥当,便在会盟营地的空场上,如今天气和煦,便算是郊外亦不会觉得寒冷,在室外摆宴席,也别有一番滋味。

嬴政带着成蟜前去赴宴,燕饮会场被灯火打得犹如白昼,看的出来,公孙长济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嬴政前来赴宴,自然不只是赴宴这般简单,一同前来的,还有公子无忌与晋良。他便是故意带上二人在魏国使团面前显摆,故意不给公子无忌与晋良戴上枷锁,令魏国使团疑心,更加确认公子无忌与晋良早就投靠了秦国。

“秦公子。”公孙长济迎上前来,彬彬有礼的道:“恭迎二位秦公子。”

晋良冷眼瞥斜了一记公孙长济,凉飕飕的嘲讽:“好重的马屁味!”

“大将军。”公子无忌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晋良这才冷嗤一声,把目光移开。

公孙长济并不放在心上,笑道:“各位,请,请入席。”

众人落座下来,公孙长济拍了拍手,很快歌女讴者鱼贯而入,踏着莲花步娉婷走上舞台,那打头的女子蒙着面巾,但面巾又薄又透,遮挡了等于没有遮挡,众人一眼便看出来,那女子正是魏王的女儿!

王女亲自献舞,这是多大的脸面儿,真真儿是不把嬴政当外人。

成蟜戳了戳嬴政的胳膊,低声道:“哥哥,美人计!”

嬴政:【……】

王女作了一礼,柔柔的道:“秦长公子,小女献丑了。”

“且慢。”嬴政打断。

王女吃了一惊,便听嬴政道:“此乃会盟大营,一切规格按照军营规制,怎可请讴者女乐起舞?”

王女一听,面色僵硬起来,这十足的不给面子,是站在台上也不好,退下台子也不好。

公孙长济站起身来赔笑:“秦长公子说的对,是外臣偏颇,一时没有想到那般多。”

王女赶紧顺着公孙长济的话头溜下台子来,脸面儿都要被丢干净了。

公孙长济活络着气氛道:“不知秦长公子以为,这宴席上,适合甚么样的助兴之举?”

嬴政瞥斜了一眼公孙长济,幽幽的道:“军营之中崇尚武力,予听闻大行人昔日里乃是游历四方的剑客,剑法奥妙,不知今日可否领教?”

公孙长济谦虚的道:“甚么剑客?都是四方的朋友奉承的虚名罢了,长济如何敢与秦长公子比划呢?唯恐污秽了秦长公子的眼目。”

嬴政道:“无妨,既然如此,便请大行人与我军蒙武将军切磋切磋,不知大行人意下如何?”

蒙武就坐在席间,听罢立刻站起身来。

公孙长济看了一眼蒙武,微笑道:“秦长公子之意,长济不敢推脱,那便点到为止,以免伤了和气。”

蒙武走上台来,拱手道:“公孙,请指教。”

公孙长济这才慢吞吞的上台,他衣襟飘飘,完全是个文人的模样,甚至还有些许的羸弱不胜,而相对蒙武,蒙武身材挺拔高大,常年跟着阿爹蒙骜行军打仗,即使身着介胄,也很难掩饰他那一身流畅的肌肉。

“咱们射师对上魏国的嬖宠,魏国要难堪了!”

“是了,谁说不是呢?就算十个公孙长济,也断然不是咱们射师的对手啊!”

“若是公孙长济能赢得蒙武将军一招半式,我就生吞了承槃!”

“哈哈哈,你这话说的,没这个机会了!”

众人都在看热闹,“当——!!”随着一声金鸣,比试已然开始。

蒙武擅长射箭,可谓是百步穿杨,今日比试乃是比剑,虽然不是蒙武的长项,但也不是弱项。蒙武开局刚烈,直逼而上,二人蒲一交手,蒙武的脸色突然深沉起来,大有一种吃惊之色。

蒙武:【这公孙竟有如此功底?】

“坏啦!”成蟜正在啃大肘子,惊讶的睁大眼目:“哥哥糟糕了,这个公孙长济好像很厉害!”

嬴政却一点子也不吃惊,淡淡的道:“予正好想试试他。”

方才蒙武上台之时,嬴政与他说了两句悄悄话,让他放开手脚去打,不必给魏国留任何颜面,其实目的便是试探公孙长济,看看他到底有几斤几两。

“哈哈哈——”

“你们快看!魏国的大行人被追着打啊!”

“再这样下去,会掉下台来罢!那岂不成了王八大翻个儿!?”

秦军士兵哈哈哄笑,魏国的使者们脸上无光,难看得要死。

蒙武紧逼不舍,趁着二人距离缩短,低声道:“公孙还不愿拿出真本事么?这样下去可是会出丑的。”

公孙长济笑了笑,并不言语。

“哈哈哈——”

“果然是小白脸儿!”

“魏国怎么会有这样的大行人!”

“看来魏国真真儿是无人了!”

“你们不知罢,这公孙长济,说好听了是公孙,其实根本不知是哪国的公孙,魏王为了好听,给他冠上的名头!”

“谁知爬了多少床榻,啧啧,一男子生得如此长相,也是难怪!”

公孙长济面容平和,耳边是当当当的金鸣声,伴随着台下七嘴八舌的谈笑风生。

当——!!!

就在众人谈笑之时,一声剧烈的金鸣骤起,一抹银光冲天而上,竟是蒙武的佩剑,一瞬被打断做两截,直飞天际。

“嗬……”

“怎么、怎么回事?”

“射师……射师的宝剑断了?”

“这是多大的力道,公孙长济?!如何可能?!”

公孙长济面容如常,白皙的手掌握着佩剑,他的剑刃上已经被啃了无数的缺口,缺口卷曲,虎口微微颤抖,“当——!”一声将佩剑扔在地上,还是保持着微笑:“蒙武将军,承让了。”

蒙武也是大吃一惊,虽然舞剑的确不是自己的长项,但在军中,比他剑术高超之人,一只手便能数出来,能断他宝剑之人,或许只有阿爹蒙骜一人,公孙长济竟藏得如此之深!

啪啪啪!

嬴政起身抚掌,笑道:“精彩,今日予有幸,能看到如此精彩的比试,当真不虚此行。”

“秦长公子抬爱了。”公孙长济整理了一下衣袍,又恢复了平日里彬彬有礼,且文弱的模样。

众人回身落座,蒙武也从台上下来,路过公孙长济之时,公孙长济拱手道:“蒙将军,多有得罪,改日长济一定奉上一把名剑,作为赔偿。”

“不必了。”蒙武道:“今日武输的心服口服。”

蒙武走回来,坐在席上,身边好多部将纷纷安慰:“射师,不必挂心。”

“是了,那公孙长济不过是侥幸。”

“他一个小白脸儿,肩不能挑的,能有甚么本领?不过是侥幸。”

“若不是射师的宝剑折断,能让他讨到这样的好处?”

蒙武却摇摇头:“是我技不如人。”

嬴政道:“射师觉得公孙长济的身手如何?”

蒙武沉吟道:“深不可测。”

王女方才没有献舞成功,端着一耳杯的酒水走过来,盈盈一摆,柔声道:“秦长公子,小女敬您一杯,还请秦长公子不要嫌弃。”

成蟜还在砸砸砸的啃大肘子,趁着哥哥没注意,多啃几口,便听到一股空灵的女子嗓音传来。

魏国王女:【饮了这一耳杯加了助兴之药的烈酒,我便不信,公子政还能如此平静,等公子政与我成就好事,还能如何推脱婚事?】

嘭——

成蟜的大肘子立时掉在案几上,顾不得两只小肉手油花花,一拍桌子站起来,便要去阻止,奈何他个头小,腿也短,只差大喊哥哥不能喝!

哗啦……

成蟜还未来得及制止,却听一声轻响,王女敬酒之时,竟有一个“不长眼”之人,从背后撞了她一记,王女的酒水没能敬成,直接泼洒了出去,全部泼洒在嬴政的袍子上,一点子也没有浪费。

“啊!”王女大吃一惊,回头去瞪那不长眼之人,竟是公孙长济!

公孙长济似乎是饮大了,酒色上头,十足的不胜酒力,站都站不稳,踉跄的道:“对不住对不住,王女……实在对不住……”

魏国王女:【这杯可是加了虎狼药的酒水,全都洒了!再没有第二杯!】

王女气急败坏,加入南极生物峮幺五二二七五二爸以,每天吃肉又十足害怕,连忙道:“秦长公子,对不住,你的衣裳都湿了,要不然……小女陪秦长公子去更衣?”

嬴政凉丝丝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袍子,冷淡的道:“不必了。”

说罢,转身便走,回营帐去更衣。

成蟜狐疑的看了一眼公孙长济,追着便宜哥哥一起进了营帐。

成蟜小豆包一样钻入营帐,便看到嬴政正自更衣,他褪去了湿濡的外跑,因着耳杯颇大,一杯酒水半丝也没浪费,嬴政的里袍都给阴湿了,干脆连里袍一起退掉,成蟜便看到打着赤膊的便宜哥哥,随着嬴政展臂的举动,流畅的手臂肌肉微微舒展,捎带着胸肌也在起伏。

成蟜:“……”腹肌也这么多啊。

成蟜一直以为哥哥最有看头的是“宽阔”的胸肌,没想到腹肌也这么好看,真叫人羡慕。

“看够了么?”嬴政幽幽的道。

成蟜干笑着走上前去,道:“哥哥,蟜蟜要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

“甚么?”嬴政套上衣袍,正在为自己系上革带。

成蟜一屁股坐在案几上,晃着不能沾地的小肉腿,笑眯眯的道:“方才王女那一耳杯的敬酒,里面有烈性的虎狼药,哥哥你的清白差点不保!”

嬴政系革带的手一顿:【……】

成蟜见他黑脸,更是觉得好笑:“真哒!千真万确,是蟜蟜听到了王女的心声,王女自己说的!不过,哥哥也真是幸运,那烈性的虎狼药只有一点,已经全部洒了。”

说到此处,成蟜突然想起了甚么,摸着自己肉嘟嘟的小下巴:“也不是幸运,公孙长济好似早就知道王女的计划,方才他定然没有醉酒,是故意去撞王女的。”

嬴政眯了眯眼目,幽幽的道:“公孙……长济。”

嬴政回营帐更衣,王女眼看计划败落,狠狠的瞪着公孙长济:“你做甚么吃的!?好好的计划,全都叫你败坏了!会盟会盟你谈不下来,还来破坏我的谋划!若是这次会盟不成,看你如何向王父交代!”

王女狠狠一甩袖袍,转身离开。

“诶……”公孙长济被撞得一个踉跄,直接坐倒在地上,迷迷糊糊的傻笑:“王女……王女对不住,长济不是故意的,王女等……等等……”

他爬了两次,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这面儿魏国王女发怒,众人躲得远远儿的,谁也不愿意过去凑热闹,便让公孙长济一个人跌坐在地上,无人帮忙。

突然,一只白皙的手掌伸过去,伸到公孙长济面前,似乎是想要拉他起身。

公孙长济顺着那手掌看过去,笑了一声:“是你啊。”

那站在公孙长济面前之人,正是魏王同父异母的弟亲——公子无忌。

公子无忌将他拉起来,幽幽的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呢?”

公孙长济踉跄站起身来,胡乱的掸着袍子上的尘土,含糊的笑道:“公子你说甚么?”

“你难道听不懂我说甚么?”公子无忌道:“你这千杯不倒的酒量,我是深知的,怎么会突然醉酒,还冲撞了王女?”

他的话音一落,公孙长济仿佛变脸一样,醉酒的浑噩慢慢退下,瞬间变得清醒起来,淡淡的一笑:“公子误会了,往日里酒量好,也不见得酒量便会一直好,如今的长济已然不似当年气盛,终究是蹉跎了。”

公子无忌看了他一眼,道:“你为何从不辩解?”

公孙长济笑道:“那公子为何从不辩解?晋鄙老将军之死,若不是被秦人揭穿,公子是打算隐瞒一辈子,带下黄泉去?”

公子无忌道:“现在是在说你。”

“长济没甚么好辩解的。”公孙长济抬起手来,理了理自己被夜风吹乱的鬓发:“世人都当长济有多少能耐,长济如何得宠于魏王,岂知道……长济若当真如此厉害,又何必参加此次会盟呢?魏王只想用一个王女,便换取十万将士之众,还想将公子与大将军剁成肉泥,这种狮子大开口之事,放在愚人面前尚且不可,对上精明如此的秦长公子,又如何能成功呢?若完不成会盟,便是忤逆之罪,长济左右都是死,凑合一日算一日罢,又何必与那些不相干的人,浪费口舌呢?”

公子无忌想要说些甚么,公孙长济一笑:“公子不必安慰人,你实在不适合安慰人,再者,如今我是魏国的大行人,而公子只是阶下囚,合该长济来安慰公子的。”

二人正在说话,晋良大步走过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直接走到二人中间,将两个人隔开,戒备的盯着公孙长济,将公子无忌护在身后

晋良冷声道:“你又要做甚么?”

公子无忌阻拦道:“大将军,大行人没有……”

他的一句话还未说完,晋良已然道:“你不必总是做好人,便因你总是如此退让的性子,才会叫某些子歹毒小人算计,今日有我在这里,我看他能干甚么阴毒之事!”

“大将军……”公子无忌实属无奈,他想告诉晋良,自己与公孙长济并非甚么剑拔弩张的干系,只是晋良就是不让他把话说完。

“呵呵……”公孙长济突然笑了一声。

“你笑甚么!?”晋良呵斥。

公孙长济道:“看来大将军与公子的误会已然解开,当真可喜可贺。”

晋良一愣,是啊,他们的误会已然解开了,整整十年的误会,晋良一直恨错了人,他恨得那个人,其实是保护了恩师之人。

晋良冷声道:“关你甚么事?”

公孙长济拱手道:“长济便恭喜公子了。”

嬴政更衣完毕,带着成蟜从营帐出来,一走出来便看到公子无忌正在与公孙长济说话,二人的干系看起来很平静,有一种老相识的感觉。

成蟜支起耳朵来听,道:“奇怪,愈发的奇怪了。”

“如何?”嬴政问道。

成蟜道:“蟜蟜总觉得,这个公孙长济不是来会盟的,他一点子也不着急促成盟约。”

的确,今日嬴政说自己乏了,明日再会盟的时候,其他魏国使者都很着急,尤其是王女,但是公孙长济一口便答应下来。

还有方才,他分明知道酒水有问题,却没有帮着王女,而是主动借醉打翻了加料的酒浆。

成蟜暗搓搓的观察着公孙长济,眼眸一转,便看到了王女去而复返,又走了回来,在一旁逡巡,反复路过。

王女的行容有些异常,成蟜立刻多留了一个心眼儿,握紧大傩伥子玉佩,屏气凝神的去听。

魏国王女:【虎狼药已然洒了,若我与秦国的婚事不成,便只能暗杀公子无忌了,倘或一事无成的回去,王父震怒,我岂不是要嫁到卫国去?】

成蟜睁大了眼睛,暗杀公子无忌?

魏王怀疑公子无忌和晋良叛国,如今已然不是怀疑,而是笃定,之前公孙长济在会盟上也说了,魏王的意思是要将他们剁成肉泥,但嬴政想要招揽二人,肯定不会同意。

王女似乎知晓这点,所以打算暗中动手,先除掉公子无忌。

魏国王女:【只要公子无忌饮了这杯酒水,便可……】

成蟜眼眸一转,拉住嬴政的衣袍道:“哥哥,不好!魏公子的酒水中有毒!”

晋良戒备的盯着公孙长济,道:“说完了么?说完了赶紧走。”

公孙长济笑了笑,也不着恼,道:“公子,此次会盟之后,你我天高地阔,恐怕再无相见之日,今日……长济便敬公子最后一杯。”

一个仆役送来耳杯,公子无忌根本没有怀疑,伸手拿过那只羽觞耳杯,端起来便要一饮而尽。

就在此时……

“哇——”

成蟜小豆包一样从远处跑过来,咕咚一下子撞在公子无忌的小腿上,“哗啦——”一声轻响,有甚么东西泼洒在公子无忌的衣袍上。

鲜红、刺目,稍许粘腻,仿佛是血一样……

成蟜碰瓷儿一样冲过来,泼了公子无忌一身鸡血,一把抓住公子无忌的袖子,不停地摇晃着,大喊着:“叔叔!叔叔!你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吐血了!?不要——不要死吖——”

成蟜哭的异常浮夸,且十足的突兀,晋良就在一边,竟然压根儿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情。

成蟜继续卖力的摇晃着公子无忌:“叔叔!叔叔你怎么了?你流了好多血!哇——你流了好多血!是不是……是不是酒里有毒!?”

公子无忌一愣,他反应机敏,看了一眼地上的鸡血、耳杯,又看了一眼奋力嚎哭的小豆包成蟜,当即眼眸微转,似乎明白了甚么,身形一软,仿佛随时要摔倒的模样。

“啊吖!叔叔!”成蟜嚎哭的更加卖力:“叔叔你怎么了?!不好了,叔叔中毒啦!叔叔吐血啦!叔叔晕过去啦!”

晋良大吃一惊,一把接住公子无忌:“公子!?公子!!”

“医士!!医士!”晋良慌乱的大吼着:“快叫医士!”

“怎么回事?!”人群不明情况,纷纷议论起来。

“魏公子突然中毒呕血了!”

“甚么人,竟然敢在会盟下毒!?”

“不会是魏国人罢?他们之前还说要将魏公子剁成肉泥!”

“魏国人下毒?这也太狠了罢,自己人害自己人啊!”

王女瞬间慌了神:【怎会如此!?这毒药怎会发作的如此之快?不是应该神不知鬼不觉的在睡梦之中死去么?!】

成蟜听到王女做贼心虚的心声,不由挑唇一笑,是啊,你的毒药兴许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发作,可是被我发现了。

公子无忌还未来得及饮下毒酒,便被成蟜碰瓷儿泼了一身鸡血,也是公子无忌聪敏,一瞬明白了成蟜的用意,配合成蟜装作中毒昏厥的模样。

王女站得有些远,根本没看清楚公子无忌饮没饮毒酒,她做贼心虚,便以为公子无忌喝下了毒酒。

嬴政很是时候的带着医士前来,医士按照嬴政的吩咐,给公子无忌把脉,手指尖儿恨不能还没碰到公子无忌,立刻道:“启禀长公子,魏公子这是中毒了!”

成蟜奶声奶气的道:“呜呜呜——叔叔你不能死啊!一定是这杯酒,蟜蟜亲眼看到,叔叔就是喝了这杯酒,突然吐血的!对不对,哭包叔叔,你说吖!”

晋良已然慌了,公子无忌只是一个文臣,突然吐了这么多血,还昏死了过去,他怎能不慌,又被成蟜催促的追问,立刻道:“没错,公子便是饮了这酒!”

嬴政道:“医士,检查耳杯是否有毒。”

医士拿起耳杯看了一眼,恨不能连一眼都没看到,赶忙道:“回禀长公子,有毒!有毒有毒!这耳杯与酒水,都被投了毒啊!”

成蟜:“……”哥哥找来的这个医士,演技不行,很浮夸啊……

晋良想到了甚么,指向公孙长济道:“是你!?方才便是你给公子敬酒,公孙长济你好阴毒,是你给公子投毒!?”

公孙长济一愣:“不是长济,长济怎可能……”

“必然是你!”晋良一把揪住公孙长济的衣领子:“你这阴险小人,你是奉了王上之命,来杀我与公子的,你看秦人不愿将我们剁成肉泥,所以想出这阴毒的法子,对也不对?!”

嬴政负手而立,顺着晋良的话道:“今日的燕饮乃是魏国使团亲自准备,今日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予也不愿相信是魏人投毒,但是没有法子……来人!”

嬴政发号施令道:“将投毒的魏国使团悉数拿下。”

“是!”

“等等!你们不能抓人啊!”

“我们是使者!秦人怎么能抓使者!?”

“我们是魏王的使者!是魏王的使者!”

“放开我,我可是王女!”

魏国的所有使者,包括王女在内,全都被秦国黑甲军扣押,黑甲武士瞬间包围了燕饮,一个人也逃不掉。

公孙长济本还想要辩解,自己当真没有给公子投毒,只是当他看到瞬间冲出,早有准备的秦军武士的时候,眯了眯眼睛,仿佛想到了甚么,便没有再挣扎,安安静静的被秦军押解如牢营。

一片混乱,黑甲武士犹如黄蜂过境,将不断大喊的魏国使团悉数关押起来,就在这样的混乱之中,被蒙在鼓中的晋良紧张的大喊:“医士,还愣着做甚么!?”

“啊……?”医士一脸迷茫。

晋良险些将医士揪的一个踉跄:“救人!!公子吐了这么多血,救人啊!”

“这……这……”医士支支吾吾。

晋良大喊:“这甚么!?难道……”

晋良:【没救了么?】

“噗嗤……”成蟜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幸而晋良太过专注,根本没有注意成蟜在偷笑。

晋良的眼神几乎没了焦距,道:“不行,救他!他还不能死,不能死……”

医士左右为难,成蟜笑道:“哭包叔叔,其实……”

他刚要揭穿公子无忌压根儿没有中毒,便被嬴政拍了拍肩膀,示意他不要多说。

成蟜有些奇怪,便见公子无忌气若游丝的道:“大将军……不要……不要难为医士了……”

成蟜:“???”

成蟜左看一眼虚弱濒死的公子无忌,右看一眼眼圈发红的晋良,眨巴了眨巴大眼睛,说好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呢?公子无忌这不会是在骗人罢?

“你闭嘴!”晋良呵斥道:“不要说话!”

转头又对医士道:“救他啊!愣着做甚么!?他是魏国的公子!他是天下名士!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的起么?!”

“这……小臣……”医士更是为难。

医士:【魏公子压根儿没中毒,你让小人怎么医治啊?】

医士:【直说没中毒?可长公子没点头,小人也不敢造次。】

成蟜撇了撇嘴巴,看看,把人家医士为难的。

医士最后干脆道:“晋良将军恕罪,小臣……小臣无能为力啊!”

轰隆——

成蟜听到了晋良心窍中晴天霹雳的声音。

晋良:【无能为力……公子是要死了么?】

公子无忌还是那般脆弱,一股子破碎感扑面而来,竟还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大将军……”

“你别说话,保存体力!一定会有法子的!”晋良沙哑的道:“我会救你!”

“大将军……你让我说罢,”公子无忌苦笑了一声,轻声道:“晋鄙老将军的事情……放在无忌的心里,已经……已经很久很久了,如今终于真相大白……无忌甚么都放下了,唯独……唯独不能放下的,便是大将军……”

晋良的声音哽咽住,眼圈通红,连忙用手背狠狠擦了一下眼目,似乎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成蟜:“……”不是罢?不是罢?真的哭了,又哭了!

成蟜对嬴政打了一个眼色,嬴政则是抱臂站在一边,气定神闲的“看热闹。”

嬴政:【蟜儿,不要多管闲事,看看便好。】

成蟜:“……”

公子无忌断断续续的道:“咳……咳……无忌已然是将死、将死之人,没甚么好留恋,只奢望着……大将军能原谅无忌……晋鄙老将军之事,无忌欺骗了大将军十年……整整十年……”

说着,公子无忌慢慢抬起手来,因着无力,带血的手掌抬到一半疲惫的滑落下去。

啪!

晋良一把抓住公子无忌的掌心,死死握住:“我没有怪你!我没有怪你!其实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怪你!当我知晓,你是为了保住师傅的名望,忍辱负重了这般多年,我心里其实早就放下了!只是……只是我恨了公子这般多年,一直放不下面子,我只是放不下面子,才对公子冷言冷语!我再不会了,再不会了!公子万不能有事!万不能……有事……”

“当……真?”公子无忌虚弱的追问。

“自然是真的!”晋良发誓诅咒:“我晋良不说一言九鼎,但也是男子汉大丈夫,绝不扯谎!公子深明大义,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识好人心,错怪了公子!”

“即是……即是如此……”公子无忌又咳嗽了好几声:“即是如此……还有一事……请大将军答允,无论如何都请大将军不要生无忌的气,否则……无忌死不瞑目。”

“甚么死不死!?我不允许你死!!”晋良死死握着他的手:“你听好了!我不允许你死,就算你下了黄泉,我也会将你追回来!我答允!我答允!只要你活着,我甚么都答允!”

公子无忌轻笑一声:“大将军说做到。”

“自然……”晋良说到此处,突然觉得有一丝丝的不对劲儿。

公子无忌的嗓音好似、似乎、仿佛突然有了底气,不再那般气若悬丝,而且还染着笑意?

晋良抹了一把被泪水朦胧的眼目,瞪着公子无忌道:“你……你怎么……”

公子无忌坐起身来,微笑道:“多亏了大将军,无忌突然不想死了。”

“甚么情况?!”晋良一把甩开公子无忌的手,使劲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道:“你怎么……你不是中毒了么?吐了好多血……医士说你活不成了,你……你这是……”

成蟜实在忍不住,笑道:“哭包叔叔,那些是鸡血!”

“鸡血?!”晋良沾了一些血迹,方才鼻尖轻嗅,果然,腥气的厉害,合该是放了有一段时间的鸡血,都不新鲜了!而人的血,尤其是新鲜流出来的血液,根本不会如此腥气。

晋良久经沙场,其实很了解血液,只是他方才关心则乱,一时没想到这么多。

晋良指着医士,瞪眼道:“那你为何说无能为力!?”

医士委屈的道:“小臣……魏公子根本没有中毒,晋将军却叫小臣医治,小臣当真是无能为力啊!”

晋良:“……”

晋良恍然大悟:【魏无忌骗我!?】

成蟜拉着嬴政后退,道:“哥哥,退后一点,哭包叔叔要发大招了,不要被殃及。”

嬴政一笑,果然后退了好几步,显然还在看热闹。

公子无忌擦了擦身上的血迹,道:“知晓大将军其实并不恼怒于无忌,无忌便心安了。”

晋良脸色又青又红,额角青筋暴怒:“魏、无、忌!”

公子无忌连忙道:“大将军方才不是答允无忌,无论如何都不可生气么?”

晋良反口道:“我何时答允的?何时答允了?”

他转头对成蟜道:“我答允了么?”

成蟜使劲摇头:“蟜蟜甚么也没看到,甚么也没听到哦!蟜蟜绝——对没看到漂亮叔叔装死,蟜蟜也绝——对绝——对没有看到哭包叔叔哭鼻子!”

“呐!”成蟜伸出小肉手,递出一张帕子:“哭包叔叔,擦擦大鼻涕罢!”

晋良:“……”

公子无忌:“……”

嬴政捏了一下成蟜的脸蛋:“蟜儿,不要顽皮。”

说着抱起成蟜:“二位,今日燕饮杂乱,想必大家都疲累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罢。”

说罢转身要走,临走之时顿住了脚步,微笑道:“哦是了,险些忘了恭喜二位,打破隔阂,重归旧好。”

晋良扯着脖子,声如洪钟的喊着:“甚么旧好?!”

“谁与他这个狡诈小人有甚么旧!”

“没有旧好!!”

嬴政抱着成蟜往回走,却不是回营帐下榻的方向,成蟜乖巧的坐在嬴政怀中,道:“哥哥,咱们去哪里哇?”

嬴政掂了掂怀中的小豆包成蟜,道:“蟜儿在燕饮上食了不少肉罢?如此回去歇息必然坨心,和哥哥走走罢。”

成蟜都不需要读心,一看这方向便知晓嬴政要去牢营:“哥哥,咱们这是要去探监那个漂亮的大哥哥嘛?”

漂亮的大哥哥,指的自然是公孙长济了。

嬴政挑眉,道:“蟜儿,哥哥问你,你要如实作答。”

“嗯嗯!”成蟜装乖,仰起头来,甜甜的答应。

嬴政的唇角挑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是哥哥俊美一些,还是魏国的公孙长济俊美一些?”

哦吼!

便宜哥哥向你派送了一道简单的送、命、题!

成蟜搂着嬴政的脖颈,小脑袋使劲蹭,笑出两个“假惺惺”,却甜度超标的小酒窝,信誓旦旦的道:“哥哥!哥哥!自然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