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追妻十八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许曜恍惚有些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梦境。
他看了一眼飞驰而过的蓝牌车,还有身边几个好友过分稚嫩的脸,重重闭了一下眼睛。
即便再不想承认,他也清楚,自己真的回到了十八年前——
好巧不巧,还是刚刚作了大死的时候。
但凡早回来半个月……哪怕早回来一天呢。
他很清楚,前世的顾今宁有多记恨被他强吻,以及被他拿钱砸脸的事情。
顾今宁之前每天打工到很晚,第二天也还是会第一个到教室,有点儿时间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去学习的路上。但就是因为这天晚上的事情,顾今宁居然请了病假。
老师向班里传达这个消息的时候,许曜还以为顾今宁是因为不想见他才故意请的,第三天,顾今宁来上课的时候,他才发现对方一脸病容,是真的在当晚发起了高烧。
可想而知今天晚上的时候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许曜朝方才顾今宁的方向看了一眼,摸了根烟咬在嘴里,神色凝重。
“对了,你那个相机呢?”
“哦,在这儿呢。”明硕急忙把相机递过来,许曜伸手接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暴击的一幕。相机清晰地记录了他的嘴唇和顾今宁相贴的画面,画面一点点地推近,除了周围几个人的吸气声,还渐渐能够听到他在顾今宁口腔搅拌的水声。
许曜眉头皱着,眼睛却有点发直。
刘明齐三人无声无息地凑到了他身后,一脸惊叹地欣赏着这一幕。
许曜回过神,一抖肩膀把他们赶走,道:“今天的事情,不许到处说。”
前世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带着相机和这几个好友去了自己家,在整个三楼完全属于他的地盘上,几个人把这段视频拷贝了出来,关了房门,在宽广的大荧幕上反复播放。
他至今都还记得,自己身边这三个兄弟对这段强吻的点评。
除了夸他很man,还一本正经地点评起顾今宁:“没想到顾班长平时那么冷的一张脸,被亲起来居然这么色气,看着怪勾人的。”
在他们的啧啧有声里,许曜洋洋得意地灌了一大杯可乐。
这段视频被刘靖当做炫耀的资本录在了手机里,后来也间接给顾今宁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十八岁的时候没觉得自己这件事做的有什么不妥,如今才发现,当年的自己有多么可恨。
在几个人疑惑的眼神里,许曜把相机里的SD卡拿出来,又环视他们一圈,道:“你们手里没备份了吧?”
“哪能还有。”刘靖急忙道:“也就是硕儿经常喜欢拍东西,反应快,我俩当时都看呆了。”
许曜嗯了一声,把卡装在口袋里,将相机挂在自己脖子上,道:“这个相机我要了,到时候再送你一个。”
明硕先是一愣,继而一喜:“能让我自己挑吗?”
“行。”许曜一口答应,道:“你挑好了说一声,我给你买。”
“哎哎行。”明硕一边说,一边又道:“不过我这上头还有不少照片儿,你记得导出来还我。”
他没追问许曜为什么要把卡留下。
“行。”许曜道:“你们先回去吧。”
他想去看看顾今宁,哪怕站在他楼下看看也好。
这些年里,他已经习惯远远望着对方,尽可能的让他日子过的安稳——在不被自己打扰的情况下。
其实顾今宁会选择重新跟他在一起,也是许曜没有意料到的,在经历各种手段,不光没能靠近对方,反而被对方越来越厌恶之后,许曜都做好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被原谅的准备了。
但上天又把顾今宁推到了他的身边。
无论许曜告诉自己多少次,永远消失在顾今宁面前,就是对他最好的爱,但他还是难以控制住自己本能,在上天再一次给他机会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抓住了。
即便后来的那次大火让他全身大面积烧伤,左肩连接手臂留下了永远无法消除的疤痕,许曜也一点都不后悔。
与其被顾今宁厌恶的活着,倒不如为了他死去,或许还能在他心中留下一席之地。
眼看许曜往顾今宁居住的方向走,这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到底按捺不住,又跟了上来:“许哥,你这又去找他干什么?”
“跟你们没关系。”
这几人一向信奉许哥的事儿就是他们的事儿,尽管不明白许曜究竟想做什么,但还是抄着手跟了上来。
问就是兄弟义气。
夜深人静,马上就要靠近顾今宁的家,许曜示意他们都安静一点。
出巷子的时候,许曜忽然一个急刹,猛地往后躲了一下,并伸手把身边的三人拍在墙上。
刘靖相对胆小,给他吓得脸色一白:“怎,怎么了……”
齐嘉也屏住呼吸:“看到什么……”
他们被扒到墙上的太猝不及防,都没来得及看清前方的动静,只能从许曜的表情和身体反应来分辨。
见他脸色煞白,活像见了鬼,不由地都生出几分恐慌。
明硕也一脸恐惧:“许,许哥,你,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许曜回头,眼神相当凌厉地看了他们一眼。
这几人顿时屏息,不敢出声。
仔细去听,夜里只有风过巷子的呜呜声。
但许曜向来是他们这群里胆子最大的,给吓成这样,肯定是发生了特别恐怖的事情。
杀人狂?分尸犯?几个高中生脑子里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几个血腥可怖的场面,在深夜的窄巷里,这种未知的想象逐渐让人头皮发麻。
由许曜带头,八只脚后跟抵着墙壁,像螃蟹一样横向往回挪动。
没敢发出任何动静。
一直缓缓挪出去三十米,刘靖才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小声道:“需要报警吗?”
明硕也小声道:“我觉得这里还是不安全,还是再远一点儿……”
齐嘉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许曜稍微平息了一下过分疯狂的心跳,脸色苍白,嘴唇嗫嚅了一下。
“什么?”齐嘉小声问,他没听清。
许曜又往远处走了几步,才沉声道:“顾今宁。”
“杀人的是顾今宁……”刘靖整个人都麻了,被许曜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顾今宁在家门口睡着了。”许曜低声道:“难怪他要请病假……”
“睡……”明硕心里一咯噔:“哪种睡啊?”
“字面上的睡。”许曜没好气:“看你们没出息的样儿。”
到底谁没出息啊……齐嘉回过神,转身就要去看,被许曜揪着领子拉回来:“别打扰他。”
“这什么意思?”刘靖终于敢大喘气儿:“他在门口睡着,怎么了?”
许曜默不作声地往那边看了一眼,舌尖顶了顶腮。
脸色有些难看。
“我知道怎么回事儿。”明硕往日特喜欢举着相机到处跑,有不少小道消息:“之前听说过顾今宁晚上打工回家太晚,会被他那个后妈故意关门外,看来是真的。”
“那这应该算是意外之喜了?”刘靖啧了一声,道:“让他在外头呆一晚上,明儿肯定就服软了。”
“许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儿啊?”齐嘉道:“返回来就是为了欣赏自己的杰作?”
“滚。”
许曜骂了一声。
这消息他确实听过,当恶意塞满心间的时候,他也想过故意利用这件事好好教训顾今宁一回。但事实上他根本没当过真,今天在店里耗着顾今宁,纯粹就是顾今宁这个人实在太倔了,死活不肯跟他服软。
经历了强吻这个意外,他满心都被从对方那里掠夺的快感占据,更是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准确来说,打小活在父母的双重宠爱里的许曜,从来没想过,真的有人能忍心把自己的孩子这样关在门外,还是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
那女人就算了,里面住的男人可是顾今宁的亲爹。
固然三十六岁的许曜已经在追着顾今宁跑的数年里面了解到一些事情,但此刻看到对方坐在家门口的地上这样靠着,他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有愤怒,有怨恨,还有懊恼与后悔。
顾今宁对他的憎恶,或许不仅仅只是因为他干的那些混蛋事,还有被他间接影响的、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难以宣泄又不能诉说的委屈。
老子年轻的时候真是一坨臭狗屎啊。
许曜心情复杂的嚼着烟,心中像被热刀子来回搅拌。如果没有这次重生,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究竟给顾今宁带去了多少伤害。
三十六岁,再回头去看这段往事,他发现自己真的是不可原谅。
怎么看都不太可能有宝宝的样子……上辈子修成正果不会只是一场梦吧。也许真正的我已经在火灾中死去了……
“想个办法,把他弄进去。”冬夜的冷气吸入肺腑,许曜按捺住那个毛骨悚然的想法,强作镇定地道:“这种天气,在外面睡一晚上,肯定得生病。”
必须改变顾今宁前世请病假的命运,不光是对自己有个交代,最重要的是,他再不想看到顾今宁受伤。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不解:“许哥,你这是在……担心他?”
“老子当然担心他。”许曜丧不拉几地撩着眼皮,看上去心情非常恶劣。问话的齐嘉一抹鼻子,道:“……那,咱们去帮他把门叫开?”
“是个好办法。”明硕很无所谓地耸肩,道:“但我觉得,家里少了个人没回来,他爸妈不会不知道,绝对是故意把他关门外的,叫门能有用吗?”
“有用也不行。”许曜现在根本不敢出现在顾今宁面前:“不能让他看到我们,再想个法子。”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叫门不行……我们又没他爸妈电话。”
“所以才要想啊!你们三头脑袋花长这么好是喂猪的吗?”
刘靖:“可是许哥你这头脑花也不赖啊……”
“我跟你们不一样。”许曜一边侧耳聆听那边的动静,一边用剥削的语气道:“快想!”
虽然不明白他跟自己三人哪里不一样,但几个人还是尽职尽责地想了一阵。
明硕没忍住:“可是为什么啊,他现在被关在门外不正是我们喜闻乐见的吗……正好让他长长记性,说不准明天就知道服软了。”
“我要的是他服软吗?”
“那你想要什么啊。”三个人在冬夜里冻的不断吸鼻子,满眼迷茫:“许哥你从刚才开始就像变了个人……我们都闹不清你在想什么了。”
“我……”许曜插着兜,皱眉沉思片刻,语重心长地道:“我实话跟你们说吧,我是从未来穿回来的,其实我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我跟顾今宁确认恋爱关系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月了,本来准备明天就去领证的。所以,顾今宁其实已经是我老婆了,我现在就是要让他知道,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混蛋的我,而是真正值得让他托付终身的我,明白吗?“
在几个人或惊讶或狐疑的目光里,许曜心中逐渐浮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感。
时过境迁,当时年少轻狂,天不怕地不怕的许曜,已经不在了。
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他们最好的老大哥……
“那个……”齐嘉上下打量着他,不是很确定地道:“你刚才磕的那是膝盖骨,不是头盖骨吧?”